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上)〔法〕小仲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茶花女(上)〔法〕小仲马-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薄暮中入睡了。虽说我们身在巴黎,但四周的一片翠绿色仿佛把我们和世界隔绝了,除了偶尔传来的车辚辚声,我们的谈话几乎不受什么干扰。“差不多也像这么个季节,这么个傍晚,我认识了玛格丽特。”阿尔芒说。他陷入了遐想,这时我对他说话他听不见的。我什么也没回答。于是,他转过头来说:“我想我应把这个故事讲给您听;您可以写成一本书,别人未必相信,可这本书写起来也许很有趣。”

    “过几天讲给我听吧,我的朋友。”我对他说,“您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

    “今天晚上暖和,我也吃过了鸡脯肉,”他微笑着对我说,“我不发烧了,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要干,我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您听。”

    “你若真的很想讲,那我就洗耳恭听。”



 52

    05茶花女(上)

    “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故事,”于是他说,“我按这些事的先后顺序给您讲,如果您以后要用这个故事写点什么东西,随您怎么写都行。”

    下面就是他跟我讲话的内容,这个故事的确很生动,我几乎没有做什么改动。是啊,——阿尔芒把头靠在椅背上,接着说道,——是啊,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傍晚!

    我和我的朋友R。 加斯东在乡下玩了一天,傍晚我们回到巴黎,由于困得无聊,我们就去杂耍剧院看戏。在一次幕间休息时,我们到走廊里休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从我们身旁走过,我朋友向她打了个招呼。“您打招呼的这人是谁?”我问他。“玛格丽特。 戈蒂埃。”他说。“她的模样变化太大了,我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我激动地说。 我为什么激动,等会儿你就明白了。“她生过一场大病,这个可怜的姑娘看来是活不长了。”

    对这些话,我仍记的很清楚,就像我昨天听到的一样。你要知道,我的朋友,两年以来,每次我遇见这个姑娘,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会莫名其妙地脸色泛白,心头狂跳。 有一个朋友是研究秘术的,他把我这种感觉称为“流体的亲力”

    ;而我却很简单地认为我命中注定要爱上玛格丽特,这点我可以预感到。她常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的几位朋友都亲眼目睹,当他们知道我这种印象是从谁那儿来的时候,老是不停地大笑。我第一次碰到她是在交易所广场絮斯商店门口。 一辆敞



 53

    茶花女(上)15

    篷四轮马车在门口停住,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她走进商店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低低的赞叹声。 而我却如被钉在地上似的,从她进去直到她出来,一动都没有动。她在店铺里选购东西我就在外面看着。我原来也可以进去,但我不敢。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我怕她猜出我走进店铺的用意而生气。然而那时候,我也没料到以后还会见到她。她服饰典雅,穿着一条细纱长裙,上面镶满花边肩上披一块印度方巾,四角是金镶边和丝绣的花朵,戴着一顶意大利草帽,手上有只手镯,那是当时刚时行的一种粗金链子。她又登上敞篷马车走了。店铺里一个小伙计站在门口,目送这位穿着高雅的漂亮女顾客的车子远去。 我走到他的身旁,请他告诉我这个女人的名字。“她是玛格丽特。 戈蒂埃小姐,”他回答说。我没敢问她的地址就离开了。我以前有过很多幻觉,过后也都忘了;但这一次是真人真事,因此我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这个印象。 于是我到处去寻找这个穿白衣服的绝代佳人。几天后,喜剧歌剧院有一次盛大的演出,我去了。 我看到在台前旁侧的包厢里的第一个人就是玛格丽特。 戈蒂埃。我那位年轻的同伴也认识她,因为他叫着她的名字说:“看!那位漂亮的姑娘!”

    正在这时,玛格丽特拿起望远镜朝着我们这边望,她看到了我的朋友,冲他笑了笑,做手势让他过去看她。“我去向她问好,”他对我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54

    25茶花女(上)

    我情不自禁地说:“你真幸福!”

    “幸福什么呢?”

    “这样的女人你都可以去拜访。”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不。”我涨红了脸,因为这一下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不过我很想认识她。”

    “跟我来,我给您介绍。”

    “那先去征得她同意吧。”

    “啊!真是的,跟她是不用拘束的,跟我走。”

    我听见这话心里很难过,我害怕由此而证实玛格丽特不值得我对她那么动情。阿尔封斯。 卡尔在一本书名为《烟雾》的小说里说:一天晚上,有个男人尾随着一个俊俏的女人;她体态优美,容貌艳丽,他立刻即被迷倒。 如果能吻这个女人的手,他觉得就有了从事一切的力量,战胜一切的意志和克服一切的勇气。这女人怕她的衣服沾上泥,撩了一下裙子,一段迷人的小腿露出来,他都几乎不敢望一眼。 正当他梦想着能得到这个女人时,她却在一个街角留住了他,问他是否愿意上楼到她家里去。 他回头就走,穿过大街,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我记起了这段描述。本来我已决意愿为这个女人受苦,我担心她过快地接受我,怕她太草率地爱上我;我宁可经过长期等待,历尽艰辛以后才得到这种爱情。 我们这些男人就是这脾气;如果能让我们头脑里的想象赋有一点诗意,追求真正的爱情胜于肉欲,那就会感到幸福无比。总之,若有人对我说:“今天晚上您可以得到这个女人,



 55

    茶花女(上)35

    但是明天您就会被人杀死。“

    我会接受的。但如果有人对我说:“花上十个路易,您就可以成为她的情夫。”我会拒绝的,且会痛哭一场,就像个孩子在醒来时发现夜里梦见的宫殿城堡瞬间又都消失一样。可是,我想认识她;这是要知道她是怎样的个人的方法,而且也是唯一的方法。于是我对朋友说,我要他先征得玛格丽特的同意以后,再把我介绍给她。我独自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脑子里在想着,她就要看到我了,而我还不知道在她的注视之下该做出什么态度。我尽量事先考虑好我要对他说的话。爱情是那么纯洁,多么天真无邪啊!

    没过多久,我的朋友下来了。“她等着我们,”他说。“就只他一个人吗?”我问。“有个女伴。”

    “没其它有男吗?”

    “没有。”

    “我们走吧。”

    我跟朋友向剧场的大门走去。“喂,你怎么到那边去呀,”我对他说。“我去买些蜜饯,玛格丽特刚才向我要的。”

    我们走进了设在剧场过道上的一个糖果铺。我真想买下整个铺子。 正在我观看可以买些什么东西装进袋子时,我的朋友开口了:



 56

    45茶花女(上)

    “糖渍葡萄一斤。”

    “您知道她爱吃这个?”

    “她从来不吃别的蜜饯,这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啊!”当我们走出店铺时他接着说,“您知道我要给您介绍的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您别认为是把您介绍给一位公爵夫人,她不过是一个妓女罢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妓女。亲爱的,你不必拘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吧,”我嘟嘟囔囔地说。 我跟在朋友的后面走着,心里却在想,我的热情看来真要冷下去了。当我走进包厢时,玛格丽特发出骇人的笑声。我倒是更愿看到她愁眉苦脸。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她,玛格丽特只是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那你给我买密饯了吗?”

    “在这儿。”

    在拿蜜饯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望我,我垂下眼睛,脸涨得绯红。她俯身在她邻座那个女人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都放声大笑。不用说我成了她们的笑柄,她们依旧对我发窘的模样笑个不停。 那时我本来就有一个情妇,她是一个小家碧玉,温柔而多情。 她那多情的性格和她伤感的情书常使我发笑。 由于我这时的感受,我终于懂得了我从前对她的态度一定伤透了她的心,因此有五分钟之久我爱她胜过一个从未爱过任何女人的人那样。



 57

    茶花女(上)55

    玛格丽特吃着糖渍葡萄不再理会我了。我的介绍人不愿让我处于这种尴尬可笑的境地。“玛格丽特,”他说,“如果迪瓦尔先生没有跟您讲话,您也不必感到奇怪。 他被你弄的不知所措,连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看你请这位先生一起来是因为一个人来觉得无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开口说话了,“那么我就不会请欧内斯特来,要求你同意把我介绍给你了。”

    “这倒也是一种拖延这个倒霉时刻的办法。”

    谁要是曾跟玛格丽特那样的姑娘稍许有过一点往来,谁就会知道装疯卖傻是她们的爱好,喜欢跟她们初次见面的人恶作剧。 她们不得不无条件接受那些每天跟她们见面的人的侮辱,这当然是对那些侮辱的一种报复。所以要对付她们,也要用她们圈内人的某种习惯,而我却没有这种习惯;再说,我对玛格丽特原有的看法,使我过于认真的看她的玩笑,对这个女人的任何方面,我都不会无动于衷。 因此我站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于掩饰的沮丧声调对她说道:“如果您认为我是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么我只能请您原谅我的冒失,我只能向您告辞,并且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鲁莽了。”

    说完,我行了个礼就出来了。我刚一关上包厢的门,里面就发出第三次哄笑声。 这时我真希望有人来撞我一下。我回到了座位上。



 58

    65茶花女(上)

    这时台上敲响了开幕锤。欧内斯特回到了我身边。“您今天的表现很奇怪!”他一面坐下来一面对我说,“她们以为您疯了。”

    “我走后,玛格丽特说什么了?”

    “她笑了,她对我说,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您那样滑稽的人;但您千万不要以为您失败了,对这些姑娘您不必如此认真。 她们不懂得风度是什么,礼貌是什么;这就像替狗洒香水一样,它们觉得味道难闻,要跑到水沟里去打滚洗掉。”

    “总之,这跟我有什么相干?”我尽量装得毫不介意似地说,“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了,如果说在我认识她以前她对我还有点吸引力;现在认识她后,情况却大不一样了。”

    “算了!

    总有一天我会看见您坐在她的包厢里,或许还会听到您为她倾家荡产的消息。不过,即便那样也不能怪您,她没教养,但她是一个值得你设法得到的漂亮的情妇哪!“

    幸好启幕了,我的朋友才没再讲下去。 要告诉您那天舞台上演了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所能记得起来的,就是我不时地抬起眼睛望着我刚才匆匆离开的包厢,不断有新的来访者。但,事实上我根本就忘不了玛格丽特,另外一种想法在我脑子里翻腾。 我觉得我不应该念念不忘我自己的笨拙可笑和她对我的侮辱。 我暗自说,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得到这个姑娘,占有那个我刚才一下就放弃了的位置。玛格丽特和她的朋友在戏结束前就离开了包厢。我身不由己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59

    茶花女(上)75

    “您这就走吗?”欧内斯特问。“是。”

    “为什么呢?”

    这时,他才发现玛格丽特已出了包厢。“走吧,”他说,“祝您好运气,祝您一切顺利。”

    我从场子走了出来我听到楼梯上有她的衣裙声和谈话声。 我闪在一旁不让人看见,这两个女人由两青年陪着走了下来。 在剧场的圆柱走廊里有一个小厮向她们迎上来。“去跟车夫讲,要他到英国咖啡馆门口等我,”玛格丽特说,“我们步行到那里去。”

    几分钟后,我在林荫大道上踯躅,看到在那个咖啡馆的一间大房间的窗口,玛格丽特正靠着窗栏,一瓣瓣地摘下她那束茶花的花瓣。两个青年中有一个她在肩后俯首与她窃窃私语。我走进附近的金屋咖啡馆,坐在二楼的楼厅里,紧紧地盯着那个窗口。深夜一点,玛格丽特跟她三个朋友一起登上了马车。我也跳上一辆轻便马车跟在后面。她的车子驶到昂坦街九号门前停下来。玛格丽特从车上下来,一人回到家里。她一人回家可能是偶然的,但是碰到这个偶然使我觉得非常幸福。从此后,我经常在剧院里,在香榭丽舍大街遇见玛格丽特,她始终是那样快活;而我始终是那样激动。



 60

    85茶花女(上)

    但是,我一连有两个星期在哪儿都没有遇到她。 在碰见加斯东的时候,我就向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可怜的姑娘得了重病,”他回答我。“她生的是什么病?”

    “她生的是肺病,再说,她过的那种生活对治好她的病几乎没有希望,她只有躺在床上等死。”

    人心不可捉摸;我听到她的病情反倒感到很高兴。我每天去打听她的病况,但我既不让人家记下我的名字,也不留下我的名片。 我就是通过这种方法知道她什么时候病愈,又是什么时候去了巴涅尔的消息。随着时光的流逝,如果不能说是我逐渐地忘了她,那就是她给我的印象渐渐地淡薄了。我外出旅游,和亲友往来,生活琐事和日常工作冲淡了对她的想念。 即使我回忆起那次邂逅,我也至多认为是一时的感情冲动。 这种事在年幼无知的青年中是常有的,一般都会事过境迁,一笑了之。再说,我能够忘却前情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自从玛格丽特离开巴黎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因此,就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当她在杂耍剧院的走廊里,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已认不出她了。固然那时她戴着面纱,但在两年以前,尽管她戴着面纱,我都会一眼认出她来,就是猜也把她猜出来了。尽管如此,当我得知她就是玛格丽特时,心里还是激动不已。 一看到她的衣衫,两年不见她面而在逐渐淡漠下去的感情,刹那间就又重新燃烧起来了。



 61

    茶花女(上)95

    八

    但是,——阿尔芒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一方面我明白我仍然爱着玛格丽特,一方面又觉得我不像以前那么软弱了,我希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