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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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关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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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了。“阿持……”他仰望著床帐,嘶哑地发出了两个音节,转而又闭上了双眼,柔软的睫毛安顺地垂下来,落成好看却悲伤的弧线。 
…… 
“度宇,是时候醒来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幼稚的人──” 
…… 
“你在想什麽?你以为我会痛苦吗?为了你的伤而难受?别忘了刚才我对你说的。” 
寡言的那个他,每一个字都正中靶心,力道生猛。心口好像在滴血。关度宇难受地吐出一口闷气。自成年以後,他做事从不後悔,但如今却後悔了,後悔的恨不得死去!是他的错,他不该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的,如果不告诉他……就可以好好在一起吧……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早就知道吗?他是楚庄庄主楚持,会作没有回报的生意?呵呵,是了,如果不知道他是北汉皇子,如何会与自己十年相伴情深?又如何甘愿在自己的身下雌伏呢?原来如何的了解,都不过是貌合神离,原来付出的感情是那麽的可笑。妄一生自诩不苯,却自己凑上去给人愚弄,生生地从云游蓬莱,天山对弈,龙井饮泉的闲散曰子,沦落为朝廷,江湖都不容的阶下囚。原来还不愿相信,可铮铮的事实。都证明著:他──关度宇,是个当了十年的大傻瓜! 
嘴角再次浮现出温柔的弧度,他本是清朗爱笑的人,於是又笑了,笑著笑著两行清泪却从微眯的眼缝中滑下,沿著侧脸颊直接滴落到了枕头上,他的手很疼不高兴去擦,就由著泪连绵不绝地流淌。苦若那初泡的苦丁花茶。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一双细致嫩滑的手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拭去了那脸上的泪水。当然能感觉到不是楚持,关度宇有点惊讶地睁开眼,侧过头。 
“关公子,我是照顾你的大夫,叶宁。”叶宁眼神复杂地看著关度宇,见他刚才竟然在哭,就不自觉地伸手为他擦了擦,可那双一看就知道好脾气的眼睛一扫来,却感到有点窘迫了。叶宁不自然地转过视线,“既然醒了,就吃点东西吧。”说著就要扶起他,却被关度宇挪了挪身子拒绝了,他艰难地自己抬起身子,牵动到伤口,也不吭声。叶宁心里暗道:这两人看上去大相径庭,怎麽都一样别扭的? 
“这是哪里?为什麽我在这里?”关度宇气息不稳地道。 
“客栈。” 
“那个枢密使是你们假冒的?”其实在当天,关度宇已经看出端倪。若不是假冒的,怎会和普济会的楚持如此密切? 
“不是假冒的,但也差不多是瞒著朝廷私自来救人的。” 
“你们打算如何?” 
“自然是待皇子殿下痊愈了,好好考虑,然後给我们答复咯。”故意刁蛮的腔调。心中有气,有痛。早听楚持吩咐过如何回答,叶宁冰雪聪明,自然滴水不漏,可还是不忍,不论是对楚持,还是对关度宇。 
“……”大致知道自己处於被软禁的情况,关度宇沈默。 
“关公子还是把粥喝了吧!那麽多天都昏著。” 
“他人呢?”关度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的问道。 
“楚持?他……他不能来看你……”断续的回答,多想告诉他持儿的状况,可是却不能。 
“为什麽?” 
“他在忙他的事情……” 
“……”无话可说,其实自己连见他的理由都没有。该说的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恐怕除非自己答应投靠大辽,他才会来吧。可为什麽,为什麽心中那麽不安?那麽想见见他呢?关度宇有点讨厌自己被人牵著鼻子走的感觉,也讨厌像个弃妇一样的等待。可是,如今的自己,九死一生,既然最後都是死,还是想多见见他。真是作践! 
看到关度宇脸上遮也遮不住的黯淡,叶宁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楚持那样子如何能下床见他? “别想太多了,先喝点粥吧,都快凉了。”说著,把调羹举到了关度宇的嘴边。 
“谢姑娘了,我自己来。”还未等叶宁阻止,就听到一声闷哼,关度宇动了动手臂,一股从骨头中撕出的疼痛尖锐地使他几乎叫出来。可他忍住了,即使狼狈,他也比较习惯不麻烦别人,尤其还是敌方的人。忍著一股一股的疼痛抬起手,勉强伸向叶宁想接下饭碗,叶宁没有递出,关度宇也没问,因为他的手臂短暂停了一秒就又不支地垂下了,他不解地看向那双手,十分疑惑地回味著那种奇异的与疼痛不一样地感觉,软软的──然後他惊恐地发现,手腕处根本没有力气! 
“关公子……你四肢不但断了骨,骨头碎片还伤了你的筋带……所以四肢以後恐怕不能使力了,还有你脚腕处的伤实在太严重。筋几乎是被骨头切断,新生的骨头也长歪了。那个……可能以後不能用了……”叶宁为难地宣布著事实,反正迟早要知道。 
关度宇静静地听完,无声一笑:“也就是说,我残废了?” 
“手的话,除了不能使力,以後还能照常用的。”苍白地试图安慰。 
过了良久,关度宇一脸平善地缓缓摇摇头:“我不会投靠大辽的,劳驾姑娘转告一声,也别浪费贵会的用度了。关度宇愿意一死。只是在我死之前,请让我见一面楚持。”字字镇定,完全不像一个手脚残废,多年努力修得的武功化为乌有,又被挚爱之人逼得身陷绝境,毫无退路的人所应有的语气。只是内容已经说明了一切。四面楚歌,腹背受敌,这世界上也再无依靠与眷恋,唯独想再看看那人的清倦,然後就死了罢。活著也不过是个废人。下了黄泉,或者还能有来世让自己从新活一遍,又或者有十八层地狱让自己来後悔今生的所错。 
  

17) 
房间里燃著清雅安宁的香。楚持坐躺在床上,一头乌黑曼丽的头发乖顺地落在肩头,身上披了浅绿色的外套,上好的棉被覆在隆起的肚子上,没有腰带的束缚,短短几天,肚子好像又沈了点。 
那天为救关度宇动了胎气,足足昏迷了两天才被叶宁保住胎儿,醒了以後便觉得浑身上下一点气力也没有,精神也十分困倦。一来是大量内力都给了关度宇,二来那一路奔波也足以使怀著孩子的他积劳成疾。而後一连三天,楚持也只在床上躺著,念著关度宇想去偷偷看看,可力不从心根本下不了床。楚持从小练武,天造禀赋,本是内力深厚足以护体,又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如此的虚弱饶是他再如何淡薄也难免黯然的。手隔著棉被覆上肚子,圆润柔软处还能微微感觉到从体内传出的缓缓蠕动。心也竟被这微弱的蠕动感触得一软,楚持低头轻轻拍拍肚子,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心里却温柔地抱歉著:“让你受苦了,小东西。爹也不想的,可爹要救你的另一个爹。要活著,就只能靠你自己坚强了!”然後又把这几天叶宁竭力调养才积起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真力全都调动到丹田处怜爱地护住肚里那团脆弱的生命。 
叶宁进屋,端著药和精致的点心还有肉粥放到到楚持床前,转身打开窗子让阳光透进来,楚持背对著光线,阴影下消瘦的脸庞颧骨格外明显,叶宁坐在床前,刚从关度宇那回来,面对这安然的人儿神色难以平复,只能一笑掩饰:“持儿今天精神好点了。”说著搭住那消瘦的手腕细细地切脉,叶宁心有余悸,那天动胎气後还牵发了喘急之症,楚持的心脉大损又没有好好调理可谓是强弩之末,当时差点嵩不上气。这点让叶宁非常担忧,现已如此,那将来生产之时……而且从脉相上看,这几天虽然用尽办法医治调养,可楚持心中郁结深重,根本难以一时化开,收效也甚微。叶宁好看的柳眉蹙成了“川”字,看来更不能把那事告诉他了。 
楚持观察入微,看到叶宁担忧的神色中还有一点很不习惯的感觉,很容易猜到她有事瞒著自己,而现如今,能让叶宁相瞒的也只有关於一个人的了,“关度宇情况如何?”单刀直入地问。 
“他……他很好啊。”叶宁紧张地回避楚持射来的眼神,心里抱怨,这人怎麽总想把人看透似的? 
楚持完全没有笑意地笑了笑,一双深邃的眸子更深地直直看著叶宁:“宁儿,他怎麽了?” 
叶宁不语,楚持的状况不好,她打定了主意不能说。抬眼却见楚持披紧衣服掩饰著隆起的肚子,掀开被子正慢慢地下床。一下子慌了神色小心地拦住了楚持:“持儿你做什麽!快躺著!” 
楚持冷冷道:“你不告诉我他怎麽了,那我自己去看也是一样的。” 
叶宁大骇:“他真的没什麽事,只是两天前他醒来,知道自己手脚废了就开始不吃东西了。我趁他睡觉的时候给他吃过点药了,持儿你别担心,我再劝劝他就吃了。” 
楚持身形一顿,坐在床上,平静地问:“那他说什麽了?” 
叶宁见他坐下来了,松了口气,想了想道:“我照你说的假装是普济会请来的大夫,他说他不会投靠普济会的,他说他愿意一死。” 
楚持摸揉著肚子,微闭双目说:“还有呢?” 
叶宁委屈地知道自己是根本别想在楚持面前隐瞒什麽了,道:“他想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我说你现在见不了他,他没再说什麽,可我送去的饭,不论怎麽喂,他都不吃。问他,他就笑,说什麽既然没人肯帮他死,那就自己送自己吧。”看到楚持越蹙越深的眉头,忙补充,“他现在还好,我再劝劝,估计熬不住了就会吃东西了。” 
楚持心里冷笑,关度宇是什麽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文韬武略,关度宇的才华斐然,心中傲气决不亚於楚持自己,手脚若废,纵使内力再如何深厚也不可能完全发挥,何况关度宇的内伤严重,楚持在送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感觉到他的内力在被阮飞千折磨的时候散了许多,身体肉身如何能经得起这样的摧残而不留後遗,关度宇的身子骨也耗损的利害。如今手脚又无法使力,等於武功全失。而时局这般复杂糟糕,关度宇不愿买国,那麽定会觉得自己死了倒好。楚持心中了然,却依旧心疼,怎知会这样?一生一世,他都得拖著这样的身体来恨这个赐予他这些的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啊!该死的是楚持,又何尝轮到关度宇? 


18) 
关度宇两天没有吃东西,但被叶宁偷偷罐了点药,虽没有生命危险可也是憔悴许多。他时昏时醒,醒著的时候就把自己撑起来发呆。不知为何,本该恨的那人总是在他的脑中浮现,朝朝夕夕,一颦一笑,至今还是让关度宇心动。可想到一切都是阴谋的欺骗,又来了怨气。是爱也好,恨也好,他都想见他。 
“持儿!你停下……你慢点!”叶宁慌忙地跟在楚持的身後,此时她後悔的要命,暗觉得以後要多骗骗人,否则怎麽会那麽容易被揭穿?这一心只念著关度宇的家夥,在床上坐了一会,就突然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把衣服系上,目标直指关度宇房间,可他的身体根本还不能下床!叶宁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只能跟在後面著急。 
楚持来到了关度宇的房间门前,忍住自刚才下床起就出现的一阵一阵的晕眩,手搭在肚腹上理了理衣服,安抚下随著自己走动在肚子里的动作也开始兴奋起来的小东西。确定被宽大衣服罩著看不出什麽来以後才敲了敲门後推门入内。叶宁紧跟了进去。 
关度宇听到门外动静,看到那人一身宽大的绿袍显得十分飘逸,头发也是松散地扎著,与平时所见严谨的样子甚是不同。这样的他就是在普济会时的一面吧?看著楚持走慢慢到床前又缓缓坐下,关度宇笑道:“阿持,你终於还是来了。” 
楚持看著对方气色虚弱的样子,心头一紧,面上冷冷道:“你绝食,为了见我?” 
一眼清澈地望向楚持,也只有这般心境纯粹的人才能在如此境地还有这样一双清澈也绝望的眼眸吧!“阿持,我想死。也想见你,现在见到你了。你……杀了我,好吗?” 
楚持伸手一下握住关度宇的下巴,使劲地将他抓离枕头,见他疼得一颤,却还是逼自己硬下心来恶狠狠地道:“你那麽想死吗?可你死了,我就完成不了任务,你死了,我们少了最大的筹码,我如何交差?难道北汉遗军还杀了自己的主帅不成?你若写下血书,说你是被大宋所杀,那麽你就去死!我定送你上西天!” 
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於自己深爱著的人口口声声说要自己死。即使是做好了心再被伤害一次的准备,关度宇却还是忍受不住地让眼泪流了下来,他的脸被楚持掐著,泪光盈盈地看著自己一生挚爱的人:“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说……为什麽要再伤我一次?阿持!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为什麽连死的权利也不给我?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我这里好疼……真的好疼……每天都在疼……疼得快要死了……” 
看到关度宇艰难地举起绷带缠绕著的手无力地放在心口处,一脸痛苦的已经无法发出声音,只是泪还在不停的流。男儿泪何能不痛?楚持觉得自己的胸口像要裂开来一样的难受:“因为你不能死!即使你不愿意投靠普济会,也必须得活著!直到这一切结束!因为你这样死了,我也会被责罚,而责罚的结果也是死!你明白吗?你不是一直说爱我吗?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活到宋汉两军的对峙结束!” 
关度宇一怔,原来是这样。是啊,若是如此,他怎麽能死?他怎麽能让楚持和他一起死?他是不忍的。他狠自己的不忍。也狠让自己不忍的人。 
在一旁的叶宁一直没说话,愣愣地看著楚持愤然地样子,然後她发现楚持一只手狠狠地抓著关度宇的下巴,另一只手却在关度宇看不到地方贴住了下腹,把衣服拧成了一团,他胎息本来就不稳,怎麽能这样使力这样激动?叶宁不自禁地低叫出了声:“持儿!你……” 
关度宇被楚持提著心里乱成一片,叶宁的低叫却被他收入耳中,“持儿”──多亲昵的唤声!那麽清冷的他竟然有人会用这样粘腻的儿时称谓来称呼,交情如何可想而知。心里的怨恨莫名一酸,愤恨地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臂重重一甩,挣脱掉楚持抓住他的手。然後任由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无力地倒在床上,道:“好!你不要我死!不论处於什麽原因,我依你就是!楚持!怪只怪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还不想让那人因为我而死!”声音从未有过的决绝。关度宇哭著,他无法再笑出来了。 


19) 
楚持被激烈胎动分去了注意力,气力也已是不济,听闻叶宁担忧的提醒,手上力道略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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