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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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外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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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工夫,听得殿后传来了一阵悉悉脚步声响。众臣忙偷眼看去,见一个精瘦汉子,刚过不惑之年,打屏风处转出身来。一身冠冕,头戴通天冠,身披绛纱裙,颈垂白罗方心,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看正中龙椅缓缓坐了落去。高俅等人见了,连忙伏身下跪,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皇帝微微颌首,轻道:“众卿平身。”手掌伸了出来,轻轻一托,算是答了礼。一拨人便平了身,归原处站了。徽宗说:“众卿有何本要奏?”话音刚落,便见得那童贯蹒蹒而出,躬身道:“微臣有本启奏陛下。”徽宗道:“卿所奏何事?”童贯道:“梁山贼寇,猖獗一非一日之功。尤以宋江上山以来,犯境扰民,致使怨声鼎沸,人神共愤,无以复加。今微臣奏请皇上发兵剿匪。”徽宗略一沉吟,道:“梁山小贼,乃国之癣疥之疾。外侮犯境,乃国之肿瘤之患。我大宋国,西有夏,北有辽,南有大理等国,共分天下,相安已经数百年。不想新近那西夏北金两国,生出鬼蜮心肠。虎眈我朝,豺狼之心昭然。每犯我庆州,太原一带,常怀吞并之心。此二夷国,胡刀快马,长矛短矢,好生了得。害得我朝天毋宁日,极为可恨。却想那宋江王庆方腊田虎等四大寇,聚朋结党,虽有乱臣逆子之心,奈无翻天覆地之力。为是故者,朕朝夕忧戚,为外侮也。朕有心剿之,奈何猛虎在后,是故不敢轻动。那宋江等寇,料无不臣不国之举,后剿未迟也。”童贯道:“今日恭听王训,胜过微臣十年寒窗苦读。”徽宗道:“朕日前已有口谕,宣定王赵桓,枢密使童贯,杨戬等人议处国防方略,可有定当?”童贯道:“尚议处中,不日禀奏陛下。”徽宗龙首微颌,道:“时不我待,限尔等三日之内议处定当。”童贯道:“微臣领旨。”徽宗道:“一国之大,不必大事小事,亲由朕躬。老子曰,无为而治,乃圣人之道也。可谓于朕心有戚戚焉。朕既委命尔等带旨行事,亦为斯理也。”轻咳一声,又道:“定王,朕一番用心,汝体察否?”那赵桓一直站在龙椅后首,与徽宗一起听政,此刻听了龙言,便望侧旁跪了下来,叩道:“儿臣明白父皇一片苦心。”徽宗点头,道:“朕已年近五旬,终要西归。身后一座花花江山,望你能守住。将此祖宗基业,千秋万代传承下去。”定王道:“桓儿明白,桓儿谨记父皇教诲。”徽宗微微点头道:“好了,吾儿平身。”
  话音刚落,听得下首一个清朗声音,道:“启奏陛下,微臣常素听闻梁山一百零九义士佚事,原来多是国家良才,只因受了冤屈,无处藏身,方投上山去。素怀仁义,替天行道,并无不臣之举。念在宋江等人心怀忠义,微臣奏请吾皇赦免其罪,命其等人为国家出力。” 众人听了,顺声音看去,见得一个清朗汉子,留了美须,手持象牙笏,朗朗而谈,正是崔元景太尉。听得崔元景又道:“微臣认为,梁山与田虎之徒诚孝有别,忠义不同。可抚而招之,为国家驱敌。”徽宗听了,先是一阵沉默,半晌哂笑道:“崔爱卿所言招安之事,朕已有熟虑。想那宋江等人,原是带罪之身,又多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杀人灭口,无所不为,犯下了滔天罪行,黎民每多有微言。今朕若骤然赦免,其人安知皇恩所在,悔改之心必无。到了委屈处,定然桀然不驯,如何管教?又如何担当大任哉?” 那崔靖听了不敢则声,便把头埋了,立在地上不动。听得皇上又道:“我泱泱中华,以孔圣人数落,罔顾天理伦常者,善终几何?长幼尊卑,君臣父母,礼数之常岂可偏废?想那宋江等人,少不如意,遂别父母,抛君臣,忠孝之心安在?且莫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无需他自行了断,万不该他结草忤逆,背弃忠良。汝道此等行径,是何居心?是大不忠不敬不义不孝之人也!朕若释之,岂不冒天下之不韪,乱家国之伦常?此等屑小,若非外侮如虎,朕早荡了他尸骨无存,安容他在世上偷生?你谏说怀柔,可知朕是何谕旨?”听得那崔靖一阵羞愧,告罪退下。
  当下又听得一个声音朗朗道:“吾皇法眼如炬,洞察秋毫。微臣素向不齿那不忠不义之人。明明身犯君上,却是满口仁义道德,此等人万死不足惜也。”众人看去,见是高俅。听得高俅又道:“微臣近日报恙,不能见驾,失了君臣之礼,常感无力为皇上分忧,每自责不已。近日报恙,闲来无事,便携了贴身侍卫,望梁山去了。历时十数夜日,灭匪七千余人,单剩了匪首头领一百余人,已成折翅之鸟,不足虑焉。此事微臣先前隐瞒,专等归来奏知陛下,已成降欺君之罪。请陛下责罚。”徽宗听了,哈哈一笑,道:“怀忠不论时日,唯我高爱卿可以也。汝不请自战,原也一片赤诚之心使然。忠君爱国,何罪之有哉?”高俅心下一喜,道:“谢陛下不罪之恩。”徽宗笑道:“朕不单不怪罪于你,尚有褒奖于你。赏你一年俸禄,赐金腰带,准你随身携带。”高俅跪地道:“谢陛下。只是微臣不敢独沐皇恩。此番剿匪,原是童太师主意,微臣不过效犬马之劳耳。”徽宗道:“如此,赏童爱卿府邸一座,漆金字牌匾。”童贯听了,连忙跪地谢恩,道:“谢陛下恩宠。只是微臣屋宅尚健,何必耗费国家能力。莫若集中财物,为陛下兴建苑囿,以表微臣一寸丹心。恭请皇上收回赏赐。”徽宗听了哈哈一笑,欣然道:“爱卿忠心可嘉,深得朕躬!然却汝既有功,必然有赏。却是要何赏赐,汝且道来。”童贯道:“微臣一心忠君爱国,不想要何赏赐。陛下若然定要赏,便赐微臣一副花鸟图画可也。”徽宗道:“既如此,有何难哉?散朝后汝且随我到宣德楼去。”童贯便又谢了恩,归位不提。却说那高俅见了,心下便想:“老狐狸讨皇上欢心的功夫,果然了得,既不着痕迹,讨的龙颜大悦,又得了皇上真迹。端的不同凡响!”正寻思间,却听得上首一个和悦声音悠然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那众人见了皇上今朝一怒一喜,那里还敢奏本,便速速自退去了。那高俅也便起了脚,正要出殿。听得后面那声音道:“高爱卿留步。”高俅一凛,知是皇上有要紧事。连忙转了身,到了徽宗面前。当下徽宗便着童贯高俅二人随了身后,进后殿去了。毕竟后面发生甚么事情,请听下回分解。 



第25章:徽宗之想 

  当下三人便入了后殿,到得一条曲廊来。见得那曲廊外处,却是一方无边的庭院。内里开满了牡丹芍药,姹然盛放,一番争奇斗艳。那高俅二人漫眼看去,便见有六色芍药,七色牡丹,在花丛之中顾盼生情。红黄蓝靛紫,样样皆有,种种齐全。蓝的有紫蓝魁,雨后风光。红的有杨妃出浴,银线绣红袍。粉的有脂红,桃花飞雪。黄的有雏鹅黄,金簪刺玉。林林总总,郁郁葱葱,掩在星星点点的湖石四周。教人看了不觉心猿意马,直恨那春光逝得太匆匆!那高俅二人见了,不由得生出满口赞叹来,当下便一阵啧啧称奇。那徽宗见赞,便得意一笑,道:“此园称作媚园。两位爱卿以为如何?”二人便连声称好。却不停步,又望前走去,当下踏出了数千步,不觉到得另一番天地来。见得花海依旧,却是另一番不同感受。多了一份清秀,少了一份娇艳。见得那庭院中央,栽满奇花异草。高高低低,疏疏密密,一片红黄蓝绿。有婷婷玉立的一支香,有娓娓动人的玛瑙珠,有落落出众的天胡荽,有楚楚可人的假千日红。有香附子,有蔓澤蘭,有含羞草,有葉下珠。一朵朵,一簇簇,在万绿丛中崭露头角。当下两人见了,不自觉生出许多澹然来,感觉满腹清新,便悠然叹了一口气,又赞了起来。那徽宗见了,笑道:“此园称作雅园。后面尚有拙园,也不相同。”当下三人一阵快步,行出数百丈,到了一幅丘地来。见得满眼山野,一色青黛。那丘上随意地栽种了一棵棵松柏,参天而上,或高或低,或壮或纤,密密麻地麻长了。再看那松柏下,却是一片黄土,中间间歇长了些飛揚草,在山石和枯枝四周盘延。感觉是毫不经意,绝不雕琢。二人见了,单觉得一个好字,便再不知怎生言语了。驻了脚,出了怔来。看到忘情处,现出一眼痴呆。徽宗见了,轻轻笑了一笑,道:“爱卿,且随朕来。”两人方回过神来, 哦了一声,恍恍惚惚随前走去。也不知道过了几曲回廊,涉过几曲流水,到了一座灰素素的殿堂面前来。
  且说那宫殿,打以前高俅也来过几遭,知道便是宣德楼。当下敛了神,快步随徽宗进殿去了。原来,那宣德殿,原本是徽宗御书房。每逢那徽宗有了好心境,便来此召见宠臣。或篆刻,或书画,或吟诗赋词。此刻那高俅见来到宣德楼,便知皇上召自己前来,只是为了日常逸事,一颗悬心便落定下来。
  果然,那徽宗进了殿,便吩咐两人张了纸,摩了墨,看几上展了开来。毕了,看了童贯道:“爱卿,朕意勾勒一副禽鸟图画与汝,如何?”童贯听了,叩道:“谢圣上!微臣求之不得。”徽宗叹了叹气,道:“爱卿终非忘了如何教称呼朕来?”童贯见说,幡然醒悟,暗骂自个记性忒也低劣,忙改了口道:“微臣一时疏忽,请教主降罪。”徽宗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今儿朝会方散,本教主也几乎忘了自身称谓。”童贯道:“教主仁德,虽三皇五帝不能及也。”徽宗笑道:“漂亮说话,少讲也是无妨。本教主平常对尔等说过,此恨绵绵,悔不该生在帝皇家。朕一心想做些学问,偏却做了这个劳什子皇帝,心下好生烦闷。一每见了尔等逍遥自在,心下便生出几分嫉妒来。”童贯道:“教主一心向善,从不以君权凌人,实乃千年不遇之仁君。”徽宗道:“好了好了。方才说了,漂亮说话少来。尔等便当作我乃一介庶民可也,也好露些真心说话。”童贯道:“属下无礼。属下谨尊圣旨。”
  原来,那徽宗皇帝生性不羁,生活浪荡,平素最是不惯规条约束。登位之初,那徽宗万事感觉新鲜,尚能每日例行早朝。天长日久了,不觉日渐生厌,变了三朝一早朝。日渐月甚,到后来竟成了一月一早朝。庙堂群臣见了那徽宗荒芜朝政,大权旁落左右,一个个争相拼死诤谏。却那里见用?那徽宗原本见惯了群臣汹涌,一例是无改初衷。及至那中侍御史大人陈次升上书弹劾,警诫铁笔如椽,方使得徽宗言行收敛些许。却说那徽宗虽然收了性,缘于失了自在,心下好不懊恼。几番要逊位让禅,着太子赵桓继承皇位,自个好落得逍遥。争料群臣见那赵桓年岁尚幼,又兼生性懦弱,自然坚决不受。那徽宗失了计较,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好变着法子消解内心苦闷。先是自称为道君皇帝,后又自封为玉清教主,统统为了找些一时欢愉。平素告诫近臣,须得管自己叫作教主,心下得以稍乐。却是朝会之时,囿于祖制,万不得已须称作陛下。却说那童贯等人早知了徽宗花花秉性,见他发了痴狂,也遂了他意,当真私下称他个教主长教主短的。说来也好生奇怪,自打那徽宗做了教主,自消受了些心灵慰藉,果然心性见好了,日渐阅些朝政来,不意之中消去了一片非议声音。
  当下听得那徽宗又道:“本教本来无意人极,只因先皇驾薨之时,母命难违,方勉而为之。”说罢,幽幽一叹,似有无限委屈。童贯见了,便道:“教主人文毓秀,天资聪颖,品德淳厚,温和而不喜杀戮。天下有如此明主,何等幸甚!”徽宗听了,凄然一笑道:“本教主虽略有些天资,却全神贯注于鱼虫花草之中。对于朝政,自知失德了。苍生逢此主子,无端白遭了无限厄难,又何谈幸哉?”一顿,不觉又叹了一口气出来。当下道:“至若九五至尊,本教实已心感倦透。唯不想贻误苍生计,心生心下退意耳。”童贯道:“教主逊位,关乎社稷安危。我主万不可凭个人意志行事。”徽宗叹道:“本教主何尝不知。昔前与众大臣等人议政之时,蔡太师等人每以太子年幼搪之。不想今又去了数载,太子桓业已成人。本教主思量此正其时也。”童贯听了,不由得大惊失色,心下一阵激动,不觉用了皇胄称呼。当下听得他跪地泣道:“皇上千万以社稷为重!”那高俅原本站在两人身侧,因见那皇上神情忧郁,眼神一直瞟了童贯左右,是故一直不曾开声来。今见徽宗又重提逊位之事,心下也是诚惶诚恐的。 当下急急望童贯身侧跪了,疾声道:“万望吾主三思而后行!”那徽宗原本意志不坚,见了高俅两人磕伏在地上,耳边传来抽泣声响,心下不禁生出一阵恻隐。遂展颜道:“爱卿休要如此。本教看了内心不好消受。快快起了。”见两人深伏不动,便接了又道:“今日本是逍遥日,再不议政事了。爱卿请起了。”说罢,双手拉了高俅两人上来。高俅两人站定了,听得徽宗又道:“本教邀爱卿来此,原是为了一画。适才感言,却把话题扯得远了。来来来,此遭再不复言。且先把画敷好了。”当下便命童贯又摩了端墨,着高俅抬了宣纸,重新调了丹青,望宣纸空白处抹来。抹了一张,又抹一张,一连抹了十二张,一蹴挥毫了。那高俅见得徽宗神闲气定,心下生出好些折服来。便望纸面看去,见得那宣纸上表好不生热闹,禽鸟双双,花草萋萋的。那禽鸟或走或立,或跳或飞,端的是栩栩如生。再看那花草或待放,或盛放,或浓或淡,悉数掩在水墨下,活活传神。却说那高俅原本也粗通些墨彩,此刻见了那笔调质朴简逸,落笔处意蕴缥缈,飞白处也妙趣横生,忍不住脱口喝了声彩来。那徽宗听了,只淡淡一笑,看了童贯道:“爱卿,此画若何?”童贯道:“此画端的神采非凡,应天上物。微臣得了此画,受宠若惊,感恩不尽。”徽宗淡笑道:“既入得汝眼,便裱了,瞻挂于汝家宅正墙,如何?”童贯听了,便又跪了地,道:“谢皇上!启奏陛下,此画称谓若何?落款若何?”徽宗微一沉吟,道:“便称作《写生珍禽图》,如何?”高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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