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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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 第4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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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斥以儆有位。”时已迁刑部右侍郎。帝优诏报之。召时亮、世选、槚、复聘、汝桂还,削庆昌、堪、一鲲、一夔、琏籍,贬岱三秩。未几,偕中官张诚往籍张居正家。还,转左侍郎,增俸一秩。寻拜南京吏部尚书,卒官。赠太子太保,谥简肃。
  橓强直好搏击,其清节为时所称云。
  吕坤,字叔简,宁陵人。万历二年进士。为襄垣知县,有异政。调大同,征授户部主事,历郎中。迁山东参政、山西按察使、陕西右布政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居三年,召为左佥都御史。历刑部左、右侍郎。
  二十五年五月,书疏陈天下安危,其略曰:
  窃见元旦以来,天气昏黄,日光黯淡,占者以为乱徵。今天下之势,乱象已形,而乱势未动。天下之人,乱心已萌,而乱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播乱机使之动,助乱人使之倡者也。臣敢以救时要务,为陛下陈之。
  自古幸乱之民有四。一曰无聊之民。饱温无由,身家俱困,因怀逞乱之心,冀缓须臾之死。二曰无行之民。气高性悍,玩法轻生,居常爱玉帛子女而不得,及有变则淫掠是图。三曰邪说之民。白莲结社,遍及四方,教主传头,所在成聚。倘有招呼之首,此其归附之人。四曰不轨之民。乘衅蹈机,妄思雄长。惟冀目前有变,不乐天下太平。陛下约己爱人,损上益上,则四民皆赤子,否则悉为寇仇。
  今天下之苍生贫困可知矣。自万历十年以来,无岁不灾,催科如故。臣久为外吏,见陛下赤子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众,弃地猥多;留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门万里,孰能仰诉?今国家之财用耗竭可知矣。数年以来,寿宫之费几百万,织造之费几百万,宁夏之变几百万,黄河之溃几百万,今大工、采木费,又各几百万矣。土不加广,民不加多,非有雨菽涌金,安能为计?今国家之防御疏略可知矣。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乃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之兵以御外寇也,皆勇于挟上,怯于临戎。外卫之兵以备征调资守御也,伍缺于役占,家累于需求,皮骨仅存,折冲奚赖?设有千骑横行,兵不足用,必选民丁。以怨民斗怨民,谁与合战?
  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关陇气寒土薄,民生实艰。自造花绒,比户困趣逼。提花染色,日夜无休,千手经年,不成一匹。他若山西之䌷,苏、松之锦绮,岁额既盈,加造不已。至饶州磁器,西域回青,不急之须,徒累小民敲骨。陛下诚一切停罢,而江南、陕西之人心收矣。
  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深山穷谷,蛇虎杂居,毒雾常多,人烟绝少,寒暑饥渴瘴疠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倘遇阻艰,必成伤殒。蜀民语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价虽一株千两,比来都下,为费何止万金!臣见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苟损其数,增其直,多其岁月,减其尺寸,而川、贵、湖广之人心收矣。
  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是半已惊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而抚按畏罪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廷得一金,郡县费千倍。诚敕戒使者,毋散砂责银,有侵夺小民若仲春者,诛无赦,而四方之人心收矣。
  宫店租银收解,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权重。夫市井之地,贫民求升合丝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万方之富,何赖于彼?且冯保八店,为屋几何,而岁有四千金之课。课既四千,征收何止数倍。不夺市民,将安取之?今豪家遣仆设肆,居民尚受其殃,况特遣中贵,赐之敕书,以压卵之威,行竭泽之计,民困岂顾问哉?陛下撤还内臣,责有司输课,而畿甸之人心收矣。
  天下宗室,皆九庙子孙。王守仁、王锦袭盖世神奸,藉隔数千里,而冒认王弼子孙;事隔三百年,而妄称受寄财产。中间伪造丝纶,假传诏旨,明欺圣主,暗陷亲王,有如楚王衔恨自杀,陛下何辞以谢高皇帝之灵乎?此两贼者,罪应诛殛,乃止令回籍,臣恐万姓惊疑。诚急斩二贼以谢楚王,而天下宗籓之心收矣。
  崇信伯费甲金之贫,十厢珠宝之诬,皆通国所知也。始误于科道之风闻,严追犹未为过。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锢,实害无辜。请还甲金革去之禄,复五城厂卫降斥之官,而勋戚之人心收矣。
  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轻其重,太祖既定为律,列圣又增为例。如轻重可以就喜怒之情,则例不得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见诏狱一下,持平者多拂上意,从重者皆当圣心。如往年陈恕、王正甄、常照等狱,臣等欺天罔人,已自废法,陛下犹以为轻,俱加大辟。然则律例又安用乎!诚俯从司寇之平,勉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矣。
  自古圣明之君,岂乐诽谤之语。然而务求言赏谏者,知天下存亡,系言路通塞也。比来驱逐既多,选补皆罢。天阍邃密,法座崇严,若不广达四聪,何由明照万里?今陛下所闻,皆众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闻矣。一人孤立万乘之上,举朝无犯颜逆耳之人,快在一时,忧贻他日。陛下诚释曹学程之系,还吴文梓等官,凡建言得罪者,悉分别召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
  朝鲜密迩东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邻鸭绿,晋州直对登、莱。倘倭夷取而有之,籍众为兵,就地资食,进则断我漕运,退则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此国家大忧也。乃彼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力穷势屈,不折入为倭不止。陛下诚早决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心收矣。
  四方输解之物,营办既苦,转运尤艰。及入内库,率至朽烂,万姓脂膏,化为尘土。倘岁一稽核,苦窳者严监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之罪。一整顿间,而一年可备三年之用,岁省不下百万,而输解之人心收矣。
  自抄没法重,株连数多。坐以转寄,则并籍家资。诬以多赃,则互连亲识。宅一封而鸡豚大半饿死,人一出则亲戚不敢藏留。加以官吏法严,兵番搜苦,少年妇女,亦令解衣。臣曾见之,掩目酸鼻。此岂尽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相牵,百口难解。奸人又乘机恐吓,挟取资财,不足不止。半年之内,扰遍京师,陛下知之否乎?愿慎抄没之举,释无辜之系,而都下之人心收矣。
  列圣在御之时,岂少宦官宫妾,然死于箠楚者,未之多闻也。陛下数年以来,疑深怒盛。广廷之中,狼籍血肉,宫禁之内,惨戚啼号。厉气冤魂,乃聚福祥之地。今环门守户之众,皆伤心侧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憸毒。既朝暮不能自保,即九死何爱一身。陛下卧榻之侧,同心者几人?暮夜之际,防患者几人?臣窃忧之。愿少霁威严,慎用鞭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
  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不视朝久,人心懈弛已极,奸邪窥伺已深,守卫官军祇应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军夫往来,谁识面貌?万一不测,何以应之?臣望发宫钥于质明,放军夫于日昃。自非军国急务,慎无昏夜传宣。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至于今日,强半留中。设令有国家大事,邀截实封,扬言于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愿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于御前发一纸,下会极门,转付诸司照察,庶君臣虽不面谈,而上下犹无欺蔽。
  臣观陛下昔时励精为治,今当春秋鼎盛,曾无夙夜忧勤之意,惟孜孜以患贫为事。不知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君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而君岂独富?今民生憔悴极矣,乃采办日增,诛求益广,敛万姓之怨于一言,结九重之仇于四海,臣窃痛之。使六合一家,千年如故,即宫中虚无所有,谁忍使陛下独贫?今禁城之内,不乐有君。天下之民,不乐有生。怨讟愁叹,难堪入听。陛下闻之,必有食不能咽,寝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恐不得复见太平,吁天叩地,斋宿七日,敬献忧危之诚。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若出圣心警悟者,则人心自悦,天意自回。苟不然者,陛下他日虽悔,将何及耶!
  疏入,不报。坤遂称疾乞休,中旨许之。于是给事中戴士衡劾坤机深志险,谓石星大误东事,孙鑛滥杀不辜,坤顾不言,曲为附会,无大臣节。给事中刘道亨言往年孙丕扬劾张位,位疑疏出坤手,故使士衡劾坤。位奏辨。帝以坤既罢,悉置不问。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且为制序,属其伯父承恩重刊之。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坤持疏力辨。未几,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撰《闺范》,独取汉明德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郑贵妃也。坤疏陈天下忧危,无事不言,独不及建储,意自可见。”其言绝狂诞,将以害坤。帝归罪于士衡等,其事遂寝。
  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居家之日,与后进讲习。所著述,多出新意。初,在朝与吏部尚书孙丕扬善。后丕扬复为吏部,屡推坤左都御史未得命,言:“臣以八十老臣保坤,冀臣得亲见用坤之效。不效,甘坐失举之罪,死且无憾。”已,又荐天下三大贤,沈鲤、郭正域,其一即坤。丕扬前后推荐,疏至二十余上,帝终不纳。福王封国河南,赐庄田四万顷。坤在籍,上言:“国初分封亲籓二十有四,赐田无至万顷者。河南已封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若皆取盈四万,占两河郡县且半,幸圣明裁减。”复移书执政言之。会廷臣亦力争,得减半。卒,天启初,赠刑部尚书。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修撰唐文献同为皇长子讲官。皆三迁至庶子,不离讲帷。每讲毕,诸内侍出相揖,惟二人不交一言。
  出为南京祭酒。诸生纳赀许充贡,正域奏罢之。李成梁孙以都督就婚魏国徐弘基家,骑过文庙门,学录李维极执而抶之。李氏苍头数十人蹋邸门,弘基亦至。正域曰:“今天子尚皮弁拜先圣,人臣乃走马庙门外乎?且公侯子弟入学习礼,亦国子生耳,学录非抶都督也。”令交相谢而罢。
  三十年,征拜詹事,复为东宫讲官。旋擢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三十一年三月,尚书冯琦卒,正域还署部事。夏,庙飨,会日食,正域言:“《礼》,当祭日食,牲未杀,则废。朔旦宜专救日,诘朝享庙。”从之。方泽陪祀者多托疾。正域谓祀事不虔,由上不躬祀所致。请下诏饬厉,冬至大祀,上必亲行。帝然之,而不能用。
  初,正域之入馆也,沈一贯为教习师。后服阕授编修,不执弟子礼,一贯不能无望。至是,一贯为首辅,沈鲤次之。正域与鲤善,而心薄一贯。会台官上日食占,曰:“日从上食,占为君知佞人用之,以亡其国。”一贯怒而詈之,正域曰:“宰相忧盛危明,顾不若瞽史邪?”一贯闻之怒。两淮税监鲁保请给关防,兼督江南、浙江织造,鲤持不可,一贯拟予之,正域亦力争。秦王以嫡子夭未生,请封其庶长子为世子,屡诏趣议。前尚书冯琦持不上,正域亦执不许。王复请封其他子为郡王,又不可。一贯使大珰以上命胁之,正域榜于门曰:“秦王以中尉进封,庶子当仍中尉,不得为郡王。妃年未五十,庶子亦不得为世子。”一贯无以难。及建议欲夺黄光升、许论、吕本谥,一贯与硃赓皆本同乡也,曰:“我辈在,谁敢夺者!”正域援笔判曰:“黄光升当谥,是海瑞当杀也。许论当谥,是沈炼当杀也。吕本当谥,是鄢懋卿、赵文华皆名臣,不当削夺也。”议上,举朝韪之,而卒不行。
  正域既积忤一贯,一贯深憾之。会楚王华奎与宗人华勣等相讦,正域复与一贯异议,由此几得危祸。先是,楚恭王得废疾,隆庆五年薨,遗腹宫人胡氏孪生子华奎、华壁。或云内官郭纶以王妃兄王如言妾尤金梅子为华奎,妃族人如纟孛奴王玉子为华壁。仪宾汪若泉尝讦奏之,事下抚按。王妃持甚坚,得寝。万历八年,华奎嗣王,华壁亦封宣化王。宗人华勣者,素强御忤王。华勣妻,如言女也。是年遣人讦华奎异姓子也,不当立。一贯属通政使沈子木格其疏勿上。月余楚王劾华勣疏至,乃上之。命下部议。未几,华勣入都诉通政司邀截实封及华奎行贿状,楚宗与名者,凡二十九人。子木惧,召华勣令更易月日以上。旨并下部。正域请敕抚按公勘,从之。
  初,一贯属正域毋言通政司匿疏事。及华勣疏上,正域主行勘。一贯言亲王不当勘,但当体访。正域曰:“事关宗室,台谏当亦言之。”一贯微笑曰:“台谏断不言也。”及帝从勘议,楚王惧,奉百金为正域寿,且属毋竟楚事,当酬万金,正域严拒之。已而湖广巡抚赵可怀、巡按应朝卿勘上,言详审无左验,而王氏持之坚,诸郡主县主则云“罔知真伪”,乞特遣官再问。诏公卿杂议于西阙门,日晏乃罢。议者三十七人,各具一单,言人人殊。李廷机以左侍郎代正域署部事,正域欲尽录诸人议,廷机以辞太繁,先撮其要以上。一贯遂嗾给事中杨应文、御史康丕扬劾礼部壅阏群议,不以实闻。正域疏辨,且发子木匿疏、一贯阻勘及楚王馈遗状。一贯益恚,谓正域遣家人导华勣上疏,议令楚王避位听勘,私庇华勣。
  当是时,正域右宗人,大学士沈鲤右正域,尚书赵世卿、谢杰、祭酒黄汝良则右楚王。给事中钱梦皋遂希一贯指论正域,词连次辅鲤。应文又言正域父懋尝笞辱于楚恭王,故正域因事陷之。正域疏辨,留中不报。一贯、鲤以楚事皆求去,廷机复请再问。帝以王嗣位二十余年,何至今始发,且夫讦妻证,不足凭,遂罢楚事勿按。正域四疏乞休去。楚王既得安,遂奏劾正域,大略如应文言;且讦其不法数事,请褫正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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