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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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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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珏果然信了,讷讷地道:“那,那还是不去看了罢……”
  玄龙也没有提这件事。两个人在湖心荡舟荡了一下午,玄龙便送他回家了。
  “今天我来晚一点,你先睡,不要等我,听到了吗?”玄龙道。
  花珏跟他装傻充愣:“什么晚一点呀,听不懂。”
  “皮。”玄龙捏了捏他的脸,而后又抱了抱他,下山晃荡去了市镇上。
  他去得早,赶上了人群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村东头的玉米地里早已收割过了,并不存在邻里有关割错地的争议。玉米地里静躺着一具尸体,通体惨白,是个正值豆蔻的女孩子,十指的指甲尽数折断,里面填满了泥土。
  女孩身上不着寸缕,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边。有好心人用稻草替她遮掩了身体,却没人愿意替她擦拭一下身体:这小小的姑娘身上满是男人射出的淫|液,面上、发间、□□甚而口中,满满当当,极尽羞辱。
  有人小声道:“是山头李婆婆那家的小孙女,这回去要怎么说?”
  “就说病死的罢,老人家了,怕是受不起这等场面。”旁人也小声道。
  却又更多的人在问:“是谁干的?”
  那声音不像是在质问,却透着几分谨慎。不多时,远处又奔来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为首的两个男人体型魁梧,二人架着一个不住挣扎的人走过来:被他们架着的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口齿不清地吐着污言秽语,却没有人能听懂。
  是个疯子。他疯疯癫癫叫着喊着,不多时又笑了起来。那群人将他按在女孩的尸体前,企图让他认罪,疯子看清了女孩赤|裸而苍白的面庞,看清她残留着痛苦与恐惧的面庞,口中呀呀叫喊着,眼里泛过一丝痛惜和惊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企图扑上擦拭她脸上的污秽。
  见他这个动作,旁人误会了多半,立时大喊道:“就是他!这个人渣!禽兽!”
  说着,人们骂骂咧咧地将这个疯子提了起来,将他毫不留情地放倒在地面上,恶狠狠地施以拳打脚踢,疯子好像不觉得痛似的,仍然凄切惶然地想往女孩那边爬。他一生没有过妻女,最喜欢的便是小孩子,但这个女娃娃为什么就不动了呢?
  他用他智慧有限的、不清楚的大脑想了许久,并未思考出这件事的结果。死亡接踵而至,慢慢地,他也爬不动了,最重的一记脚踢正好磕在他后脑,将他的脑袋踢得凹下去一块,疯子口中立时喷出了一些白沫,紧接着抽搐几下,不动了。
  “死了死了!死得好!人渣!”还要人在骂骂咧咧,但有人一看他们将这人活活打死了,不由得有点畏惧,一个接一个地想要往回走,浑不在意似的。
  很快,这一小片割空的玉米地边的人就走空了。
  唯独玄龙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垂眼默默地看着地上已经失去生命的两个人。
  片刻后,天空中乌云翻涌,渐渐下起一点小雨来。没过多久,雨越下越大,已成滂沱之势,玄龙任凭雨水淋湿自己的头发与衣襟,仍然不动半步,只等那雨水将女孩子身上的污秽洗净,将疯子身上的血痕冲刷干净后,这才蹲下去,默默给女孩穿上衣服,再脱了自己的外袍,将疯子的尸体也包裹住。
  “那些人不知道……这疯子是个太监吗?”身边隐约有人声,是惯常的冷淡又带一点调侃的味道,此刻听来却不无嘲讽,“这小姑娘身上这么多脏东西……却绝不是一个人做下的事。”
  玄龙没有回头,只问道:“是谁干的?”
  冥府判官一身沉紫衣衫,默默撑一把伞立在他身后:“是学堂中的人。本来今天躺在这里的人,应当是姚非梦。只是这个世界中,你将花珏护得太好,别人无从对他下手,这个命数便转嫁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上。”
  “姚非梦十岁起便开始受到同窗霸凌,教书先生不管,甚至还包庇恶行,私塾中唯有一个亓官肯护着他,对他好,两个人年纪小,彼此都生出一些情意——就像你和花珏一样。
  “但是亓官十五岁时抗不过父母命,只能跟着搬迁去了杭州,从此两人再也没见过面。”判官冷静地道,“亓官不是你,你是神灵,是无所不能的嘲风大人,你替花珏打架,能将人打得头破血流,亓官却不能,他只能在姚非梦挨打时,多护着他一些罢了。搬家时,你去跟家中人说话,能劝服他们让你留在江陵,但亓官拗不过,最后是被绑着去了杭州——这种命,你让两个半大孩子怎么破解?”
  玄龙没有说话。
  判官轻声道:“这种事,你只能庆幸你的心上人小时候没遇到,花珏身边都是好人,所以他不晓得凡尘的可怕之处。”
  玄龙仍然没有说话。
  判官叹了口气:“将雨停了罢,虽说这幻境当不得现实,我们还是将这两个孩子各自带回去罢。”
  玄龙便和判官一起,去近处寻了个担架,先将女孩的尸体送回了家中。疯子没有家眷,他们便就地挖了个坑,为他造了一个墓。判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这幻境中的时间停了下来,街面上行人都呆呆愣愣地不走动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事情办完,玄龙这才开口:“你怎么进来了?”
  判官努了努嘴,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玄龙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发觉天空中裂出了一道缝隙。
  “我们将蜉蝣笔造出的幻境,称作镜花水月。这么几千年来,却是镜花水月第一次出现裂隙,也是第一回 被人强行逆改。”判官道,“我知道你们看过一只白凤凰的命,也看过了睚眦殿下的命,发生的便已经发生了,即便主人公换成了你们自己,你们仍然无法阻止已经发生的过去,事情依旧会按照原来那样发展,直到蜉蝣笔的持有者在幻境中死亡。”
  “现在却不一样了,你们这个幻境出了问题,一旦像现在这样与原先的发展对不上的时候,镜花水月便会破裂。”
  玄龙问:“花珏呢?”
  “他不会有事。”判官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你们可以出去了。这个镜花水月已经到头,花珏也不必死。”
  玄龙点了点头,这便回到姚家院落中,准备将花珏接回去。判官在山下等他。
  花珏很听他的话,说早睡果真早睡,挤着床角睡成一团,蜷缩得紧紧的,旁边留着给他的位置。玄龙轻轻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见他没有醒,便将他打横抱起来,抱在怀里下了山。


第102章 真…烟消云散
  花珏是在他们踏出幻境的那一瞬间惊醒的; 十六岁的姚非梦和十九岁的花珏; 两人的身份在这一瞬间在脑海里转换,激得他痛苦地惨叫一声,而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玄龙想要将他放下来; 花珏脚一站地; 却跪了下来,双手不住地颤抖。
  玄龙急急地跟着跪了下去; 查看花珏的情况; 花珏神志还不太清醒; 抬起眼睛看他; 这一眼却让玄龙有点心惊——
  花珏一直明净如水的眼睛里,如今被一层浅淡的血色笼罩了起来; 看起来甚是可怖。
  玄龙下意识地要回头找人:“判官?判官?你说他不会有事的!判官?”
  他一把将花珏护在怀里,准备回头找判官,却见到刚刚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神灵已经不见了。这一场却是真正犹如一场梦一样; 花珏在地上跪了好久才缓过神; 勉强拉着玄龙站了起来。
  他小声说道:“嘲风。”
  玄龙揽着他:“嗯?”
  “我看不见了。”花珏说。
  “别怕。”玄龙的心脏在听见这几个字的一瞬间缩紧了,接着勉强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骗他道:“别怕; 我刚刚见过判官了; 他说这是入梦之后的后遗症,过阵子就好了。”
  花珏“哦”了一声,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 神色仍然有些痛苦:“姚非梦呢?”
  旁边,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在这里。”
  红衣的鬼魅仍然是他十六岁那年的样子,年轻,孱弱,却有十足风情。一旁,亓官跌坐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声音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中藏着难以言说的悲恸。
  玄龙看着他,他看着玄龙,再看了看他怀里眼神空茫的花珏,而后伸出了手——单手平摊,定定地横在他们眼前。
  “现在,将我带回衙门罢。”他道。
  风声骤缓,天空中飘落的、细小的雪籽落尽,雪突然就停了。自江边横出大片无垠的黑雾,黑雾之后是掩藏的鬼门,它听从鬼王号令,受倒转的时节所惑,洞开在五月初三。从今晚起,鬼魂要远离人间,凡人也要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以免出门撞鬼,遇见百鬼夜行。
  这一天,魂灵现世,能被凡人看进眼中。
  “鬼门开闭,当中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被凡人看见。你们可以将我缉拿归案,给旁人一个交代了。”姚非梦笑了笑,“只是我大约撑不到那时候……听说你们当中有个钦差,钦差的尚方宝剑上有桃木,那么让他刺我一剑,便当做就地处决了,花不了多长时间。我自魂飞魄散,不再祸害人间。”
  玄龙道:“我不会对你动手的,你去江边,越过鬼门回阴司去罢。”
  姚非梦微笑起来,他的笑容中甚而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的少年气:“可是我已经派小鬼化妆成人,通知了你们的那个城主什么的人,他们很快便会来捉拿我。”
  玄龙道:“走。”
  “我杀了整整十四个人,不该因罪伏诛吗?”姚非梦问道。
  玄龙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他们也杀了你,死不足惜。”
  “但一命是一命,他们杀了我是一回事,我杀了他们又是另一回事。”姚非梦道,“人间有人间的规则,鬼界亦要听从阴司的规则。花小先生常说的,要讲道理,便是这样。”
  花珏用力擦了擦眼睛,摇摇头:“不。”他颤抖着声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翻来覆去都是这个“不”字。
  姚非梦接着笑:“你这样,作为判官笔的主人未免太温和了些。我的确是杀了太多的人,其罪当诛。”
  花珏隐约记得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但他迟迟想不起来。他在一片带着血色的黑暗中,隐约看见头顶飘来一盏纸灯,明黄色的。
  他以为自己应该看不见东西了,但那盏灯又如此清晰地印在他的视野里,是孔明灯,上面吊着长长的、五颜六色的纸穗子,上面写着生人对亡故之人的思念。
  鬼门开,凡人也放灯,据说灯同纸船一样,会随着河流一起流入阴间,让离世的家人看见。
  花珏陡然想了起来,他要说的是什么:“不能——你,你的母亲还在这里,即便现在不能,难道去了阴间,你也要让她找不到你,就这样抛下她吗?”
  他看不见姚非梦的神情,却明显感到周围的气氛冷了下来,像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话被他说了出来。一旁的亓官楞了一下,接着拼命挣扎了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急匆匆地告诉他们。玄龙和花珏都不知何故。
  所有人顺着花珏的视线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了头顶一个孔明灯,明黄色,孤零零地浮在寒冷的深空中。
  那是给姚非梦的孔明灯,这个世界上,除了姚大婶,还会有谁给他写孔明灯呢?
  接着,花珏心口突然一痛,一种超出了他自小以来体验过、想象过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种痛苦的剧烈程度甚而直接在这一瞬间逼过了他的极限,让他陷入了极为短暂的晕厥,又极快地被痛醒了,他痛得四肢抽搐,拼命倒气,却不晓得究竟吸进空气没有。花珏好似变成了一块胶泥、一个正在被稚童碾压的虫豸,满眼能望见的都只有死亡。
  “花珏,花珏!”玄龙拼命按着他,用尽全力也没能让他安稳地呆在怀里,花珏无知无觉,两手都死命按压着心口,只差从那里剜出一块肉来,混沌中,花珏痛得只想一死了之,绝望地嘶声道:“嘲风……嘲风,杀我,我疼……”
  玄龙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使劲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但花珏用力之大甚而让关节处发出了咔擦的响声。
  “嘲风——”花珏的眼神已经完全绝望了,他于空茫中只剩下一件事迫切地想要做,那便是死亡。无论是谁挡在他面前,无论是谁要阻止他,他都要——
  让他们死。
  一样隐藏的、沉寂多年的东西迅速地生长起来,玄龙只觉得手腕一痛,而后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掀翻过去——那样的力量让他猝不及防,带着十分的邪性,甚而折断了他的手腕,逼他化出了原型。玄龙刚一落地,立刻咆哮着冲了过去,趴在了花珏怀里,将他牢牢压住。
  花珏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大声哭泣着:“奶奶……奶奶……”
  “奶奶……”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十足苍老,却沉稳有力,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似乎叹息了一声:“小先生,你那天为了骗我一滴血,说要给我种亲子血引,你可当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心里有何等爱恨,身上便有何等痛苦,世上怎么有你这样天真的人?”
  旁边的姚非梦低头不语,而后慢慢跪了下来。
  一旁的亓官似乎也感到了危险的来临,他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他低吼着道:“青慈没有母亲,他是由他的奶奶带大的,你刚刚说什么?你们见到的究竟是什么人?”
  玄龙则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他指着面前的老夫人问亓官:“你看不见她吗?这个老人家,你看不见吗?”
  青烟散去,妇人伛偻的身躯慢慢为人所见,亓官睁大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亓官今年四十五,姚非梦若是没有早逝,应当与他同岁。寻常人四十五岁的年纪,家中老母若在,当有七八十岁。
  而若是再往上数一辈……至少也要百岁余了,不在人世。
  玄龙看着这个“姚大婶”,嘶声说:“你不是姚非梦的母亲,你是他的奶奶。”
  “我是他的奶奶。”老人平静地道,“小姚走的时候十六,我六十四,当时也一并跟着走了。我投河死,无常不收溺死鬼,我便游荡在人间,修成了半个罗刹,为的就是杀尽当年害我孙儿的人渣败类。”
  她喃喃不知念了些什么,花珏手一松,浑身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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