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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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牵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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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他很尴尬地对母亲说:我尿床了,弄湿了裤子。母亲替他换下了湿裤子,笑了。母亲说:你不是尿床,你已经长大成人了。这时大姐听见母亲的话也跑过来,她望着母亲手上潮湿的短裤也笑了。可少年仍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    
    少年第一次去瑶城是在他那次梦遗的第二年春天,他跟大姐一道去瑶城看生病住院的父亲。少年特别兴奋,整个晚上他都没有睡觉,生怕大姐起早走了丢下了他,因为大姐不愿带他去,说那要多花一个人的车票。到瑶城的车票是1。25元,来回就是2。50元,这是笔不小的开支,得辛辛苦苦干五天的活才能挣到。母亲说:他长这长大还没去过瑶城,就带他去一次吧,也让他见见世面。大姐还是有些不乐意,后来大姐怕一个人起早走那十二公里山路才同意带他去的。那天早晨起得很早。那时刘家湾很少人家有钟,白天问时看日头,晚上问时只有听公鸡打鸣。鸡叫头遍母亲就起来烧饭,他和大姐走完那十二公里山路到达公路等了很长时间天才亮。到达瑶城,大姐带着他直奔医院,看了父亲大姐就拖着他直奔车站,下午只有一班车,大姐性急,生怕误了车又要花钱住宿。父亲心疼儿子,对女儿说:别忘了给他买点吃的。大姐说:他又不是孩子了,吃什么,等会不就到家了。但大姐还是给他买了两只麻饼,一毛二分钱一只,红糖豆沙馅。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吃那么好的东西。他吃了一只,将另一只偷偷藏进了口袋里。大姐一路催着他快点走,他边咬着麻饼边跟着大姐一路小跑。路过县委大院,心急的大姐却把脚步放慢下来,她对她的弟弟说:这就是县委大院,县委书记和瑶城所有大干部都在这里工作。少年心里一阵热血沸腾,他望着院墙里边那一排排白墙黑瓦的房子,竟忘了咀嚼口中的麻饼。他想这里不正是他一直梦想的地方吗?少年很冲动,脸上一阵阵燥热,他对自己说:长大后我一定要到这大院里工作,当瑶城最大的官!    
    大姐走了好远了,回头才发现她的弟弟还站在那里痴呆呆地望着县委大院。大姐当然不知道她的弟弟此刻心里的感受。大姐喊快点,要不就赶不上车了。少年追赶上大姐,到了大街的拐弯处他仍不忘偷偷回头朝那庄严神圣的大院看了最后一眼,那一眼便把那块地方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成了他心中永远的芳草地。    
    回到刘家湾,少年没有跟大姐回家,他直奔方草的家。他向她描述了他见到的雄伟漂亮的瑶城,并将那只红糖豆沙馅的麻饼塞给了她。    
    这天晚上,少年带着方草爬上了村东头那座刘家湾最高的山顶,少年想站在山顶一定能看得见瑶城的灯光,结果他没有看到。瑶城太远了。    
    少年说:我以后一定要去那里工作,我已经定下了决心。少年问方草: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方草说:你去哪我就去哪!你不早就说过了吗?    
    少年转过脸望着方草,她的话使少年再次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不幸的早晨。


第一部分第二章(3)

    12    
    学校重新上课是这一年的秋天。少年的消息是从本村李小根那里得到的。少年兴奋异常,他没有回去告诉母亲就直奔方草家,他要让她早一点知道这份迟到的喜悦。少年跑得气喘吁吁。一进门就喊:方草,要上课了,学校通知我们明天就去报到!少年这才发现方草正靠在房门框上抹眼泪。她的母亲方婶躺在床上,眼睛没有看女儿而是望着屋顶,眼睛里闪着泪光。少年这时才知道方婶的腰痛病又犯了。少年把方草拉到门外,告诉她学校要上课的消息,问她知道不知道。方草点点头,说:可我不能去上学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完泪水就拼命地涌出来。    
    少年吃惊地望着她:为什么,好不容易盼到了开学,为什么不上了?不上学读书我们的理想怎么实现?少年有些激动,同时还有点生气。    
    方草没有看少年,低着头抽泣了好一会,然后抹了一下眼睛,说:我妈不同意我继续上学。    
    少年真的有些生气了:为什么,你妈为什么不让你上学?    
    方草说:因为我姐姐出嫁了。    
    少年说:你姐出嫁了怎么了?我大姐也出嫁了,这与上学有什么关系?    
    方草生气了,她恨少年脑子这么不开窍。她抬起泪眼望着他,说:怎么没关系?你大姐出嫁了,可你还有二姐,还有你爸呀。我走了家里谁干活?    
    少年一下子说不出话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大姐虽然出嫁了,但她嫁在本村,天天都可以回家。而她的姐姐却嫁到了一百多里外的山里。方婶好多年前就患上了腰病,犯病的时候稍重的活都不能干。患有这种病的女人在刘家湾很多。每年汛期遇到危急情况,男女老少都要上堤抢险,女人来了月经也不例外。方婶的腰病就是一次抢险中得下的。少年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目光凝视着方草挂满泪珠的脸,眉头拧得铁紧。他好像自己的理想倾刻间被人推倒了,泪水簌簌地滚下来。    
    这天晚上,少年和他的父母一起来到了方婶家里,为了一个女孩子的理想。少年的父亲说:方婶你放心,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你家的活就是我家的活,有我们在你啥也别犯愁,千万不能停了孩子的学呀。少年的母亲说:我也不指望他们将来能有多大出息,可念点书在肚子里总不是坏事。少年的母亲接着说:这两个孩子就像身子和影子一样是分不开的了,一个不上,另一个也上不好。方婶低着头泪流满面,她说:我不是不想让她念书,可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念呀?她姐姐走了,家里就指望她了呀。方婶的泪水披脸地浇。    
    少年的母亲把一条毛巾递给方婶,说:方婶你干吗要这么说呢,我们不是早就定下了吗?我们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要是方伯还在,你哪会受这么多的苦!少年的母亲说着也陪着方婶流起了眼泪。    
    两个女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方草读书的事情定下了。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对方草笑了一下,方草却没有笑。少年看见一颗泪珠正从她的眼中涌出往下滑落。    
    13    
    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于十五岁的方草来说太不同寻常了,它成了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方草一辈子都忘不掉少年的父母对她的人生所起的作用。在以后的岁月中,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不幸和打击,都无法从她的脑海里抹去那个不寻常夜晚的记忆。即使后来少年的父母被迫作出了那个令她伤心的决定,毁了她作了十几年的梦想,她仍然没有因此忘掉脑海中的那段美好的记忆而去恨他们。她悲伤之余又为少年的父母找到了开脱的理由。她原谅了他们。1982年方草大学毕业,在回家看望自己的母亲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刘家湾看望了少年的父母。那时候方婶早已离开了刘家湾去山里了,因此方草此行是专程去刘家湾的。    
    方草的宽容的胸怀让整个刘家湾为之感动!    
    方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太珍惜脑海里美好的记忆了。无论你对她的伤害多大,她只会一时愤怒,但她不会忘记过去你对她的帮助。她对感情专一得有些近乎守旧,宁可忍受孤独的痛苦,在心里苦苦地等待,她也不会去作新的选择。这样的女人往往没有好结果,因为生活欺骗她们太容易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踏上刘家湾的归途时,我脑子里过多地想起的不是小凤而是方草。现在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来所走过的路原来是那样的糟糕。我一直不停地追求,可我究竟追求到了些什么?其实上帝是仁慈的,在我犯了一次过失之后,他又重新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抓住了,可惜我没有抓牢结果又失去了。我为我的愚蠢的选择后悔不已。我越来越怀念少年时的那段时光,我祈求上帝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最近我在一本情感小册子上看到一句话:当你感觉到珍贵时她已经失去了。所以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剩下的只有永远也不会终结的悔恨。在我给你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方草已经离开了瑶县,可我还一直认为她仍在那个远离瑶城的山村中学。我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她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在我们的女儿小雪春被山洪冲走的时候。那时我才幡然醒悟,上帝为我们建造了一个原本多么幸福的家啊,结果它让我毁了!    
    14    
    初中和小学仅一墙之隔。路过小学门口,少年停住了脚步,他又想起了那场血腥的械斗,想起了语文老师倒在血泊中的那张脸。少年好像又听见语文老师在说:你们俩是老师教过的最好的学生,将来一定要有所出息!少年的胸中涌动着一股热流,他在心里说:老师,我们又上学了。我们一定牢记你的话,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走出刘家湾,到山外去吃官饭!少年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就将目光从小学校园收回,低着头向初中大门走去,他不愿让方草看见他流泪。    
    方草目睹了这一过程,她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她有些激动。她问他: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起了曹老师?少年点点头,他感觉他的泪水就在眼睛后面,他怕他一开口泪水就会夺眶而出。方草说我也是。她说那天曹老师就倒在那里,那情景至今我都忘不掉。少年顺着方草的手又看了小学校园一眼。方草接着说:如果曹老师还活着,看到我们升初中了一定会高兴的!方草说着泪珠就滚下来。少年听到方草最后的声音有些发颤,知道她在流泪。他不敢看她,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说:曹老师一定天天都在看着我们,我们不好好学习她会不高兴的。    
    语文老师的坟像一座灯塔。少年每天放学都要路过语文老师的坟,他和方草都会情不自禁地朝那里看一眼,那一眼好像使他们得到了一种动力。方草问少年:你说曹老师会在看着我们吗?少年说:那当然,要是我们考不好成绩,她会不高兴的。方草说:我们不会给她丢脸的。然后两个人便开始一问一答复习当天的功课,背诵定理公式和外语单词。他们有时为一道题也会争吵,互不相让,常常最后都是少年被方草的推断折服。少年暗暗吃惊,他担心有一天方草会超过他。少年发誓他一定要走在方草的前面,他害怕一个女孩子超过自己,这让他很丢脸。那时的少年很自私,多年以后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还很热。八里山路走完,一天的功课正好复习完了,然后帮方婶干活。这是少年父母给他定下的,每天放学不许他回家而直接去方婶家,干完活做完作业才能回家。有时少年也会在方婶家吃晚饭。少年这时吃饭已经不再感到尴尬了,他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他把方婶看成了自己的第二个母亲。有一天少年和方草放学回来,远远地看见方婶正挑着一担水从村外走来。方婶对肩上的担子非常地吃力,身体摇晃的幅度很大好像随时要摔倒一样。少年脱口喊道:妈,你放着让我来挑!少年的喊声让三个人都惊住了。少年知道自己喊错了口不知所措,世上只有喊出口的话是无法改变的。他和方草对视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的脸都羞红了。方婶则乐了,放下担子说:叫就叫了,方婶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了。后来方婶把这件事告诉了少年的母亲,两个女人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    
    少年的这次误口使他们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某种朦朦胧胧的东西,那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帷幔,隔着帷幔两双纯真的眼睛相遇时多了一层羞涩。这羞涩扼杀了少年多少勇气?少年从小就喜欢方草那双白净净的长长的手,握在手心里就像握着一件绸缎裹着的软物,让他感到特别地舒服。现在少年只能拿眼睛看却不敢去握了。有时他甚至在人前连好好地看她一眼和方草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少年每天就盼着早早放学,只有到了那寂静的八里长的山路上他的胆子才会壮实,才敢大胆地看她跟她说话,才敢去握那双绸缎裹着的软物。少年对异性的了解正是从这双裹着绸缎的软物开始的。多年以后,少年仍忘不了那次文艺演出。那是初三那年的国庆节,学校组织文艺会演。本来少年也被选中了参加宣传队,但他胆小没有参加,方草参加了。她和一个男生跳双人舞。舞蹈中男生的手好像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手,而且中间还有一个后背翻的动作,是男生搂着她的腰帮她完成的。这个动作难度很大,达到了专业水平,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方草激动得眼睛都湿了,只有少年一个人没有鼓掌,他心里很不舒服,就像别人没经他同意而强行使用了他的东西一样。演出结束以后,方草问他演得怎么样?他说不怎么样。她以为他是在同她开玩笑,没有在意。她急着赶回去帮母亲收红薯。方草走着走着觉出了不对劲,天天喜欢说话的少年今天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她回过头问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他说 :你不该和他跳那个舞蹈!    
    方草吃惊了:为什么?    
    他说:我不能看着别人握你的手,而且还搂了你的腰。    
    方草的脸一下子红了,说:你原来为这个不乐,你吃醋了?可那是跳舞,他并没有怎样。    
    他说:跳舞也不行,我妒忌。    
    方草笑了,脸上有些羞涩,心里扑扑地跳。她往他面前挪了一下脚,说:这里没有人,你搂搂我吧。方草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心就像要跳出来一样,慢慢张开双臂搂住了方草。他注视着她的脸,他发现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她长大了,胸前那两只诱人的桃子已经成熟了。少年闻到了方草身上一缕淡淡的体香,那香让他陶醉了。他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心里咚咚地跳,像擂鼓一般,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就知道这么紧紧地搂着她,毕竟他还是个少年,对女人的了解才刚刚开始。少年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少年整整等了两年,直到自己成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时才有了对女性的第一次尝试。


第一部分第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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