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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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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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这些没收的财产是入了禁军的府库,事实上谁都知道,入公账的只是零头,绝大多数则落进了鱼朝恩、刘希暹、王驾鹤等人的私人腰包。
由于禁军不受任何部门管辖,且自设黑牢不必走任何司法程序,所以鱼朝恩等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干了好几年,不知有多少富豪死于非命,也不知有多少巨额财产落到了他们手里。
得知这件事后,代宗李豫大为震惊。
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国法何在?朝廷纲纪又何在?
正当代宗为此又惊又怒的同时,鱼朝恩又变本加厉地搞出了一个“紫衣事件”。
鱼朝恩虽是宦官,但养了一大群儿子,最小的养子叫鱼令徽,年方十余岁,在宫中担任内给使,穿绿衣(六、七品官服)。有一天,鱼令徽不知何故与同僚吵了一架,回来就向鱼朝恩告状。第二天一早,鱼朝恩就怒气冲冲地拉着儿子入宫,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代宗说:“我儿子官职太低,经常受人欺负,请皇上赐他紫衣(三品以上官服)。”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想穿紫衣?
代宗觉得此事太过荒唐,就闭口不言。
没想到,还没等天子发话,有关官员就慑于鱼朝恩的淫威,忙不迭地捧出了一袭紫袍。鱼朝恩当场命儿子穿上,然后向天子拜谢。
事已至此,代宗只好勉强露出笑容,说:“此儿穿上紫袍,还是挺合适的嘛。”
鱼朝恩得意洋洋,鱼令徽欢天喜地,满朝文武皆垂首不语。
此时此刻,很少有人注意到天子眼中掠过的那道杀机。
但是一个人注意到了。
他就元载。
元载无声一笑。几天后,他找了个机会向代宗密奏——“朝恩专恣不轨,请除之。”(《资治通鉴》卷二二四)
代宗虽然极为宠信鱼朝恩,把他视为三角政治中不可或缺的一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允许鱼朝恩为所欲为。
人都是有底线的,更何况是手中仍然握有生杀之权的天子!而“黑牢事件”和“紫衣事件”,无疑已经突破了天子李豫的底线。
假如任由鱼朝恩的欲望和权力如此膨胀下去,代宗相信,自己苦心维持的这个三角政局迟早会被鱼朝恩打破。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主动打破它,以便再造新局。
于是,代宗采纳了元载的建议,命他设计一个万全之策,务必一举除掉鱼朝恩。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元载发现,要收拾鱼朝恩,最重要的就是先摆平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鱼朝恩的贴身侍卫长周皓,鱼朝恩每次进宫,周皓必率一百名禁军士兵随行;另一个是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此人是鱼朝恩的心腹党羽,他手握重兵,是鱼朝恩最主要的外援。
只要摆平这两个人,收拾鱼朝恩易如反掌。而只要鱼朝恩一死,他手下那帮见风使舵的禁军将领根本不足为虑。
但是,要如何摆平周皓和皇甫温呢?
元载的方法很简单,一个字:钱。
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人际关系大多是用钱堆起来的,而要拆解这种关系,最有效的办法当然也是用钱。准确地说,是用钱砸!
元载随即拿出重金,往周皓和皇甫温身上狠砸,果然一下子就把他们砸了过来。此后,鱼朝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都落入了元载和代宗的眼中,而鱼朝恩却对此毫无察觉。
正月末,元载向代宗献计,把时任凤翔节度使的李抱玉调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再把皇甫温从陕州调到凤翔。元载此计有两个目的:一,麻痹鱼朝恩,让他以为心腹皇甫温靠他更近了,因而更觉安全;二,万一计划进展不顺,还可以让皇甫温突然倒戈,杀鱼朝恩一个措手不及。此外,元载又建议代宗把兴平、武功、天兴、扶风等地划归神策军管辖,以便进一步稳住鱼朝恩。
代宗依计而行。
鱼朝恩凭空多出一块地盘,顿时大喜过望。
但他并不知道,一条无形的绞索已经悄悄套上了他的脖子。
二月初,鱼朝恩的心腹刘希暹忽然嗅出了危险的气息。
在他看来,“无功受禄”非但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反而有可能是灾祸降临的前兆。因为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鱼朝恩新近并未建功,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划出一块地盘给他?
这其中必有蹊跷!
刘希暹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鱼朝恩。至此,鱼朝恩才开始生出一丝疑惧。然而他每次进宫,代宗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而且对他的恩宠和礼遇丝毫不减于往日,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鱼朝恩慢慢也就释怀了。
三月初,皇甫温入朝奏事,元载顺势把他留了下来,然后密召周皓,三个人一起制定了一个诛杀鱼朝恩的计划。随后,元载密奏代宗,表示计划已定,随时可以动手。代宗郑重其事地叮嘱说:“小心一点,不要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三月十日,寒食节,代宗在宫中摆设宴席,邀请一些亲贵和近臣赴宴,其中当然也包括鱼朝恩。为了预防万一,元载没有出席这一天的宴会,而是坐镇中书省,以便随时调兵遣将。
宴会结束后,代宗把鱼朝恩留了下来,说有要事跟他谈。
鱼朝恩刚刚走进内殿,代宗就一改平日的和颜悦色,厉声斥责他恃宠而骄、心怀异图。鱼朝恩虽然察觉势头不妙,但还是坚信天子不敢拿他怎么样,所以仍旧一脸倨傲,极力抗辩,并口出悖逆之言。
代宗李豫盯着鱼朝恩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冷然一笑,轻轻地挥了一个手势。
周皓随即带着一帮禁军冲了进来。
然后,一条绳索就死死勒住了鱼朝恩的脖颈……
缢杀鱼朝恩当天,代宗就下诏罢免了他的观军容使、神策军使、左监门卫大将军等职,仅保留内侍监一职,然后对外宣称——鱼朝恩受诏当日便自缢身亡了。
代宗如此处理,当然是希望稳住鱼朝恩手下的那帮禁军将领。数日后,代宗又加授刘希暹、王驾鹤为御史中丞,紧接着又宣布对鱼朝恩的所有党羽(有一部分已经被逮捕入狱)实行大赦,并说:“禁军将士,都是朕的子弟兵,从今往后,朕亲自统领禁军,所有人的官爵待遇一仍其旧,都不要有什么担忧和疑虑。”
经过这样一番明智而审慎的善后处理,代宗终于成功地安抚了禁军。尽管相当一部分禁军将领对鱼朝恩的暴亡真相心知肚明,对天子李豫也不免有一些怨恨,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来安慰自己,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了。
唯一没有把尾巴夹紧的人,就是神策军都虞侯刘希暹。
他是鱼朝恩的头号心腹,也是第一个察觉到天子有可能对鱼朝恩动手的人。如今事实果然被他料中,刘希暹自然比任何人都更为恐惧。事后,他心里一直在担心天子会秋后算账,所以惶惶不可终日,经常在私底下跟王驾鹤诉说心中的疑惧,并发泄对天子的不满。
刘希暹万万没想到,他的哥们王驾鹤居然把这些话一五一十都记在了心里,然后又无一遗漏地报告给了天子。
代宗本来是没打算秋后算账的,可刘希暹如此不识时务,代宗也就没必要跟他客气了。
大历五年九月,亦即鱼朝恩被诛半年后,代宗便下令赐死了刘希暹。从此,有关鱼朝恩之死的话题就在禁军将士中成了一种禁忌。
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否则就必须把“鱼朝恩”这三个字从记忆中抹去,彻底抹去!
在诛杀鱼朝恩的行动中,宰相元载表现得实在是很出色,可谓足智多谋,胆大心细。代宗极为满意,从此对他“宠任益厚”。
然而,诛杀鱼朝恩固然解决了宦官乱政的问题,可同时却难以避免一个新的问题。
什么问题?
宰相专权的问题。
随着鱼朝恩之死,原本那个相对平衡的三角政局被打破了,因而朝政大权势必会过多地集中到锄奸功成的元载手上。也就是说,在代宗培植起新的制衡力量之前,李唐朝廷就会面临宰相专权的危险。
那么,元载会专权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元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一旦没有了制约,他不仅会专权,还会弄权!
【元载:弄权者的下场】
从成功翦除鱼朝恩的那一天起,元载就开始得意忘形了。他经常在大庭广众中口出狂言,称自己文可安邦,武可定国,腹有经纶,胸怀韬略,古往今来,无人可及!
每当这种时候,听众就会阵阵反胃、恶心不已,可元载却总是洋洋得意、乐此不疲。
没有人会否认,元载这个人确实有才;可与此同时,满朝文武也没有人不知道——元载这家伙无德!帝国朝政一旦被这样一个有才无德的人把持,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史称鱼朝恩死后,元载“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僭侈无度”,其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比鱼朝恩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人的手底下干活,正直的人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当时,有个叫杨绾的吏部侍郎,为人正直,性情耿介,从不依附元载,而且在遴选官员时总是坚持公平公正的原则,这对“政以贿成”、卖官鬻爵的元载自然是一大阻碍。元载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总想找机会把他拿掉。
大历五年三月底,一个叫徐浩的岭南节度使盯上了吏部侍郎这个肥缺,遂“倾尽南方珍货”贿赂元载。据说这个徐浩在地方上声名极臭,以“贪而佞”着称,可元载才不管他臭不臭,他唯独关心的就是一车一车拉到他府上的那些“南方珍货”。几天后,元载就把杨绾调到了清水衙门国子监,让他担任国子祭酒,同时把徐浩调入朝中,取代杨绾成为新的吏部侍郎。
毫无疑问,这种只会花钱买官的烂人一旦掌握了中央的人事大权,以后想要升职或补缺的所有帝国官员肯定都要被“雁过拔毛”了;而被“拔毛”的官员到了任上,也肯定要千方百计从老百姓身上加倍搜刮回来。所以,无论什么时代,“买官卖官”与“官员腐败”必定是一对孪生子,有其一必有其二!
对于元载的所作所为,代宗李豫当然不会不知道。可元载毕竟当了好几年的宰相了,经验丰富,能力突出,而且又有诛除鱼朝恩之功,所以代宗还是不舍得拿掉他。
大历五年年底,代宗找了个机会单独召见元载,对他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批评教育,希望他能有所收敛,不要重蹈鱼朝恩之覆辙。
然而,元载却把代宗苦口婆心的劝导当成了耳旁风,仍旧我行我素,毫无半点悔悟的迹象。
通过大半年的等待和观察,代宗终于失去耐心、彻底失望了。
没想到这家伙跟鱼朝恩完全是一个德性、一路货色!
随后,代宗不得不开始考虑收回元载手中的权柄。
然而,代宗也很清楚,这个事情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来。因为元载久任宰相,朝中党羽众多,比如宰相王缙、京兆尹杜济、吏部侍郎徐浩、薛邕等人都是他的死党,其他还有很多公卿大臣也惟其马首是瞻。在此情况下,要想从朝廷的文武百官中找到一个真正忠于朝廷、而且有能力对付元载的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历六年(公元771年)八月,代宗经过一番谨慎的考察,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一个地方官员身上。
此人名叫李栖筠,时任浙西观察使。
为了避免元载等人的阻挠,代宗索性绕开中书省,直接颁布了一道诏令,召李栖筠回朝担任御史大夫。
代宗交给李栖筠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元载等人贪赃枉法、营私舞弊的证据,然后发起弹劾。
大历八年(公元773年)三月,李栖筠不负代宗所望,果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就是从那个花钱买官的吏部侍郎徐浩身上找到的。
徐浩有一个小舅子,姓侯莫陈(三字姓),原任美原(今陕西富平县)县尉。徐浩想把他搞到京师来,就让京兆尹杜济捏造了一份政绩,声称侯莫陈在主管驿站驿马的工作中表现优异,成绩突出,特此向朝廷推荐。然后,徐浩又让他的同僚、吏部侍郎薛邕出面,将侯莫陈调任长安县尉。
依照规定,长安县尉赴任前必须先到御史台报到。结果侯莫陈一到御史台,李栖筠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扣下了。
本来这也算不上多大的事,但是李栖筠自从到任之后,就一直睁大眼睛在找元载一党的毛病,如今侯莫陈自己撞上门来,李栖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稍微一调查,侯莫陈伪造政绩的行迹就败露了。李栖筠当即发起弹劾,把奏章递到了代宗手上。
代宗即命礼部侍郎于邵负责审理此案。
这个于邵也是元载的党羽,他压根没有意识到代宗就是想利用侯莫陈的案子引蛇出洞的,于是还傻乎乎地替侯莫陈辩解,声称此人虽然政绩造假,但他造假的时间却是在去年的大赦之前(大历七年五月,代宗朝廷曾有过一次大赦),既然“罪在赦前”,自然不该受到处罚。
代宗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好你个于邵,如此牵强的借口你也想得出来?也好,既然你们都是一伙的,那朕就把你们这帮狐朋狗党一锅端了!
是年五月,代宗断然下诏,将徐浩贬为明州别驾,薛邕贬为歙州刺史,杜济贬为杭州刺史,于邵贬为桂州长史,一下子把元载一党的四个核心成员逐出了朝廷。
自此,元载的势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朝廷的风气也终于有所好转。
但是,这只是代宗收拾元载的第一步而已。
他真正想要的,是元载的命!
大历九年(公元774年),河北爆发了田承嗣之乱,代宗忙于平叛,无暇顾及朝廷内部斗争。一直到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河北好不容易尘埃落定,代宗才终于得以腾出手来对付元载。
这几年来,元载、王缙一党不仅没有因“侯莫陈案”而有所醒悟,反而在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连他们的家人、幕僚、手下低级官吏,甚至是出入他们家中的尼姑,也全部加入了招权纳贿的行列。史称,“载妻王氏及子伯和、仲武,缙弟、妹及尼出入者,争纳贿赂。又以政事委群吏,士之求进者,不结其子弟及主书(幕僚)卓英倩等,无由自达……”(《资治通鉴》卷二二五)
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到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当然,代宗是一贯小心谨慎的。由于不知道自己身边是否安插了元载的耳目,所以代宗从来不敢跟左右提起诛除元载的计划。满朝文武中,他也唯独只敢跟自己的母舅、时任左金吾大将军的吴凑商议。
这年三月末的一天,元载和王缙在夜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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