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面朝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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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面朝大海-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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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钟左右,我估计周怡回到家了,就开车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市场买水果。小丫头脸色有些阴沉,看到我爱理不睬的,好像是我把胡汉林搞病了。我把车停在市场门口,拉着周怡的手往里面走。那是东平最大的水果市场,时兴水果应有尽有。周怡挑了几种,也不跟人家讲价,我要讲价她还老大不高兴。把水果篮装满了,她让我拎着,她来给钱。她愿意尽这份孝心我只好成全了。    
      胡汉林住在人民医院,住的是高干房。那是一栋独立的楼房区,有一道院墙与普通病房隔开,车不能开进去。我把车停好,拎着水果篮跟在周怡后面。    
      见到胡汉林,我吓了一跳,我的天,他可真是老了不少,头发全白了,脸色蜡黄。我跟他也就几天没见,怎么成这样了?周怡也吓了一跳,她看见胡汉林就哭了,没像平时一样叫关长,叫姑父。胡汉林说,哭什么呀?傻丫头。我看着胡汉林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想起把水果篮放下。胡汉林说,小江来了?你买什么水果吗?我说,是周怡买的。胡汉林说,傻孩子,吃不了浪费。这个钢铁汉子突然变得柔弱起来了,他平时可是声如洪钟,气喘如牛的呀。人的地位就真的对人的行为这么重要吗?    
      周怡说,姑妈呢?胡汉林说,出去买纸巾了,医院里的纸巾不好用,太硬。周怡说,等我来了再去买嘛,着什么急?胡汉林说,她在这里也闷,出去走走也好。两人开始东拉西扯,我坐在一边没敢出声,就拣了几个水果洗了。周怡挑了一只山竹,剥开皮,给胡汉林吃。胡汉林吃着,叫我和周怡也吃。这种水果我还是第一次吃,觉得味道特别好,吃完了一个,不好意思再吃。胡汉林显然很喜欢吃山竹,吃了一个又一个,看得我直流口水。那时就希望周怡快点走,我好眼不见心静。可是周怡偏跟他拉个没完。拉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倒是希望他们聊一些单位的事,好让我明白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就变了,咱胡关长不是提副厅了吗?怎么突然就被免职了呢?他又没犯啥错误。可这一老一少尽讲废话。    
      一会儿周阿姨回来了,拎了一包纸巾。我赶紧帮她接过来。周阿姨说,嗨,人真是说老就老了,走几步路就心虚。周怡赶紧给老太婆倒了杯水,扶着她坐下。周阿姨对我笑笑,说,难得你来看老胡。我说,要不是周怡提起,我还不知道胡关病了,胡关一向身体不错啊。周阿姨叹了口气,说,他哪,那是硬撑的。他这辈子,就害在他的硬脾气上。周怡说,姑妈,你烦不烦呢。胡汉林说,是够烦的,你们都回家吧,我要休息了。    
      先送周阿姨回家,胡汉林免了职,车没了,司机也不侍候他了,他算是寸步难行。周阿姨以前也是车进车出鞍前马后的有人侍候着,如今算是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一路上她不停地叹气,埋怨老头子倔,犟脾气,活受罪。奇怪的是周怡听任她不停地埋怨,也不说她了。    
      到了关长楼,周怡送她姑妈上去,过了半个小时才下来。坐到车上,周怡叹了口气,说,今天可把胡汉林给气昏了。我说,怎么啦?周怡说,不是给免了职吗?免了职他倒没当回事,就是冯子兴做得太绝,把他的车收了,他也不说收车,就把司机叫了回去。我说,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胡汉林就这样给气进了医院?周怡说,可不是?他算是上了冯子兴的大当。我说,说了半天,胡汉林是怎么给免职的呀?周怡说,调他去南昌海关当副关长,他死活不去。组织上还能容他这样,一纸调令把他免了。他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见了棺材没泪流。活该。我叹了口气,说,人家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咱们,怎么就成了半年河东半年河西了?周怡说,关你屁事?你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第五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周怡叫我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真是天真哪。我能置身事外吗?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呀。咱老胡住院的日子,我可没少受气呀。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给人架空了。我说的话没人听了,上面的精神也到不了我这里。办公室的日常工作全是张克光同志在做,这本来是我给他定的岗位。我平时就管些大事,譬如开中心组会议,接待上级领导,与地方政府沟通。可现在领导上不让我做大事了。当然也没叫老张做,叫吴进做了。咱冯子兴同志不用办公室了,把办公室冷藏起来了。就因为我是办公室主任。我整天无所事事,除了看书,就煲电话粥,有时给周怡打电话,她也是没精打采的,因为她也给人晾起来了。    
      有一天,我闲得无聊,就拿了包烟,去找李一良。胡汉林时代,我经常去他办公室,两人泡一壶茶,抽着烟,天南海北地侃。李关长是北京人,在广东生活了几十年,还是一口京腔,一句广东话也不会讲。跟他讲话你很难掌握要领,他要么东拉西扯,要么就尽是车轱辘话。但他那里有好茶好烟,所以关里的科级干部爱往他办公室里跑。我因为最闲,所以也跑得最多。我走到李一良门口,看见门开着,就走了进去。李一良正在看电脑,抬头看见是我,啊了一声,居然没有站起来。要是以前,他早笑呵呵地离开座位,老远丢一根烟给我了。我没太在意他的举动,在沙发上坐下,给他扔了根烟。他没接,香烟掉在桌上,往他面前滚去,他伸手拦了一下。香烟在桌上摇了摇,停住了。我有些没趣,仍然坐着,点着火,重重地喷了口烟出来。李一良说,不忙啊?他这是没话找话说。显然还不太好意思把我晾在一边。我说,一般般吧。几口把烟抽掉了一多半。李一良终于站了起来,他刚想往这边挪步,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啊啊几声。然后对我说,我去一下冯关那儿。我在李一良的办公室里,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骂了一声他妈的。    
      这下好了,我闲着了。他妈的,闲着就闲着,咱不干活还有钱收,何乐而不为呢。这样好的工作到哪儿去找呀?周怡那丫头说得对,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这就叫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别看这丫头年龄比我小,可比我深刻得多。想起周怡,我就有些激动。咱教一场书,得了这么个学生也算是老天有眼哪。我拨通周怡的电话,对她说,姐们儿,咱晚上聚一聚?周怡说,行啦,你来接我。    
      下班后我开车去接周怡,她穿了件露背的花裙子,拎一只乳白色的手袋。至少年轻了两岁半。看到我她就说,奇怪,冯子兴怎么没把你的车收掉?我想想也觉得奇怪,是啊,要论老冯的个性,他不是做不出呀。胡汉林的几个亲信,都在大会上表态支持他,就我没吭声。他居然没拿我开刀,倒是让我吃了一惊。我说,不是不治,是没到时候。周怡就在那里窃笑。我说,对了,我发现你好几天没笑,今天笑了,有啥乐事?周怡说,咱高兴冯子兴还没治你。说完她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我说,至于吗?周怡说,这年头谁也信不过,只能信自己。听了这话我有些不高兴,就算不相信我的为人,也该相信我的车技吧。    
      周怡问我去哪里吃饭。我知道她想吃东北菜,偏说去吃川菜。这丫头吃不了川菜,吃了脸上长疙瘩。周怡的犟劲上来了,说,讨厌啦你,东北菜。我说川菜。周怡说东北菜,我说川菜。两人相持不下,周怡说抛硬币,她要字,我要花,结果她输了。周怡撒赖,说一次不算,要三次,第二次我又赢了。她没想到运气这么差,气得一路上不说话了。    
      让她生气可不是我的初衷,为了讨好她,我说,吃完饭去看看胡汉林吧?周怡说,不劳你费心,他出院了。我一听吃了一惊。这么快出院了,也算是一大怪事。我知道胡汉林得的是心病,这心病得心药医。可他这心药没那么好找。所以说他应该住一些日子才对。这么快出院一定是有些新的动态。我说,出院了也可以去家里看看他嘛。毕竟同事一场。周怡说,他闲得住吗?早去北京活动了。我说,啊,明白了。我就说咱胡关长没有那么容易趴下嘛。周怡说,你说过吗?我说,没说过吗?    
      在川菜馆,我点了一大堆菜,全是辣得流油的,结果我吃得鼻涕横流,用了好几包纸巾。周怡说,你真恶心。她要了两碗醪糟汤丸,细咽慢吞。我突然想拿周怡开开心。我说,咱们冯关长也够厉害的,才半个月功夫,咱胡关长的几个心腹爱将全异帜了,不如我明天也向他缴械投降?周怡只顾吃汤丸,哼都没哼一声。我说,咱今后也得跟你拉开距离,别让你耽误了我的大好前程。周怡说,哼,还不知谁耽误谁呢?我说,咱胡汉林就算是东山再起,也是起到别的地方,你的一条小命还是捏在冯子兴手里,你等着过好日子吧。周怡说,你等着看笑话吧。说完就不再睬我。我本来只想跟她闹着玩玩,没想到闹到她心里去了。后来我想尽办法逗她,她就是不睬我。    
      我送她回家,想跟她上楼,她也不让我上。第二天上班,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她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搞得我一整天心神不宁。    
      我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有些忧心忡忡,咱一个农民的儿子,三十出头弄了个科长做做,也算不容易,咱老爹老娘知道这事算是高兴坏了。当然这一切全是托周怡那丫头的福,也就是托了胡汉林的福。咱不能就这么止步不前呀?昨天跟周怡开玩笑,可我干吗不拿别的东西开玩笑呢?这就是说我内心深处可能还真有些下作的想法。周怡对我这种男人的龌龊心理说不定心知肚明,所以才会生气。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跟冯子兴本来就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向他屈膝一回又有什么所谓呢?我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有了一股迫切要表白的欲望。我点了根烟,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好几次我走上了二楼,走上了三楼,可就是没有勇气去敲冯子兴的门。他要是跟李一良一副面孔,我还不是自取其辱?胡汉林时代,李一良还跟我称兄道弟呢。    
      后来我抽了两包烟,把嘴唇抽出了无数个血泡,满嘴臭气。我心里说,好了,这个样子就不用上去表白了。下了班,我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后来我看见桌子上的车钥匙,突然觉得希望之门还开着一条缝。冯子兴把胡汉林的几个爱将的车都收了,就是没收我的车,这是什么道理?说明他还是对我网开一面啊。其实咱们争来争去,无论是做科长还是做关长,不就是为了一部车吗?胡汉林为了一部车还住进了医院呢。想到这一点,我觉得还是应该去拜拜冯子兴,我跟他共事也有些年头了,听说他喜欢人拜,我还没拜过他呢。不就拜拜他吗?又伤不了我半根毫毛。    
      那天晚上,我开车去了香格里拉酒吧,灌了自己十罐啤酒。庆祝自己战胜了自己。我把最后一罐啤酒灌进肚子的时候,想起了周怡和胡汉林,突然就泪流满面。    
    我挑了个周末,想去拜冯子兴。他住在南州,那栋楼是南州海关也是南州最好的楼盘之一,三面临江。我一直不知道老冯的房号,这次为了去拜他,颇费了一番周折,问了好几个人,后来还是从关校一个同事嘴里套出来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么些年,老冯不关照我是我罪有应得。给他送什么东西又让我为难了半天,咱跟老冯同志没怎么打交道,不知道他的嗜好。直接送钱吧,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我送不起。送点水果、补品之类的,人家瞧不上眼。现在跟石留刚到南州时的环境不同了,那时给老程校长送点龙眼已经不错了,咱老程同志还回了我份厚礼呢。那时逢年过节,朱镇同志给他的领导送礼,也就是拎几包水果点心。开年派利是,单位的阿姨在红包里放二块钱,现在至少得放二十。也就几年功夫,翻了十番呢。    
      我正在商场里乱逛的时候,刘雨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干什么。我说逛商店,刘雨说,想不想去打场球?今天太阳不大,正适合打高尔夫。我现在居然也能偶尔打打高尔夫了,这可是几年前想也不敢想的。还是马羚那婆娘说得好哇,人挪活,树挪死。我到东平算是挪对了。我说,不行哪,待会儿要去拜冯子兴,正头痛送什么呢?刘雨说,拜冯子兴,早讲呀,我知道他喜欢啥,这样吧,你陪我打完九个洞,我陪你去拜冯子兴,礼物我替你准备,保证他满意。我说,你别拿我开心啊,我可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后来我想,这种事怎么就告诉给刘雨了呢?我跟她不是很铁呀。不过这姐们儿很够朋友,把我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很当回事,我打高尔夫还是她手把手教的呢。    
      刘雨说,咱们也别兜圈了,分头出发,在会所门口见。


第五章名石投名主

      打完球已经一点多了,冲完凉,再去她的茶庄吃点东西,差不多三点了。刘雨叫我不要开车,坐她的车去兜兜风。我还以为她带我去买礼物,没想到车出了城,上了环城高速。我说,还真去兜风呀?刘雨说,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开开眼界。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眼界,不是说打完九个洞就去拜老冯吗?这都是干啥呢。还不能跟她急,她开车,我坐车,急也没用。小车后来停在西南镇的一个山脚下。我下了车,发现面前是一个青砖围成的大院子,院里建了一栋小楼,楼高三层,估计建筑面积有六百多方。院里种了些奇花异草,四处放的都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刘雨把车锁了,站在我身边,说,开了眼界吧?我说,这是什么怪人的庄园吧?不过这些石头真不赖。我看了刘雨一眼,说,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刘雨说,是呀,知道是谁的吗?我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些不是咱贫下中农该想的问题。刘雨说,说出来你别吓着了,是冯子兴的。    
      我还真吓了一跳,我的天,这块地加上里面那座楼,少说也要百几十万吧,他哪来那么多钱?刘雨说,你个二百五,值钱的不是这块地和那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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