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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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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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几个小时里,蕾蒙娜的心里翻腾着恐惧、悲哀、记忆、幻想,然而人们的眼睛里看见的却只是一个平静、沉默的姑娘,坐在走廊里,专心致志地绣着花儿。就连费利佩也被她的平静蒙住了,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正在经历着他母亲认为可能、并称之为“恢复理智”的变化。就连费利佩也不知道这个姑娘的本质里的坚定性;他也不知道她和亚历山德罗之间产生的关系多么牢固。事实上,他时常琢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交往他大多亲眼看见;他们根本不像是在谈恋爱。在费利佩的想象中,恋爱到成熟的时候,难免会闹出丑事来,但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之间决不会有这种事。其实,这是那些对爱情的凝聚力一无所知的人常犯的毛病。一旦被爱情的锁链锁住,人们就会发现,这些锁链并非一日铸成。它们就像那些粗铁缆一样铸成──那些粗铁缆拉着架在最汹涌的海峡上的大桥──不是那些看起来也许更结实的单股的粗铁索或铁棍,而是最纤细的无数的铁丝,每一根看起来都那么细,那么脆,在风中连孩子的一脚都难以承受:但是几百根、几千根缠在一起,就成为最结实的铁缆,在两个城市的空中,和肆无忌惮的交通车辆的重压和震撼下,决不会比坚实的土地在同样肆无忌惮的重压和震撼下摇晃得厉害。
  就连蕾蒙娜本人也觉得很难说清她为什么这么爱亚历山德罗;这种爱起于何时,是怎样发展的。这不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爱慕之情,就像他对她的感情那样;起初,这只是一种报答;但现在这成了一种炽烈的爱情,就像他对她的爱情一样──一样的炽烈,一样的不可动摇。夫人的尖刻话语对这种爱情就像是温室里的空气,而突然得知自己原来是印第安人的后裔这个事实,对她来说犹如一种启示,向她指出了命运为她安排的道路。她想到亚历山德罗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又高兴又惊奇,自己就先欣喜若狂。她独自想象着,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话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想了几百个方案,居然一个完全中意的也没有,没有一个方案能使他或她高兴到极点。
  她准备一看见他就告诉他;这将是她迎接他的第一句话。不!那样会有太多的麻烦,太使人尴尬。她要等到他们走得远远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旷野里的时候;到那时候,她便会转向他,说,“亚历山德罗,我的人就是你的人!”再不,她还要等待,保守她的秘密,等她到了坦墨库拉,在那儿开始他们的生活,亚历山德罗会吃惊地发现她竟然那么迅速、那么自然地适应印第安村民们的一切习惯;到那时,等他表示出这样的感觉时,她就会平静地说,“可我也是个印第安人哪,亚历山德罗!”
  这些是这位奇怪、伤心的新娘的梦想;但这些梦想却使蕾蒙娜高兴得怦然心跳。
  第十四章
  第一天过去了,转眼又快到第二天的晚上,费利佩和蕾蒙娜背着夫人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夫人花样繁多、手法狡猾,看着真够味,只是她干的是一件那么残酷的事情。奇怪的是,在这件事情面前,费利佩比蕾蒙娜显得更不安份。蕾蒙娜还有她的梦想。而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不安的意识:他没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为蕾蒙娜出力;在她眼里他肯定是个不忠实的人;另外,他始终不解她到底有些什么打算或期望,使得她如此平静,为此,费利佩心神不宁,这方面的每一个迹象,都被夫人看在眼里,加倍提高了警惕。
  费利佩心想,也许到了晚上他可以在蕾蒙娜的窗外踉她说说。但现在时值八月,热浪炙人;人人都大开着窗子睡觉;夫人向来是惊醒的;要是她碰巧听见他秘密与蕾蒙娜交谈,准会使事情变得更糟。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试一试。谁知走廊里刚响起他的脚步声,就听夫人的声音传出窗子:“孩子,你病了吗了要我做些什么?”夫人根本没睡着。再要把这计划试下去,费利佩可没这么大的勇气;这天下午,他躺在走廊的床上,那个被挫败的计划搅得他辗转反侧,不得安宁。蕾蒙娜坐在床脚边,绣着快要完工的圣坛罩子的最后几针。夫人坐在她常坐的位子上,头靠椅背打着盹。天气很热,整天刮着酷热的南风,还夹着来自沙漠的灰尘,任何生物都或多或少地被这风吹得晕晕乎乎的。
  看见夫人的眼睛闭着,费利佩陡生一计。他拿出一本记帐的备忘录,飞‘决地写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了蕾蒙娜的眼睛,便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条子是写给她的。她会意地瞟了眼夫人。夫人睡着了。须臾,费利佩折好纸条,藏在手心里,站了起来,朝蕾蒙娜的窗于走去,管蒙娜害怕地看着他;费利佩的脚步声惊醒了夫人,她一跃而起,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这是那种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而又希望自己没有睡着的人特有的表情。“我睡着了吗?”她问道。
  “只睡了一分钟,母亲,”费利佩说,他的身子正靠在蕾蒙娜敞开的窗于上,双手放在背后。他伸出双手,缩回来,伸出去,来回几次后,他懒懒地打着呵欠,说,“这天热得叫人受不了!”随后他悠闲地跨下走廊台阶。走进花园小径,坐在那儿的格子凉亭的长凳上。
  那张条子已经扔进了蕾蒙娜的房间里。蕾蒙娜吓得一阵热一阵冷,只怕自己没法儿不让夫人看见拿到那条子。要是夫人先进这房间可怎么办呢!她不敢看她。幸运之神并不总是站在暴君一边的。夫人很快又打起盹来,因为费利佩已经走开,没法跟蕾蒙娜说上话,夫人也就放心了。她的眼睛刚一闭上,蕾蒙娜站起来就走。夫人睁开了眼睛。蕾蒙娜正巧跨过门槛;她要到屋子里去。好!依然离费利佩很远。
  “你要到你的房间去吗,蕾蒙娜?”夫人说。
  “是的,”蕾蒙娜吃了一惊,回答说。“你这儿有事吗?”
  “不,”夫人说;她又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纸条就安然落到了言蒙娜的手中。
  “亲爱的蕾蒙娜,”费利佩写道,“因为不能单独和你说话,我快急疯了。你能想点办法吗?我要把事情向你解释一下。恐怕你不明自。别难过。亚历山德罗四天之内准回来。我要尽全力帮助你们,但你看我使不出多少劲。没有人能阻止你照自己的心愿去做;但是,亲爱的,我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们!”
  蕾蒙娜把条于撕成碎片,塞进胸口,准备过会儿再毁掉。随后她朝窗外看去,只见夫人这会儿已酣然入睡,她壮着胆子给费利佩写回条,尽管很难说她有没有机会把条子平安地交给他。“谢谢你,亲爱的费利佩。别发愁,我没难过。这一切我都明白。但是我必须等亚历山德罗一回来就走。”她把这张条子安然地藏在胸前,回到了走廊里。费利佩站了起来,朝台阶走去。蕾蒙娜突然壮着胆子,俯身把条子放在第二级台阶上。夫人那疲惫的眼睛又睁了开来。闭上五分钟都不到;蕾蒙娜在绣花;费利佩正从花园踏上台阶。他笑呵呵地朝母亲点点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一切正常。夫人又打盹了。她的瞌睡花的代价可是她没料到的。费利佩和蕾蒙娜一样地反对她,又害怕她,他们之间就用这样时方法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交谈,这是他们在反对夫人的斗争中迈出的一步,再也不会回忆起来的一步──这一步的意义是怎么估计也不会过高的。大大小小的暴君们总会忽视这样的可能性;忘记这样的事实;如果比例和关系失调的话,哪怕是最细小的事故也会酿成大祸。暴政能使诚实的人说谎、骗人。除了那些细心研究人类本性的人外,谁也不太意识到这一点。当国王和皇帝们这么做的时候,世人会发出同情的呐喊,并且认为事情的策划者比之挑起事端的暴君来是无辜的。使人们耿耿于怀的是俄罗斯而不是西伯利亚。
  夫人有她自己的西伯利亚,这些天里蕾蒙娜就是生活在这里。要是夫人知道这姑娘竟然那么不觉得冷,准会吃惊的。可以肯定,这并不是说,蕾蒙娜在夫人面前觉得温暖;然而在原先的寒冷与现在的寒冷之间相差好几度,要不是因为有新的生活,新的爱情,从思念亚历山德罗中获得的希望,蕾蒙娜一天也忍受不了。
  第四天来到了;这一天似乎比往日长得出奇。蕾蒙娜整天都在张望、谛听。费利佩也是这样;他知道亚历山德罗的急性子,因此,事实上他从上一天晚上起就盼着亚历山德罗了。亚历山德罗骑的是匹快马,路上只要花一半时间就行。但费利佩想到,亚历山德罗在坦墨库拉也许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他无疑会回来准备把蕾蒙娜带走的,如果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的话。费利佩脑海里出现蕾蒙娜将来的情景,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到过坦墨库拉村,知道那里的贫穷;想到蕾蒙娜要在那里生活,他觉得很可怕。对于懒散的、贪图安逸的费利佩来说,像蕾蒙娜这样长大的姑娘能够做一个穷苦力的妻子,过那样的生活,哪怕只过上一时半刻,都是难以置信的。他怎么也不信爱情竟会使人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关于爱情,费利佩要学的还多着呢。夜来了;亚历山德罗没有来。蕾蒙娜坐着,注视着柳树林,直到夜色降临。这时她什么也看不见了,便竖起耳朵听。下一步会怎么样,她忐忑不安,但她不会说出来。她一旦下了决心的事,任什么也不会使她动摇。天上一轮圆月,当它的第一道清辉越过山丘,洒上花园和小教堂洁白的正墙──就像第一个晚上亚历山德罗在走廊上守护费利佩时一样──蕾蒙娜脸贴着窗玻璃,朝外注视着花园。每当看见有影子在晃动,她就觉得有个人影儿朝她走来。她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它。一次又一次地风儿停息,影子也什止晃动。天快亮时,她疲倦、伤心地爬上了床;但她没有睡着。她大睁着焦虑的眼睛,依然在注视、谛听。费利佩说亚历山德罗四天之内准回来,蕾蒙娜丝毫没有想过他会不来。她像孩子一样单纯,她认为亚历山德罗准会回来,就像她对生活中其它的事实一样深信不疑。现在他没有来,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不停地问自己,“他会不会来呢!他们打发他走;也许他自尊心太强,不会来了!”接着,信心又会恢复,自言自语,“他不会,决不会丢弃我;他知道我在这世界上除了他再没别的亲人,他知道我多爱他,”
  她又镇定下来,提醒自己也许会有许多事情阻碍他,使他不能及时赶回来。然而,话虽这么说,她的心还是沉甸甸的;早餐时,她那焦虑的眼睛和心不在焉的神色看着真叫可怜。这副模样让费利佩伤心。这是怎么回事,他太清楚了。他也很焦虑。夫人从他脸上看了出来,她很生气。这姑娘的情人没有来,姑娘自然可以埋怨、感到耻辱。但费利佩干吗要自寻烦恼呢?夫人不喜欢这样。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也许麻烦事还在后头。确实,后头还有麻烦事──什么样的麻烦,夫人可想象不出来。
  又一天过去了;又一个晚上;又一个,又一个。现在,亚历山德罗离开已有一个星期了,当时他跳上快马,抓着费利佩的手说,“你告诉小姐;你要让她明白我为什么离开;我四天内日来。”一个星期了,可他没有回来。这三个都在注视着、心里奇怪的人偷偷地看着对方的脸,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蕾蒙娜脸色苍白、形容憔翠。她几乎通宵不眠。她脑子里萦绕着这个念头:亚历山德罗死了。第六和第七天的下午,她都跑到河边小路,他要是回来的话肯定走那条路;她还走到低草地,穿近路跑上公路;每走一步都要睁开泪眼望着远处──那残酷的、茫茫的、无声的远处。她天黑时回来,比去时更苍白。她坐在晚餐桌旁,一声不吭,食欲全无,只是一杯又一杯牛饮似地喝牛奶,就连玛加丽塔也可怜起她来。但夫人不可怜她。她认为要是那个印第安人永远不再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蕾蒙娜要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这件事;最多也就是觉得耻辱,就连这个,时间也会医治。她奇怪的是这姑娘的自尊心不过如此,因此才让她的这种伤心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要是她本人的话,与其这么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让全家人看见、议论,还不如去死。
  第八天早晨,费利佩走下走廊台阶时,陷入绝望的蕾蒙娜拦住了他。夫人在花园里看见了他们,但蕾蒙娜不在乎。“费利佩!”她叫道,“我一定,我一定要跟你说!你是否认为亚历山德罗已经死了?
  还有什么事能阻碍他回来呢?”她的嘴唇很干燥,双颊绯红,嗓音沙哑。费利佩心想,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得脑膜炎,他同情地看着她。
  “哦,不,不,亲爱的!别这么想!阻碍他的事情多着呢。”
  “一万件事情也阻碍不了他!什么也不能阻碍他!”蕾蒙娜说。
  “我知道他死了。费利佩,你能不能送个信去,看看情况?”
  夫人朝他们走去。她听见了最后几句话。夫人朝费利佩望去,根本没把蕾蒙娜放在眼里,好像既没看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这好像不太体面吧,”夫人说,“你认为怎么样,费利佩?如果你觉得最好这么做的话,等收完葡萄我们就差个人去。”
  蕾蒙娜走开了。葡萄没一个星期收不完。还有几个葡萄园没动呢;在家的每一个人都在苦干,摘下葡萄,放在桶里踩,然后把葡萄汁倒进张开的生皮袋里,生皮袋吊在一个长棚予的横梁上。柳树林里烧白兰地酒的蒸馏锅火烧得正旺;它需要有个人看着;这是胡安。卡喜爱的活儿,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他喜欢一个人干这活,现在他再也不能在桶里踩葡萄了,他便更有理由在蒸馏锅边找到了一个不受干扰的活儿。日复一日,他舒舒服服、摊手摊脚地躺在阴影里,抽着烟斗,吮吸着醇烈的白兰地的香气,他时常这么想:“有失总有得。”
  蕾蒙娜消失在门洞里,夫人走近费利佩,朝着蕾蒙娜走去的方向点着头:“她看上去挺伤心,费利佩。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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