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当嫁 作者: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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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当嫁 作者:唐清-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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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看她也像这些未喝尽的汁渣儿。
  凌云起身,要帮他去拿。
  他竟然一把捏住凌云手腕,“噢,还是不用了。”
  凌云撇嘴,觉得他真奇怪。
  凌云重新坐下吧,他的手儿烫烫地却没有从她腕上放开。
  凌云着急,拿眼儿去逡她的母亲,后者还是借着纺纱罩子里的灯光在看时尚杂志,许若察觉到这边的年轻蠢动,许若也没有。
  凌云又不由自主要去看壁灯下独自站着的云磊,慕容突然加重力道,捏得她更痛更紧,对她低低快快道,“不要!”
  凌云悚然,看向慕容眼睛,后者却在这一瞬间避开了,不容她窥探,也有男孩子的自尊啊!只是那一丛流转,似乎伤伤。凌云便突然想到,这十九年来,慕容是否——也不是只用眼睛在看她,而是……而是用心呢。
  这时候,那边厢父辈们的对话突然高声起来。
  从浩云的爸爸恭喜齐宋两家开始。
  凌云,浩云,凌云妈妈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难保……齐云磊也是。
  凌云的目光此刻却一直停留在浩云脸上。看到浩云随父辈们的言谈,那神色一变三变。慕容胖伯伯说恭喜,浩云紧锁眉头。她爸爸说晓得了某人心思,浩云竟冷眼嗤鼻,难得在他人场合流泻不礼貌。慕容胖伯伯说原本要以为她和浩云的,浩云软了眉头,糯了笑意,像盅子里的甜枣,想象着什么。齐伯伯开门见山点透慕容伯伯的来意后,浩云身儿一僵,似也紧张。及至那三人说到“不可说的东西”时,她发现浩云很认真很认真在听。那是大人间的秘密哎,他听了怕也不懂吧,要不然依他的聪明……凌云想小辈之中,只有倒霉催的自己看过了那个“三分之一”,云里雾里吧她就好好收着了,干啥要依据那个故事写什么剧本,还被安必新那个更倒霉催的家伙“抢”去了……哦,她收拾不了,收拾不了!
  大人们显然也收拾不了,掀桌子踢凳子了。
  她老妈子放下杂志,跳过去,扳住一个。齐云磊离了落寞的自我世界,跑过去,扳住一个。该死的浩云,怎么无知无觉,还是拿住她的手,他也真真该过去扳住一个才是!
  只能她过去了。
  她用力甩开浩云的桎梏,眼睛也没抬,随便拉住一个伯伯的胳膊。
  回神看到——呃,这团子乱的,乌龙透顶。
  她妈妈是扳住她爸爸,云磊阻着的却是慕容伯伯,而她,和齐修缘纠缠在一起。
  齐伯伯身高力大,她本是拉不住他的,可是,稀奇了,他显得很能被她控制。
  她的父母都在喊,“修缘,别这么走啊!”
  他生硬地回了一句,“闷了,出去透口气!”
  她竟然跟在他屁股后面出了花厅,然后,眼神一恍,像看戏般,看到齐修缘立定身子,毫无怒意,就对着她,对着她的脸,眼睛,直接深深地笑。
  他说,“怎么,不来我家看那第二本呀。”
  她呼吸一紧,心口一跳,也不转身回客厅,就像兔子一般从齐修缘臂侧擦过,不知自己心思样地往屋外逃出去了。
  齐云磊往外面庭院里找父亲,父亲没有发现,他自己却被夜色风景引住,醉在里面,也不想重回尴尬的小花厅了。
  初秋,总有种薄凉。可天地间这份干净劲儿,仿佛上帝老人家亲自动手,抓了一块薄棉抹布,沾了像九寨沟那里的泉水,弄微湿,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带来了特别的云和月,描摹了特别的风和香,可以装在法式餐厅的精致小杯里,当成慕斯慢慢舔。
  凉,又总能增添思绪,清醒的,痴迷的,热情的,黯然销魂的,散漫的,伤痛的,只需要一杯酒来调和,便已成情感万种。所以,诗人们爱秋,老人们悲秋,情人们恋秋。
  云磊是个善于沉入自我世界的人,所以,他品秋。
  宋家庭院小小的,像那个宋家女孩嘴角小小的笑。
  宋家庭院静静的,像那个宋家女孩心上静静的善。
  宋家庭院不像他自个儿家,可他的品性,走来却特别合适,稀奇啊!
  那树儿也只是年岁浅轻的槐树,不高,不浓,却能藏住特别的声音。似风拨弄着树枝杈间的鸟巢,逗得里面的鸟儿心惊胆战,大惊小怪,于是吱吱喳喳诅咒开了,想那翅膀尖子一定颤颤紧扶住巢儿边沿,不让小身子掉下去,然后,便是安天命地等,等调皮作怪的风自动停住,那可花的时间长了,都知道,风的顽劣,就像绕着女孩子转却不给一个确定心意的男孩子。鸟儿一定累的,等着等着,反而适应这份颠簸,彼此依偎着,紧靠着,互相保护着,许会眼皮儿打架,想睡了。一个猛地风扎子,又摇醒了它们,可它们不怕了,仿佛发现自己并不只是自己,不会孤单,旁边可还有一个呢,亲人也好,情人也好,孩儿也好,父母也好,丈夫也好,妻子也好,就像习惯于群居的人类,哪见过人类害怕过自然的狂风暴雨?所以,它们有样学样。
  云磊靠着其中一棵树干,手儿抄在耳朵后,努力去听,像个天真孩子般纯粹去听。
  唧唧,吱吱,啾啾,嘀嘀。
  上面的两个小样的,一只是女的,一只是男的。
  “女曰:日落。
  士曰:月升。
  女曰:寝之?
  士曰:取虫。
  取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云磊听着辨着想着感着,静默着羡慕着情动着柔软着,笑了。
  人的世界也当真要不起一份单寥的,若想着世上有一人,仅仅那一人对自己好,一起浅酌对引,一起弹琴鼓瑟,一起同看天上美丽的星星,互相体贴,互相温柔,互相珍爱,还有什么坎儿跨不过去。
  慕容说他:你这么不爱谈女朋友,还有女孩子喜欢粘着你,难道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慕容许是对他开玩笑,他回省自身,才惊讶发现,自己一直对自己开了二十年玩笑。他爱女孩子,爱女孩的浅笑,温柔,静好,他体念《诗经》的情景,羡煞不已。可是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对待女孩子,于是,那份报应回到他自身,他,也一直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有些悲哀,有些拗糟,有些自我折磨,有些,混帐!
  李羽裳,和其他女孩一样,是自己找上他的,却,又有些不一样。李羽裳和他第一次认识时,旁边还有其他人,普通的学姐,怪怪的同学,还有,被他在吊儿当啷心态下交往过的前女友。李羽裳那次没有说什么话,他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喝咖啡时将慕斯蛋糕浸在了里面——和他的习惯,一模一样。他还是没有什么,因为那时他研究的,是凌云。他只稍稍有些心惊地瞥过李羽裳一眼,表面不动声色,她似乎很津津有味,嘴巴边沾着巧克力汁儿对他不经意一笑,这,还是没什么,因为凌云在有个宴会上,也是嘴巴边沾着草莓汁儿,善善良良地扶住他,那时他醉了,可他还是记得,恰恰只记得那一幕。
  后来,李羽裳总是不经意出现在他周围,不刻意打扰他,清丽洁净,浅笑依依。
  他想,怎么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也没有例外,对他这样的男孩子趋趋以求呢?
  后来,她让他发现了,她和他共同的地方那么多,不晓得她有意还是无意。她喜欢看江湾大桥上的玻璃灯,她喜欢参加玻璃制品的艺术展。她在那个学校新生入学舞会后,跟了他出来,恰逢那时他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她只是默默陪着他走,晓得他知道她在后面,就是一句话也不说。看他手抓桂花重重揉捏,自个儿气着又把这团残缺花瓣扔出去,甩疼了手,却还要去踢花圃边的大石头,连脚也弄疼了,这才算停止,随便蹲坐,浸润到凉意里,不,他那一晚可不只是自气,他……真真嫉妒。他的动作停下了,心思停不下来,像古书里描绘的千军万马打仗般,只是一昧钻牛角尖地想着——想着宋凌云的脖子里,已经套上了慕容给的项链。
  宋凌云是她爸爸硬要安排给他的,是他爸爸显然后来也接受了的,是齐宋两家商量好的。照理,他不应该“想”她,这么“想”她。可是,照理的事情,往往是没道理的。
  李羽裳,后来悄悄坐来低头生闷气的他旁边,看他捡地上的碎花瓣,将之撕得更碎。
  她一扯他的衬衫袖子,他甩开她的手。
  她又来扯他,他觉得她真讨厌。
  她简直强硬透了,没看过女孩子这么悍悍的,梅兰娇的“蛮”和她不能比。
  她愣是抢夺他的注意力,“看!”
  她在指他和她眼前的一棵树,“要是给我一棵树就好了,造个树屋,就和家人住。”
  他悚然瞪目,看到这女孩美丽盈盈的眼睛里,满幅满幅自信的笑。
  他才叹息,以往那些相同是不重要的,这一点才真真切切说到他心底。
  第二天开始的校园里,他和李羽裳被传为一对。
  他公开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也能碰到凌云。那姑娘一向浅偏首,低拢眉,平平凡凡,静静安安。他注意到凌云在偷偷打量他和李羽裳,嘴巴儿未咂,鼻头儿未动,表情,嗯,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他只能叹自己的气,饶是这一个更吸引住他研究的兴趣,可她那么无害,那么安静,那么不易受动的样子,让他琢磨不透她啊!她,只是成为“安排”好的那个,也许,他和她真的,搭不起来……
  他专心把目光放到李羽裳身上,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有个趣味相投的,已经很不容易。男人不能在这方面和女人拿捏,什么众里寻她千百度,他不是信奉这个的。真的,能碰到一个知意知趣的,很不容易。
  久久了,他开始发现不对劲。
  她对于他的知道,太多,太详细。有些——令人恐怖了。
  他还没有摊牌,他还在看,他想了:既然好了,不能这么轻易弃了。
  他有了“矛盾”。“挑选”真是世上最混蛋的事!
  他上头那两只有个性的鸟儿住了声,想来收羽安歇,静度人生美好去了。
  他这么蹰蹰着不走,才显得懦弱无用。
  他的前方,安插着几棵稍高的广玉兰,树丛后面,绿意堆叠,暗影重重。有来去长长的叹息声,有手动身动的摩擦声,有树隙钻风的簌簌声,有月影落地的掸掸声,谁赞“无声胜有声”,云磊认为,有声的世界,更可爱。
  他好奇着,屏住呼吸,尽量藏住自己的脚步声,踱过去,连掀开树丛叶子,也是小心翼翼的。拨开一看,慨然而叹,这后面的天地,精致美丽。上头的长椭月亮,真会挑地方,全把光儿往这里洒,像个造好的舞台景,景中央,明光里,树盖下,乘着风,伴清香,只有一个淡淡瘦瘦的背影,女孩子的背影,这家子唯一的纯然女孩。
  那凌云在干什么?她跪在泥地上,面前的大石头一定是从别处特别搬来的。她要这般重物干啥?她的两边,树干子上,正巧爬了两条紫藤草,弯弯绕绕,左右相逢,是女孩儿过家家酒时特别喜欢的一种景境。白月亮下,紫藤的叶片有些柔弱怜怜,可沾了露后,光泽却媚丽,就像女人,小小的身子,总能蕴含着出人意料的力量。那凌云真在玩小女孩的游戏吗?她多大了?她这么稚稚,有些可笑,有些,可爱。她突然扯过碰来手边的一条藤草尖,摆弄一会儿。云磊躲在后面,看不清楚呀,他要看,他真要看!他探过去一点,“扑簌”一下,他胸前的树条子弹了出来,他吓死了,赶忙蹲下。他隔了一忽儿才抬头,他自惊自怪,那女孩子可没有注意他——就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她没有注意他。她还在弄着,一条手臂撑在下巴下,于是头儿稍稍往左偏,另一手拿着什么东西,正送前撤后,她还喃喃自语呢。云磊更要听听了。
  “唔,好麻烦的挑选,你们说,对不对?”她怎么了?也有难题吗?“小妹妹,你来看看,前面的两个哥哥,你喜欢哪个……你别摇头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左面的这个哥哥,对你很好很好,陪你一起长大,你笑他也跟着笑,你哭他会在旁边跳跳脚地急。你说右面的小子——哦,你不准我骂他小子,奇怪了,他就是个不善解人意,只顾自己的混蛋小子,为什么不准我骂!嗬嗬,好好,我知道你知道你。你啊,舍不得。那就只能叫“他”了。他对你也不错是吧。你要把紫藤送给他?你送他这个做什么?哦,你要把他和你缠在……你好没羞哦!唉,你说他和你有同样的家庭,有同样的心情,有同样的趣味。嗯?你还记得他的“树屋”,呸,他可不一定记得你的“阳台”。什么?你说他一定会想起来的,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他不是已经和另一个妹妹好上了?所以,你要用这根藤草?哎,你干吗拉我的手啦,我会帮你和他戴上的……唉,你好傻好傻!”
  远处,有人在喊“凌云”。
  她动了一下,没有站起,对于手头的,她离不了。
  那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她叹口气,缓缓而起,仿似蹲久了,一个趔趄。
  他出手,就伸在半空里,本能着急着。她都走了,他还这么伸着,晾在秋风里,指尖有些冷。他呆呆看自己双手一眼,觉得自己才真是傻呢。
  他从树丛后爬过去,挨近那块大石头。
  他惊然瞠目——
  石面上有三个无锡小阿福,想是她以往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
  一个女娃儿,两个男娃儿。
  男娃儿并排站,女娃儿挨中间,与他们彼此都远着一些距离。
  原本,那距离是相同的。
  她刚才把女娃儿向其中一个送了过去。
  右面的男阿福,和女娃儿手之间,连着一根紫藤草,仿佛彼此手儿相牵,身儿相牵,心儿相牵。
  娃儿神色单纯,幸福满满,他盯着玩具脸上红酡酡的颜色,也感觉格外温馨。
  他想了想刚才凌云关于“左面”“右面”的解说,突然,恍然大悟。
  他眼神奋亮,突然伸手,将女阿福和右面男阿福对碰到一起,将原本缠着他们手的紫藤草,绕去他们身上,一圈,一圈,一圈,一圈……比凌云先前弄得,更紧,更亲。
  (树头鸟语化用《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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