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金座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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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金座活佛-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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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过了十来天,他见那几顶黑帐篷依然孤零零地停留在那儿,帐前也只有几头牦牛栓在档绳上,进进出出有老人、小孩,也有年轻的牧羊汉和中年妇女。他们没有拜谒他,也未听说给寺院供经供饭的,更不像求医看病的。他们出没于僧宅,佛殿侧旁的厨房,往寺院边的灰堆上背灰倒垃圾,给厨房劈茶捆鞭麻梢枝。他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快一个月了依然滞留在寺畔?好奇心使他派了个侍僧,把这几家的长老叫到了佛邸客厅里。    
    长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头白发。给他叩头之间就已经泪流满脸、嗓音梗塞:“至尊活佛,我心中的太阳,我鄙践牧人惭愧啊,我穷得连条哈达都无法给您供奉,我羞于前来见您的尊容。”说罢泣不成声。    
    吉塘仓心头一惊,脱口问道:“听您口音,您老是乔科人?”乔科是首曲黄河湾内的湿草地的称呼,有曼玛、采尔玛、齐哈玛三大部落。沼泽湿地主要集中在曼尔玛的夏季草场,是黄河水涨时倒灌进草原河汊平滩后形成的。因为有湿地,人们称呼他们为乔科三部落。乔科三大部落都是吉祥右旋寺的教区,属甘肃管辖。他熟悉那边的口音,乔科人常上他的佛邸叩头摩顶。他们有难,应该投奔吉祥右旋寺才对啊,怎么跑到川西北的参尼寺来了?一团疑云浮过他胸口。他盯住老者,期待着他往下说。    
    老者听吉塘仓和蔼地一问,泪珠子又溅开了。他痛哭流涕地哀叹道:“全是那只铁鸟害的,害得我们负债累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像一个没娘的孤儿,没根基的草籽,漂泊天涯,受尽磨难。”    
    吉塘仓听了蒙头转向,稀里糊涂,不知所云。什么铁鸟?世上还有铁鸟这种怪物?他可闻所未闻。他瞪大眼睛说:“什么铁鸟?哪来的铁鸟?什么样子?”    
    老者嗅出吉塘仓未听明白铁鸟是什么东西,忙揩揩泪珠镇定了嗓音:“就是经常在天上飞来飞去嗡嗡响,屁股后面拖着一道白云,如果从空中屙下蛋来,那蛋能把地捅个大窟窿,把几十几百个人炸得不见四肢不见脑壳的那种铁鸟。”    
    吉塘仓才听明白,原来老者说的铁鸟实际指飞机,是轰炸机或者战头机。他苦笑了一下,又不明白地追问:“是哪个铁鸟屙蛋炸了乔科部落?”这种可能性不是说不存在,抗日战争期间,那可恶如豺狼的日本鬼子说不一定会派飞机轰炸草原腹心。手心手背连着肉,中华民族一家人,日本人为了破坏团结,可能派飞机远程轰炸首曲黄河以瓦解中华民族的斗志。    
    老者头摇得像乞汉手中的牛户胛骨:“不是屙蛋炸我们,而是它自己一头栽进了沼泽滩。”哦,原来是这样一回事。他估摸是自己方面的飞机出了事,他知道除了日本飞机省城兰州附近还有自己人的军用飞机场。那是中国和苏联援华抗战的飞行员联合训练的基地,从那儿起飞的飞机常常掠过吉祥右旋寺上空飞向远方,看样子,这架飞机是训练中栽进沼泽滩的。“人呢?飞行员是死是活?”他最关心的是飞行员的生命安全,人是世间万物中最为至尊最为珍贵的东西,佛门以人为本,以人为尊,只要人平安无事就是不幸中之大幸。    
    老者摇摇头:“没有见到人。起先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从未见到过这样巨大的飞鸟。乔科草原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我们胆战心惊地跑去观看,铁鸟的半个头钻进了泥淖里,从碎了的玻璃罩里能看得见里面的一切,漂着积水的前后小屋中不见人的一点影子。”    
    吉塘仓的心踏实了大半。“飞机失控,掉进沼泽中,没有伤着帐篷、人畜,哪来你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灾难?”他不解地追问。    
    老者眼眶里又涌满了泪珠:“谁能想到这铁鸟的影子这样黑啊!”我们看着稀罕好奇,又是掉进烂泥淖沼泽滩的,没人主。全部落男人们合计着,用牦牛把铁鸟从沼泽里拽拉到了干滩上。它整整拽断了我们十条上等好牛皮绳啊,累得牛喘粗气人趴地。拽到干滩上后,大伙一哄而上,拣里面好玩的东西拿回帐去。有用刀子撬开割下的,有用石头砸断成片片的。活佛,你知道我们乔科草原缺的是铁器,而铁鸟上的东西比铁还轻薄、坚硬、光滑、漂亮,做脸盆、盘子、勺子、铲子,啥都行。所以都争着抢着砸、割、拽,恨不能全部占为己有。”    
    吉塘仓暗暗叫苦,这么珍贵有用的军用飞机,落在了这样一帮没有文化、没有眼光的愚昧之众手中,它可遭了大殃,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破碎家什了。真可惜,真痛心啊!他想起了吉祥右旋寺辖区一个商业小镇上曾经发生的故事。    
    小镇上有户富商,专门从事藏区珍贵药材的倒买倒卖。有一年,三个毛贼乘主人一家去寺院观赏法舞的空隙,大白天钻进去偷盗,没有找到银元、金条等值钱的东西,只瞅见一坛子红糖和一条塞在房梁椽间的布袋。他们想高高架在梁柱间的那布袋,里面搁的肯定是好东西,便小心翼翼地取下打开,一看却是一袋子桔红色的碎草。他们不甘心,手搁进袋中摸来摸去摸了个透,可除了草还是草,什么也没有。三人大失所望,贼头恶狠狠倒提起布袋,把碎草全倒在地上,愤愤踩了两脚又不解恨地唾了几口:“这些有钱人真啬皮,一把乱草都舍不得丢,装在布袋还架在梁上,哼,我叫你啬皮。”他抖空布袋,招呼两帮手把那坛红糖全装进布袋扬长而去。富商回屋发现家被盗,号啕大哭,接着又破涕大笑。他是看见地上抛着的那堆碎草才转悲为喜的。他兴奋地捧起一把红草,用脸摩挲着,噙泪喃喃:“佛法僧三宝在上,苍天保佑我了,我没有破财,我有活路了。我发誓愿,为未来佛强巴供养一千盏酥油长明灯。”原来,盗贼倒在地的那袋桔红色碎草,不是什么草,而是稀奇难得的克什米尔藏红花。克什米尔藏红花是藏医药材、内地中医药材中珍贵无比、药效奇特的野生药用植物。在通经活血、健胃补肾等等方面都有神奇的药效,尤其治疗妇科破血补血养身更是难得的珍贵药材。真正藏红花的产地在今印度和巴基斯坦争夺的克什米尔地区。那儿的雪深谷,海拔垂直落差两三千米,雨水充沛,阳光闷热,水流湍急,独特的地理和气候孕育了独特的藏红花。由于藏红花是由西藏传进内地的,所以汉语称其为藏红花,而藏语称其为戈尔肯。    
    乔科人干的正是那三个盗贼所干的蠢事。    
    吉塘仓还是不明白,干了蠢事就干了,过了也就过了,马已经扬蹄,灰尘也撒向了四方,那飞机上的东西又不吃人啃牲畜,怎么会弄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呢?难道俄国飞机的所有器件都附有符咒、神力,会喷洒魔力邪气,让乔科人畜病倒死亡?他疑惑万分地凝注老者问:“那些铁器、玻璃上有杀气?你们就没有在帐门口煨堆火,给那些不该拿来的东西驱驱邪气晦气杀气?”    
    老者苦笑摇头:“不是瘟疫病灾,也不是天降暴风雪,是吉祥右旋寺佛兄泽旺司令。”    
    吉塘仓以为听错了,没有表态,仍然用疑惑的目光死死盯住老者。    
    “我要是冤枉泽旺司令,就让霹雳劈死我,让我吐血而死,全家族得麻疯病。”长老还要赌咒发誓,他用手势拦住了。现在他听清楚了,老者说的就是佛兄泽旺。罪魁祸首就是泽旺。但他还是弄不明白,飞机坠落和泽旺有什么关系?他们泽旺家族不会有飞机啊!他怎么跑到乔科兴师问罪。他鼓励老者详细讲述事情的原委。    
    “泽旺司令骑着大马,背着盒子枪,带着三四十位藏军卫士来了,他们还有几门小钢炮。在距离飞机坠落十五六天光景后,他们一行就到了乔科草原。头人把我们各户的男人召集到一块,请泽旺司令训话。我们都知道泽旺司令是寺主坚贝央大师的哥哥,当的是国家政府封的保安司令,权大气大,是苍天之下的青龙。


第五部分第十五章 没有不散的筵席(6)

    “会场上他威风凛凛、气势汹汹,身后站着的全是一溜青长袍、白衬衣、头扣圆礼帽的年轻藏家汉,肩上一右一左交叉横挎长枪、短枪,几门钢炮架在最前面。他没有说话,先让炮手冲着对面的石崖放了几炮。那炮声像炸雷,能震得耳朵里嗡嗡发响。石崖上溅开的碎石,飞起来十几庹高,像冰雹一样撒向四方,奶桶粗的松树被劈成两半,露出白花花的茬根。大家一时吓呆了,人活几辈从未见过这样威猛厉害的枪弹啊。接着又是一种叉子枪式的短、粗厚重的长枪,一梭子射进去,只听见炒青稞爆响般的“哒哒哒”声,鲜花、绿草像被大砍刀劈了似的,齐刷刷割倒了一大片,比剪子还锋利,据说这枪名叫机枪。”    
    吉塘仓纳闷了,泽旺这是玩啥鬼名堂,乔科是吉祥右旋寺的教区教民,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吓唬他们干啥?“以后呢?”他沉静地问道。    
    “放完枪炮,他才拿出一张纸,脸色冰冷如霜地宣布说:这是省政府的公示,我念给大伙听听。乔科部落民众,在我抗日战争进入关键时期,不思为国献力捐款,却姿意抢掠坠落军用飞机,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其行为已触犯了抗战紧急法令,理应受到严厉裁制,但念其偏远愚昧之乡,胸界闭塞,特免去法律责任,按战争物资法罚款条例着其加倍赔偿,以马、牛、羊顶抵,具体责成泽旺司令全权处理。”    
    “会场上顿时出现了骚动,大小头人和汉子们都显得愤愤不平。”吉塘仓也认为;飞机是自己坠进沼泽地的,不是乔科人打落的。它又没有人主,要不然也不会落在沼泽滩。落在沼泽滩里它不就是一堆废铁吗?如果它的机器本身没有毛病,它会在天上呆不住掉进沼泽滩吗?责任在飞机自身,怎么推到了乔科老百姓的头上?当然,乔科人懵懵懂懂,贪图小便宜,把飞机砸成了片片,切割成块块,犯下了不可掩盖的过失,但也不能用紧急战争法来制裁惩罚呀。头人们不知道什么叫紧急战争法,但从宣读的文件中一定能嗅出那是一盘力大无比的石磨,什么东西进了它的磨眼,都会弄得粉身碎骨,化成细末。所以,都竖起头发根,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毕竟是飞机掉在了乔科人的湿地上,他们并未沾过省政府的什么甜头,为什么要挨整受罚?    
    “看到群情愤愤不平,泽旺向卫士们使了个眼色。那些荷枪实弹,如狼似虎的卫士们迅速散开,把会场包围了起来,枪口对准了每张愤怒的面孔,这一下弄得我们紧张、恐惧、不安,但又火上浇油,心火炽燃,更加气愤。心想我们没有偷没有抢没有杀人,更没有造反叛乱,只不过是把抛在沼泽中无人收拾的坠落飞鸟弄得支离破碎罢了,说过失也就是个失物未还,占为己有而已。为什么要这样杀气腾腾,如见杀父凶手似的对待我们。    
    “可能佛兄也想到了,一旦开枪杀人,这几百平方公里的乔科滩中,他们几十人也无法脱身,会成为乔科牧民愤怒的枪靶子、案板上的肉酱。因此,便又口气软了。他松弛开绷着的脸神,绽出一丝阴鸷的微笑:‘大伙不要激动,不要生气,我也是奉省政府的命令,做做样子而已。我们都是藏人,藏人向着藏人,手掌不分内掌外掌,我不会干出对不起乔科三部落的事。但事情总得有个交待吧,请你们聆听如日升天的吉祥右旋寺寺主坚贝央大师的教诲。’    
    “一听说有坚贝央大师的圣谕,我们全体都垂下头解开辫子俯首聆听。至尊的上师教诲,是我们灵魂的灯塔,行动的指南,他掌管决定着我们的未来。    
    “泽旺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封长条藏纸展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念道:‘乔科三部落的教民们,我坚贝央提醒你们,你们闯了大祸积了罪孽。虽然你们是无意的,只是一时的冲动和鲁莽,但现在是国难时期,抗日战争急需军用物资,飞机是宝中之宝,极为珍贵。虽然坠落在你们那儿的那架飞机可能是一架出了毛病的飞机,但它还是抗战的宝贝,就像一个人眼睛瞎了,不等于他的五脏六腑七窍四肢都是残废的,飞机上的其他部件还可用到其他飞机上去。你们的鲁莽举动和贪小便宜行为带来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对抗日战争神圣事业犯下了罪孽,需要用全部身心和财产恕罪悔过,向国家表达你们的诚心。佛法僧三宝至上,你们会受点委屈、损失点财产,但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附身之财,不可看重。拯救灵魂和美好来世才是最重要的,来世你们一定会有好的报应的,佛法僧三宝保佑你们。’    
    “听坚贝央大师这样吩咐,我们大家想也没有想,齐声呼应‘遵命——’既然主管来世命运的上师这样教诲,那还有什么可怀疑、可动摇的?大师承诺‘来世你们一定会有好的报应的’,那还有什么可迟疑的?一生辛劳、一生积攒,不就是为了求个来世好报应嘛!只要来世好,吃点亏算什么。    
    “就这样,佛兄泽旺要我们当场向着佛祖发誓赌咒,坚决接受罚款,倾家荡产在所不惜,为抗战事业愿意献出一切,甚至生命。    
    “给我们的罚款是按三十万白洋来折算的。据泽旺司令说,那种飞机非常非常贵,一架要三十万银元才能买到手。”    
    吉塘仓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的脑壁中兀地闪现出他在成都军用机场上参观时问过的话。那次他也是初次见飞机。他觉得神奇、好奇,便问陪同的空军军官,一架飞机值多少银元?对方告诉说,最贵的也不上十万。现在泽旺借这个机会,却要罚牧民三十万,太不把教民当人看了。他的胸口涌上愤懑,神情严峻地听老者继续往下说。    
    “按户摊派。有银元出银元,没有银元就以牲畜折算。一匹骟马折八十元,一头牦牛二十元,一只羊算五块大洋。这样一罚,许多人家都倾家荡产。活佛,全乔科草原现下有牲畜的人家只剩下五六成,好些穷人和我们这几家一样,到处流浪乞讨、艰难度日。罚走了全部牲畜,属于我们的只有一双肩膀一条身影。”    
    吉塘仓怜悯地望着老者,两片厚嘴唇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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