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算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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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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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下床来,却见花大宝抖了抖毛,精神气十足地冲他叫了一声——“喵嗷!”
  随着这一声嘹亮的猫叫,花珏勉力维持了半刻钟的宁静陡然被打破,玄龙悠悠醒转。
  他一醒来,花大宝立刻便跳开了,挑衅似的冲花珏舔爪子。玄龙半眯着眼睛往他这边看了看,花珏拎着衣物的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
  两厢对望,两厢无言。
  玄龙首先出声了:“这么早,你起床么?”
  花珏点点头,试图解释:“我……得去赚钱,我有个算命铺子要开。”
  玄龙又挪了挪,凑得离他近了些,顺手就将他重新拽回了被窝中抱住。花珏迎头被被子裹了起来,玄龙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不带丝毫感情地道:“龙骨,拿着,你可以去卖了换钱。现在睡吧。”
  花珏手一抖,险些没握住。他低头看了看,那是一小截细腻的骨骼,摸起来如同象牙般光滑,与他见过的动物骨头都不同,反倒是像某种玉。
  花珏将这东西塞回玄龙手心,有些狼狈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个我不能收,你……好好休息。”
  玄龙又眯起眼睛看他。花珏索性厚着脸皮迎着他的目光,胡乱套好了衣裳下床。穿鞋时,他一只手还按在床上,突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盖住了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玄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么怕我?”
  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收了回去。花珏双脚踏上地面,玄龙翻了个身,口吻漠然:“寿数短还忘性大,人真麻烦。”
  花珏盯着他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的身影,半晌后没见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长舒一口气。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天地笼罩着一层淡青色。其实花珏开铺子的时间相当自由,偶尔犯懒拖到午时之后的情况也是有的,他这么早溜出来,连树上的雀儿都还没起。出了门,他又看到一只横死路边的黄鼠狼,顺手挖了个洞给埋了进去,这才慢慢地走到了楼江桥畔。
  与昨日的热闹不同,这里现在分外安静。花珏看了看塌了一角的江堤,又往桥上看过去,大雨将一切痕迹都冲刷掉了,曾陷在青石板中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他注意着寻找有没有散落的龙鳞,怕被有心人捡了去对那条断袖龙不利。
  他叹了口气:“龙么……”这东西他本来只在神话书中见过,从未想过自己有亲身接触的一天。
  这样的生活,未免有些不太真实。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他迎面却望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朝着他走来。
  那人周身肃正,见到他时却露出了一个温润如月的笑容:“早,小花儿。”
  花珏抬起眼睛,结结巴巴道了声好。对方同他一样撑着白底点水墨江山的伞,向旁边让了让:“昨日发大水,水淹过桥了,我过来看几眼。虽说现在还不妨事,但你近日记得换条路走,离河畔远些。”
  花珏连连点头,走过去之后,又回头远远地望过来。那人在堤岸转了几圈后便离开了,旁边立着一辆红漆的马车,是城主府上的人马。等人走后,花珏才继续抬脚往前走。
  所谓断袖,必然有个要断不断的当口,刚刚与他打了照面的人是江陵城主府中账房先生,正是花珏心头的白月光。
  他是在自己十一岁时发现这个当口的,想一想,他也回忆了起来,那同样是他为数不多的、与“龙”这个字有过接触的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补昨天的字数,记得往后翻还有哦。


第6章 术…苍色
  花珏十一岁时,城中一位教书先生收了他作不要钱的学生,承诺自家书市供他随意取阅。
  先生的私塾和书市紧挨着,一半儿清净一半儿热闹,花珏更偏好热闹的那一方。其他学生摇头晃脑默默记诵着课业,他就抽本传奇跑到廊上,背对向阳面慢慢看,耳旁是书客寒暄的声音。
  有一天,花珏在家帮奶奶收拾完碗筷,和往常一样乐颠颠地一样奔往先生处,到了却发现门窗四闭,一个人也没有。他心下疑惑,但心里却惦记着没看完的小说,于是就蹲在门前等着。
  直等到正午,先生一行人才归来,花珏听屋外欢欢喜喜的,也奔出去凑热闹。
  几个同门给他腾了位置,悄悄告诉他:“你来晚了,没跟着先生出去。新城主听说先生是翰林院落草,送了先生御笔点的断云卷呢!十二卷图,寻常人哪有这见真迹的机会?”
  花珏自然知道断云卷是什么东西。边境六诏皇族没落,北诏皇子中却出了一个一笔动天下的三殿下,书画绝神,可惜登基不足月就英年早逝,未留下太多作品传世。断云卷正是他临终最后一副画作,据说全卷绘画着云雾而不显山,笔法如神。天下文人骚客四方打探,趋之若鹜,得到的却基本都是赝品和仿笔。
  老先生得了这样的宝贝,毫不吝惜地拿来给这些学生开眼。花珏凭着同学礼让着他年纪小,大大方方地从头转到尾。这边他绕着桌子走圈儿,那边先生摇头晃脑地踱步,给门生讲画中二十七处断云的妙处,眼看着一老一少要撞到一起,老先生步子一收,发现了跟前还有个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花珏,一时爱怜心起,兴致勃勃地观察起了这个小孩儿。
  花珏扒着桌角,无知无觉的,还盯着最后一卷远山阵。几处飞白、几点浓墨,笔走龙蛇。看久了,薄纸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一抹隐墨缓缓游走。
  他有些愣神——书画他见过不少,可会动的画却是头一回见,他再三确认着,一时间惊讶得连老先生的问话都不闻。
  “掩瑜,你看出了什么?”
  掩瑜是先生为他定的字。花珏被同门暗地里戳了一回,醒过神来,脱口而出:“龙!”
  他手虚指着几处断云相衔的部分,有点期待地往先生处看。先生面色一沉,过来仔细端详,可这处只有寥寥几笔,甚至不算全局精彩之处,除去那令人叹服的笔力,什么都没有。老先生生平最忌弟子撒谎,咬定花珏为博眼球而说了假话,一时勃然大怒:“胡说八道!这么多书看到九重天上去了,指鹿为马,哪里是个能成事的样子!”
  花珏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弄懵了,自己又瞅了一眼,不解道:“我说的是真的。”
  “胡说!”
  “真的有龙!”
  老人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还顶嘴!”
  花珏梗直了脖子就是不肯松口,学生们唯恐自家老师气出病,好言好语地把他拉回了家,趁机还往花奶奶那儿告了一状。花珏气得半死,觉得奶奶心向着外人,看奶奶还送糖饼给人家吃,心下更生难过。
  花珏回到屋里,憋着一腔愤懑刮土豆,不留神又被土豆刽子削了手。他干嚎了两声,见奶奶没过来,就收了声,垂头丧气回了书房。他一面心想为自己发声,一面觉得奶奶不再疼爱他了。他瞅着自己汩汩冒血的手指,计上心头,当即取了一大张草纸,以手作笔,写起血书来为自己正名。纸上陈说他的满心委屈,花珏越写越气,自己如有说谎则该有天罚,先生老眼昏花其罪当诛这种话都写了出来。
  写罢,他也觉得言辞太过,有一点不妥。可小孩儿耍起脾气不由得他收不收得住,花珏留下一纸血书,打包了几个脆柿作午饭,正式离家出走。过了李郎豆腐店,未见王姐院前花,花珏就被冲出来的花奶奶倒拎了回去,扑通一把丢在地上。
  花珏摔了个狗啃泥,以为奶奶果然舍不得孙儿就这么走了,还是疼爱自己的。计谋得逞,他正得意时,屁股蛋儿上就挨了奶奶狠狠一笤帚。这是实打实的疼,花珏没挨过打,躲也不会躲,直被打得不吭气儿,再拎起来看,他一张小脸上全是鼻涕眼泪花儿。
  花珏总算没搓衣服,而是体验了一把当年小伙伴的辛酸。花奶奶打完了还不解气似的,揪着他耳朵让他把血书烧了,还要让他在院中跪一天,往后给先生赔罪。
  “你要走便走,养你这么大,咒老师死的孙子我不要,我换个孙儿养。”
  花珏头一次见奶奶这么大动肝火,也知道自己这回闹大发了。跪了一半,奶奶抓他回中堂吃饭,花珏泪流满面,越哭越委屈,哭得声音嘶哑:“不吃,难吃,我不爱吃糖饼子,隔壁家的狗都不吃这东西。”
  花奶奶还没说话,这小孩儿一溜烟去了隔壁,真把大黄狗抱了过来,命令它:“你吃!我看你吃不吃。”大黄狗摇着尾巴嗅嗅,几口就把糖饼吞没了,花珏立刻又哭了,把黄狗赶走了。
  饿着肚子,跪罚还差一半。花珏老老实实跪到天黑,傍晚开始落雨,奶奶始终没唤他进门。他扶着院门站起来,思绪渺渺地盯着院里一株金盏草,这株草在雨里飘摆,仿佛能探知他意愿似的。直到夜幕降临,对门废弃的王府突然打了灯,渐渐地能看见有一些人行走往来,搬运东西,看样子将有新人入主。
  这场景静而安稳,花珏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描绘百鬼夜行的图卷,心想鬼神和人一样热闹么?直到一个人提灯走过,在花家院前停了停,往内看了一眼,随即走了进来。
  花珏没空计较那个人不打招呼就走进来的事,他抬起头,只看见夜灯照着那人的伞面,有人画了烟雨图在上面,点墨江山,数处断云照着他劈头盖脸地迎来,是和白天一样的断云图,可上面会动的龙却比白天看到的多了不是一处两处——群龙游走!
  他甚至看得有些眼花。花珏瞪大眼睛,听见对方温和地说:“断云卷其实是隐龙图,有缘人才能瞧见图中走龙,寻常人看不见的。白天的事我听说了,你就是那位说画中有龙的小先生吗?”
  “你可比我厉害得多,这伞面是我自己画的,至今也没瞧出什么来。”
  伞下灯影昏黄,花珏眼中还带着泪,听了话,他才恍然去看那人的脸,那是个年轻男人,是他以一个稚童之眼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花珏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白天受的委屈都抛去了九霄云外。那人拍拍他的头,把伞留给他,转身就走了。
  断云图?隐龙图?
  那人的伞是他自己画的么?
  隔天,消息才在这条街上散开:新城主入主东南旧王府,因夫人身体抱恙,选了这处清净地,闭门谢客。花珏见到的这位是他们的账房先生,姓桑。过后,他渐渐存了心思,没事就蹲在门口,眼巴巴往对面望,希望能见着那人,跟他道谢。他如愿了几回,城主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花家有个当女儿养的小子……暗恋他们的账房先生。
  作为一个记吃不记打的熊孩子,他头一次把话憋回去,耐心地等一个身影走过。城主府中的桑先生常穿白衫,不常出门,他便一直等着。
  要说十一岁,他开始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太一样,瞧得见别人眼神之外的东西,而有个人为此称赞他,他很高兴。
  也是那之后,花珏的命数与眼界慢慢打开,画上会动的龙是他见到的第一样怪事,随后他又慢慢地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花妖、鬼魂之类的东西,逐渐便习惯了。
  他后来在书里找到了断云图的记载,原来这种画只走特殊的技巧,是个人就能画,隐在后面的龙方才是绝妙之笔,看不看得见全凭机缘巧合。他接着便自作多情地认为那位账房先生与自己有缘,就像心上的图卷,只有他一人能见,说不得,随泼墨游走。后来这种感觉随年岁渐长而逐渐淡泊,可也终成一朵烂在泥土中的桃花,带着小时候满心恋慕的苍色。
  风雨中,花珏目送着白衣人走远,静静想道:桑先生既然来了,城主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么?
  那条受了重伤的龙……他还保得住吗?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折返回家,至少给那条断袖龙提个醒。没走几步,他却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玄龙拎着他的衣领,让他站好,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这条龙向他宣布:“我起床了。”
  这条龙究竟是如何能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花珏低头一看,果然又见到了自家吃里扒外的猫。花大宝一脸谄媚地甩着尾巴,俨然已经把玄龙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主人。
  花珏摸了摸鼻子,只得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玄龙却没理他,视线追着花珏刚刚望过的方向问道:“那个人——”
  他收回视线,闲闲地问花珏道:“你喜欢他?”
  花珏哭丧着脸:“你……别问了,你还想睡觉吗,我陪你回去睡觉吧。”


第7章 术…来迎
  玄龙没有接受花珏为了转移话题而提出的这项提议。这个男人低下头看他,淡淡地道:“他身上有很重的煞气,不是什么好人,你应当离他远些。”
  花珏一愣。
  城主府与花家遥相对望,只隔了一条街,两边都熟稔,花珏小时候常常爬去府上的莲池里面光明正大地挖菱角,留一半给奶奶,剩下的一半便送给桑先生。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花奶奶曾救过城主夫人一命,自那以后,城主府中的人便对他们一家格外关照些,这也是花珏能在最有名的私塾中当不要钱的学生、在江陵最繁华的地段开算命铺子的原因。
  不过花珏不知道这些事,他没有什么“走后门”的概念。在花珏的认知里,桑先生永远是那个温和地微笑着的、给他打伞的年轻人,他每次过来时会带几条活鱼,一提茶叶蛋和一张糖画,走前找花珏借走几本书,说他这里的书都是外边寻不到的,这样便是抵了人情,算作借书物资。
  花珏看了看玄龙,茫然地确认道:“煞气?”
  玄龙似乎有点懒得理他,但还是以一条龙的视角尽心回答了:“他身上有七杀的气味,很难闻,若不是早年造过杀孽,便是有妖邪缠身。”
  他这么说的当口,花珏已经把手伸进袖袋中摸索着,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个开了光的护珠之类的东西给先生送去,还没摸出来时,玄龙便把他拽着往前边走去:“行了,那个人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以后也出不了什么事。你赚钱的地方是往这边走么?”
  花珏轻轻地把拽着自己的那只手拿开,决定跟这条断袖龙好好地谈一谈:“你等一等,我们先说清楚,人的好坏我还是能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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