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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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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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钦听罢心里略安,但身上却冒出一股子寒冷来,他不禁悲戚地说道:“咱们命不由己啊。如有有一天不中用了,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王体乾轻轻撩了一把长袖,优雅地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魏忠贤身前就修生祀,名嘈一时,最后怎么样了?有什么用?咱们无儿无女的,一切都是浮云,能风光的时候就风光一把,万一哪天死了,金玉加身厚葬和一床草席裹了是一个样,莫非还有人祭拜你不成?”

李朝钦听得心酸,少不得又长吁短叹了数声。

……

就在这时,张问也应诏来到了紫禁城,进了西暖阁,见太后张嫣正坐在龙塌上,便一拂长袍,纳头便拜。他的夫人张盈也在这里,刚才站在龙榻之侧,这时也急忙让到一旁,不然受了自己的夫君叩拜,那不得折寿么?

张嫣急忙做了一个扶的动作,她几乎想亲自下来扶起张问了,她的眼睛里对张问这个俊朗而有才干的男人充满了溺爱。她的声音有些异样,拼命压抑着兴奋:“张问,快请起吧。”

张问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目光扫过张嫣的脸,已然明白她的感受……无论怎么样,张问觉得心里有爱的女人,还是比较可爱的。

“不知太后急诏微臣,有何事垂询?”

“你上前来,我有重要的事与你相商。”张嫣脸上泛出两朵红晕,一面说,一面拿眼看了一眼她姐姐。张盈装没听见,看着别处……她已经认命了,张问这样的男人是管不着的,就算妹妹不用,还是会白白便宜别人。

“臣遵旨。”张问沉住气,抬头看了一眼龙榻之侧的夫人,张盈也看他。二人目光相对,张问没有发现张盈眼里有什么不快的情绪,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前张盈最爱吃醋,敢情现在看开了。

两姐妹站在一起,张问才发现她们的面相有相似之处,额头都很饱满,眼睛鼻子嘴也有相像。但如果二人不是站一起,却是很难发现是亲姊妹,因为他们是两种不同类型,张盈苗条偏瘦,张嫣丰沃;张盈的脸也比较瘦,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而张嫣则让人联想到充沛的水份。

张问慢腾腾地走到龙榻旁边,垂手立于一旁,躬听垂询。

这时张嫣突然有些慌乱,如许多年,她基本上没感受过男人的气息,就是太上皇朱由校以前在位时,有时候会去张嫣那里,但就寝也是各睡各的,而且瘦弱的朱由校身上完全没有那股子让人产生压力和窒息之感的气息。

张问则不同,他虽然也显得有点偏瘦,但身材高大,骨骼粗壮,站在旁边立刻就给张嫣一种压力……强大的压力,让张嫣觉得自己很弱小,她觉得女人就应该弱一点,可以心安理得地受到保护。

而且张问身上好像有一股让张嫣心悸的味道,细品之下并无气味,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味道。

她贪婪地欣赏着张问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粗糙的大手,手腕上浅浅的伤疤,洁白的衣领,浑身一尘不染带着洗涤衣物用的青盐的自然气息……

张嫣想要更强的感觉,忍不住颤声说道:“下次你来,可以把我送你的那柄重剑带上,带剑的男人才更加英武……”

张问愕然,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召见微臣,有何重要的事垂询?”

他一边说一边再次悄悄观察夫人的神色,只见张盈没有不快,而且面带笑意,张问心道:娘子对她妹妹还真好啊,什么东西都舍得。

张盈将妹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里反而有些得意,心道:让妹妹看看我选的人,比皇帝好一点吧?

这时张嫣才猛地回过神来,用纤手轻轻按住胸口,定下心神,只见她的指尖按在柔软的胸部上时,形成一个充满弹性的凹陷,让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思。

段二五 变脸 

张嫣一手压住胸口深呼吸稳住心神,使得柔软的地方被手指按下了一个诱人的凹陷。她总算强作镇定地说道:“我得到密报,太监王体乾与外廷大臣私交慎密,不知意欲何为。姐姐刚才也证实了这件事,玄衣卫常常发现王体乾府上有大臣来往,还有收受贿赂的嫌疑……哼,这个太监不明本分、没有忠心,我想撤掉他的司礼监掌印,让太监李芳取代王体乾……”

刚刚张问还心猿意马的,幻想着张嫣那手指下的春光,(不得不说,他对美色就是贪得无厌,自制力较低。)这时一听张嫣说要撤换王体乾,立时惊道:“不可!”

“为什么?”张嫣道。

她姐姐张盈也帮着说道:“玄衣卫已经查实了,英国公张维贤的死和王体乾脱不了干系,而张维贤疑为福王的内应,种种迹象表明,王体乾的忠心确实有问题。”

张问沉下脸道:“这世上有多少完全忠心的?左右能有一两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已经很不错了,难道用人只用一两个?甭管王体乾是不是完全忠心,当初乾清门政变时,他选择了我们。只凭这一件事,我们就应该给他一条活路。”

张盈冷冷道:“这个人留在身边就是个隐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咬咱们一口,何必和他讲情义?”

很显然,张问不是要讲什么情义,而是王体乾很有用……但是他不想对任何人说自己想搞平衡那一套,否则容易寒了身边人的心。

他想了想,便找其他道理来解释:“大明朝的太监和其他朝代的太监完全没法比,唐宪忠以后唐朝的太监可以玩废立,我大明的太监谁有能耐搞那一套?整个国家的体系都不同了,所以只要太后掌握着皇权,太监不足虑也。”

张问又加了一句:“王体乾在新皇登基的关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在乾清宫政变时,也选择了我们这边。这样的人,我张问只要一天在其位,就会给他一个善终。”

张盈正想再劝一句,这时太后拉了拉她的手,说道:“姐姐,就听姐夫的吧。”

太后偶尔叫一声姐夫,让张问心里一暖,小姨子就是好啊,只见张嫣的眼睛里尽是溺爱,好像在诉述着:就算你错了,我也站在你那边。

张嫣说道:“姐夫重情重义,你对王体乾尚能如此,对我……”

张问忙叩拜于地说道:“太后对微臣的信任,臣纵是万死,也不能报之以万一啊。”

作为明朝的臣子,进士出身的张问,想篡位直接登基,风险极大,很可能会因此搞得众叛亲离,张问不敢轻易尝试,毕竟他身上还系着那些爱着他的众多女人,责任感,是男人的必须的东西。所以,看似不理朝政的张嫣就像一个傀儡,但她的作用非常大,如果没有张嫣的信任和支持,张问悲剧得很快,只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可别说死呀活的,你快起来。”张嫣满心的欢喜,忍不住就伸手去扶张问,她接触到他温暖的大手时,心里又是猛地一阵窒息。

张盈见到两人在她面前就你侬我侬的,心里泛出一股子酸意,如果是别的女人这样,她肯定十分恼怒,但一想到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就怎么也怒不起来。张盈心道可怜的妹妹这么多年都没碰过男人,表现得过分了一点可以理解。

太后身上有一股花香,大概是她施的胭脂的味道,花香中又带着一股女人的体香……张问有如此多的女人,自然闻得出来。这令人神往的香味和她身上丰盈流畅的线条,让张问几乎不能自持。

他强忍住欲|望,从御阶上下来,抱拳道:“太后,这王体乾饱读经书,是个有才干的太监,应该善加使用。此次李芳在后面说他的坏话,他定然战战兢兢,臣请太后宣他进宫,以慰其心,才能让他好好为朝廷办差事。”

张嫣不假思索便说道:“就依你所言。”

……

王体乾走进乾清宫时,正遇到李芳。要是在以前,李芳这样的角色见了王体乾还不得巴心巴肺地拍马屁?可今天不同,李芳“哼”了一声,眼睛看着屋顶。

王体乾见状淡然一笑,一幅蟒袍长袖,微笑道:“李公公,少吃点肉,有句话叫难得老来瘦,活得长才走得稳。”

李芳佯作没听见,故意不加理会。王体乾说完便进西暖阁去了。

这时有太监进西暖阁侍候茶水,李芳便叫了心腹太监庞承平一同进去,想听听太后找王体乾是什么事儿。庞承平也是乾清宫太监,身材肥胖,平日里要好的太监都叫他“小胖”,连下巴上都全是肉,和李芳差不多肥。

过了一会,庞承平从西暖阁天桥上下来,急冲冲地小跑到李芳面前,喘着气儿说道:“坏了,张阁老一个劲儿帮王体乾说好话,太后还叫王体乾继续干司礼监掌印,叫他别担忧呢……”

“什么?”李芳愕然地惊呼了一声,眼珠子差点都要掉下来。

庞承平在李芳耳边低声道:“太后什么事儿都听张问的,张问不想弄王体乾,姓王的就没事儿……”

李芳焦急道:“这……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张阁老为嘛要保王体乾?王体乾可是和孙承宗那帮子人眉来眼去,不是明摆着和张阁老他们对着干?咱家想不透!”

李芳想不透,他的心腹胖太监庞承平比他还不如,更加想不透,但是庞承平很快想到了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低声说道:“干爹,您可知道有个叫余琴心的女人?”

“教太后弹琴那个?”李芳道。

庞承平道:“可不是她么?这余琴心原本被王体乾当干女儿养着,对她好得不行,就像心肝儿一样,但是前不久王体乾把余琴心送给了张阁老。干爹您想想,这余琴心只要在张阁老耳边吹吹枕头风,王体乾不就万事大吉了?”

李芳听罢不住点头:“有道理,定是这余琴心的关系。妈|的,王体乾果然是王体乾,原来早有准备……咱家怎么没想到关键是张阁老那边呢?”

“干爹,现在咱们怎么办?”

李芳沉吟道:“只能先忍着,想办法让张阁老也信任咱们才行。”

“王体乾出来了。”庞承平突然沉声道。

王体乾从天桥上下来,面带笑意。李芳态度大变,急忙迎上去,躬身道:“老祖宗,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

王体乾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看着李芳,说道:“咦!李公公这脸变得可是比五月的天儿还快呀。”

李芳十分尴尬,脸色就像猪肝一样。

“老夫还没下台呢,你就蹬鼻子上脸鸟,李芳啊,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王体乾微笑着说道。

“是,是,奴婢谨记老祖宗教诲……哦,不,奴婢不敢。”李芳一面厚着脸皮说话,一面心道:项羽还受过胯下之辱呢,老子这叫卧薪尝胆。

王体乾道:“你是不是觉得老夫在宫里坐轿挺威风的,眼馋得慌?老夫告诉你,一切都是浮云,要懂得知足,明白吗?”

李芳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这时张问也从西暖阁出来了,他分别开了一眼王体乾和李芳,王体乾带着淡定的笑;李芳脸色难看,低声下气的。张问略一思索两人的关系,顿时了然,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两个太监向张问执礼,张问也不装|笔,客气地回了一礼,笑道:“都是一个地方为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笑一笑泯恩仇,好自为之吧。”

说罢张问和王体乾一起从乾清宫走出来,张问转头说道:“好久没听王公公弹琴了,内阁衙门里有一张上好的古琴,如若王公不嫌我是个俗人,再弹一曲广陵散如何?”

王体乾抱拳道:“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走在紫禁城的砖地上,只见天空晴朗,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分外清澈。张问仰头看着那些云彩,不禁感叹道:“天道如云,变幻莫测啊。”

王体乾苦笑道:“如果把人放到天之下、放到万年之中,不过蝼蚁而已,看淡了就好……”

张问品味着王体乾的这句话,显然是他在表明自己那种与世无争的态度……但是人活于世间,谁又能真正与世无争呢?王体乾不过为了自保而已。

张问沉吟片刻,说道:“王公公所言即是,待得须发花白之时,能有老朋友一二、一壶浊酒、回忆若干,夫复何求?”

王体乾心里一暖,张问这是在暗示给自己一个善终呢,王体乾呵呵一笑,说道:“老夫的须发已经花白了,待得张阁老了却君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功成身退之时,老夫恐怕早已先行一步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在紫禁城巍峨的殿宇之间,平整干净的砖石地面上,两个身穿长袍的人,缓缓地向南走去。

张问和王体乾,有合作的时候,有暗斗的时候,也有相互利用的时候……朋友,大概可以是这样吧,并不一定要两肋插刀,有时候兴许也会插|你两刀……

段二六 羊毛

中兴二年元宵节,靠近东华门外的灯市如往年一般热闹,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天上烟花灿烂,真是普天同庆太平盛世。但是太平往往流于表面,在天子脚下看不见的地方,太平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词语。

往年的元宵节,张问都会去逛逛灯市,感受一下佳节的欢快,今年也不例外。但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得知通政司收到了八百里急报,军情如火,张问只得连夜赶往内阁。

“砰!”一朵绚丽的烟火在不远处破空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夺人的光华,地面上的万物,在一刹那间也明亮起来。张问坐在马车上,心情复杂地看着外面的繁华,此时他才切身感受到,作为一个统治者,最希望看到的还是太平无事。

就在这时,车帘外面一栋熟悉的茶楼勾起了张问的回忆,他想起前两天遂平公主朱徽婧提醒自己的事儿,他和朱徽婧第一次单独见面,好像就是这家茶楼。

今年她还会来吗?张问想了一下,但是他确实没有闲适的心情去茶楼了。

朱徽婧已经来了,她在茶楼上看到了张问的车仗,因为他的排场实在很显眼,所以朱徽婧一眼就辨认了出来。可是车仗并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就从楼下的街道上驶过……

朱徽婧呆呆地看着那支车马远去的方向,眼角忍不住滑下一大滴晶莹的眼泪。旁边的太监见状,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要不咱们早点回去吧,宫里也热闹好玩呢。”

太监不愿意公主在外面逗留太久,今晚人那么多,万一出了啥状况,他们这些奴婢难逃其咎。

这时只听见朱徽婧哽咽道:“我知道他忙,可这样重要的日子一年才一天,他就舍不得抽出一晚的时间么?我在他的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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