《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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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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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她激动的想挣脱他的手,喊道:“放手,让我救他!” 
“这是他所造的罪业,他必须自己承受。”他面无表情的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救他。” 
“我能,你放手!”她泪流满面的喊着。 
她可以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可以听到那惊心动魄的叫喊,可以看到他在火焰中挣扎时,那些穿过筋骨的铁炼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带出更多的血肉。 
“哥——”她焦心的喊着,却再次被他拉回。“你放手,我能救他的,让我救他,求求你!” 
她热泪盈眶的仰着小脸,祈求地望着他。 
没有人能救在无间受苦的人。 
他知道,但她非自己试过,不会信的。 
她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很烫,很热,几乎灼伤了他。 
他松开了手。 
她的眼升起希望和感激,他差点伸手将她拉回来,但稍一迟疑,她便在转瞬间回身冲入那黑色的熊熊烈焰中,抱住了那遭业火焚身,痛苦得不断呐喊的魂魄。 
没有用。 
黑炎依然在烧,呐喊依然未停。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几乎在碰触到那魂魄的瞬间就昏了过去。 
恶业之火向来只会灼烧有罪之人,没造业,是不会被伤及的,更何况是入了仙籍的天女? 
他一愣,立刻抬手止住了燃烧的黑色火焰,上前将昏倒在地的她抱起,但在起身的那一瞬,他看见地上有着长年累月被磨出来的粗糙刻字。 
夜、蝶、舞。 
那三个字,每一道笔画都很深,如同沟壑一般。 
他抬首,看着那已奄奄一息,再次被寒冰侵蚀冻结的男人,即使被炼住,即使身上满是灼伤和冻伤,那家伙发红的双眼却依然紧紧盯着地上的字。 
那么长久以来,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在无间留下痕迹。 
被拘至无间的,几乎都已被怨恨蒙住了双眼,他们不懂得悔改,不认为自己犯了错,除了满心的愤恨与不甘,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究竟在恨什么。 
这人却记得。 
阿塔萨古·龚齐吗?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抱着天女,转身离去。 
  
 
   
第四章   
   
   
 小楼,青灯依旧。 
她苍白的脸色,逐渐好转,却尚未转醒。 
他坐在渡世台上,对她体内那五内俱焚的状态,感到不解。 
“爷。” 
他回头,看见魅童。 
“这是您要的纪录。”魅童跪坐在地,将玉牌以双手奉上。 
玉牌只有巴掌大小,通体皆白,微微泛着荧光。 
他接过手,看见上书着龚齐的名号,是这块没错了。他欲解开玉牌的禁制,抬首却见魅童尚杵在原地。 
“还有事吗?” 
“二爷请爷勿忘了大王的冥诞宴。” 
他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魅童低头,下一瞬,便消失无踪。 
看着手中的玉牌,他眼神不觉幽暗。 
在之前,他曾看过,一次。 
那不是很愉快的记忆,却是少数让他深深记在心中的一个。 
因为她。 
多数的罪人,都有着黑暗的过去,在他们的生命中,良善虽不至于全然未见,但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人出现。 
所以他记得。 
记得那极为少见稀有,美丽而善良的灵魂。 
他将手掌摊开,玉牌从掌心浮起,停在半空,然后幻化成水光,旋即如光幕一般展开。 
渡世台黑色的夜空中,人生的悲喜起落,如浮光掠影般,不断上演迅速变幻着,从龚齐的出生,到死亡,尽皆其中。 
然后,她出现了。 
他完全不用特别寻找,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景物都亮了起来,万物因她的出现而欣欣向荣,人们因她的出现露出微笑。 
在龚齐的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发亮。 
她以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带走了人们的苦痛,一次又一次的,她用温柔的触摸将病痛转入己身,以甜美的笑容抚慰人心。 
凡是她触碰过的伤口病痛,尽皆愈合。 
凡是她走过的地方,花儿便会绽放,只为了博她一笑。 
尘世中的她,一如现在。 
一个干净、美丽的灵魂,宁愿自身受苦,也不忍旁人受痛。 
正因为如此,当她无法阻止龚齐和澪引起的战争爆发时,她走出了衣食丰足的宫殿,到战场上去救人,不眠不休的将所有的伤痛往身上揽,但伤者太多、亡者太多,她救了一个,又会出现更多。 
她力尽而亡。 
龚齐慢了一步才找到她,当他发现她已死去,便陷入了完全的疯狂—— 
在那之后的影像,全变成罩着一层血雾般的红。 
原来,她在世时,便已能将苦厄病痛渡化于己,难怪她会认为自己能救龚齐,难怪她会遭业火所伤,伤她的并非业火,她只是将龚齐所受的,转化至己身。 
第一次看时,他只注意到她的美丽,未曾多加注意她的作为,直到现在。 
“那……是他的记忆吗?” 
他回身,看见她醒了,她以手撑起了身子,脸色苍白的仰望着那在半空中的影像。 
“是吗?” 
她的声音,在颤。 
视线,依然盯着那闪动的画面。 
在失去她之后的景象,是黑暗的,残缺的,破灭的,血腥的。 
他伸出手,光影消失,一切复归于终,浮在空中的玉牌回到了他手中。 
她将视线拉回到他身上,仍不肯放弃,坚持地问了第三遍。 
“是吗?” 
他注视着苍白虚弱,却意志坚决的她,开口回答。 
“是。” 
“要……要如何做,才能救他?” 
看来,她终于体认到自己的能力不足,可惜她却依然不肯放弃。 
“没有。”他看着终于愿意将话听进去的她,淡淡道:“天地有规,凡罪业果报,必皆回返己身。龚齐罪业深重,又不求悔改,才被拘至无间。至无间者,时无间,罚无间,万死万生,旁人不得代其受过,除非造业者醒觉业尽,方得受生。” 
“果若他无法醒觉呢?”她胆寒再问。 
“那便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凛,不禁闭上了眼,好半晌,才含泪再问:“若有人因他而无法解脱呢?” 
“凡事皆有因果,因至而果来,时间到了,必会有解。” 
时间到了,必会有解? 
何时?要等到何时?永世吗? 
他这淡漠如水的回答,教她心冷,再顾不得一切,她猝然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将眉心印在他之上。 
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他欲将她拉开,却已是不及,排山倒海的景象和情感,全在眨眼间流入他脑海。 
杀戮、痛苦—— 
愤恨、诅咒—— 
无止境的悲伤! 
那些情感是如此强烈鲜明,如飞瀑水流般,冲刷过他全身上下,她的悲伤、她的心痛、她的无奈,尽数奔窜冲击他如止水般的心神,她纷乱鲜明的感受,全成了他的,那样激昂的情绪教他几乎无法承受—— 
下一瞬间,她被弹了开来,差点掉入那无止境的黑暗虚空之中。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种来,忙飞身出手将她拉了回来。 
她的魂魄几乎散去,他立时将手压在她的头顶,帮她定神。 
“你不该这么做的。”他从未想伤她,那只是反射动作。 
但即使遭此重击,她在极为虚弱的状态下,仍攀着他的肩,坚持要开口,“他被诅咒了,除非他重生为人,否则那咒怨必无法开解。澪以神女之尊,庇佑万民,若论功德,她比我要多,若非……若非哥违背天理,将其送与魔物,换得非人之力,她不会……心性大变……” 
她喘着气,魂魄几欲溃散。 
“别说了。”他飞身将她带回居所。 
可她却不肯放弃的继续道:“他一日无法为人,蝶舞便一日无法解脱……蝶舞罪不至此,澪更是因他而受罪,才有后来之果……” 
这女人的意志未免也太过坚决,都快要魂飞魄散了,还不肯放弃。 
莫名的,有些恼。 
他从未曾伤过无罪之人,偏偏就伤了她。 
“就算他……有罪,但她们是受累的……不是吗?” 
“你若不想魂飞魄散,最好安静点。”他警告她。 
可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时,她仍在说:“天有规,世无常……凡事总有例外的,不……不是吗?” 
她要不行了。 
她变得十分透明,他可以看见她身下的床榻。 
眼见她要再次开口,他忙将另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唇。 
“别再说了,你若散了魂,便万事皆休,届时谁也无法得救,懂吗?” 
这一回,她终于不再坚持,闭上眼,微弱的点了点头。 
他伸手招来定魂珠,安入她眉心中,定了她的神,她四散溃离的魂魄这才终于合而为一。 
她昏了过去,可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形体总算是维持住了。 
直到此时,他方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这般狼狈了,早知如此,他该在一发现她时,便让人送她回天界才是。 
这样一来,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但她是如此温暖、如此美丽…… 
他的手从她的眉心,滑至她柔嫩的脸颊。 
在这里待了如此久,他已许久没见过如此无私美丽的魂魄,在好奇的一念之差中,他让她留了下来。 
初时,是想为她开解。 
但知道的越多,他却越加好奇。 
好奇她为何宁愿受罚也要救人,好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奇她如何能这般坚持,他好奇她所遇到的事,更加好奇被她全心全意所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然而,越是好奇,越是了解,他就越想得到—— 
那禁忌的念头教他猛然抽回了手。 
远处,幽远的钟声响起,提醒着他,大王的冥诞已至。 
他应该要去的,十殿阎罗、十八狱王皆会到场,他若不到,必会引起震怒。 
门外,魅童再现踪影。 
“爷,时辰已至。” 
他起身,临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那躺在床上的天女一眼。 
她静静的躺着,看起来如此娇小而脆弱。 
虽然如此,他还是抬起手,在这间房下了禁制,防止她在醒来后,又冲动的跑去找龚齐,她已伤得太重,再来一次,必会教她魂飞魄散。 
*** *** 
诅咒吗? 
虽然身在玄冥宫内,她强烈的情感和记忆依然残留着,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血脉里,隐隐颤动。 
阎罗、狱王们,以及鬼差夜叉全在宫中正殿里,他却在正礼完后,退出殿外,去找应在醒世阁的三弟。 
因大王冥诞,醒世阁这儿,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龚齐和夜蝶舞被巫女澪所诅咒。 
稍早,他在生死簿的死簿上,的确查不到夜蝶舞的名字,连巫女澪的名字也不在其中,所以他才来这。 
他敲了敲楼门,门内传来一句。 
“进来。” 
他走进门内,只见一书生坐在案桌后埋首书写。 
见人进来,书生抬首,见是他,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书生话方落,这才猛然醒悟自家老哥成年都守在无间,只有一日会来,他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将桌上东西收好,紧张的说:“惨了,今日是大王冥诞吗?可恶,我都忘了,他们拜寿拜完了没?” 
“还没。” 
“好险!这次再没到,我会被娘念死!”他匆匆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他的布袋里,跟着三步两并就要冲出去。 
“等等,玉成。” 
听到兄长叫唤,书生紧急在门边煞住脚,“怎么了?什么事?” 
“我有事想借你的醒世镜。” 
“在书桌后面,被布盖起来的那个就是。”丢下这句话,书生便转身往正殿跑去。 
他转身看向书桌后方,果然有以蓝色长布盖起来的物体。 
他上前将长布拉下,长布之后,是高有两丈的水晶,水晶正面无比平滑,却未映照出他的身影。 
他拿起三弟的笔,在水晶镜上,写下夜蝶舞的名字及生辰。 
他笔尖方离,镜面就出现了尘世间的景物—— 
河岸缤纷的落英下,一名女子提着水,进了间老旧的屋子,阴暗的屋子里,躺着一个又一个的病人。 
她一一替那些人擦洗身体,一边柔声安慰。 
他见过这名女子,在龚齐的记忆中,她是除了云梦最常出现的人,但自龚齐死后,世间早已过了数百年,她却仍在凡界,容貌一如当年。 
她的确是那位名唤夜蝶舞的女子。 
早该死去的她,依然活着。 
他拧眉,在镜上写下阿塔萨古·澪。 
水晶镜的画面骤改,一名黑衣女子出现其中。 
她趴在枝干粗大的千年神木上,似在歇息,但下一瞬,她猛然回首,直勾勾的看着他,那双黑眸里隐含着憎恨和不耐,跟着她抬起手,忽然隔着镜子攻击他。 
一头凶猛的黑狼从镜中冲出,它张着血盆大嘴里的尖利白牙,对着他咆哮,然后当头就咬。 
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电出手,一把逮住了黑狼的颈项。 
黑狼幻化成灰,眨眼消失无踪,而原本明亮的水晶镜,也在瞬间黑成一片,再看不到其它。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灰,眉头更深。 
诅咒吗? 
“哇,好凶的女人,她是谁?” 
他回头,看见一身白衣的老七,一边啃着粉色蜜桃,一边一屁股坐到了三弟的案桌上。 
那粉色的桃子如碗般大,透着诱人的香气。 
“我以为那蟠桃是给爹的献礼。” 
“是啊。”他再咬了饱满的仙桃一大口,嚼了几口,才道:“不过因为我上回帮了娘娘一点小忙,所以她方才来时,顺道送了我一篮,你要吗?我还有很多。”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他回身,伸手触碰发黑的水日阳镜,他的手一抚过平滑的镜面,染黑的水晶镜,便渐渐清净起来,不一会儿,水晶镜便再次清透澄净。 
“那个女的不是凡人吧?是妖怪吗?”老七好奇的凑上前,他们家老大做事一向一板一眼,自从他接管无间后,就很少离开那死气沉沉的地方,对凡间的事更是没什么兴趣,这回却特别到醒世阁来和三哥借能窥视人间的醒世镜,教他怎能不好奇。 
“不是。”他将长布盖回镜子上,转身走出门去。 
“不是?”老七跳下桌,脚步轻快的跟上。“不是妖怪,难不成是人?” 
“不是。”他来到那一墙又一墙的木柜旁,搜寻着。 
“不是?”这不可把老七给弄胡涂了。“不是人。也不是妖。那她是哈?” 
“我不确定。”他伸手拿出柜子里其中一只薄如蝉翼的水晶,“不过我想,她是天女。” 
老七日瞪口呆的看着他。 
“你开玩笑?” 
“没有。”他将水晶放到掌上,被载入的影像便闪现在半空。 
“可是方才那……那那那……那是妖术啊!”老七无法理解的说:“天女怎会使妖术?” 
他伸出手,指着半空中,那水晶所记载的景象。 
“入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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