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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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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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指斥王侁给出的城内情报是误导大军。不过赵炅和王侁乃是微末时便交好的朋友,登基以来,所用臣僚,要么不通兵事,要么根基浅薄,要么实际上在太祖时便已崭露头角,唯有王侁既是心腹,又久经历练,除了笃信祆教这一点不美之外,赵炅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因此,旁人的诋毁,乃至王侁信奉祆教这些事情,暂时都影响不了赵炅对他的倚重。
“以老臣之见,既然陈德有心归顺,就宣召让他入朝为官,先把他和部属隔离开来,然后朝廷徐徐再往河西委派官吏,换将选兵。这样兵不血刃可得河西千里地。”赵普奏道。
“丞相此言谬矣,那陈德乃是枭雄心性,上述求和不过是形势逼迫而已,他大军数万在手,地方千里,号令随心,安肯诚心归降入朝?”曹彬不待赵炅发话,便出生反驳,大违他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做派。
赵普缓缓摇头,悠然地道:“曹枢密很了解陈德么?焉知他不肯解甲来朝。再者,岚州城中不但有他的眷属,他心腹部将,万余大军的家眷也都在,若是因他一人不肯来朝而玉石俱焚,不知他那些部属是否还能对他忠心耿耿,心中难免有些记恨吧。河西上下离心,朝廷改日抽出身来,发兵破之,也不甚难。”他单手抚胸,胡须微微颤动,俨然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宰相风度,叫人心折。
“若是那陈德不肯来朝,又当如何?”曹彬也不甘示弱,反问道。他这枢密使也不是纸糊的,若只知唯唯诺诺,一心北伐的赵炅焉能任他尸位素餐。
他虽然气势凌厉,赵普神色自若,泰然答道:“那便依曹疏密与田将军所请,加派兵马,攻克岚州。将那陈德眷属接道汴梁,陛下建一座朔方节度使府邸居之,至于城中其他男女,犒赏禁军士卒,为奴为婢皆可。将朔方节度使的任命和岚州情形一同颁至岚州。同时命董遵诲从灵州退到环州,陕西五路尚有禁军数万,厢军和土兵近十万,乃中原腹心之地,陈德数年之内也难以侵犯,待东面战事平定,朝廷大兵转而向西,到时候还要偏劳曹枢密使调兵遣将啊。”说完之后,他干笑两声,拈了拈胡须。
“朔方节度使,”赵炅沉吟道,“前朝朔方节度使驻地便是灵州,难道丞相是想弃守灵州,让与陈德吗?”
赵普沉声道:“灵州孤悬瀚海之外,周围皆是番部蛮族,援军难至,从陕西转运粮草又极为不便。陈德虽然受了朝廷封号,入朝,则他的部属是朝廷西北藩镇,以朔方建节有何不可?若是他不入朝,灵州在他四面围困之下,旦夕可下,给不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此时中原汉人的势力经过了晚唐五代的战乱,已经大大向内地收缩,虽然灵州附近尚且有大量汉人居住,但与中原之间的沙漠戈壁已经是各族番部放牧牛羊之所,身为丞相的赵普私下里不知多少次为补给凉州驻军头疼过,心中早已叫苦连天,趁着陈德围困灵州的机会,干脆一起提出来。依着他的道理,若是朝廷大军维持着东向的态势,西面那些补给不便的节镇便要主动收缩回来,免得像这次一样,被莫名其妙地拖入到一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战争之中。若是朝廷禁军转而向西,在中原人力财力军力源源不断的支持之下,这些失去的节镇自然可以轻易夺回。
赵炅闻言缓缓点点头,若是单单按照陈德眼下据有的地盘而论,当封他朔方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使,观察甘肃瓜沙四州都可以,权柄之重,无以复加,赵普只提朔方节度使,乃是将他根基最浅的一处封给他,河西之地诸多番部的早有各种节度使、团练使、观察使封号都未削去,也是给陈德统治河西埋下钉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便依丞相所议。”赵炅点点头道,“若他肯归顺入朝,朕又岂会吝啬一个说朔方节度使的虚名。”他话语说得轻松,心中对这藩镇封号却是耿耿于怀的,挥手命赵普起草诏书。
岚州,萧九已经连续一个月宿在城楼之中,晚上灯笼火把照的左近都是一片通明,四面城墙上皆加派人手防备宋军趁夜偷城,城内刁斗森严,锦帆营军士按剑巡视,防备城中居民暴起叛乱。
自从宋军围城以后,萧九立刻在城中选取了善于射箭的五千民户,一名辎重营军士带领十名民户登城守御,这个月战事缠绵下来,壮丁折损了又补充上来,城墙上还有三千之数,辎重营军士也还有三百多,每个军士都给捶打成实实在在的十夫长了。不到万不得已,匠作营的三百军士萧九是一个也不敢调派的,数千工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近些日子来有些不稳,李简也不断建议,干脆将这些蛮人武装起来,放出城去杀宋军好了。
“根据我们在工奴中间的耳目来报,这些胡族不少往日便是骑马射箭的,但在匠作营呆的久了,桀骜不驯的性子也磨去大半,只要我们允诺他们只要此战之后便给他们一个岚州荫户甚至军士的身份,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为我们作战的。”李简建议道。围城的宋军人数虽然不众,但携带的弓弩器械十分厉害,近日来城中可用的壮丁损耗颇大,已经有些补充不上了。
注:唐代经营西北的五大节度使所辖的地盘和兵力如下:
朔方节度使﹐捍御突厥﹐治灵州(灵武郡﹐今宁夏灵武西南)﹐统辖经略军﹑丰安军﹑定远军﹑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管兵六万四千七百人。天宝时节度使为王忠嗣﹑张齐丘﹑安思顺。
河西节度使﹐断隔吐蕃﹑突厥﹐治凉州(武威郡﹐今甘肃武威)﹐统辖赤水军﹑大斗军﹑建康军﹑宁寇军﹑玉门军﹑墨离军﹑豆卢军﹑新泉军﹑张掖守捉﹑交城守捉﹑白亭守捉﹐管兵七万三千人。天宝时节度使为王倕﹑皇甫惟明﹑王忠嗣﹑安思顺﹑哥舒翰。
安西节度使﹐又称四镇节度使﹑安西四镇节度使﹐抚宁西域﹐治龟兹城(今新疆库车)﹐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管兵两万四千人。天宝时节度使为夫蒙灵﹑高仙芝﹑王正见﹑封常清。
北庭节度使﹐防制突骑施﹑坚昆﹐治北庭都护府(治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统辖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管兵两万人。天宝时节度使为来曜﹑王安见﹑程千里﹑封常清。
陇右节度使﹐备御吐蕃﹐治鄯州(西平郡﹐治今青海乐都)﹐统辖临洮军﹑河源军﹑白水军﹑安人军﹑振武军﹑威戎军﹑莫门军﹑宁塞军﹑积石军﹑镇西军﹑绥和守捉﹑合川守捉﹑平夷守捉﹐管兵七万五千人。天宝十三载又于鄯﹑廓﹑洮﹑河四州西境增置宁边﹑威胜﹑天成﹑振威(吐蕃雕窠城)﹑神策﹑金天﹑武宁﹑曜武八军。天宝时节度使为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





正文 四十二章  主母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012 16:21:30 本章字数:3102


“此时尚要谨慎,匠作营中降俘工奴中虽然有不少有勇力的,但皆不成行列,猝然拉出来,先不说叛乱的问题,极容易自乱阵脚,反而给敌军可趁之机。”锦城营校尉乐羊傅道,“我军兵少,若是这些工奴蛮性未除,放出来以后便不能制服,城内城外一起烧杀抢掠,恐怕是个祸患。”
守城这些日子来,原先在军中有些形单影只的锦城营和留守的辎重、匠作两营关系亲近了不少,加上留守岚州的萧九本是蜀人,也令锦城营上下颇觉亲近。这三名留守岚州的校尉各有分工,萧九统揽全局,亲自负责四面城墙,乐羊傅率锦城营军士负责城内治安,而李简则负责管治匠作营工奴,打造修补器械,分派辎重粮草,这些日子来倒也合作的亲密无间。
“这个容易,我们只挑那些有眷属在匠作营里的部族战士出来,这些人心念着家人的安危,不会行险造反。”李简反驳道,心中觉得暗暗有些惭愧,执掌匠作营,特别是充实了数千工奴以后,心胸逐渐阴暗了不少。这大概是监狱看守常见的心理疾病吧。
“这样吧,李校尉那里拣选匠作营中信得过的、可用的部族战士,先行选出五百人训练着,以后如果外间兵力再吃紧,便将他们以十人队为单位补充上去。”萧九沉吟着说道,留下来这三营校尉都是汉人,对胡族的防范心理比之辛古、于伏仁轨这样出身的校尉便多了一层,驾驭部族勇士的能力也弱了一些,只能先将工奴中的勇士拆成十人队使用。
“若是辛校尉在,大概会组建如安禄山麾下‘曳罗河’那样的胡人死士营作为尖刀对宋人进行反突击吧。”萧九心中暗暗想道,“还有一桩喜讯要告知二位,陈大人在凉州城下击溃了大宋和党项、吐蕃三万联军,大军正围困着灵州,以效仿定难李氏、府州折氏归顺为条件,与朝廷和谈。”萧九话中带着些许遗憾,瓜沙甘肃凉灵六州,地方千里,精兵数万,健马成群,百姓敢战,在这五代乱世里乃是称王称帝的基业。
校尉们在城楼中商议,直到深宵方才散去。萧九遥望着远方宋军大营的刁斗灯笼,叹了一口气,也不解脱铁甲,在帅位旁边的一条羊毛毯子上和衣而眠。清凉的夜风里弥漫的阵阵金汁滚油和残肢断的臭气,外面每一声更鼓想起,他早出皱纹的额头都要颤动两下,手握在剑柄上紧上一紧。
岚州城内,“哇~”的一声孩儿的哭声起来,惊醒无数睡不沉着的人,“再哭,把你丢到城外头军营里去。”伴随着母亲的恐吓,哭声嘎然而止。
“阿妈,别怕,爹爹一定会回来的,带着最勇敢的军士,把城外这些懦夫杀得落花流水。”于伏海山扬起眉头,十五岁的军户子弟虽然脸上还有一些子弟,身量却和普通男丁差不多高了,身上穿了于伏仁轨旧军袍改缝的短褂,到和守城的壮丁差不多,他手中还握有一柄横刀,正努力模仿着于伏仁轨的表情安慰着母亲欧阳氏。
“阿妈不怕。”欧阳氏抚摸着他的头顶,“你爹爹回来以前,于伏家还有两个男子保护呢。”她一边说,一边颇为怜爱地看了看在被褥里睡得正酣的小儿子于伏延平。
“阿妈,陈大人会带兵打败这些宋人吗?”似乎意识到自己在阿妈的眼里始终是孩子,于伏海山反而有些忐忑起来,连带着也透露出心底里的焦虑。这时节便如那战国乱世,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便是十四五岁的孩童,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战争的残酷。
欧阳氏慈爱地笑笑,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指着远处一座大宅子旗杆上高挑着的一窜灯笼,在这一片屋顶上显得格外醒目。“看到那灯笼了吗?”欧阳氏问。“看到了。”于伏海山点点头。“那是主母大人的居所,主母大人与我们在一起。陈大人必定会回师解救岚州的。”欧阳氏肯定的答道。岚州城被围以来,高级军官的眷属都知道城中军队主力远在千里之外,中间隔着宋国各部藩镇势力的重重阻隔,几乎不可能顺利回援,所以仰赖的,唯有陈德本人的眷属也在城内,众人一起同生共死。陈德自入主岚州后,带领着众人做下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军士眷属看黄雯也留在城中,私下里也愿意相信岚州军此番也能创造奇迹出来。
灯笼下面一座秀阁之中,小床上婴孩睡得正熟,刚刚回房的黄雯将小手指头轻轻从孩子嘴里拉出来,轻轻声道:“咬着手指怕将小女孩儿牙齿长歪了,长大了嫁不出去。”周后却低哼道:“妹妹如此贤惠的人儿,那人居然也狠得下心,将你们母女留置在这危险之地。”
陈德袭取河西之后,原本是有机会将黄雯等接到河西去的,但顾虑到军士的眷属都在岚州,不下数千人之众,若是将黄雯母女接走,辛古、于伏仁轨等一众军官的眷属又当如何?若是将军官眷属接往河西,基层军士的眷属又当如何?河西六军本来就吸纳了不少新鲜血液,正是倚重老军士将新附的归义军、回鹘兵同化到体系中来的关键时候,一旦军士生了怨心,恐怕不待敌人来打,自己军心便散了,是以陈德坚持没有先把自己的眷属接出岚州。而护送数千军士眷属西迁,非得近万大军不可,河西四战之地,一时又抽不出这么多兵马回援,不得已出了下策,攻灵州,与宋国和谈。这些来龙去脉,陈德都在军书中详细地向岚州留守萧九交代清楚,而萧九也过府向黄雯禀报过。
“让姐姐也滞留在岚州,妹妹这里代夫君向姐姐赔不是了。”黄雯轻轻一笑,并未帮陈德辩解什么,却让周后一时不好再说下去。自从宋军围城,两军交战以来,负伤的军士和壮丁越来越多,黄雯便将指挥使的大部分房间都腾出来接纳伤兵,以至于她自己和周后只能挤住在一间房内。不但如此,她以主母之尊,亲自带领许多军官军官眷属和城中妇女为这些伤号裹伤换药,向匠户营索要各种药材,在此番围城中的岚州军民中,她虽然不能上城墙作战,却是大家伙儿心目当中的定心石一般。因为缺医少药而疼痛呻吟不止的伤患,在她巡视经过时,也会咬牙勉力忍受。原本因为大军围城而人心惶惶的局面,因为这个“主母”的存在,而变得井然有序。这样的情势,让留守岚州的萧九都有种错觉,似乎留镇岚州的不是自己而是夫人,时常她禀报一应内外军民情况。
就连往日高高在上的周后,这些时日以来,也越来越觉得黄雯身上有了一种让人既感觉亲切,又不敢侵犯的气质,“也许,这就是岚州上下心甘情愿跟随她死守在这里的原因吧。”周后往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如今却觉得有些惭愧。
攻杀不止的岚州相比,灵州城外则要和平许多。在和谈气氛下面,无论是城墙上稀稀拉拉的宋军还是城墙下每天出操的汉军,都似乎没有打仗的意思。每天听到汉军营中操练的金鼓,就是宋军换岗的时候,“莫看河东蛮子,行伍还颇整齐呢!”城墙上闲得无聊的虎捷军士卒看着汉军出操,相互打趣道。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发多少饷钱出多少力,他们军饷是俺们的两倍,下面还有几十个民户伺候着,等那姓陈的坐了龙庭,底下个个是鸡犬升天。”虎捷军伍长何平一边懒洋洋地擦拭弩机,一边说道,望向城下的目光全是艳羡。
起先说话那军卒名叫苏陵,闻言不禁问道:“老何,听说董大人上表保举那姓陈的做朔方节度使,若是咱们也归了他统领,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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