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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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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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绝不会出卖这块木炭的!”
    她一面说,一面望著我们。我心中实在是啼笑皆非!我用二百万美元,向她买一块
木炭,可是听她的口气,还像是给我们占了莫大的便宜!
    白素说道:“是的,我们知道!”
    四婶又叹了一声,取出了一串钥匙来,打开了盒子。
    看四婶的神情,她倒是真的极其舍不得。这种神情,绝对假装不来。
    盒子打开,是深紫色缎子的衬垫,放著一块方方整整的木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
毫无疑问,那是一块木炭。
    那块木炭和世界上所有的木炭一样。如果硬要说它有甚么特异之处,就是它的形状
十分方整,是二十公分左右的立方体。但就算是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炭,也不是甚么特别
的东西!
    盒盖打开之后,四婶伸出手来,像是想在那块木炭上抚摸一下,她的手指在发著抖
,而且,她的手指,在将要碰到木炭之际,又缩了回来,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双手捧
住了盒子,向我递了过来。
    我看到她的神情这样沉重,连忙也双手将那只盒子,接了过来。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忙从口袋之中,取出了那张支票,双手
交给了四婶,道:“这是二百万美元的支票!”
    四婶接了过来,连看也不看,就顺手递给了在她身后的祁老三,显然在她的心目之
中,那块木炭,比那张支票,重要得多。
    这种情形,使我相信这块木炭,对炭帮来说,一定有极其重大的感情上的价值。
    四婶将支票交给了祁老三:“该用的就用,你去安排吧!”
    祁老三道:“是!”
    四婶一讲完之后,立时站起身来,又道:“老三,你陪客人坐坐!”
    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我不禁发起急来,我至少想知道一下这块木炭究竟有甚
么特异的来龙去脉,可是如今四婶竟甚么也不说就要走了!
    我忙也站了起来,叫道:“四婶!”
    四婶停了一停,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的双眼,眼角润湿。我心中不禁
暗骂了一声“见鬼”!有人以几乎体积相当的黄金来换她一块木炭,她居然还要伤心流
泪!
    我说道:“四婶,这一块木炭--”
    四婶扬了扬眉,望著我,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问才好。四婶见我不出声,
又待向外走去,我赶前一步:“四婶,这块木炭,究竟有甚么特别,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
    我不管这句问话,是不是又会得罪她,我实在非问不可!
    我问完了之后,也不向白素看去,唯恐她阻止。四婶一听得我这样问,呆了一呆,
像是我这个问题十分怪诞。而事实上,我这个问题,却再合情合理不过。
    她在呆了一呆之后:“木炭就是炭,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它就是一块普通的木炭?”
    四婶道:“我以前也不知道他收著这样的一段木炭,在离开家乡的时候,他才取出
来给我,对我道:‘你要走了,到那地方去,人生地疏,虽然你手头上有不少钱,可是
事情也难说得很,到了有一天,手头紧了,这块木炭,可以卖出去,不过你记得,一定
要同样大小的黄金,才是价钱!’”
    我不禁苦笑:“四婶,你当时难道没有问一问四叔,何以这块木炭这样值钱?”
    四婶道:“我为甚么要问?四叔说了,就算!他一句话,能有上万人替他卖命,这
样的小事,我听著,照他的话办就是,何必问?”
    听得四婶这样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四婶像是她的责任已完,再向我多说一句都属多余,又向外走去,我忙又赶上两步
:“上次和你谈过要买这块木炭的是甚么人?”
    四婶真的愠怒了,大声道:“你问长问短,究竟是甚么意思?老三,将支票还他!

    祁老三居然立时答应了一声,四婶也伸手,要在我的手上,将木盒取回去!白素在
这时候,闪身站了在我和四婶之间:“四婶,他脾气是这样,喜欢问长问短,你别见怪
!”
    四婶向祁老三望了一眼,说道:“白老大怎么弄了一个这样的--”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可是不必说完,也可以知道,她想说的是“白老大怎么会有这
样的一个女婿!”
    我忍不住又想发作,但白素立时向我作了一个手势。四婶讲了这句话之后,又发出
了一声冷笑,走了出去,祁老三跟著出去,白素转过身来,我苦笑道:“这不是太不合
情理了么?”
    白素道:“你目的是甚么?”
    我道:“买一块木炭!”
    白素道:“现在,木炭在你手里!你还埋怨甚么?”
    我给白素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祁老三又走了回来。
    祁老三对我的印象,有不少改善:“卫先生,四婶一看到这块木炭,就想起四叔,
所以她……她的心情不很好!”
    我闷哼了一声:“祁先生,她生活在过去,你应该明白如今是甚么世界!”
    祁老三叹了一声:“是,我知道,有甚么问题,问我好了,我一定尽我所知,讲给
你听!”
    我道:“好!就是这块木炭!”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指著这块炭:“它有甚么特别
?”
    祁老三呆了片刻,坐了下来,我在等他开口,可是他却一直不出声,坐了下来之后
,只是用手不住在脸上用力抚著。
    我在等了大约三分钟之后,忍不住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祁老三抬起头来,望著我
:“这个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可是这块木炭当时出窑的时候,我在,那一窑出事的时
候,我也在。”
    我愈听愈糊涂,不知道祁老三在讲些甚么,我还想问,祁老三已经道:“两位等一
等,我去叫老五来,这件事,他比我更熟悉,他就是在那一窑出事的。”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祁老三已经走了出去。我“哼”地一声:“我们至少可以看
到那半边脸究竟是甚么样子的了!”
    白素道:“祁老三多次提到‘出事’,不知道那是一次甚么事故?”
    我道:“老三和老五快来了,是甚么事故,很快就可以知道!”
    我的说话才说完,外面已有脚步声传来,同时听得祁老三的声音道:“老五,白大
小姐不是外人!卫先生是他的丈夫,也不是外人!”
    在祁老三的话之后,是一下叹息声,我想这下叹息声,是老五传出来的。
    接著,门推开,祁老三在前,另外还有一个人在后,一起走了进来。
    跟在祁老三身后的那个人,身形甚至比祁老三还要高,我只向那个人看了一眼,就
呆住了。我的僵呆突如其来,我本来看到有人进来,站起来,可是只站到一半,一看到
那个人的脸面,就僵住了,以致我的身子是半弯著,而我的视线则盯在那个人的脸上。
    这样地盯著人看,当然十分不礼貌,但是我却无法不这样做。
    一看到那个人,我就可以肯定,那人就是陈长青口中的“半边脸”,也就是老五。
同时,我也直到这时,才明白陈长青口中的“半边脸”是甚么意思。这个人,我所能看
到的,只是他左半边的脸:左眼、左半边的口、左半边的鼻子、左边的耳朵、左边的头
发。这个人的右半边脸,或者说是右半边的头,齐他整个头的中间,全罩在一个灰白色
,一时之间看不出是甚么质地组成的网下。这情景真是怪异之极,那张罩住了他半边脸
的网,织得十分精密,在贴近皮肤处,简直一点缝也没有,所以可以看到的,只是他的
半边脸。
    陈长青在向我叙述之际,并没有向我说这个人的另一半脸是有东西遮著的,但是这
半边脸的人,给人以诧异的感觉,真是到了极点!
    祁老三带著他向前走来,我一直半弯著身子看著他,直到白素在我身上,重重碰了
一下,我才如梦初醒,挺直了身子。
    同时,白素已经开了口,道:“这位一定是五叔了?不知道五叔贵姓?”那半边脸
的人开了口,他一开口讲话,我自然只能看到他左半边的口在动著,而且他讲话快而声
音低,使我无法看到他口中的舌头或是牙齿,是不是也只有左边的一半。
    他道:“我姓边,白大小姐叫我老五好了!”
    为了掩饰我刚才的失态,我忙伸手去:“边先生,幸会,幸会!”
    我准备伸出手去和他握手,可是才伸出去,我就惊住了!
    边五的上衣的右边袖子,掖在腰际,空荡荡地,他的右臂,已经齐肩断去,他不但
是一个半边脸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独臂人!
    我已经伸出了右手,而对方没有右臂,尴尬可想而知!我一面心中暗骂陈长青该死
,他竟然不知道边五只有一条手臂,一面又慌忙缩回右手来。没等我再伸出左手,边五
已经扬起左手,向我行了一个手势相当古怪的礼。
    我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低了一低,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心,想去
看看他是不是连右腿也没有。边五的反应相当敏感,他立时看穿了我的心意,拍了拍他
自己的右腿:“右腿还在!”
    我更加尴尬,只好搭讪著道:“边先生当年,一定遭受过极其可怕的意外!”
    边五叹了一声,没有说甚么,祁三道:“大家坐下来,慢慢说!”
    边五坐了下来,他坐下来之后,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块木炭之上。四个人谁也不开口
,气氛相当僵。我首先打破沉寂:“边先生知道这块木炭的来龙去脉?”
    边五又呆了一会:“这块木炭,也没有甚么特别,所有的木炭,全是炭窑里烧出来
的!”
    我一听得他那样讲,心中不禁发急,忙道:“一定有甚么特别的?”
    边五又呆了片刻,从他惊呆的神情来看,我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这块木炭有甚么
与众不同之处,但是在呆了一会之后,他又摇著头:“没有甚么特别,不过是一块木炭
!”
    我不禁啼笑皆非,正想再问,白素忽然道:“别提这块木炭了--”
    我狠狠向白素瞪了一眼!
    白素假装看不到我发怒的神情,又道:“我一直不明白,为甚么炭帮的帮主,要称
四叔?四字对炭帮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一听得白素这样问,祁三和边五的态度活跃了许多,祁三道:“当然是有道理,烧
炭的人,和‘四’字有很大的缘分--”
    祁三接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著有关炭窑的事情,而边五却很少开口,只是在祁三向
他询问时,他才偶然说一两句。
    祁三讲的事,虽然并没有当时立即触及那块木炭,但是那是有关炭窑的事和整个故
事,有著相当密切的联系。发生在边五身上的那一次“出事”,神秘而不可思议,如果
先对炭窑有一定的了解,对明白整件奇事的过裎,有极大的作用。所以,我不厌其烦,
将祁三的话复述出来。祁三所讲,有关烧炭的事,本身也相当有趣味,不致于令人烦闷

    在祁三的叙述中,有一些事,用现代的科学眼光来看,十分简单,但是在知识程度
极低的烧炭者眼中看来,却变成十分可怕,遇有这种情形,我用括弧来作简单的解檡。
    以下,就是祁三和边五口中的若干和炭帮有关的事。
    烧炭,并不是容易的事,第一道程序,当然是采木。采木由伐木组专门负责,这组
人,在伐下了树木之后,将之锯成四尺长的一段一段,然后,根据树木的粗细、分类,
归在一起。这一点十分重要,同样粗细的树木要放在一起。
    因为这些木头,要放进炭窞中去烧,使木头变成木炭,一定要粗、细分类,才能掌
握火候,使一个窑中粗细不同的木头,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变成木炭。
    炭窑,一般来说,两丈高,有四个火口,那是烧火用的,火从四个洞口送进炭窑之
内,火口在炭窑下半部,在炭窑中堆放木头之际,也十分有讲究,最粗的,堆在下面,
最细的堆在上面。
    堆木,是烧炭过程中一门相当高深的学问,由专人负责,称为堆木师傅。
    (祁三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分骄傲地挺了挺胸:“有人说我是炭帮堆木的第一把
手!”)
    堆木有甚么学问呢?木和木之间的空隙,不能太大,空隙太大,空气流通过多,通
风太好,木头得到充分的燃烧,就会烧成灰烬。堆得太密,空气流通不够,木料得不到
需要的燃烧,就不会变成炭。
    所以,堆木师傅有一句口诀,叫“逢四留一”,意思是四寸直径的木料,就留一寸
的空隙。
    每一个炭窑之中,可以堆四层木料,最上层的最细。木料一堆好,就封窑口。窑口
留下四寸直径大小,然后,开始生火,四个火口,日夜不断地烧,要烧四日四夜。在这
四日四夜之中,负责烧火的火工,紧张得连眼都不能眨一眨,要全神贯注,把握火候。
火太大,木料成灰;火太小,烧不成炭。
    火工和他的助手,住在炭窑附近,其余的人,就要远离炭窑,因为说不定甚么时候
,会有毒气,自炭窑之中喷出来,中者立毙,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等到中毒的人感到
呼吸困难,脸色转为深红之际,已经来不及了,十个十个死,没有一个能救活。
    (祁三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极其严肃,他甚至不知道那种中人立死的毒气是甚
么,但是我却知道,那是一氧化碳。)
    (整个烧炭过程,事实上是要木料在氧气不充足的情形下燃烧,燃烧的热力,恰好
使木料中的水分抽乾,而使碳质完整地保留下来,成为木炭。也就是令得碳水化合物的
碳和水分离的一种过程。)
    (在这样的过程之中,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那是无色无嗅的气体,性质极其不
稳定,一和氧气混合,立时化为二氧化碳。如果人吸了一氧化碳,这种性质极不稳定的
气体,就与人体内的氧结合,使人迅速缺氧而死,死者的皮肤,会呈现可怕的紫色。)
    (炭窑的构造尽管紧密,但是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之中,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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