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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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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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蕾蒙娜消失在门洞里,夫人走近费利佩,朝着蕾蒙娜走去的方向点着头:“她看上去挺伤心,费利佩。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当然不能把她的情人招回来,因为我们不愿意她嫁给他,你说是吗?
  这事儿挺让人为难的。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最最不幸的。你怎么想,孩子?”夫人简直像个魔术师,她只要用一句简单的话或一个问题,就能使人的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却偏偏希望他会认为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我们当然不能派人把他叫回来,”费利佩生气地答道;“除非是叫他来跟她结婚;我真希望他从来没来过这儿。我肯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蕾蒙娜的模样让我害怕。我相信她会死的。”
  “我可不能希望亚历山德罗从来没来过这儿,”夫人温和地说,“因为我认为他救了你的命,费利佩;关于蕾蒙娜的行为,不能怪他。你不必害怕她会死。她也许会生病;但是不会因为像她对亚历山德罗那样的爱情而死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样的爱情而死呢,母亲?”费利佩不耐烦地问道。
  夫人面露温色地看着他。“通常不会为任何爱情而死,”她说;“而肯定的是,不会因为突然对一个各方面──地位、教育以及共同的生活趣味和交往所必需的一切──都比自己低的人产生了感情而去死。”
  夫人说话时平心静气,毫不激动,好像在讨论一件抽象的事情。
  有时候,当她这么说话时,费利佩一时间会认为她说得很对,似乎蕾蒙娜这样爱亚历山德罗确实是件丢脸的事。不可否认,夫人所说的那条鸿沟是存在的。在地位上、教育上,在生活的所有外部方面,亚历山德罗无疑都要比蕾蒙娜低一等,但就本质、就真正的高尚而言,不!在这些方面,亚历山德罗不亚于任何人;在爱的能力方面──费利佩有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知道亚历山德罗有爱的能力。这个念头不止一次在他脑子里出现过,因为他躺在病床上时悄悄地研究过亚历山德罗注视蕾蒙娜时的表情。但这一切并没有改变眼下的困境,他和他母亲的尴尬处境。送个信去问问亚历山德罗为什么没回来!哪怕亚历山德罗是众所公认的情人,费利佩也不会这么做!蕾蒙娜应该有更多的自尊心。她自己应该知道这一点。这天稍晚的时候,费利佩又看见了蕾蒙娜,他把这意思告诉了她。他说得尽可能的婉转;实在太婉转了,蕾蒙娜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与她的信念太格格不入了,她怎能明白呢?
  等她明白过来,她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不能派人去查看一下亚历山德罗是不是死了,因为那样显得我便要亚历山德罗娶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注视着费利佩的眼睛,她的表情令他难以揣摩。
  “是的,亲爱的,”他咎道,“是这么回事儿,尽管你说得太难听。”
  “这真是你的意思?”蕾蒙娜追问道。
  费利佩勉强承认。
  蕾蒙娜沉默片刻;然后她更缓慢地说,“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
  那我们别再谈亚历山德罗了。我看你不可能像我一样知道,他所以不回来,肯定是他死了,不会有别的原因。谢谢你,亲爱的费利佩;”
  打这以后,她再也没提起过亚历山德罗。
  时间在流逝;一个星期过去了。葡萄已收完。夫人不知道蕾蒙娜现在会不会再提出派人去坦墨库拉打听情况。看着她苍白推粹的面容,默默地坐在那里,双臂抱膝,眼睛注视着柳树林,就连夫人也要动恻隐之心了。圣坛罩布已绣好,折叠起来放在了一边。绝对不会把它挂在莫雷诺的小教堂里。蕾蒙娜心里是打算把它献给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她下定决心要去找他;既然他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能在圣巴巴拉和他们家之间来回奔波,她肯定也行。她不会迷路。路本来就不多;她可以问。修女院,十四天前夫人威胁她,要把她送进去时,她一想到它就害怕,而现在,这修女院却像神圣的避难所,她唯一渴求的避难所。她知道,圣胡安。包蒂斯塔修女院附设有一所孤儿学校;她可以请求神父让她上那儿去,她可以在做祷告、教孤女中度过余生。她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坐在那里,盘算着这个计划,生动的幻想把她带进了未来:她在那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她觉得自己成了中年妇女、老太婆。她看见一队队的修女,牵着孩子的手,领他们去做晚祷;她本人满脸皱纹,满头白发,走在两个孩子中间。这副景象使她感到心安。只要等她的身体稍为健壮一点,她就要动身去找神父;现在她还不能走,她太虚弱了;只要走到花园边双脚就会发抖。亚历山德罗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被埋在他跟她讲起过的四面有墙的小墓地里。有时候她想她可以设法到那儿去看看他的坟墓,也许可以去看看他的父亲;要是亚历山德罗曾向父亲说起过她,老人看见她会高兴的;也许,说到底,她的工作在那儿,在亚历山德罗的人民中间。
  但这个看来很难;她没有这个勇气;她需要的是庇护和休息──每天都听到教堂的祷告声音,神父的祝福声。修女院是最好的去处。
  她认为她能肯定亚历山德罗死了;但她没死,她还在听,还在看。她每天来到河边公路上,坐在那儿直等到黄昏。后来有一天她去不成了,她筋疲力尽。她整天躺在床上。夫人冷冰冰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答道;“不,夫人,我想我没病。我不疼不痛,但我爬不起来。
  明天会好一点的。”
  “回头我给你送点浓汁肉汤和一帖药来,”夫人说;随后叫玛加丽塔把这两样东西都送了来,一看见枕头上蕾蒙娜的脸,玛加丽塔的仇恨心和护忌心就全消失了,蕾蒙娜躺着时比坐起来时看上去更瘦削。“哦,小姐!小姐!”她非常伤心地叫道,“你要死了吗?原谅我,原谅我!”
  “你没什么需要我原谅的,玛加丽塔,”蕾蒙娜答道,她用肘子撑起身体,从玛加丽塔手中接过内汤,抬起眼睛湿和地看着她的脸。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原谅你。”
  玛加丽塔扑通跪倒在床边,潸然泪下。“哦,你应该知道,小姐,你应该知道!原谅我!”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蕾蒙娜答遣;“但如果你知道的话,不管什么事,我都原谅了。我不会死,马加丽塔。我要走了,”她稍停片刻,接着又说。她内心深处的本能告诉她,现在她可以信任玛加丽塔了。亚历山德罗死了,玛加丽塔再也不是她的敌人,也许玛加丽塔还能帮助她。“我要走了,玛加丽塔,只要我稍微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就走。我要到一座修女院去;但夫人不知道。你会告诉她吗?”
  “不,小姐!”玛加丽塔轻轻地说──心里则在想,“是的,她要走了,但她会把天使带走,”──“不,小姐,我不会告诉她。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做。”
  “谢谢,玛加丽塔,”蕾蒙娜答道。“我想你会这么做的;”她又躺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青上去像死人一样,玛加丽塔的眼泪淌得比刚才更快了,她奔到母亲眼前,哭道,“母亲,母亲!小姐快病死了。我肯定她要死了。她躺在床上;她脸色煞白,就像费利佩先生上次发烧发得最厉害时那样。”
  “啊,”老玛达说,好多天前她就看见这一切了;“啊,上个星期以来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就像发烧的人一样,一点没错;我看见了。她肯定是在绝食,快要饿死了。”
  “真的,她已有十天没吃东西了──打那天起就几乎没吃东西,”玛加丽塔和她母亲交换着眼色。玛加丽塔说的那一天指的是什么,那是无需多作解释的。
  “胡安。卡说,他认为亚历山德罗再也不会上这儿来了,”玛加丽塔继续说。
  玛达热切地说,“如果小姐这副样子全是他造成的话,但愿圣徒保佑别让他再回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想不出个头绪来;现在清楚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反正有他的份。”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玛加丽塔说,那往日的冒失劲儿一时又占了上风。“但现在小姐脸色那么憔悴地躺在床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看看她准保叫你心碎。我只能跟在她面前求她原谅我说过的所有那些话;我也愿意跪在圣徒弗朗西斯面前!她要不了多久就会见他去了;我看没错。”
  “不,”老玛达毕竟比玛加丽塔聪明。“她的病不像你想的那么厉害。她还年轻。她不过是伤心透了。我自己也有过这种经历。年轻人都有这种经历。”
  “我也年轻:“玛加丽塔反驳道。“我从没有那样的经历。”
  “路还长着呢,闺女,”玛达语重心长地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这么一句谚语:‘牛皮吹在先,吃亏在眼前:’”
  玛达从来没有对她的亲生女儿表示过十分的欢喜。她们的本质大相径庭。玛加丽塔的父亲的脾性曾使老玛达结婚初期吃了不少苦头,现在他的脾性不时地在玛加丽塔身上显露出来,使母女俩之间产生一道隔阂,连母爱也不是轻易能够逾越的。这样的对立情绪必然会接连导致一些在玛加丽达看来似乎是不公正、没有根据的事情,事实也正是如此。
  “不管我做什么事,她总是责骂我,”玛加丽塔心想。“我知道一件事;我决不告诉她小姐对我说的话;决不──即使小姐走后也不告诉她。”
  玛加丽塔心里突然掠过一个疑点,她在厨房门外的长凳上坐下,与这个疑点较量起来。要是蕾蒙娜根本不是去修女院,而是去找亚历山德罗呢!不;这是很可笑的。如果真是这么回事的话,她一开始就会跟他走了。没有一个打算跟情人私奔的人会像小姐现在这么脸色憔悴。玛加丽塔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却留下了痕迹。有了这样的念头,她将更加留神;尽管她恢复了对她年轻的女主人的感情,但还不足以抵挡妒忌心的袭击,如果这种心理在她那火样的灵魂里复燃的话。尽管她本人从来没有深深地爱上亚历山德罗,但也对他够有意思的了,他的一举一动她历历在目,想到他对小姐一往情深,她便耿耿于怀。而现在,小姐似乎被抛弃,伤心,沮丧,玛加丽塔倒忘记了一切,只有同情她的份儿了;但是如果亚历山德罗再出现的话,一切又会发生变化。旧的敌意又会复萌。蕾蒙娜居然会得到玛加丽塔的庇护,实属意料之外,但说到底,这只是一种说变就变的联盟。事实将证明,她是一个最不可靠的同盟者。
  亚历山德罗离开后的第八天的日落时分,蕾蒙娜已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整整四天。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肯定快要死了。她脑子里似乎是一片空白。她甚至不为亚历山德罗的死而伤心;她似乎麻木了,肉体和灵魂都麻木了。这样的虚弱是自然强加给人的休息。我们的肉体时常是借助这种休息才得以度过危机、克服过度的劳累,如果我们不停地与这些危机、与过度的劳累搏斗,就将被置于死地。
  这个夜晚,蕾蒙娜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突然意识到一种栩栩如生的印象;这不是声音,不是形象。她了然一身;屋子死一般沉寂;屋外笼罩着温暖的九月黄昏时的宁静。她在床上坐起来,半惊半喜、迷惑不定地感到一种求生的愿望。出了什么事?依然没有声响,没有动静。暮色很快加深了;空气纹丝儿不动。渐渐地,她那迷惑不定的神志和官能从长期睡眠的状况中苏醒过来;她打量着房间四周;就连墙壁似乎也有了生气;她十指交叉,从床上一跃而下。“亚历山德没有死!”她大声地说;她歇斯底里地笑着。“他没有死!”她又说。“他没有死!他就在这附近什么地方!”
  她双手颤抖着穿好衣服,溜出了屋子。过了开头几秒钟后,她发现自己强壮得出奇;她没有颤抖;她的脚坚定地踩着地面。“哦,奇迹!”她想,急急地奔下花园小径;“我康复了!亚历山德罗就在附近!”这个印象是如此清晰,她走到柳树林边,发现那儿空无一人,一片静谧,就像她上回失望、心碎地坐在那里时一样,她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绝望。“不在这儿!”她叫道;“不在这儿!”她突然感到害怕,打了个寒战。“我莫不是疯了吧?也许人们失去理智时就是我先前这副样子吧!”
  但年轻、强健的血在她的血管里迅速奔流。不!我没疯;这是一种新发现的力量;健全的理智;一种神启。亚历山德罗就在附近。
  她迅速走下河边公路。她越往前走,越是期望、感觉到亚历山德罗就在附近。照她现在的情绪,她宁愿不停地走下去,甚至走到坦墨库拉,她肯定自己每走一步就离亚历山德罗更近一点。
  她向西走近第二个柳树林──离第一个柳树林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那里,倚在一棵树上。她停了下来。那人不可能是亚历山德罗。他要到夫人家里来找她,决不会在离屋子这么近的地方停留片刻。她不敢再往前走。在这么个冷僻的地方,这么晚的时候,会见一个陌生人可不好。那个人影儿一动不动,叫人奇怪;她透过暮色悄然望去,有点儿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视。她迟疑不决地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时那人也朝前走了儿步,然后停了下来。当他走出树荫时,她看出他的身高跟亚历山德罗一样。她加快了脚步,然后又冥然止步。这是怎么回事儿?那不可能是亚历山德罗。蕾蒙娜进退两难地绞着双手。一种几乎不可战胜的本能促使她上前;但恐怖感又使她迈不出脚去。这么迟疑不定地站了一会儿后,她转身往屋子走去,边走边说,“我不能莽撞,要是个陌生人就糟了。如果是亚历山德罗,他会来的。”
  但她的脚似乎不愿朝相反的方向移动。她勉强走了几步,一步比一步慢,然后又回过身子。那人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像开头那样,倚在树上。
  “也许是替亚历山德罗送信的,”她说;“也许是亚历山德罗告诉他天黑前不要到屋子里去。”
  她拿定了主意。她加快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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