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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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牵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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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整整等了两年,直到自己成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时才有了对女性的第一次尝试。


第一部分第三章(1)

    15    
    1974年夏天金瓦湖泛滥,一天一夜湖水陡涨两米多,沿湖四周溃破了十一个小圩口。刘家湾得益于一个人,他用自己的生命堵住了被洪水啃噬的洞穴,才使得刘家湾三千多人幸免于洪水的威胁。那人是少年邻队的一个年轻的生产队长,管涌就是他发现的。他迅速带领社员扛来门板麻袋和棉被抢险。麻袋棉被包着沉重的泥土一包包地扔下去,可管涌越涌越大,水柱越喷越高。大伙脸都吓白了,有人开始嚷着别堵了,赶快回去搬东西!这时他冲着慌乱的人群狠狠地日骂了一句,然后抱着一床棉被跳下水去寻找洞口。谁都知道他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大伙喊他别下去。他的眼睛瞪得像犟牯的眼睛一样怕人,冲着人群日骂道:我日你妈的,老子是队长,不下谁下?睁着眼睛看着大堤溃破吗?三千多人下半年都喝西北风吃鸡巴!他就这样日骂着一步步走向了水的深处,走向了生命的终点。很快他找到了洞口,几个壮劳力拉着他腰里的保险绳,手都在拼命地哆嗦。突然,绳子一下子绷得铁紧,紧接着喷涌的水柱跳了一下萎了下去平息了。所有人都在哭在喊,壮劳力们拼命拉保险绳,直到绳子拉断也没能把他拉上来。    
    队长的尸体一直埋在洞中,直到秋后洪水退去村里人才把他挖出来安葬在了后山上。    
    少年那时不在现场,那时他和方草正在上高二。高中离刘家湾二十里,他们不再早出晚归了,只能住校。少年是星期天回来听到这个悲壮的消息的,他心里有一种苍凉的悲壮感。他认识那个年轻的队长,不久前他们还说过话。少年和方草一道去了大堤出事地点,他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算不算去缅怀这位可敬的汉子?湖水已经退下去了不少,阳光下它像一面瓦蓝瓦蓝的玻璃闪着银光,极其温驯,你已经很难发现它吞噬生命时的野性了。大堤上被弄得零乱不堪,破碎的门板、麻袋片和树木仍还散乱地撂在那里,让人时时都能想起那惊心动魄的壮观场面。少年和方草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出事的地方面对湖水哭泣。少年认识她,她就是那个年轻的队长的妻子。听说那个夏天,这个可怜的女人天天从早到晚就坐在那里陪着她的丈夫哭泣,直到秋后人们在大堤下挖出了她丈夫的遗骨。这个可怜的女人最终为她的丈夫献出了一只眼睛。第二年春天,她的一只眼睛终因流泪过度而失明。    
    这一年的冬天极其寒冷,天一场接一场地下雪,可少年在这个冬天里心却是热的。这时的少年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了。从年龄上划分他已经不再是少年了,可刘家湾人自古以来称读书的孩子为少年,不管他还是不是少年。在刘家湾人的眼里,读书只是少年的事情,而青年就应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因此,他和方草在大人们的眼里仍然是少年。    
    那个令人鼓舞让人振奋的消息就是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前传到学校的。消息是这样的:国家将从这一年起改变招生政策,高中毕业不再下放或回乡锻练而直接考大学。理由是这样有利于培养人才。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同听到了彗星正向地球飞来,即将和地球相撞,人类面临着一场大灾难的消息一样都不相信,于是纷纷去问老师,结果得到了老师的证实。少年清清楚楚地记得老师是这样告诉他们的。老师说:这不是谣传,事实确实如此。邓小平同志复出后抓的第一件事就是教育,提出国家要实现现代化教育是关键。中央认为目前这种毕业后劳动一段时间再上大学的做法不利于提高教育质量,决定恢复文革前的老方法,高中毕业直接考大学。老师说:文件内部已经传达过了,听说教育部正在研究方案,不久就可以向社会公布。老师高兴地告诉惊喜的学生:你们算是遇上好时光了,一定要珍惜这个机遇啊,发奋学习,以优异成绩报效祖国和人民。老师的话极具煽动性,惊喜的学生娃眼睛都湿润了,一个都不说话,却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要好好地拼搏一场。    
    一只红气球在少年的心中升起!    
    立冬过后天气好像就从来没有晴朗过,天天刮着阴冷的风,可校园里却暗暗地涌动着一股春潮。兴奋的学生早已把季节的变迁抛到了脑后,每天天不亮就到山边背书,晚上不到学校强行熄灯学习就不停止。那气氛与一场战争前的备战毫不逊色。少年比别人多动了一份脑筋,他在校办工厂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学习场所。那是校办工厂的林老师帮的忙。林老师特别喜欢少年,她说少年很像她的弟弟,比她的弟弟更用功更能吃苦。林老师希望少年能考上一所好大学,于是她悄悄把仓库的钥匙给了少年。少年就在库房里架起了一张床板当桌子,每天晚上和方草一起躲在这里复习,免去了教室的嘈杂干扰,而且想学到什么时候都行,不必受统一熄灯的限制,效果自然要比教室里提高不少。那段时间少年心中仿佛有一轮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一样,时刻处于惊喜的躁动状态。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雪花告诉少年,毕业临近了,战斗就要开始了。    
    星期天晚上,不少学生都回家去拿米拿菜拿衣服,学校里显得空空荡荡。少年和方草已经有几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他们每餐就吃酱油盐水泡饭,衣服也穿得单薄。少年看到方草不停地用嘴呼出暖气暖手,并不停地跺着冻僵的双脚,就说:你坐过来,让我暖暖你。方草十分听话地坐到了他身边。少年就将她的双手一边一只塞进自己的腋下。方草立刻感到了一股暖流正向她全身奔流。那感觉不仅仅是暖和,她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她和少年这么多年天天在一起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仿佛自己冻僵的身体正一点点地溶化。她悄悄闭上了眼睛,去静静地体验那份美妙神奇的感觉。少年分明感到了方草的身子在不停地哆嗦,就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她。这一刻少年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文艺演出,想起了那天下午在无人的山道他搂她的情景。他清晰地听到了她重重的心跳和自己血流的奔涌,在这两种声音的合奏下他闻到了一种像从遥远的天际飘来的怡人的芳香。这芳香让他陶醉麻木了。他忘记了时空,忘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低着头吻起了她微微颤动的唇。方草紧闭着双眼,默默地配合着他,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他信马由缰。他疯了一般不能自制。他发现头顶上那只白炽灯十分讨厌,像一只大眼在窥视着他们,可他的手却够不到灯绳。于是他就闭上了眼睛。世界顿时一片黑暗,他就在这黑暗里尽情地享受着这无如伦比的感受。少年吻着吻着,他的舌头突然被一股火辣辣的液体辣了一下,这感觉让他浑身一颤,从无限飘渺的幻觉中清醒过来。少年睁开了眼睛,发现方草的脸上正挂着两行泪。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了!他羞得无地自容,一把推开怀里的方草,讷讷地说: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啊!他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方草被吓坏了,抓住他的手说:你干吗呀?你真笨,难道只有痛苦的时候人才会流泪吗?少年望着她,她的脸红艳艳羞涩若三月桃花。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心里仍没有摆脱羞涩带来的紧张,他慌慌张张逃回了宿舍。    
    这一夜,少年和方草都失眠了,他们都很惊奇也很兴奋,只是眼下他们还不能长久地徜徉在这诱人的情景之中,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们。他们暂时忘掉了那个幸福羞涩的夜晚发生的事情,投入了最后的紧张冲刺。    
    谁知就快要临近考试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报上发表了一篇批判资本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文章,指出有人破坏毛主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革命路线,妄图把知识青年引向资本主义歧途,复辟资本主义。学生都傻了,近在眼前的希望破灭了,谁能接受这个事实呢?不少学生都哭了。少年和方草在仓库里静静地坐了一夜,最后为自己的命运流下了热泪。方草说:我们不要泄气,学了知识将来总有一天会有用的。我们的理想会实现的。她的话完全是为了鼓舞少年,她害怕少年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少年心中的那只红气球突然被人刺破了,他像是从空中摔到了地上,感觉自己已经四分五裂!他几乎是吼着回答说:理想理想,理想在哪?那么多干部子女都在等着推荐,还轮到我们吗?少年说着抹起了眼睛。方草望着他,泪水悄悄地滑下来。    
    1975年元旦过后不久,少年和方草告别了曾经给了他们幻想却又让他们幻想破灭的母校,背着行李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了刘家湾。    
    离开学校那天,学校举行毕业会餐,伙食很不错。学校特地杀了几头猪,并且还特意准备了酒。校长理解学生娃的心情,想以此告慰一下心灵受到伤害的学生娃。但很多学生都没有吃会餐就悄悄地离开了学校。少年和方草也没有吃会餐,典礼一结束他们就背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学校。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少年的泪水遏制不住涌了出来。按照刘家湾的习惯,离开学校他就不再是少年了。从明天起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从此以后他将和那些没有进过校门的青年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去为自己的生存拼命地挣工分,然后娶妻结婚,生儿育女,然后再送自己的儿子或女儿去八里远的小学上学,再攒钱为儿子娶妻女儿出嫁。他已经从他的先辈们的身上看到了他的未来。他想早知如此何必吃这么多年的寒窗苦?那天他的心里像被冰碴子扎着一样,难过得一塌糊涂。方草一路上尽找些与上学无关的轻松的话题跟他说。他知道方草是想把气氛变得轻松些,让他心里少一些难受,可他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二十里山路他和方草没说上十句话。他有意走得很慢,想等到天黑透了才进村,免得让别人看见。他不愿让别看到他脸上的悲观和沮丧。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坏脾气。但那时他却认为这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和志气,他曾为此而自豪过。其实那是一种懦弱和虚荣,正是这份虚荣使得他在以后的岁月中犯下了一个又一个错误……


第一部分第三章(2)

    16    
    时隔十五年,回家时的心情竟与十五年前那次回家出奇地相似。我有意走得很慢,想挨到天黑以后再进村,免得让乡亲们看见。我在想着这些在时候我的心里挺涩。此时此刻我已不再是十五年前那个前途没有着落的落泊少年了,我是一个能足以让一般人景仰的县委副书记,在家乡人的眼中算得上功成名就了,今天算得上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理应感到体面感到荣耀,不想却弄成这样一副糟糕的心境,不免让人感到几分尴尬几分酸涩。    
    到达刘家湾的时候太阳正落山,金瓦湖被一层薄薄的水雾所笼罩,看不见水面的鳞光,不然这应该是个很美丽的时刻。故乡人说看见满湖鳞光明天就有好运气,可我没有赶上机会。我走在村路上不时地见到熟人,很多人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但他们个个都认得出我,憨笑着和我打招呼,说你回来了!我便冲他们笑笑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一路打着招呼走进了自己的家。    
    母亲正在灶屋里烧晚饭,听见有人进屋忙出来看看,见是我,一下子愣了。她大概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母亲还是那次胃溃疡住院由父亲陪着在瑶城住了半个月,一晃已有五年了,这五年母亲老了不少。母亲双手在围裙上擦着伸头望望门外,问: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吗?我点点头说是的。她说你是怎么回来的?我说坐中巴车,然后走回来的。这条小路很难走,我走了三个小时。母亲说你怎么不带车,这条路天晴是可以走车的。上次县水利局的人来村里就是开车来的。那个姓什么的局长还特地来家里看了我们,还给你父亲捎了两条烟。他回去没跟你说吗?我说没有。母亲就夸起了那个局长,要我回去一定要谢谢人家。母亲说着要去为我重新准备晚饭,我说不用了,你们晚饭不是烧好了吗,一块吃吧。母亲不肯,坚持要重新做。我理解她,不让她做她会不高兴的。我就到灶屋陪她说话。母亲的动作显得很迟缓了。我算了一下她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一个七十二岁的老人还要自食其力为自己的生存劳作,真让人很难相信她还有个在外当官的儿子。我心里感到有些愧疚。我对她说:你们俩老了,生活难以料理了,还是搬到瑶城去吧。母亲说:我们过不惯那种生活。你大姐说过了,等过了年她盖了房子我和你父亲就搬过去,你不用操心。我感到嗓子有些发热。我问她的胃现在怎么样了,她说没事,从没犯过,什么都可以吃。她说:我的胃好了,只是你父亲的胃经常地疼,我猜他也是不是我那毛病?我要他去检查他死活不肯去。她说你有时间带他去看看。    
    这时父亲进屋了,肩上挑着一担筐子,两只脚上沾满了黄土。他的腰已经佝偻得很厉害了,脸色十分地难看。父亲望着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刚刚到家。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一支给他,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火。父亲吸了几口,目光在我脸上游移。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说。父亲问我:你大姐今天去县里了,你们没见着面?我说见着了。父亲就不说话了,一口接一口抽烟,等一支烟抽完了一半才开口。他说:小凤这孩子屈啊,我们算是对不起那一家子。别人有闲话呢。你这回一定要去看看他们老俩口。还有小强,那孩子开始懂事了,见着我们躲得远远的。可他是我的孙子啊!父亲有点动感情了,眼睛里汪着泪水。他抬手抹了一下,接着说:做人难啊,我一辈子都告诫自己,一生什么都不求,只求图个好名声。可我却没有求到啊。父亲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不停地抽烟,憋了一会憋不住还是说了出来。父亲说:虽然说你现在出息了,可不是我说你,你有些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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