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8-蝴蝶飞过苏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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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8-蝴蝶飞过苏醒期-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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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我们又收到你的信了,赵染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谈谈。    
    儿子,天气冷了,你在外面要多注意身体,多穿衣服。    
    ……    
    看完这些短信,我的心紧紧绷了起来,沮丧万分。从全局看这件事情,从前的我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我只顾自己的感受,从来没有想过父母的担忧。我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我不该让他们担心,而事实是我的确让他们太过担心。    
    我对老李说我要走的时候他正在厢房里熬药,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熬药,我听见他不紧不慢地问:“什么时候?”    
    “随时,越快越好。”    
    老李用白毛巾擦了擦手,眉头皱了皱,点上一根烟,说:“今天晚了,明天吧。“我点点头。当天晚上老李带着李大和李二下厨做了顿极丰盛的晚餐,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喝光了三坛烧刀子。老李坐在冰冷的大青石板上,嘟囔着:“凉得很呢。”他揉着屁股颤悠悠地端着酒喝,我怀疑他是腰疼,李大从厢房里拿出块雨布给他垫在屁股底下。老李费力地点上烟,又给我倒了一大碗酒,我接过几口喝完了。我的舌头已经习惯了烧刀子冲人的辣味,趋于麻木。三个酒坛子斜斜地躺在旁边,我抽着烟,迷糊着咳嗽了一会,竟然坐着睡着了,再醒来,天已经大亮。我像个死人一样冰凉,双腿都已经麻木,早晨的雾和风紧紧包裹着我们。没一会太阳升起来了,我知道我该走了。    
    阳光暖融融地射下来,老李和他的两个徒弟也从地上缓缓爬起。他们看见我背着包站在大殿门口,眼睛就完全睁开了。我慢慢走到他们面前,说:“我走了。”我又说,“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这么多帮助。”我看着老李,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我从包里掏出一条红塔山,塞到他粗糙的手里,和他拥抱。他的肩膀又厚又实,像一块结实的山岩。我又和李大、李二握了握手,走到道观的大门前,转身对他们招手,李大和李二也冲我招手,老李还站在原地盯着我,目光里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含义。我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脸还是朝着他的,右脚踩在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上,硌得脚底钻心的痛。我扭过头来,看清楚脚下的路,大步走出了道观。    
    走到半山腰,我听见有人在山顶唱歌。风声过后,老李三人的声音灌满了山谷。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老李的声音像支突兀的箭从三人的混和声中钻了出来,“尕哥哥你慢慢走,朵朵花瓣瓣是等你的人儿……”走着走着,我觉得整个山谷都亮了起来,花在发光,树在发光,石头在发光,大片大片的白蝴蝶像雪一样轰起来,映得整个山谷明晃晃的。李家人的声音绕着山飞啊飞,喊着山,白蝴蝶们让整个山谷如同铜镜般明亮。我被石头扎过的右脚很疼,走着走着我就哭了,默默地,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滚到山路上溅起一点尘土,我想可能是脚破了吧。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又听老李拼命地喊:“小白……小白兄弟,烟里……里……里面,钱……钱……”    
    我立即跑了起来。我看到了白蝴蝶,好多只白蝴蝶,它们就在我身边的空气中漂浮着,用漂亮的触角抚摩我,缠绕着我,对我说话,“孩子,苏醒吧,苏醒吧。”    
    那似乎是我去世已久的祖母的声音。


《蝴蝶飞过苏醒期》第四部分蝴蝶的苏醒期(二)

    我重新回到了过去的生活。    
    到江南的时候已经是12月份,我给他们打电话,说我马上回家。    
    远远地,我就看见家门口的小桥上站着两个人。那个穿着马裤呢大衣抬头挺胸的是父亲,另一个站在他身边背有些佝偻的是母亲,他们远远地就喊我。    
    “儿子!儿子!”声音逆着风飞过来。我对他们招手:“爸!妈!”    
    我回了家,母亲流着眼泪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肩膀,她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报警了。她说了很多平时我不爱听的唠叨话,可我觉得现在这些话语对我来说是多么动听的一首歌曲。它不同于老李的那种陌生厚重的关切,它像一株最自然单纯的绿色藤蔓,细细密密地将我保护起来。父亲脱了大衣,搓着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的头发比我走时白了许多,特别是母亲,她的鬓角像是被雪染过一样。我接过母亲倒的水,一下子瘫坐在了床上。父亲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想要说什么,却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把一只手塞过来,握住我的手。母亲把我搂在怀里,亲我的脖子。我突然哭了,拉过父亲,让他坐在我旁边,说:“我爱你们。”他们很吃惊,我笑着说:“真的,这些年我一直很自私,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拒绝你们的关心和爱,不在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如果没有你们,我将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以前我没有学会负责任,但现在我要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我逐渐平静,双腿平平的,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倒在床上,又像小时候那样迷糊着用一本书盖在脸上睡觉,可我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踏实地躺在床上。朦胧中我又听见父亲对母亲说:    
    “不要为长安担心了。”    
    “怎么能不担心,他又黑又瘦的,在外面呆了这么久。”    
    “赵染的事对他打击太大,我看他在外面学了不少东西,应该没事了。”    
    “这孩子都不告诉咱们这么长时间去哪了,怎么能不担心?”    
    “咱家孩子咱自己还不知道吗?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这点我敢保证。他调整得很好,一身男人味了。”    
    出游近半年给我带来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我想起终南山上火辣辣的烧刀子时,我觉得我的腰部条件反射似地扭动一下,就放出火辣辣的灼烧味,就像老李的中药汤曾在厢房里释放过浓郁的气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老李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原来根源在他的心里、酒里和药里。也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一下山,我就会改变,我就会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带着一身火辣辣的气息,几天之后,我回到了北京。


《蝴蝶飞过苏醒期》第四部分蝴蝶的苏醒期(三)

    我悄悄地潜回学校,自然是先到教务处把休学手续处理好。我把父亲给我的一个红包悄悄放到教务处主任的办公桌上,她假装没看见,问了问我的情况,告诉我准备在寒假的时候参加所有落下科目的补考,假期过后继续来学校上课。出门以后我笑了笑,心里平静异常,一切再自然不过。    
    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我就想先去图书馆和教室看看。我先去了图书馆,图书馆和我离开前的样子差不多,我一个人走在静悄悄的楼道里,经过阅览室,我看到了赵染和我复习功课时常坐的那张桌子和那把椅子。我坐到我的位子上,赵染的位子空荡荡的,整个阅览室里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年女管理员。她看我坐了下来,就对我喊:“同学,该吃饭去了,我也该回家了!”    
    我说好的。我反复摸着赵染曾经坐过的地方,平静而安详。我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慢慢站起身,慢慢踱着脚步,走出了阅览室的大门。我以为我会回头,可我没有回头。我只听见“■”的一声,女管理员把阅览室的门锁上了。    
    我又去了自习教室,那里面还是乱七八糟,每个桌子上都堆着书和本子,抽屉里尽是些零食和水果,我甚至在两个抽屉里发现了安全套。我忽然高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可能是安全套使我有了安全的感觉。我觉得眼睛越来越亮了,想起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用过安全套,不禁心生惭愧,应该快了吧。经过实验室的楼梯时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机器在“滋滋”的响,我从门上的玻璃里看进去,却看不到人,而响声又停止了。我轻轻地推了推门,推了一下,没推开。门明明没有锁,我正奇怪着,一只满是油污的手出现在门框上,接着门上玻璃后就出现了一张脸。    
    “等一下……”那张脸上的嘴巴忽然张得很大。我只看到那张嘴,里面露着洁白的牙齿,我顺着嘴向上看去,看到了鼻子和眼睛,还有很短很短的头发。我想他也看到了我的鼻子和眼睛。林枫阳一脸汗水地站在玻璃后,我在外面透过玻璃看着他。    
    过了三秒钟,我们几乎是一起喊出来一个字——“你!”    
    我在外面喊:“你开门啊!”    
    林枫阳在里面大喊:“机器把门挡住了!”    
    “你搬开啊!”    
    “我正在搬啊!”    
    我们砸着玻璃激动地喊着,我说你快把机器搬开,他说我已经在搬了,你从外面使劲推啊。可是我们俩谁也没动,我们的眼睛恨不得把对方吞下去,生怕对方又消失在彼此面前。林枫阳喊:“你回来啦!”    
    我喊:“我回来啦!”    
    我们又跳着喊了一会,只是喊,声音大得全楼都能听到。喊到嗓子哑了才想起这么说话太费劲,我们又花了很大的力气把顶着门的机器推开。剃了寸头的林枫阳穿着粗布蓝衬衣,穿着满是油污的棉布裤子完整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我回来了!”    
    他也紧紧抱住了我。    
    “你回来了!”    
    这个晚上,我的表现确实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包括我自己。学校旁边的小肥羊里,我不但嬉笑连声,还一个一个陪着大家喝酒。我从镜子里看到曾经消瘦苍白的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粉红盈盈,我觉得奇怪,以前我喝多少酒,脸色也总是惨白惨白的,越喝越白,如同点过了卤水的豆腐。父亲说喝酒脸白的人身体将来会不好,因为酒精走的是肝脏,危害甚大,而喝酒脸红的人倒好一些,酒精顺着血液走遍全身,走过就散。我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但是从来喝酒不上脸的我,今天就像中了桃花的毒。    
    林枫阳醉醺醺地搂着我的脖子要和我喝交杯酒,我说喝个锤子啊,是爷们,我跟你喝一瓶。说完咕咚咕咚灌下去,林枫阳看得目瞪口呆,说你没事儿吧?张家义在旁边说有个鸡巴事儿,丫的量你还不知道啊!我一口气喝完一瓶后王涔涔又从柯艾手里拿过一杯酒,我笑着说你怎么关心我啊?她端着杯子说这都被你看穿了,太没面子了!“咣”的一声和我碰了杯,当她把手中一杯啤酒喝了下去,在座的男人女人一起热烈鼓掌,接着是一阵响彻屋宇的哄堂大笑。何大班长搂着新女朋友卫玲的肩膀哈哈大笑:“操,长安这小子脱胎换骨了!”    
    这场酒快结束时候我拿着一杯啤酒说咱们杯中酒吧,这一杯我喝一半。张家义喊,凭什么你丫喝一半?我们都是满着的。我说我先喝了。喝完一半我把剩下一半拿在手里,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把这一半酒缓缓地洒在地上,像插秧一样弯腰认真地洒着,不剩一滴。我再起身,把剩下的空杯子倒扣在桌面上。众人脸上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喝干各自的酒,喝完也把空杯子扣在桌面上,等着我说话。    
    我涨着红扑扑的脸喊:“走啦!”


《蝴蝶飞过苏醒期》第四部分蝴蝶的苏醒期(四)

    新的一年开始,新的一切开始。    
    “活着”,这个词汇隐在蒙上厚重尘土的记忆帷幕深处。我凝立在图书馆的每一秒钟,听见汇成光线的尘埃在回忆里噗噗堕落的声音。在大学最后一学期的2006年,在我们这些北京大学生之间,“毕业”这个词汇是最有诱惑力的。所有人都要面对现实。    
    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我很平静地欣赏我们的变化。    
    他们的愉快蒙着一些祭祀类的色彩。我看见林枫阳每天像只觅食的犬在实验室里做各种实验,那些电子仪器在他手下发出默默的喘息声。“经历死方知道生之可贵。”我想起这句话,他的眼神里少了颓废的暗光,一切并不是在时间中改变的,是在他的心里;何大班长和卫玲常常携手出现在图书馆里,他们翻书的声音,犹如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那些毕业论文的纸张像雪片一样,堆在何毅的床上,盖住了叠得整齐的篮球短裤;张家义举着一张工作合同时我闻到他身上有香水的味道,他说那是CHUN的香水味,也许是CHUN对爱情的果敢坚决激发了张家义的潜力,CHUN拿到毕业证书来到北京,张家义同时轻松地和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签约,月薪四千,成了一名职业游戏家;王涔涔英语考过六级,正在准备考专业八级。答辩前的一天晚饭后,她告诉我她想去当翻译,或者考公务员,多稳定啊,她说她希望生活得安稳就好。    
    接着她又说:“真奇怪,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我觉得工作离自己很遥远,可现在我想得越来越多,工作,结婚,父母的身体,似乎一到毕业,所有的欢乐都不在了,剩下的是必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你有男朋友了吗?”我问。    
    “怎么会有?谁受得了我啊?虽然我比以前改好了很多。”王涔涔用手捻着衣服的下摆说,“刚一进学校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上自习时打何大班长吗?男孩子都怕我,唉,想起来就头疼。”王涔涔对着玫瑰色的落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都想死了算了……”她马上用手掩住口,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我笑着说,“赵染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她会保佑我们每个人过得都幸福。”我对王涔涔说,“涔涔,我给你唱首歌吧。”    
    “啊?你还会唱歌?快唱快唱。”王涔涔跳起来笑,“肯定特难听。”    
    “那可不一定哦。”我说,“给你露一手。”    
    刚开口唱的第一个瞬间我有点儿尴尬,似乎立刻被自己的歌声融化了,却又仿佛本该是这样的。这首王光良的《童话》里盛着的歌词瓢泼在我和王涔涔的脑海里,清冽冽地溅起的水滴如同破碎的珠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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