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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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物语-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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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总子眉宇间的表情流露出了少女时代的某些特征,发现这些细节让恭介开心不已,甚至还产生一种奇妙的难为情的感觉。    
    总子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自己毕业后的经历:    
    “我在东京的女子高中毕业后,就在一家百货商店工作。然后在工作单位找了一个对象就结婚了,过着很平凡的生活。不知大家是否了解,上学时我的家庭环境非常复杂……父母离开人世,承蒙各地亲戚的收留才得以继续读书,想一想真是很悲惨的境遇呀,不过我也没受什么罪,现在的日子过得虽然平凡也很幸福。儿子上了大学,女儿也正在读高中。”    
    听了总子的讲述,恭介了解到她悲惨的遭遇,也为当初那个命运多桀的少女能够保持自己的美丽而感到庆幸。    
    恭介也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东京的大学,从大学出来我就来到现在的这家出版社工作,二十多年如一日地从事着杂志的编辑工作。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    
    恭介说完坐下后,旁边的总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也在东京吗?”她在想什么呢?    
    上高中后,对总子的爱慕之情依然保留在恭介心里的某个地方,他甚至会幻想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在东京喧闹的街头再次邂逅。不过好像命运女神已经给予恭介太多的机会,但是他都没能把握住,也许命运女神已经厌倦了,所以恭介幻想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


第一部分三十年(4)

    由于多年后的同学聚会,而使曾经有旧交的男女再次燃起心中的爱火,从而陷入婚外恋的例子,在恭介编辑的杂志中经常遇见,甚至可以说撰写这样文章的作者还为数不少。但是,恭介对总子的恋慕之意与此截然不同,这一点决不夸张。首先,三十年时间太久,而且本来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亲密,也可以说完全没有关系,只是恭介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如今占据恭介内心的和当初一样,只是单方面的、强烈的好奇心。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被那样热情的目光注视着,难道她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不,总子肯定多少意识到了一些。那时的总子具有比恭介他们更成熟的大人一般的感情。    
    ——如果她意识到了,那么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如果我和她搭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当时没能把握住机会和她认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恭介也没有什么后悔的心情了。    
         
    恭介只是感叹人生道路的错综复杂。如果当时在邮筒旁边,能够主动和她说一句话,也许两个人的人生都会与现在大不一样。关于这样的可能性,恭介想进一步想像下去……人生到处充满了歧路,为了证明当初自己面前存在着不同的道路,恭介想探询一下当年那位少女的内心想法。    
    早晨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仍然沿着山梁的轮廓徘徊,因此,被日光照射到的斜面和阴影中的斜面之间的界限非常鲜明。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山上不同高度的地方,秋色的深浅也是有差别的,山顶上已经悄悄地覆盖了一层灰暗的枯黄之色。    
    河面上漂浮着几片枯黄或者红色的叶子,那一定是从山顶上漂流下来的。    
    总子穿着旅馆的木屐,她肯定也是早晨醒来后漫无目的地出来散步的。    
    ——独自一个人出旅馆散步的,好像只有恭介和总子两个人。——    
    对于无依无靠的少女来说,一切都得靠自己来决定。一旦事到临头,有时甚至会做出非常大胆的举动。由于对总子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所以恭介曾经对她的生活进行过各种猜想。    
    “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你。”    
    恭介的这句话,以事实的重量向对方表达了自己曾经的心意。但对方理解的笑容却似乎在说,并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三十年前的往事而已。坦率地说,这一笑巧妙地使双方都摆脱了尴尬的境地。    
    “真不好意思。”    
    总子的这个回答也非常适合这种场合,婉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总是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注视着你,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就是想问你这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人们的心理……”    
    总子的笑声又提高了一点。    
    “我明白。”    
    这样的反应和回答,卸下了恭介心头的顾虑。    
    ——是啊。如果不是这样的结果,那才令人奇怪呢。——    
    看来今天早晨是个美好的早晨。    
    “希望我冒昧的问题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的……我早已忘记了。”    
    也许美丽的少女早就习惯了被人盯着看。    
    ——可是,她真的有那么美丽吗?——    
    


第一部分三十年(5)

    早晨的总子虽然还没有化妆,但是恭介觉得和昨晚出席宴会的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白皙的皮肤,整齐的牙齿,还有那闪烁的眼波,让恭介心中久违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但是,恭介还是感觉到某种隔阂。    
    “那时只顾呆呆地盯着你看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我是怎么搞的呀!没有勇气,还有幼稚的自信心作祟。”    
    “啊……”    
    “如果当时和你说句话就好了……可是当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真是个孩子呀。”    
    “我感觉你当时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是啊,原来你还记得呀,就是那样的。”    
    “嗯……还记得一点。”    
    “如果和你说上一句话,我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也许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呢……”    
    “你说你后来来到了东京是吧?”    
    “是啊,从那时到现在我一直在东京。”    
    “我也一直在东京,如果我们在东京遇到了,那就有意思了。”    
    女人推波助澜地说了一句。    
    “你还记得最后一天的事吗?”    
    “最后一天?……你是说……”    
    “最后见面的那次……”    
    “没有印象了,是什么时候呢?”    
    恭介从树上摘下一个风干的果实抛向水面,鱼儿围拢了过来,嗅了嗅却不吃。    
    “在车站前的邮筒旁,就在你即将转校的前两天。我就站在邮筒旁边……你是来寄信的。”    
    “啊,我想起来了,那就是你所说的最后一天吗?”    
    “是的,当时的情景我记得很清楚。你慢慢地走过来,而我站在邮筒旁边……你注意到我了吧。”    
    “嗯,中途我就认出是你,但我又不能半路转身回去呀……”    
    “当时是不是想:‘这个人很讨厌!’”    
    “没有,怎么会那么想?……”    
    总子好像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残留着一点印象,恭介变得雄辩起来。    
    “人生真是有意思,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对很多问题才开始有了透彻的认识。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道路,就像一张网。其中,只有自己真正走过的路,才被清楚地用又粗又黑的线条标注出来。而其他的道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们当时为什么就是没有选择?”    
    “嗯……”    
    “稍稍一点点的偏差,也许人生就会变得截然不同。这叫做不可思议呢,还是有趣呢……”    
    “嗯。”    
    “如果当时站在邮筒旁边的我鼓起勇气和你说句话,也许后来我的人生图案会发生改变。也许我们两个人一起来东京,时而还能见面……”    
    “是啊。”点头的同时总子把视线移向远方,说道:    
    “那时的我和其他同学比起来,也许多少有些大人的想法,因为毕竟我经历了许多事情。”    
    “是啊,你比我们想得要多。”    
    “人生的道路确实像网一样多……可是那时……”女人把头侧向一边,慢慢地自言自语      
    道。    
    “嗯?”    
    “东京有一个很要好的男同学……当时我给他寄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我记得十分清楚。”    
    


第一部分遥远的声音(1)

    “松宫的声音很像父亲呀,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邦子是喜欢他这一点吧?”    
    邦子的姐姐京子一边用桌布仔细地擦拭着桌面的水迹一边说道。京子的家住在从目黑去五反田的路上。经常能听到电车驶过的声音,还能听到附近商店打烊时“喀啦喀啦”放下卷帘门的声音。    
         
    “是吗?父亲的声音是那样的吗?”    
    邦子正用广告宣传单折着纸鹤,说话时她停下手头的工作试探着瞟了姐姐一眼。    
    纸鹤的一只翅膀已经完成。    
    只要手边有纸,闲下来的时候邦子就会用它折纸鹤,这是遗传父亲的癖好。不是折纸鹤,就是折木船、灯笼、狐狸脸……这些折纸的方法都是父亲教的。至今,邦子还清楚地记得坐在父亲大腿上一起折纸时的温暖感受。    
    “真的很像啊。”    
    “嗯……”含混地回答了一句,邦子的指尖又动了起来。    
    ——真的吗?——    
    起初,邦子的心中只是泛起这样的困惑,可是当她去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又想找到产生困惑的原因。    
    ——父亲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令自己也感到吃惊的是邦子竟然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头脑中只浮现出父亲说话时嘴角的表情,可是却听不到声音。不过姐姐倒是记得父亲的声音。    
    令邦子感到困惑的原因还不仅于此:姐姐的话中还提到另外一个问题:“邦子是喜欢他这一点吧。”    
    ——我真的喜欢松宫吗?——    
    前天晚上,邦子把松宫带到了姐姐的店里。姐姐和姐夫在代代木开了一家不大的咖啡馆。一般过了晚上八点,京子都在店里当班。    
    邦子二十九岁,松宫马上就三十四岁了,他们认识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每个月能见上两三次面,交往仅限于一起看看电影啦、吃吃饭啦,虽然不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但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年龄,考虑结婚问题也是很正常的。邦子也早想把松宫带来给姐姐看看,于是前天晚上就把他领到了姐姐的店里。    
    “你说他声音很像父亲,我怎么感觉不到。”    
    “我很清楚父亲的声音呀,尤其是他歇斯底里的怒骂声。”    
    “父亲什么时候歇斯底里地骂过人啊?”    
    “对你当然没有,我可是经常被他骂啊。”    
    虽然是姐妹,可是对父亲的记忆却有不同,这一点我们在前面已经能够觉察到了。    
    邦子得到父亲的疼爱,而京子则并没有那么受重视。    
    ——姐姐现在还对这事耿耿于怀吗?——    
    对话中途停了下来,远处传来电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来,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京子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张长方形的纸,然后把纸的上部交错着斜折起来,做成一个尖顶的房子形状。    
    “当——”    
    钟响了一声,抬头一看表针指在了十点半的位置。姐夫敬一回来还得过一段时间。    
    姐姐和姐夫没有孩子,姐夫一面从事推销员的职业一面经营着咖啡馆,是个非常有本事的人,可能这一点非常合姐姐的口味吧。好几年前,曾经因为姐夫的婚外恋问题,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后来还是没有离婚,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京子只顾折纸,一句话也不说。邦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京子把尖顶房子纵向折了几下,做成一个四方的筒子。    
    “这个是外国的棺材,前面的尖的……吸血鬼就住在里面。”    
    “嗯。”    
    邦子还以为是有关婚姻的“有意思的东西”呢,看来不像。    
    “先是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然后是‘轰隆隆’的雷声。”    
    姐姐取出剪刀,沿着纸棺材的折印剪了起来。    
    “棺材碎了。”    
    很孩子气。    
    姐姐就喜欢在和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突然插入一些无关的、异常的话题,几乎成了一种癖好。有人认为这是在谈话时故意出洋相,实际上这只是京子突然想到事情,随口说了出来而已。同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姐妹,却有着天壤之别。    
    ——母亲也是这样的人啊。——


第一部分遥远的声音(2)

    邦子想。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十分和谐,虽然也不经常吵架,但从两个人的性格来说,生活是不融洽的。父亲喜欢静,习惯深思远虑,是个内心细腻的人。母亲也是一个大好人,不过性格透着虚荣,显得有点俗气。在社会上没有取得成功的父亲,在母亲眼里是个没价值的人。    
    姐姐遗传了母亲的秉性,邦子则继承了父亲的性格。有一段时间,不知不觉地家庭生活就分成了两派。    
    京子拿起剪过的折纸一脸认真地问:“棺材里的人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    
    姐姐把剪下来的中间部分放在妹妹的手里,然后把剩下的部分展开排列在桌子上。结果,桌子上出现了“HELL”四个英文字母。    
    “HELL……是地狱吧?”姐姐问。    
    “嗯。”    
    “下地狱了。”    
    “……”    
    “但是,如果我为他祈祷的话……”京子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做祈祷状。然后催促邦子:“快打开你手里的纸看看。”    
    邦子把刚才姐姐给她的纸打开,结果出现了一个十字架。    
    “有意思吧。”    
    大概是咖啡馆的常客教给姐姐的吧。    
         
    京子天真地笑着。    
    ——今晚妹妹特意来拜访我,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姐姐也是个单纯的人,肯定在想:如果有什么想问的话,那就直接问好了。于是妹妹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地问她吧。    
    “姐姐你觉得……松宫这个人怎么样?”广告宣传单还有很多,可是折完一只纸鹤后,邦子就不想再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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