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3禅真逸史 作者:明.清溪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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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3禅真逸史 作者:明.清溪道人-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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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住了八九日。早晚到关边伺候相识,日间无事,只是打睡哩。” 
  酒保说话未完,只听见那睡的人已醒了,打几个呵欠,高声问道:“店小乙哥,这时分却好放晚关了么?”酒保答道:“这时候将大放关了。”沈全、胡小九听得这人声音,都失惊跳起身来,打窗眼里窥觑:“呀!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三大王。”胡、沈二人心下暗喜,怕人知觉,不敢做声。只见苗龙走出店前来伸一伸腰,双手擦着眼睛,周围一看,认得是沈全、胡小九并薛志义儿子贞儿坐在那里,吃了一惊。不好说话,对二人丢个眼色,出门上南去了。二人早已会意,即算还酒饭钱,抱着贞儿奔出门来。向南走不多路,苗龙已立在前面路口,正要问故,见胡小九与沈全包着两行珠泪,来往人多,又不敢交言。苗龙引着二人转入山弯,到一座冷庙里来。四顾无人,苗龙忙问:“你两个来此,莫非大王爷有些不测之事么?”胡小九、沈全拜倒哭道:“自从三大王起程之后,至第四日,官军已到。初次薛大王领兵交锋,不分胜负。二大王谏阻,要谨守山寨,待三大王回来再行对敌。薛大王不听,次日引战,被官军用计掘下陷马坑,三将轮流挑战,诈输诱落坑中,人马皆亡。随即驱兵入寨,尽皆洗荡,鸡犬不留。二大王已投崖而死,想夫人亦不可保。小人两个拼命,救得贞公子逃脱,在此得见将军一面,实是万死一生。”苗龙听罢,顿足捶胸,不胜痛苦,大哭一声,昏绝于地。胡小九、沈全慌忙搀起,叫唤多时,方得苏醒,哭道:“薛大哥,李二哥呵,指望兄弟三人同成大业,永远相依,谁想死于非命,半途而别,怎能够再得相逢!”哭啼不止。胡小九再三劝解。苗龙接过贞儿来抱了,垂泪道:“贞儿恁的福薄,父母双亡,教你如何存济!”展转悲思,泪如泉涌,带泪道:“天色已暮,前途难行,不如且回店中安歇,明早动身,到林住持庄上去商议安身之处。”三人复身回到关口饭店中来。吃罢晚饭,苗龙和贞儿同榻,胡小九、沈全自在外边床上歇宿,一夜无话。 
  次日鸡鸣,三人起来梳洗,算还房钱。沈全抱着贞儿,胡小九背了包裹,三人出门,取路往张家庄上来。数日已到。苗龙领着二人,径入佛堂内,正值林澹然在佛座边念佛,见苗龙领着两个人走入来,心里已明,却问苗兄打听剑山消息何如。苗龙向前,领胡小九参拜了澹然。沈全是见过的,亦行礼毕。苗龙将薛志义、李秀败死情由,哭诉一遍。林澹然垂泪道:“可惜豪侠之士,死于非命,可怜,可怜!”胡小九又将救薛志义公子逃难,撞见沈全缘由,细细陈说。苗龙嚎啕痛哭,吐血满地。林澹然劝慰道:“大数预定,不可逃也。死者不复活,哭之何益?今幸苍天垂祐,使他儿子得生,薛氏一脉不绝,此乃万千之喜。”教胡小九抱贞儿过来,坐在膝上,展转细看。生得鼻高眉耸,眼细口方,两耳垂肩,顶圆额阔,果然容颜出众,骨格非常。林澹然看了半晌道:“此儿相貌不凡,非等闲人也。异日长成,必为大器。”又对苗龙等道:“你三人不必烦恼,就在俺庄里过活罢了。用心看取此子,日后有所倚靠。”就在佛案前焚香点烛,替贞儿改名,寄与如来案下,叫做佛儿。苗龙道:“小人看了薛大哥这等英雄,未免无常之苦,今日情愿削发为僧,皈依佛教,早晚伏侍住持爷,寻一个好结果。”沈全、胡小九一齐道:“小人等作了无边罪孽,今日也愿同大王皈依释道,修一个来生因果。不知住持爷容纳否?”林澹然道:“善哉,善哉。汝等肯悔前愆,回头是岸,一念之悟,便证菩提,何所不容也。”苗龙、胡小九、沈全听说,满心欢喜。林澹然道:“今日凑巧是个吉日。”分忖道人安排素食,斋供天地诸佛,又请一个剃头待诏来。林澹然教苗龙等三人跪于佛前,宣扬忏悔,摩顶受戒。削发已毕,对佛取名,苗龙法名知硕,沈全法名性成,胡小九法名性定。三人拜罢诸佛,转身又拜林澹然为师。当日斋宴,尽欢而散。次日备办祭礼,设薛志义、李秀神位,望空遥祭,苗知硕等痛哭一场。自此已后,苗知硕三人在张太公庄上出家,随着林澹然修持,将这佛儿如掌上真珠一般看待。 
  正是寒暑代催,昼夜相趱,不觉又是三个年头了。有词为证: 
    钟送黄昏鸡报晓,昏晓相催,世事何时了?万虑千愁人自老,春来 
  依旧生芳草。  忙处人多闲处少,闲处光阴,几个人知道?独上小楼 
  云杳杳,天涯一点青山小。这佛儿年已五岁,极是聪明伶俐,百般乖巧。张太公父子常到庄上来探望闲耍,向已备知佛儿和苗知硕等来历,敬重他们能仗义救主。佛儿又生得容貌异常,必大有福气,甚相爱惜,每每馈送布帛钱米、果品点心来抚养他。忽值残冬已过,又遇新年,张太公和大郎同到庄上来,与林住持贺节。相见礼毕,林澹然留住张太公父子饮酒。佛儿出来闲耍,林澹然叫佛儿过来,见了太公并大郎,佛儿即过来唱喏。张太公父子回礼,笑道:“佛儿不要去顽要,在此陪我吃杯酒。”佛儿就和太公一凳儿坐了。太公问道:“佛儿新年却是几岁?”林澹然道:“交新年是五岁了。”太公合掌道:“阿弥陀佛,日子这等过得快。向年小儿幸遇老师救了性命,就是那年冬底完亲,娶媳令狐氏。感神天护祐,至次年秋间生一小孙,新正却好也是五岁了,正与这佛儿同庆。南无佛,南无观世音菩萨。”林澹然道:“向日令郎恭喜添丁,不觉又是数载。正是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令孙好么?贫僧未得一面。”太公道:“托赖老师福庇,小孙亦颇聪敏。且是生得面庞丰厚,体态魁肥,不似小儿懦弱。”林澹然道:“生此好令孙,皆出长者积德所致。”太公称谢,又道:“今春老朽意欲延一师长在舍,教小孙读书。如成馆时,佛儿可到舍下与小孙一同攻书,饮膳之类,寒家甚便。”林澹然道:“如此甚美,惟恐搅扰不安。”太公笑道:“说那里话既是相知,何扰之有。”说罢,吃斋而别。闲话不题。 
  光阴荏苒,又见青梅如豆,桃李争妍,早是二月初旬。有古词为证: 
    燕子呢喃,景色乍长春昼。睹园林万花如绣,海棠经雨胭脂透。柳 
  展官眉,翠拂行人首。  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醉醺醺尚寻芳酒。 
  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林澹然手扶藜杖,庄前闲看花卉,远远见一个童子走近庄来,却是张太公家僮。林澹然问道:“大哥远来,有何话说?”家憧道:“太公拜上老爷,目今家下请得一位门馆先生,特着小人传简来,接佛官进城,和小官同师学业。”林澹然道:“日前太公已曾说及此事,果蒙见招。烦你拜上太公,待俺选择人学吉辰,送他来也。”留家憧吃些酒饭,写一回帖,发付回城里去了。林澹然细查历日,二月十五是个开心入学吉辰。选定此日,备办酒菜帖礼之类,着道人挑了,唤苗知硕送佛儿入城。又嘱付佛儿:“不可顽劣,要听先生训导。”佛儿随知硕来到张太公宅上;太公迎接进去,领佛儿拜了先生,送上礼物,留苗知硕宿了,次日方回。佛儿取名薛举,张太公孙子取名张善相,两个年纪虽然止有五岁,却喜天资颖悟,聪敏过人,读书经国成诵,言辞答对如流。先生与太公说:“令孙和薛举,皆是非凡之器,异日必当大贵。”太公暗喜,将这薛举看待如至亲骨肉。 
  不觉又是半月。忽一日薛举思念林住持,猛然啼哭起来,定要回去探望。张太公令一老仆送回城外庄上来。二人携手,迤逦行出城门,陡然阴云四合,骤雨倾盆,老仆抱了薛举。闪入凉亭避雨。亭侧有一玄武阁,阁前有一头陀,赤眼大鼻,黑脸兜颐,身披破袖,胸挂戒刀,耳坠金环,足穿草屦,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手击木鱼,口里诵着番经。老仆问傍人道:“这师父在此打坐,布施些什么?”一人答道:“这头陀是个番僧,来此月余了。不化米粮斋供、布帛金银,要化一位真施主。众人问他化什么真施主,又笑而不答。疑他是痴颠的人,并无肯斋供他的。虽然数日不食,亦不胜饥,却也是一桩怪事。”二人正说间,那头陀诵经已毕,忽抬头见了薛举,猛然惊骇。熟视一回,欢喜道:“在这里了。”即收拾木鱼经袱,藏于抽中,立起身来,对天呆看。 
  少顷云开雨散,现出一轮红日。老仆撩起衣服,将薛举背在肩上,赤着脚,乘湿而行。随后那头陀也出了亭子,跟着同走。行至萧侍中庄前,老仆觉走得力乏,放下薛举,街坡上坐了暂歇。那头陀忽然突至面前,对脸上吹了一口气,老仆仆倒地上,半晌方醒。开眼看不见了薛举,心下惊慌。四下叫唤寻觅,杳无踪迹,只得复进城来,见太公备言此事,举家惊愕。太公同老仆连夜出城,到庄上来见林澹然,告诉薛举被番僧摄去情由。苗知硕、沈性成、胡性定三人张惶痛哭垂泪。林澹然道:“不妨。这番僧既有如此手段,必是个法家,等闲不肯害人性命。明蚤俺亲自寻访,决有下落。”宽慰太公等安寝。 
  次日黎明,林澹然一行人同到玄武阁中,询问消息。原来这阁内止有女尼师徒二人,师名碧霞,徒名自解。碧霞貌美多能,与邻僧私通,淫欲过度,双目失明,朝夕悲啼嗟怨。忽闻自解说:“阁前打坐头陀,生得奇异。”特设盛斋相待,头陀送药点眼,三日后两目复明,敬之如神。当下师徒二人,迎林澹然等入静室献茶,澹然细问头陀来历。碧霞道:“头陀在此月余,终日危坐诵经,数日不食亦不饥。医目如神,等闲不与人说话。不知何故,摄去小官?”林澹然道:“俺已谅这僧家,是一异人。但不知他在何处挂锡?”自解道:“昨傍晚时,我点佛前琉璃,听得阁外二人私语,说可到叶贵人香火院来。莫非是他的安歇处?”张太公道:“有一个叶贵人香火院,又叫着永龄庵,离此西南上十数里,地名半亩塘便是。但此院本来兴旺,近来出了妖怪,白昼迷人,因此僧众散了,屋宇僧房无人敢住。”林澹然道:“若如此说时,可以推寻这头陀毕竟是个妖怪无疑。快去,快去!” 
  众人别了二尼回庄,令苗知硕、胡性定两个藏了短刀,到半亩塘打探。二人至院前,日已流西,但见四围墙垣坍塌,房屋歪斜,山门紧闭,十分寂寥。苗知硕对胡性定道:“你往前进,我从后人,里面相会,看果有人否。”苗知硕抄路到院后来,后门也是关上的。一带土墙甚高,却不甚坏损。苗知硕用出那旧时手段,跳入墙内一望,茅草过人。分开草莽而进,便是厨房。转过天井,将近方丈,忽见里边隐隐灯光,听得有人言语。苗知硕暗想,这样荒凉去处,何人敢在此藏身?悄悄捱近壁外张望,只见薛举和头陀两个,席地而坐,薛举居上,头陀侍侧。一个黑脸行童,手执酒壶,站在边傍。那头陀斟酒,双手高擎道:“主公请酒。”薛举推开不饮。头陀笑道:“主公宽怀,臣自锡兰山国泛海南来,寻觅真主,共图大业。十载不能际遇,岂料主公在于此地。今日君臣相会,莫大之喜。臣等行囊已备,明早随主公渡海去也。”薛举垂泪道:“我只要回庄去见林老爷,谁和你去渡海。”苗知硕见了暗喜,算计道:“不要冲破了他,且去与林住持商议,乘夜间来取人,迟必行矣。”轻轻溜出墙外,急至前门来。塘口被物一绊,过头跌了一交。爬起看时,却是胡性定横睡在地。苗知硕扶起问时,胡性定摇头道:“唬死我也,几乎与师兄不得相见。适才我从墙缺里踅入去,行至金刚殿侧,突然跳出一只锦毛大虎,扑将过来。我挤命急走,跃出墙外,幸那虎追至墙边便回去了。多分胆已惊破,手足酥软,故睡在这里等你。”苗知硕扶着同行,把所见之事,亦说一遍。二人急急回庄,见了林澹然,备说前事。林诸然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冷众人吃罢酒饭,留太公主仆二人管庄,点起十数个火把,带了枪棍刀杖弓箭。原来澹然初进庄时,已打下一条浑铁禅杖防身,当下一同取路往半亩塘来。到时五更已尽,林澹然手持铁杖,和胡性定守住前门。苗知硕、沈性成率领道人撞仆,围定后门。 
  将次黎明,只听得门环响处,一个行童开出门来,见了林澹然,跌转身跑入去了。胡性定就欲赶入去,林澹然止住,不许进去。只见里面托地跳出一只锦毛大虎来,摆尾跑蹄,径扑林澹然。澹然倒拖铁杖,望后跳退数步,那虎却扑了一个空。复扬威大吼扑来,澹然侧身闪过,便双手直挺铁杖,向着虎口。那虎又掀起两爪一扑,澹然乘势举铁杖戳入虎口,借力一捺,那虎扑的便倒,胡性定举刀乱搠。近前细看,却是一只纸虎,二人大笑。林澹然持杖撩衣,大踏步踏入院门,高喊道:“何处妖僧,辄敢白昼摄人!快快送还,看佛面饶汝残生,不然杖下无情,死期顷刻。”一路喊将入去。只见殿内闪出一个番僧,生得十分勇猛,有《丑奴儿令》词为证: 
    脸如锅底眉如剑,眼似铜铃,手似钢针,怪肉横铺处处筋。耳 
  带金环头卷发,丑赛幽魂,猛赛天神,叱咤风雷顷刻生。 
  那头陀奔出甬道上来,手舞两口戒刀,直取林澹然。澹然见他来得凶,不敢轻敌,将铁杖架定,退出门外空阔平坦处,方才交手。二僧斗上百余合,不分胜败。胡性定心惊,又不敢助战。忽闻人声喧嚷,苗知硕等将行童绑缚了,绕出前来。那头陀看见,万分恼怒,奋力恶战,又斗四五十合。头陀逞生平手段,将两把戒刀幌一幌,掷起半空,径从林澹然顶门上劈将下来,势名“二虎投崖”。林澹然见戒刀飞起,忙抢向前一步,斜挺禅杖,接着戒刀,咭叮当皆打落尘埃,势名“单龙搅海”。头陀见刀砍不中,急取流星锤飞掷过来,林澹然用杖隔开,滚将入去。头陀弃锤而走,澹然飞步赶上,头陀奔至半商塘口,踊身跳入塘中,倏然不见。随后胡性定等拾了戒刀,一同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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