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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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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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瑶光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猜得不算错。我们很熟悉飞凤峰选弟子的标准。一,要漂亮,最好是非常漂亮;二,要性情刚烈,最好是性如烈火但是又有很强的自制力,才不至于变成不可收拾的野火;三,要有力量,最好是天生神力;四,家中要世代习武,自幼就习得弓马娴熟,容易上手。普天之下,符合这四条标准的还真不多。因此,去招惹小温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猜想,小温侯的红颜知己凤姑娘只怕十有八九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果然没有猜错。”

说到此处,姬瑶光转了转眼珠,才接着说下去:“钱夫子是不是觉得‘红颜知己’这四个字听起来很刺耳?”

钱汝珍心中“咯登”了一下。姬瑶光这个鬼灵精的小子,只怕已经看出了什么。

但是他没有慌乱,只“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看着姬瑶光,等着他的下文。

姬瑶光注视他良久,说道:“钱夫子,你其实本非池中之物,居然能够这样坦然地面对着一个能看透你心思的人。我猜不出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寄身于川江帮,不过我希望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停一停,他又道:“我有没有说过,小温侯若生为女儿身,便是又一个凤姑娘?凤姑娘若生为男儿,便是又一个小温侯?”

钱汝珍心中不觉释然。

他明白姬瑶光的意思。无论小温侯与凤凰相处得如何亲密,他们的如此酷似已经决定了他们只能是手足而非爱侣。

姬瑶光的眼光是如此敏锐,仿佛能够看到每个人的心,看透他们的命运。

凤凰听着他们猜谜一般地对话,只觉头痛,皱皱眉打断了他们一来一往的对答:“不要绕远了。我想问的是,你们究竟有没有偷学峨眉派的刺穴术和其他武功?怎么学到的?”

姬瑶光很干脆地回答:“瑶花只学了刺穴术和探花手的一点皮毛,用来唬人还可以,当真动手可不行。怎么学到的嘛,很简单,枯茶师太请我学的。”

钱汝珍大笑起来:“很有可能。”

枯茶师太的性子据说和凤凰很像,多半被姬瑶光绕来绕去绕得太过生气,一时迷糊,就上了当。

姬瑶光见凤凰脸色不善,自动解释道:“峨眉派与佛家渊源颇深,有几代掌门,曾同数位精擅瑜珈术的天竺高僧与吐蕃密宗大师切蹉武学,交换心得,因此门中历代相传的一些典籍,除了文字晦涩艰深之外,许多地方都是用吐蕃文、天竺文甚至于天竺古梵文写成,多年以来一直无法解读,其中奥妙,只凭历代掌门口耳相传,未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刺穴术便是其中之一。一年前枯茶师太终于忍耐不住,将其中一本抄出来分别找人译读,其中几页送到了合州的西川草堂,我正好在那儿,有幸拜读了一番。”

普天之下,识得吐蕃文、天竺文与古梵文的人,少而又少;而这极少的人中,能够像姬瑶光一样懂得武学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凤凰不由得怔在那儿。

如此说来,以姬瑶光的悟性,岂不是可以解读峨眉派的所有典籍?

这是枯茶师太多少年来的心愿啊。

钱汝珍忽然道:“等一等,为什么枯茶师太会在一年前忍耐不住?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差这一年吧?”

姬瑶光睐眼一笑:“我只不过叫人放了一个小小的风声出去,说峨眉派的许多武功都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个名字在唬人而已。话又说回来,是不是有不少峨眉武功,世人只闻其名却不见其庐山真面目啊?枯茶师太那性子,你们也知道,怎么肯落人这个话柄?当然要让世人见识见识了。”

钱汝珍只好长叹一声。

这个局,早在一年前,甚至更早些时候,便已布好。

只等着那些被算计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来。

他忍不住问道:“石头那个笨小子,怎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替你们把守门户?”

凤凰也盯着姬瑶光问道:“这一回你是不是又给石头下了什么催眠暗示?”

姬瑶光又是一笑:“哦,那种做法太累人也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冒那个险?钱夫子不是说石头那小子笨吗?瑶花只不过告诉他,当年他师父其实与姬双双情深意厚,但是却被其他几名巫山弟子从中捣鬼拆散了,所以姬双双抑郁而终,他师父也终身未娶。于是这小子就感动得一定要替他师父和姬双双出这口气,就此成了我们的得力帮手。”

钱汝珍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这样的话,那笨小子也相信?”

天下皆知,石清泉终身未娶,为的可不是情场失意啊。

他根本就是看不见那些姹紫嫣红的各色女子。

凤凰的口气有些郁闷:“你不明白,石头会相信这些鬼话,不是因为他太笨,而是因为巫山弟子的确是这个德性。巫山十二峰,互相克制,谁也不能单独坐大。但若是其中两峰结成盟友,其他人可就危险了。所以姬双双想和石清泉成双成对,其他弟子一定会不择手段从中作梗的。”

她吐了一口气:“我很讨厌这儿,所以只呆了三年,就回汴京了。”

钱汝珍微微一笑。

以凤凰的个性,自然是看不惯巫山弟子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情形。

但是她仍然卷了进来。

船只在神女峰下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姬瑶花也没有找上门来。

以姬瑶花一向表现出来的手足情深的作派,这种情形太过可疑。

钱汝珍拍醒了仍在呼呼大睡的姬瑶光:“喂,姬兄,令姐怎么还没有来找你?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姬瑶光翻了一个身,睡意蒙胧地答道:“瑶花那种人,只怕正应了那句老话:祸害遗千年。她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出事的总是其他人。”

钱汝珍扳过他身子:“她总不会就这样将你扔在我们船上不管了吧?”

姬瑶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才懒洋洋地说道:“处置那六个傻瓜,花不了多少时间。瑶花想必是捉鱼去了,所以一时半会是赶不来搭救我了。”

钱汝珍一怔:“捉鱼?”

姬瑶光欲笑不笑地望着他:“是啊,捉鱼,捉那条受伤的美人鱼去了。”

钱汝珍立时明白过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有引来凤凰,才能克制龙女,让姬瑶花从中取利。

这样周密的计划,环环相扣,龙女只怕很难逃脱姬瑶花的追捕。

他们这么容易就抓到了姬瑶光,会不会又是一个圈套?

姬瑶光仍是那付欲笑不笑、高深莫测的模样。

钱汝珍觉得自己也开始头痛了。

凤凰明白到这一切之后,她的决定很简单。

既然姬瑶花很可能已经控制了龙女,他们就一定要抓紧姬瑶光这个人质,才不必担心姬瑶花翻出什么花样来。

她真的很生气。

这一切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圈套。

她发誓,姬瑶花找来时,她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教训教训这头诡计多端的九尾狐。

七.

川江帮的川东分舵设在万州。

万州是川东最大的码头。举目所见,江面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船只,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猪鬃和各色药材的气味;另有大大小小的粮船,沿江而下,蔚为壮观。

近午时分,船停靠在川江帮专用的码头。

凤凰下船时,码头上的喧哗立刻像疾风吹过草原一般一波波地自近而远地消失。

走在一旁的钱汝珍,不无感叹地注意到,这几天来,凤凰心中缓缓弥漫的怒意,令得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隐隐约约的焰光,仿佛一团火焰照亮了碧涛滚滚的川江。

姬瑶光理所当然地坐上了本是川江帮派来接钱汝珍的一抬竹凉轿,眯着眼享受着江面吹来的清风,待到一行人在分舵大院门前停下时,他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凤凰紧抿着嘴,看着姬瑶光被安置在钱汝珍的房中。

钱汝珍正待为凤凰安排住处,门外一阵喧闹,几名帮众神色古怪地看看凤凰,退了出去。钱汝珍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门外少女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钱夫子,你瞒得我们好啊!”

清脆得如云雀一般的声音,仿佛已经令人看到一个活泼得如云雀一般的少女。

钱汝珍一脸无奈地向凤凰说道:“这是帮主的小姐, 我们都叫她银雀儿。凤姑娘也可以这么叫她。这小丫头有时候说话没心没肺的,凤姑娘不必同她一般见识。”

连跑带跳地闯进来的银雀儿,身材纤小,五官纤秀,小鸟儿般飞扑到钱汝珍身边,又笑又叫地嚷着一定要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一直瞒着大家他居然会有一身好水性、居然能够同龙女在水中交战多时。

钱汝珍的尴尬,凤凰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一笑,别开头去。

但是一根刺却横在心中,梗得她脸上的微笑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她的视线触到了倚在榻上的姬瑶光那对某件事情了然于心一般的微妙眼神。

凤凰的眉头不自禁地又皱了起来。

姬瑶光的眼神,让她感觉更不舒服。

突如其来的,凤凰决定带着姬瑶光去峨眉。

她不想在川江帮中等着姬瑶花找上门来。

钱汝珍对她的这个决定很是意外。

姬瑶光在一旁只是别有用心地偷笑,一边慢悠悠地享用着午餐。

钱汝珍只一转念,便慨然答道:“既然凤姑娘要去峨眉,我当然该奉陪到底。只是帮中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这样吧,今天先休息半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银雀儿一听这话,筷子一放,生气地道:“才刚回来又要走!多陪人家一天不行嘛!”

钱汝珍只当没有听见她的抱怨。

姬瑶光看着凤凰不自禁地微微弯起的嘴角,低下头又偷笑起来。

饭后钱汝珍匆匆离去,银雀儿嘟着嘴坐在后院中喂池中的金鱼。姬瑶光召来四名帮众陪他去逛逛万州城,又回过头向凤凰道:“凤姑娘,你去不去?”

凤凰没有闲逛市集的兴趣。

但是她又不能让姬瑶光离开自己的视线。

谁知道这四名帮众能不能看得住这个跟他姐姐一样诡计多端的小子。

虽然一路之上,行人纷纷让道,凤凰仍然觉得街道之上拥挤得令人难受;而更令人难受的是种种可疑的气味。混杂着川江之中蒸腾上来的水气,虽在暮春时节,已经有了闷热之感。

姬瑶光若有意若无意地向一名帮众问道:“你们钱夫子是去处理什么紧急帮务了?”

那帮众不无自豪地一挺胸答道:“川东粮商十二家和下江粮商二十家前些日子联手向我们压低运费,钱夫子去跟他们评理吃讲茶去了!那些奸商,怎么辩得过我们钱夫子,算死他们这一回又要付茶资!”

吃讲茶原是川中旧俗。凡有争端,又不想打官司,往往由双方共同邀集几位德高望重的乡绅,选一家茶馆,各摆理由,听凭公断,输者付茶水之资。此种场面,往往是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口沫横飞,煞是壮观。因此每逢此时,总有不少好事之徒,围观评点,乐此不疲,更添不少盛况。

凤凰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他们走到了那家茶馆。

茶馆内外,人头攒攒,嗡嗡议论之声不绝于耳,但是钱汝珍的声音仍然听得非常清楚,他正在大谈自大宋开国以来,当时物价的涨落与川江上粮船运费的涨落之关系,以证明今日运费之合理,旁征博引,势如江水,滔滔不绝,对方粮商几次想打断他,都插不进话。姬瑶光摇着头啧啧叹道:“钱夫子一开口,当真是勇冠三军、势不可挡啊,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料来也不过如此吧。”

凤凰觉得姬瑶光话中暗藏讽刺,但是又抓不住反驳的把柄。

并且她自己恍惚间也有着这样的错觉。

钱汝珍的博闻强记、辩才无碍,只用在这等琐事之上,是不是……

有点儿大材小用?

姬瑶光忽然又感叹起来:“看起来钱夫子混在这些人当中,过得很自在很快活啊。”

钱汝珍眉飞色舞、睥睨对手的模样,的确也让凤凰感到,他在这儿,就像如鱼在水。

也许钱汝珍寄身于市井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根本就是因为,他生来便喜欢与这些贩夫走卒、船工行商在一处厮混,喜欢呆在这种喧闹嘈杂、热气腾腾的地方。

凤凰心中弥漫起一阵不可捉摸的迷茫与纷乱。

她的心底深处,究竟愿不愿意见到这样的钱汝珍呢?

她真正想见到的,究竟又是什么样的钱汝珍?

大胜而归的钱汝珍,见到站在茶馆门外出神的凤凰时,不由得一怔。

凤凰居然来看他舌战群商?

她是否已经看清、是否已经明白,他是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过往世界的碌碌凡人?

姬瑶光笑吟吟地拍拍钱汝珍的肩:“钱夫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凤姑娘只怕还从没见识过这等场面,得等一会才能回过神来呢。”

钱汝珍笑一笑,没有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

他没有把握,凤凰会怎样看这样的自己。

在凤凰的世界中,也许每个人都会认为,能与她携手的,必定是小温侯那样的人物吧。

这样美丽耀眼、有如烈焰飞凤的凤凰……

钱汝珍觉得自己的心中一阵隐隐发疼。

也许他永远也不能拥有这样的烈焰……

八.

一直到他们上了峨眉山,也没见姬瑶花露面。

枯茶师太在大厅中接待了他们一行。见到凤凰这位侄孙女,枯茶师太不过略露一丝笑意表示高兴,严厉的目光随即转向了钱汝珍。

她不注意姬瑶光,却先打量钱汝珍,这让钱汝珍心念不觉一动。

枯茶师太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闻?

打量他良久,枯茶师太说道:“听说你原本是重庆一个殷实人家的子弟,家中子弟或读书或从商,唯独没有一个舞刀弄枪的。你却居然能够与巫山门的龙女在水中争斗{ txtsk },若非你不能像龙女那样长时间闭气,龙女只怕也未必能够制服你吧。你究竟是谁家门下?”

凤凰不觉侧过头看着钱汝珍。

这也是她心中隐约的疑问,只不过一直没有看得很重要而已。

钱汝珍还在迟疑之际,姬瑶光已经吃吃地笑了起来。

峨眉山势高峻,虽然已是春末夏初,山上仍旧寒气袭人。姬瑶光瑟缩在太师椅中,严严实实地裹着一领他在上山前叫钱汝珍买来的棉袍,整个人只露出一张面孔,盯着钱汝珍奇#書*網收集整理,笑嘻嘻地说道:“钱夫子,师太在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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