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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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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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过的事,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捏造事实,捏造到了如此生动,惊心动魄的地步。
听到这里为止,我至少已经可以知道,这块木灰,真是十分特别。
    首先,这块木灰,和一件神秘不可思议的意外有关。这件意外,我只知经过,而不
知道它的内因。其次,在经过“喷窑”之后,也就是说,在经过炭窑的加热过程发生了
意外之后,全窑的木料,应该全被烧成了灰烬,而不应该有一块木炭留下来的!
    我望著祁三,祁三道:“我心中真是怪到了极点,在灰烬之中,怎么会有一块木炭
?可是四叔在叫了一声之后,我看他的神情,却像是十分镇定,看来像是他早已知道在
灰烬之上,会有一块木炭一样。他立时艰难地移动身子,移近木炭,将那块木炭,取在
手中。一取到了木炭,他就道:‘老三,我们上去吧!’我忍不住问:‘四叔,你早知
道秋字号窑里,还会有一块木炭?’”
    祁三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我和白素,急不及待地问道:“四叔怎么回答?”
    祁三道:“四叔的回答,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后来我和弟兄参详过,但也没有人懂
得他的话的意思。”
    我催道:“他说了些甚么?”
    祁三道:“四叔当时说道:‘不,我不知道会有一块炭,不过,我知道窑里一定有
点东西,所以才要进窑来取。’”
    祁三讲了之后,望著我,像是在询问我是不是知道四叔这句话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四叔这样讲是甚么意思。我又向白素望去。
    白素想了一想:“一定是四叔到句容县的时候,曾遇到一些甚么事,使他知道在窑
里有一点东西在,所以他一回来,就立即进窑去取。”
    我道:“可是,炭在炭窑里,是自然的事--”
    白素打断了我的话头,说道:“可是你别忘了,窑是出过事!”
    我默然,没有再说甚么。
    祁三道:“我和四叔一起出了窑,四叔吩咐我,对谁也不要提起这件事,所以--

    他向边五望了一下,略有歉意地道:“老五也是到几年前才知道有这样一块木炭。
以前知道的只有三个人,四叔、四婶和我。四叔特地做了一只极好的盒子,来放这块木
炭,一直由四婶保管著。我真不知道有甚么特别,但是一定极重要。”
    我道:“你怎么知道?”
    祁三道:“在我们逼得要离开家乡之后,四叔并没有走,只叫我和老五两人,陪四
婶来。四婶当然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在分手时,四叔特地将我拉到一边:‘老三
,四婶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你要记得,到了外地,如果有意外,甚么都可以失,
惟独是那块炭,一定不能失!’”
    祁三的解释已经够明白,四叔这样吩咐,那当然可以使任何人知道,这块木炭有极
重要的价值!
    祁三道:“至于四叔又曾吩咐四婶,这块木炭可以换同样大小的金子,我当然并不
知道,一定是四叔另外吩咐四婶的!”
    我捧起了盒中的木炭来,向著亮光,转动著,看著。
    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块木炭,实实在在,是一块普通的木炭,一点也看不出
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白素比我细心些,她问:“三叔,你说过,在炭帮,知道有这块木炭的,只有三个
人,是不是在炭帮之外,另外还有人知道呢?”
    祁三道:“当然有人知道!”
    我不知道祁三何以讲得这样肯定,祁三已经道:“我们来这里之后,四婶造了这座
房子,买了这幅地。带出来的值钱东西不少,可是坐吃山空,消耗又大,陆续出来的人
,四婶和四叔一样,都加以照顾,渐渐地,钱用完了,一些珠宝、古董也卖完了,四婶
才找我和老五商量,取出了这块木炭,并且将四叔对她讲过的话,转述出来。”
    边五道:“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块木炭。我一听,炭可以换金子,已经不信
,三哥和我讲了这块炭的来源,四婶道:‘四叔吩咐我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以
出让这块木炭,可是要同样体积的黄金。’我和三哥一商量,不妨在报上登一段广告。

    边五在说的,自然是他们第一次登广告要出让木炭的事,那时我可能在外地,所以
未曾注意到曾有过这样的事。
    他们第一次刊登了广告之后,当然真有人和他们接洽过,不然,就不会有“价格照
前议”这样的句子,出现在第二次广告之中了!
    我欠了欠身子,问道:“广告登出了之后,和你们接头的是甚么人?”
    边五道:“广告一连登了三天,完全没有反应,我和三哥,心里都有点嘀咕,我对
三哥说:‘四婶别是记错了吧!天下哪有炭和黄金,都可以用大小来计算的?’三哥道
:‘不会的,四婶对这种事,一直十分细心。帮中多少琐碎的事,四婶整理得清清楚楚
,何况这样的大事!再等两天,看看情形怎样!’”
    祁三吸了一口气:“当时我对老五说再等两天,其实我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可
是又过了两天之后,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是……”
    祁三说到这里,向边五望了过去,边五立时道:“电话是我听的。打电话来的那个
人,自称姓林,说是对我们登的那段出让木炭的广告,十分有兴趣,要来见我们。我当
时就回答他道:‘你来见我们没有用,你是不是肯答应我们的条件?’那人在电话里道
:‘当然愿意,不过还有点事,要见面再谈。’在我和那人讲电话之际,三哥走过来,
我叫那人暂时等一等,就和三哥商量了起来。”
    祁三接著道:“老五向我说了那人的要求,我一想,那不成问题,那个人说他立刻
就来见我们。”
    祁三透了一口气,又道:“放下电话之后,我和老五一起去告诉四婶,四婶听了,
很是感慨,对我们道:‘我也不知道一块炭有甚么特别,只不过四叔将这块炭交给我的
时候,讲得这样郑重,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真有人要,我们又等钱用,也只好--’
四婶讲到这里,难过得说不下去,我们想起过去的日子,也著实感叹了一阵。”
    边五接著道:“那时,还不如现在这样艰难,还有几个人跟著我们,做点杂务,所
以,那个人来的时候,并不是我和三哥迎进来的。”
    边五这样说,目的自然是想我们了解当日他们和那个姓林的见面情形,我点了点头
,表示明白。边五又道:“我和三哥一直陪著四婶在谈些过去的事,直到楼下有人叫,
说是客人来了,我和三哥才一起下楼来,客人在小客厅,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我和三哥才一进来,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就呆住了!”
    边五说到这里,他半边脸上的面肉,不住抽搐著,神情变得更诧异可怕,祁三的神
情也显得异样,他们静了片刻,祁三才道:“我和老五一进来,那人--”他向一角指
了指,“就站在那里,背对著门口,在看墙上的一幅画--那时,墙上还有不少字画挂
著,不像现在那样。那人的衣著普通,我和老五一见到他的背影,就著实吓了一跳!”
    我还有点不明白,问道:“一个人的背影,有甚么特别的地方?”
    白素比我聪明,她道:“我想,这个人的背影,一定和若干年前,找上炭帮来生事
的那位林子渊先生,十分相似?”
    祁三连声道:“是!是!”
    白素又道:“这个人也姓林,他和那个林子渊,有甚么关系?”
    祁三和边五都现出佩服的神色来,祁三道:“白大小姐,你听下去,自然会知道。

    白素点了点头,不再插口,我也没有说甚縻,祁三又道:“我和老五两人,怔了一
怔,那人已转过身来,当他转过身来时,我和老五更是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实在不
知道该如何才好,这个人……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人,活脱就是当年的林子渊,连年纪
也差不多,除了衣服打扮不同,简直就是他!”
    祁三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喘著气,向边五望去,像是要徵求边五的同意。边五点著
头:“真是像极了,我当时一见他,就失声道:‘原来你没有死在炭窑里!’那人呆了
一呆,显然不知道我在说甚么,我也立即知道自己弄错了,因为就算林子渊没有死,也
不会那么年轻,所以我忙道:‘你愿意用同大小的黄金来换我们那块木炭?’这样问了
一句,总算将我第一句话,遮掩了过去!”
    祁三接著道:“那人看来,倒很爽快,他道:‘我叫林伯骏,看到了你们的广告,
特地从南洋赶回来。我在南洋做生意,请问,我是不是可以看看那块木炭?’这是一个
相当合理的要求,我们当然不能拒绝,我向老五摆了摆手,老五上去,向四婶要那块木
炭,我就陪著他,一起坐下来。”
    祁三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抚摸了一下:“我和他谈些客气的话,我
愈看他愈像是当年的林子渊,所以我忍不住问他,道:‘林先生府上是--’林伯骏道
:‘我是江苏句容县人,小地方!’我当时就吓了一跳:‘有一位林子渊先生--’他
一听,立时就站了起来:‘那是先父,祁先生认识先父?’”
    祁三望著我和白素两人苦笑:“两位,我防不到他忽然会这样问我,你们想一想,
我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嗯”地一声:“这真是很为难,看来,这位林伯骏,并不知道他父亲当年,是
怎么死的!”
    祁三道:“是啊!虽然当年林子渊的死,我们不必负甚么责任,但是这件事再提起
来,实在不愉快,所以我只好支吾以对:‘是的,见过几次!’林伯骏反倒叹了一声,
道:‘先父过世的时候,我还很小,根本没有印象!’”
    白素道:“是啊,四叔从句容县回来之后,不是说过林子渊的儿子还很小,他给了
他们一笔钱么?”
    祁三道:“是的,不过,四叔当时在句容县还做了些甚么事,我们并不知道!”
    我道:“这其中,有一条线索可以遵循,林伯骏曾来,要以黄金换这块木炭,一定
有他的理由,那决计不是巧合!”
    祁三道:“是啊,我当时也是这样想,我就曾问他,道:‘林先生,请怪我唐突,
这块木炭,要换同样大小的黄金,你何以会有兴趣?’我这样一问,林伯骏也现出相当
茫然的神情来,道:‘我也不知道!’”
    我忍不住道:“这像话吗?他怎会不知道?总有原因的!”
    祁三道:“我当时也傻了一傻,他立刻解释道:‘是家母吩咐我来的!’我一听,
就没有再说甚么,这时,老五也捧著那块木炭进来了。”
    边五道:“我拿著木炭进来,看到三哥的神情很尴尬,我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将木盒放在几上,打开了盒子来,让他看见那块木炭。林伯骏一看,就‘啊’地一声:
‘那么大!’他的神情变得很尴尬:‘我--不知道这东西--有那么大--我只不过
带来了一百多两金子--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金子!’我心中奇怪:‘你不知道木炭有
多大?’他的回答更妙:‘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真是木炭!’”
    边五挥了挥手,略停了一停,才道:“这时,三哥碰了我一下:‘这位林先生,就
是林子渊的令郎!’我‘啊’地叫了一声:‘那你为甚么会来见我们呢?’林伯骏道:
‘家母叫我来的!’”
    祁三苦笑了一下:“他回答的,还是那句话,我忍不住道:‘令堂难道没有告诉你
木炭有多大?’林伯骏摇著头:‘没有。这件事很怪,其中有很多关节,连我也不明白
!’”
    祁三摊了摊手:“一听得他这样讲,我实在不能再问下去了,因为其中有很多关节
,像他父亲当年来找我们,死在秋字号炭窑里,尸骨无存的种种经过,他要是不知道,
我们很难说得出口。所以我只好道:‘真是有点不明白,这块木炭,很对不起,一定要
等大的黄金,才能换!’当时,他盯著那块木炭,现出十分奇怪的神情来,想说甚么,
但是口唇掀动,却没有发出甚么声音来。”
    边五道:“由于事情由头到尾,都怪不可言,我倒真希望他多说一点话,我们多少
可以在他的话中了解到一些事实的真相。可是他又不说甚么,只是站了起来:‘现在我
知道需要多少黄金才行了!我的生意正在逐渐发展,我想我很快,就会有足够的黄金,
到那时候,我再来找你们!’他既然这样说,我们当然只好由他,那次见面,就这样结
束了!”
    我忙道:“林伯骏,后来一直没有再来?”
    祁三道:“没有。”
    我竭力思索著,想在种种凌乱的,毫无连贯的,怪异的,看起来,根本是绝不合理
的事与人之间,找出一条可以将之贯串起来,形成一条可以解释的事实的线,可是我却
找不到。
    我所知道关键性的人,有四叔、林子渊、林伯骏,还有林子渊的妻子,这四个人是
主要人物。四婶、边五、祁三,是配角。
    而我知道的事之中,重要的有:林子渊要求开窑,找一块木料。四叔在句容县回来
之后,和祁三一起在窑中的积灰之中,发现了那块木炭。木炭善价待沽,像是四叔知道
一定会有人要这块木炭一样。结果,这样的人出现了,他是林伯骏。
    可是,林伯骏却不知道为甚么要得到这块木炭,只不过是遵照他母亲的吩咐!
    由种种已知的事看来,这些怪异的事情当中,还有一个极其主要的人物,未曾出场
,这个人,就是当年到炭帮去作怪异要求,结果死在炭窑之中的林子渊的妻子、林伯骏
的母亲!
    我大略地想了一想,除了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之外,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这时,我们四个人都不讲话,静默维持了片刻,祁三才又道:“我们的境况愈来愈
不如前,可以卖的东西,差不多全卖完了,也欠了不少债,我提议卖地、卖房子,可是
四婶说甚么也不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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