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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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门下走狗-第四波-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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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缓缓落下,我贴在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的脸上仔细地观察那些血丝。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涨红了脖子,脸蛋与屁股蛋,站将起来,对我破口大骂:    
    “难道你忘记了那些如烟的往事?那些雪白雪白的毛毛虫?难道你愿意把板凳砸在那些美丽试管的主人头上?”    
    周围的毛毛虫———不,是老师与同学们(其中有同桌瓦拉瓦里瓜)惊恐而尴尬地望着我,仿佛我是一条巨大的正方形毛毛虫……    
    猛然被什么东西紧紧卡住了脖子,剧烈地抖动身体,全身筛糠不止,大小便失禁,真成了一只虫子……影影绰绰觉得眼前什么东西在晃动!是两只巨大的眼球!布满各种问号感叹号省略号。我顺着眼球看下去看到一个……靠,这不是同桌瓦拉瓦里瓜嘛!    
    “嘿嘿,你小子刚才梦见美女了吧,边吧嗒嘴,还边扭来扭去的。”———原来我刚才睡昏了过去,只见那一片湖水还是那般沉默,静静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味。山上的一群群小墓碑闪现着诡异的光线。    
    我冲着瓦拉瓦里瓜做了个鬼脸,拖着灌了铅的小腿大腿脚后跟下了山。    
    读者朋友原谅打断了你们的思路,请不要介意,午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也不会例外。请这边走,在湖边你可以看到我们菜园子的八景之一———一群怪石上面用几国文字分别写着“三人行,必有俺马子焉”“先天下之干而干”“师夷长技以自娱”“创建世界一流菜园”等。越过这些怪石,可以看到那幢灰矮憔悴的城堡,所有老师学生以及老师学生家属都住在这里,是它无可奈何的牧师修女。偶数层是宿舍,奇数层是教室。老师学生及其家属均住在偶数层,奇数层用来开展一天生活。由于老师学生住在一起,老师和学生家属住在一起,学生和老师家属住在一起,老师家属与学生家属住在一起,所以经常能看到马里古里果里拉老师边刷牙边和老婆大战五百回合,瓦拉瓦里拉的男朋友被瓦拉瓦里拉施以极刑时还不忘看美女洗面奶广告———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    
    算了,不讲这些私事,这样显得我很没有品位,我说过我是一个清高的人,爱惜荣誉与名声,所以我应该闭嘴了。从城堡的顶层你可以看到体育场———当然你现在只能看到一大堆起重机,一排排浩荡的土堆、吊车、民工和黄沙漫天———为迎奥运WTO诺贝尔,特重修操场,铺塑料跑道双杠单杠钢筋足球门铁臂篮球场。白天倒也没什么稀奇,一到夜晚工地景色就格外骇人,整个孤魂野鬼大集合。一次半夜醒来去厕所,从厕所回来时隔着城堡的门看见操场上那一排排浩荡的土堆宛如坟头般罗列一起,好似万人坑。我当时吓得尿了裤子,全身湿透,也不知从哪里来这么多浑身的尿。


毕业歌混沌记:雷思温(3)

    好了,所谓强扭的瓜子不甜,所以没必要再絮絮叨叨介绍那些无聊的学校概况,事实胜于雄辩,而且笔者目前身陷考场,分身无术,眼看着洋文考试开始卷子飞了下来。一共二百多页,白花花,仿佛是一堆飞舞的头皮屑。我一头扎进这堆头皮屑里,全然不顾它的肮脏和凌乱。提起笔来胡写一通,却发现除了发呆无事可做———事实上我根本不懂英语,因为英语课的时候我只在山上午睡,并且与毛毛虫调情取乐。周围的人们剧烈地忙碌着,像一群恶狼围着一只残疾的羊。他们挥舞着胳膊大腿,汗点子四处飞溅,在墙上留下一坨一坨黑糊糊的签名。总而言之,这些事与我无关,我合上试卷的封面,开始幻想它是一台电脑,或者香烟。    
    完全无事可做,我只好与台上的监考老师不断交换暧昧的眼神,脚心手心出了一层一层的汗。监考老师左上角别着一支钢笔,三只直尺,头发乱作一团,眉毛连成一线。他不断吐着猩红猩红的舌头,不断散发着白茫茫的蒸气,把教室的屋顶熏出一团黄黄的圆形。那一对铅球一般的巨眼透过眼镜片死死盯着我。这时阳光灿烂,太阳在他的眼镜片上四处散射,搞得全教室到处是他稀黄稀黄的眼球,每个眼球都毫无例外地注视着我———而且目光如此冷峻坚定,好似射出两道大理石,又硬又冷,还花里胡哨的。我摸摸脸,摸摸老二,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啊。    
    他足足盯了我一个小时,此间我不但未做出一道题,还憋了一肚子尿,尿液在体内奔涌不休,直逼到喉咙口,惹得我心中甚是懊恼。正在与监考官斗智斗勇的紧要关头,瓦拉瓦里瓜却突然递过头来,安详地问我第五题怎么做。我体内的尿液立刻凝结成冰,莫不是她疯了?那两个牛卵似的巨眼正在上面金光四射,我正在逼近体力与精力的极限———我装作不理不睬,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瓦拉瓦里瓜火了,大声嚷嚷起来,靠,别以为你会做几个臭题就怎么样!    
    我的尿都快出来了,好在它们是冰,无法一下排出。瓦拉瓦里瓜肯定疯了!肯定疯了!完蛋了!我偷偷摸摸看看监考官,却发觉他一动而不动,对瓦拉瓦里瓜的疯癫视而不见。他的两只牛卵仍然那么盯着我,又纯情又执着。我向他抛去若干媚眼,并向他轻轻挥手,他仍旧不动弹。我起身跳起来,摸高共五次,他还不动弹。我壮起胆子,绕着教室慢跑了三圈,他仍然一动不动。我疑心他一定是急病发作,心脏病、心肌炎、心肌梗塞、脑溢血、糖尿病、关节炎、龋齿、口臭……凡是我能想到的疾病都想了一遍,但是仍然找不出恰当的原因。    
    瓦拉瓦里瓜在后面叫起来:“呆子,发什么愣呢!赶快回来做题!”    
    我一步一回头地返回位子,指着监考官,望着瓦拉瓦里瓜,手里攥着试卷,感到无限忧伤。    
    没等我开口问瓦拉瓦里瓜先说话了:“哈哈,这是我们菜园子有名的睁眼瞎,睡觉从来不闭眼的,睡得可死了,跟尸体似的。”    
    我算是见世面了,还有睡成这样的,睁着驴泡子眼死瞪着我,好像两颗发情的大卵。我抽出一把随身带着的,锋利无比的钢笔,准备在他额头写两个大字:我操。    
    瓦拉瓦里瓜一把拽过我的钢笔,说你疯了,当真以为他是死人啊。瓦拉瓦里瓜拿出她的试卷放在我的空白卷子上,说,快抄吧,再不抄来不及了。    
    我好像后脑勺给敲了一下,登时醒来。拿起一打的钢笔疯狂抄起卷子来。    
    在抄卷子的同时,我的头顶飞满了各种各样的纸条、钢笔、试卷,大约像我一样粗心大意,不会做题的还有不少。临下课还有十分钟,我头顶的纸条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教室的灯光暗了下来,屋顶黑压压一片,好不吓人。有几个纸条砸在我的后脊梁上,留下了使我终身遗憾的疤痕。有些纸条打在天花板上,放出幽蓝色的光芒。    
    突然那个睁眼瞎站起来,一只钢笔三只直尺跟着他的脂肪一晃一晃。他径直走到多多里马的身边(多多里马只留了一个头可以看见,其他部位全被厚厚的纸条包裹起来了)从纸条堆里一把将他提溜起来,并在试卷上画了个鲜红的零字。监考官把多多里马拖到门外,边拖边有大量的纸条从多多里马的身体里滚滚流出,遍铺一地,美不胜收。    
    不过当时我没心思欣赏这个。我们全慌了,心想下一个被操的是谁———监考官眼睛一直睁着,你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因为他睡觉清醒全都一个样。    
    还好,他只提溜出一个多多里马来,其他人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管。    
    多多里马挨了处分,受了电刑,勒令绕学校裸奔五圈,再对着校花学驴叫。我赶在下课前抄完了卷子,由于动作敏捷且目光温情,所以没被他发觉。    
    4    
    物质是不是可以无限分割下去?我周围全是成摞的草稿纸,上面记载了我早期的学术成果。Welcometotherealworld———这里不是胡皋中学,而是他妈的子宫。我已经证明了三角形的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并且大约估计出了地球子午线的长度。我隐隐约约觉得眼前的物质一定能够无限分割下去,直到融化为虚无,不然人类何以一代生育一代,一直延续到无限远方,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正想到精彩之处,欲要得出震铄古今的原子说与概率论,一把明亮而冰冷的金属武器突然伸了进来———此时我正在子宫中冥想———紧紧缚住了我的头,我被这飞来的钢夹夹得生疼,那种绝望的疼痛今生至死也不会忘却。拼命挣扎,四肢挥舞,我随手抄起一摞草稿纸,往夹子之间塞了进去。许久终于从夹子之间挣扎出来,一摞稿纸取而代之,可是我的脑门却留下了鲜艳的钢夹印迹,成为我智商低下的证明。那夹子以为夹住了我的头,便一个劲往外猛拽,那摞还未曾整理的手稿就这样结束了生命,上面记载的早期概率论思想也就此消失。随即我听到外边人声鼎沸,好似开批斗会。后来据妈回忆,那叠稿纸折服了当场所在的医护人员与参观者们,他们把稿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术盘里,发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呆。此间我顺利推导出原子说的全部证明。    
    后来那夹子又伸进来几次,我手头的稿纸终于都被他们夹去了,我身边不剩一物,恐怕是难逃此劫了。不出所料,我的头最终还是被牢牢夹住了,怎么也没法挣脱开。我留恋这温暖而诗意的宫殿,厌恶外面明亮而冰冷的人间世界,便顺手抄起脐带塞到夹子里,结果疼得我和妈一起叫唤。没别的法子,我只能束手就擒。可是临到门口,头却死活出不去。整日的艰苦思考令我的头格外庞大,如驴卵一般蓬勃。妈生我生不下来,我的头一直卡在她的下身里,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只好剖腹产了。医生定下这个医疗方案后,我便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并把两只脚翘得高高,顺手点了一支中南海。过了半晌,我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接着一双大手把我捧了出去……    
    哈哈哈哈———我顺利出宫,禁不住大笑起来,以此平衡我寂寞而无奈的心情,这标志着今后我将作为一个人而存在。那双大手把我放在一个巨型盘子里,下面是明亮的表盘,上面刻着不同的重量记号。我边抠脚丫子边打着哈欠,顺便弯下头去看看……


毕业歌混沌记:雷思温(4)

    “阿姨,七斤。”白白胖胖的护士阿姨记下了体重,端起我,把我送到一个全是孩子的地方,周围都是同龄人,有几个还似曾相识,我疲倦地向他们打招呼,为来到这个新的世界而隐隐不安。    
    我躺在雪白的床上,失望逐渐消失了。慢慢熟悉了周围一切,便也觉得没什么可抱怨。我想起母亲,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出宫全过程,凌乱的稿纸,坚硬的钢夹,母亲的鲜血与锋利的刀刃。母亲此刻还在手术台上受难,而我却已经在这里安然休息,这种毫不利己也不利人的奉献精神令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哥们咋了,给煮了?”转身一看,原来是右边的家伙。    
    “没,没什么,我剖腹产,我妈疼得死去活来,我心里难受啊。”    
    “别难受了,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他说着拿出一本书来。    
    “喏,有空看看,转移注意力。”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余秋雨的。我内心立刻对这个人产生鄙薄的情绪,把书硬生生塞了回去。    
    “小样儿,哥们给书你还不看,什么玩意!”那家伙转身睡过去,再也没有理我。    
    我躺在宽大的床上,毫无心思思考哲学问题,包括那个快要推演成功的概率论。母亲的受难令我思绪烦乱,脑门出汗。半晌窗外有人影晃动,还向我一个劲招手。我坐起来凑近一瞧,原来是个青年男子。此人身穿廉价西服一套,手拿熊猫牌4…012型公文包一个,向我又招手又做鬼脸,还拿着一个充气娃娃跟我套近乎。此人想来不是他人,正是我爸。看他操着如此幼稚老土的搭讪技巧,我便有心跟他开玩笑。我起身望了他几眼,他笑得更夸张了,嘴巴咧到后脑勺去,我板着脸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缓缓伸出右手中指,嘴里咕哝了一句英文(在此省略),接着躺回床上,一头钻进被子里当他不存在。他脸色铁青,不但非常扫兴,自尊心也受到强烈伤害,原地发呆半天,一言不发地走了。后来我一犯错误挨打时,我爸就会翻出这段历史:    
    “你这鬼小子从小就喜欢假正经。”然后一顿榔头就哐哐落下来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所经历的和未来将要经历的一切都可以在我的婴儿时期找到根据,所谓忘记历史就是背叛,我时常对这一段历史温故又温故,以期能自由把握整个人生。包括我后来的勤奋练琴频繁演出以及屡次失恋,都可以在出生之时找到原因。    
    5    
    若干年前我们家还没搬出那个犄角旮旯的筒子楼———这种情况根本原因在于我爸成为下岗分流减职增效的第一个样品———每当中午夜晚我心绪宁静之时,隔壁就传来各种扭曲怪异的声波,包括各种杂乱的超声波、次声波,以及格斗和抗议的喊叫声。通常这个时候,我就拿手指把耳朵堵上,如果声响不断加剧,我就塞一卷手纸进耳朵,再不停的话,我就把头埋进枕头里,耳朵里灌上两斤水银,再在头上压十几床被子。    
    我足足忍了她两年,可隔壁勤奋的钢琴女超人的水准不但未见提高,反而变本加厉,十几床被子已经不够用了,我还需要在被子上再压若干哑铃。此种情形终于引起上级领导的注意,爸妈发现隔壁钢琴女超人的家长走路头要比他们抬得高,步子比他们迈得大,这让他们老两口非常受不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他们抄起狼牙棒与三节棍,冲进我的卧室,掀开我的被子,从我的耳朵里掏出水银两斤,枕头若干,还有四个闹钟。他们把狼牙棒和三节棍放在我两侧,开始审问。    
    “你选择吧,音乐、武术、绘画、烹饪、美容美发、桑拿按摩,你总得学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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