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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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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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衡之后,代善便喊道:“来人,来人啊……”不料喊了好一阵居然没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汉人范忠孝跑了进来,跪倒在地道:“皇上,刚才您在唤人么?”

这时代善才回顾左右,偌大的房子里竟然只有两个人了,他愕然问道:“其他人呢?”

范忠孝恨恨地说道:“听说明儿乾军就要打过来了,他们都忙着想办法保命。”

“保命?”代善哈哈大笑,“在沈阳的时候,没听说所有带辫子的人都会被杀?咱们这些满人贵族还想活命?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商量如何守城防敌,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才是正事。”

范忠孝道:“皇上说得是……可是他们不会来了”

代善瞪圆了眼睛道:“朕的儿子呢……岳托哪里去了,皇八妹聪古伦和朕最亲近,她也不来?”

范忠孝伏拜在地,默然不语良久之后,代善才笑得浊泪纵横:“没想到,没想到,到头来最后在朕身边的,竟然是个汉人可灭咱们族的人,也是汉人……”

范忠孝道:“奴才不是汉人,只是皇上身边最忠实的奴才。”

“有你这份心,朕一旦翻过身来一定不会亏待你……”代善一面说,一面目光也黯淡下去,他还能翻过身来么?实际上他就算有机会都没斗志了,他的心早已累到了极点,从辽西走廊一直打到赫图阿拉,没打过一场胜仗,来去奔波,疲惫至极想当年项羽在乌江之畔自刎,江上有船其实可以渡河有机会东山再起,可他放弃了机会,就是再也没有以前那份斗志再重开始了。

范忠孝也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儿,但他依然感恩戴德道:“奴才谢皇上隆恩,奴才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代善微颤颤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抓起他的剑,居高临下地回顾左右,“没人来就罢了,明日朕和你二人上城头御敌。”

只见整个大厅里黯淡异常,丫鬟奴才们都跑光了,油灯里的灯油烧竭之后也没人再添加,自有几盏欲灭不灭的死气沉沉的灯火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一般,让大厅忽明忽暗,犹如有冤魂出没。

这幅景象,仿佛就在黄昏时分,但代善分明记得现在正是正午,外面的光线同样黯淡,天色似乎在突然之间变暗夏天雷雨多,看样子快下暴雨了。

听得范忠孝说道:“喳奴才愿意跟随皇上直到最后,上城杀敌……如果有机会的话。”

代善听得他话里有话,忍不住说道:“什么意思?”

范忠孝阴阴地说道:“奴才如果没猜错,太子等人应该在密谋暗算皇上,以便明日投降时在乾人面前好说话一点……”

“喀”突然大厅中猛地一阵闪亮,随即一阵开天辟地般的巨响轰将下来,原来是突然打了个响雷,猛不丁地吓了代善一跳,他双腿一软,跌坐回龙椅上面。

段二九 怜悯   

“喀喀……”天上时不时响起一声声惊心动魄的雷鸣,昏暗的天地间刹时就是一阵闪亮,劲风吹得满城尘土飞扬,落叶和杂物在空中疯狂地乱飞,整个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在雷电交加风雨相间之中,赫图阿拉城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像摧枯拉朽一般轰然崩溃,化作一堆废墟。

在皇长子岳托的府中,他的姑姑聪古伦格格及其姑父固尔布锡,还有几个亲王贝勒都聚在了一起整个府邸戒备森严,几乎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

只听得岳托说道:“攻取沈阳之前,皇阿玛一直都带引着我们走向胜利……但是,从强攻北京,到辽西走廊战事,一直到丢失沈阳,退守赫图阿拉,皇阿玛每次都犯了决策错误,导致我们实力不断消耗,最后竟然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

岳托是代善的长子,已被指定为大清皇位继承人,是代善寄予厚望的儿子,可是他还没机会继承大位,整个满清帝国都要土崩瓦解了。

这时皇八妹聪古伦格格也说道:“听说刘铤的东路军明儿就到城下了,皇阿玛似乎要玉石俱焚,死守到底。”

聪古伦格格身材高挑,站起来竟然和男人差不多高,在此时悲观的情绪中,她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不再,但精悍的样子依然不减这时候她不仅悲观,而且怀着满腔的恐惧,她的手上沾满了汉人的鲜血,真不知道被俘之后会被怎么对待一次有两个满将争夺一个汉人女子,因那女子长得非常漂亮,谁也不愿意放弃,结果聪古伦就给他们裁判,将那汉人女子砍成两瓣,分给两个满将。

她的罪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是她又不甘心自行了断,她还年轻,所以在绝望之中仍然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就算做庶民,不要荣华富贵,也比年纪轻轻就死了强啊。

聪古伦格格的丈夫固尔布锡是个蒙古人,带着部众投靠了满清之后,就做了清朝的驸马爷清朝强盛时他也是吃香喝辣逍遥过一阵子,可现在要完蛋了,他却不想为清朝殉国他心道我只是个蒙古人,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块儿死?

他想跑但是没地方跑,四面乾军合围,向哪里跑呢?就算能侥幸跑出去,周边的部落可不敢和正强势的乾朝对着干,去收留乾军的死敌。

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代善的亲属,所以大家心里有杀代善自保的心思,却都不好明说出来固尔布锡见众人都在那打哈哈,便急不可待地说道:“眼下咱们要兵没兵,要粮没粮,连人口都被汉人杀光了,还打下去有什么意思……不如废掉皇帝,投降,没其他路可走了。”

聪古伦接着她男人的话道:“皇上是咱们大清的领,不管投不投降,汉人都不会放过他,废掉皇上不如杀了,省得皇上落在汉人手里受辱。”

岳托默然,众亲王见状纷纷附议,赞同取代善项上人头向汉人投降。

大伙商量罢,便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向代善的住处过去赫图阿拉很小,皇帝的住处称作皇宫实在太寒碜了,连行宫都算不上,他们的皇宫在盛京,早已被汉人军队占领了。

一路过去的许多亲王都以为在代善的府邸会生一场血战,却不料大伙到达目的地之后,见院门都敞开着,里面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地上的落叶和垃圾也不知几日没人打扫了,风一吹就满院子乱飞,说不出的凄凉。

众人持械冲进代善的府邸,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实际上奴婢们都跑光了,倒是有一条黄狗没跑,躲在墙边上对着撞进来的不之客“汪汪汪”地交换岳托心里甚烦,没那条黄狗一叫心里冒出来一股无名火,张弓搭箭便射了过去,岳托箭法了得,一箭便中要害,那条狗应弦而倒,在血泊中呜呜呜地悲鸣。

带着刀剑的侍卫开路,众亲王贝勒格格一起走进大厅,只见床边的帘子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在空中飘扬,就如一张张旗帜一般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油灯都被吹灭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代善的声音道:“朕等你们多时了。”

听到代善的声音,多年的积威之下大伙都不敢动弹,明明知道现在代善身边没人了,但依然有一种震慑人的气氛岳托一不留神,竟然跪倒在地道:“儿臣叩见皇阿玛。”

北面龙椅上的代善藏在昏暗的光线中,让众人看不甚清楚,只听得他说道:“你们是来杀朕的?”

大厅中没有人回话,他们没想到代善已经猜到了,有人还忍不住左右回顾,生怕旁边埋有伏兵,可是这里哪里来的伏兵,连打扫院子的人都没有了。

代善又道:“朕到最后还能有点作用,也是值得欣慰的你们取了朕的头颅交给刘铤,他一定会送到北京去请功……朕生前没能进得北京城,死了总算能进去啦。”

岳托道:“王爷们说皇阿玛无论怎么样,汉人都不会放过您,您就不如自行了断,以免在汉人面前受辱。”

代善仿佛没有听见别人说话一般,独自在那说道:“朕南征北战戎马一生,到头来却如此收场,唉……多怀念当年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时候啊。”

岳托道:“皇阿玛,咱们大清在大略上有几处失误,先不该称帝,然后不该长期威胁北京,否则汉人也不会把咱们当作心腹大患,以倾国之力与大清作战;在战场上也有几处失误,最后一次入关时,不该把目标定为攻占北京城,否则阿拜亲王的几万精锐就不会丧失,在辽西走廊时,我们又不甘于放弃,结果主力精兵几乎尽失,以至于汉人深入辽东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力量威胁到他们……”

代善叹道:“你没说到点子上,咱们最大的错误是生错了时候史上的匈奴人没能像蒙古人那样入主中原,难道是匈奴人不够强么……可朕总觉得上天再指引着我们大清君临天下入主中原,天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代善说话的时候,岳托手握刀柄,慢慢地向前靠近,众亲王贝勒也一并跟了上去走近之后,才看见代善的模样,他穿着十二章服礼袍,一身上朝的打扮,并且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跪着一个汉人范忠孝。

代善见他们身上带着兵器,是可以肯定他们是来杀自己的,便说道:“朕死之后,你们给范忠孝这个奴才一条活路。”

范忠孝听罢已是感动不已,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岳托可能觉得这事儿有些讽刺的味道,他爹要死了,自己不哭,反倒是个外人在伤心,当下就怒道:“这个狗奴才平时就知道蛊惑皇阿玛,尽出馊主意,不是他那次提出‘活粮’的坏主意,咱们大清在辽西走廊能败得那么惨?”

岳托“唰”地拔出腰刀,吼道:“我替万千满人亡魂除去这厮”说罢一刀劈了过去,正劈在范忠孝的脸上,范忠孝惨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脸,鲜血直崩,倒在地上。

岳托杀了一个人,提着血淋淋的刀向代善走了过去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在满人看来虽然不合道德,但并没有汉人眼里那般天诛地灭地严重。

代善的喉结动了一动,什么话也没有,直愣愣地看着杀气腾腾的岳托,他身上也没动弹,并不想反抗征战了一生的代善武功了得,可最后还是没派上用场,因为要杀他的人是自己的儿子,而且后面还有许多拿着武器的亲王和侍卫,反抗也是无用。

岳托大叫了一声,一刀捅了过去,使劲全力,以至于刀尖立刻就从代善的背上穿了出来代善的牙关咬得格格格地响,竟然没有痛叫出来此时岳托的眼睛里流出了泪了,好像疼的人不是代善,而是他一样。

岳托手上一转,将刀身在代善的腹中搅了半圈,他仿佛能听见肠子断裂的声音,一缕鲜血从代善的嘴角流了出来代善的瞳孔慢慢散,渐渐失去了光泽。

一代枭雄就这样窝囊地死在了昏暗的屋子中,杀他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众人怔了片刻,一个亲王才走了上来,拿着刀子割下代善的头颅,交给后面的侍卫道:“处理一下,别腐得太快,装到木盒子里。”

“哇哇哇……”这时岳托嗷淘大哭起来,也不知是真是假聪古伦格格也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代善死了之后,众人推举岳托主持大局,岳托下令全城的士兵都全副武装地上城戒严他倒不是想打仗,而是等明日乾军一到,见到这么多披甲执戈的士兵放下兵器投降,也许会认为清军投降减少了对汉人的伤亡,多少有点功劳。

总之现在大清残余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获得敌人的怜悯,希望能有一条活路。

入夜之后,吹了半天的风停下来,而大雨则如倾盆而下。

段三十 受降

晚上下起了暴雨,大雨过后,依然淅淅沥沥一直没消停,道路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但仍然没有阻挡住乾军的脚步,东路军刘铤部丢弃了重炮辎重,如期到达了赫图阿拉。

没有大炮,雨水天气对火器使用也有很不利的影响,如果清军残余部负隅顽抗,乾军今日一战非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不可不过刘铤没有打算择日而战,东路军数万人马,赫图阿拉才多少点人,乾军几乎十倍于敌,士气高昂,根本就用不上瞧黄历选什么好日子。

赫图阿拉城上的士兵虽然手里拿着武器,但战心全无,他们都知道今儿是投降的好日子,一个浑身湿透站在城头上簌簌抖,等待着结局,甚至有些急不可耐,就像一个四处逃命的逃犯,最后心力憔悴甚至希望早一些被捕。

探报乾军已经到达几里外的地方,应该马上就会出现在视线中,但在此之前赫图阿拉安静极了,甚至小雨沙沙的声音都听得清楚过了一会,只见荒原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根黑线,排成队列的乾军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天地间很快就热闹起来,远远的脚步声,马嘶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许久之后,远处的大军停了下来,一支轻骑兵离开了阵营,向城池这边奔跑而来,大概是要先探明虚实那些骑士昂挺胸十分威风,铁盔上高高的白色羽毛迎风飞舞,煞是好看,这副场面是反衬出了清军这边的萧索。

岳托站在城墙上看着如此境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现在赫图阿拉城城门紧闭,墙上有兵布防,一副有所准备的样子,但是城墙低矮防御不强,兵力也只有几千人,衣甲不整。

那队乾军轻骑兵围绕着城池飞快地转了一圈,城上也没有用远程武器攻击他们,他们看完便退了回去,这让岳托有点纳闷,按理说这种时候他们应该喊两句诸如“尽快投降”之类的话,可乾军连招降的举动都没有,这让岳托感到受了极大的轻视,他有些愤怒,真想下令决一死战……不过真要这样,说不定他的下场就会和他的皇阿玛代善一样。

岳托见状只得说道:“开城门,派出使节前往乾军大营……议和。”

过得一会,城门便打开了,放出三个骑士出城,向对面的乾军大营而去岳托以下的满城军民只得呆着等待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个人总算回来了,还骑着马,看样子乾军倒是没有为难他们他们走上城头,对岳托说道:“乾军要求咱们无条件投降,打开城门,所有将士出城放下兵器。”

岳托回顾左右,众亲王贵族都低着头不说话,他又叹了口气道:“如此只得这样了……传令下去,按刚才说的办。”

“喳”。

命令传下去之后,清军将士便从城头上走了下来,纷纷从城门走出城,将各种兵器都成堆地放在城门口这时一队乾军骑兵靠了过来,有人在马背上大喊道:“放下兵器后,向前行进一里,即可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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