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并不长，他很快就读完了，但是他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而松开。梅迪亚诺失去了继续看其他读者来信的兴趣。
他身体前倾，左手支着下巴，眼神不知道看向哪儿。
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久，他才像刚刚睡醒一样，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才发现已经是一天的早晨了。然后他掏出手机，开始拨打一个电话。
※※※常胜是被电话吵醒的。
昨天联赛正式结束，他给球队放了两天假，也给自己好好放了两天假。
紧绷了一个赛季的神经和身体，这个时候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陪艾薇儿好好玩一玩，放松放松，不谈足球，不想国王杯。就陪艾薇儿耍，她想做什么就陪她做什么，她想去哪儿，就陪她去哪儿。
不过首先，得让他好好睡个懒觉。
如今尽管外面早晨的阳光已经射进了屋子，他依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常胜以为是叫他起床的闹钟铃声，提醒他该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匆匆洗漱，啃一个馒头，喝一碗稀饭，天都还没亮就顶着外面的风雪挤公交车去城市的另外一头上班。
他睁开眼，看到了窗外灿烂的阳光和蓝天，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身在何方。
但他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在狂跳不止，后背甚至还出了一层汗。
就像刚才的错觉是一场很可怕的噩梦一样。
铃声在顽强地响着，常胜彻底清醒了。
他抓起茶几上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情吗，主编先生？”
“约个时间见一面吧，常，我想给你看一封信。”电话那头的卡洛斯。梅迪亚诺声音略带疲惫地说道。
“怎么了？”常胜问道。
“想让你帮忙完成一个小球迷的愿望，举手之劳吧？”
“当然，举手之劳。”
“那我们中午在那家酒吧见？”
“中午啊……”常胜声音有些犹豫，他看向了卧室门。
这两天假期，他得陪艾薇儿，首先便从中午饭开始。
中午可不是他应酬的时候。
“电话里说不行吗？”
“我觉得可能说不清楚……”
“那你现在就来我公寓楼下吧，我们见面说。”
“没问题。”
电话挂了。
常胜开始起身去洗漱，穿衣服，然后下楼去见人。
※※※常胜以为帮忙完成一个小球迷的愿望这种事情就是小事一桩而已，顶多就是给签个名什么的，或者是合影。
但当他在楼下看到梅迪亚诺带来的那封信之后，他就觉得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一桩了……“信封上没有邮戳，我猜他应该是自己塞到我们报社的专用信箱里去的……而且是刚刚塞进去的。我想他或许是不想在最后一场比赛前用这件事情打扰你，常。”
梅迪亚诺在向常胜解释道。
这位写信的小球迷失常胜的支持者，他在心中向报社表达了一个心愿，他知道报社和常胜关系很好，所以他希望可以获得一份常胜的签名。
签名而已，这个要求不出奇，每天都有人在常胜的公寓楼下等候着，期待可以要到他的签名，还有人可以和他合影。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对方却是一个不能亲自来这里找他要签名的球迷。
因为这位名叫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的小球迷，是一个白血病患者。
并且时日无多。
因为他在信中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也许晚上睡一觉，早上就醒不过来了。
他们全家都是赫塔费的忠实球迷。
而他自己尤为喜欢常胜这个主教练。
老实说，小孩子里不喜欢球星，而喜欢主教练的人并不多。
所以这让常胜有些意外。
在赫塔费本赛季最低谷的时候，这位小球迷也没放弃对球队的支持和希望。
他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但却不是祈祷他的身体好转，而是祈祷让赫塔费能够摆脱危机，升上甲级联赛。
在联赛最后一轮之前，赫塔费提前升级，又提前夺冠，他终于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于是他写下了这封信，并且选择在比赛日当天将这封信送了出去。
他只是希望获得常胜的一个签名，这样的话，他将没有任何牵挂了。
第两百四十章 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
“两个星期前是我的生日，妈妈问我想要什么，我告诉她我什么都不想要。其实我对她撒了谎，我欺骗了她。我想要一张常的签名，做我的生日礼物。但常是一个大忙人，我怕我的妈妈会去打扰他。赫塔费正处于冲击联赛冠军的关键时候，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他分心……就在昨天，我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反正赫塔费已经拿到了联赛冠军，我再也没有什么顾虑，我真的很想要一份常的签名，所以我冒昧地写下这么一封信，我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们看到，我希望你们可以看到它，因为这或许是我生命中所收到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了……”
常胜看着信纸上稚嫩的笔迹和文字，半天没出声。
他想了想，然后对坐在对面的卡洛斯。梅迪亚诺说：“我想去看看这个球迷，可以吗？”
梅迪亚诺没想到常胜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他觉得常胜欣然同意给这位小球迷一份签名就算是很有爱心的做法了。
毕竟他们素不相识，而常胜自己又这么忙——他还要带领球队训练，备战国王杯半决赛。
见梅迪亚诺有些发愣，常胜问道：“不行吗？”
“呃，不是……我需要联系一下他的家人才知道行不行……”梅迪亚诺解释道。
“好，那你联系吧，有进一步的消息通知我就是了。”常胜说完将信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中。“这封信我保管了，不介意吧？”
梅迪亚诺摇摇头。
※※※当常胜拿着这封信回到公寓的时候，艾薇儿已经起床，穿着一件常胜的白衬衣，在没关门的浴室里刷牙。
常胜身高也不算多高，裸高一米七六，在很多中国女人心目中，这个身高勉强及格，不算二等残疾。
他的衬衣穿在艾薇儿的身上，下摆刚好把屁股多包住了一点，看起来就像是连衣裙一样，还算是短裙。
两条雪白的腿都露在外面，修长结实，没有一丝赘肉。
如果一定要说这么穿的艾薇儿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身材不够丰满，无法完全撑起衣服。如果这身衬衣是一个性感成熟的女人穿在身上的话，她高耸的双峰会把衬衣前襟撑起来，下面镂空，给人无限遐想空间。衬衣后面会贴着她曲线分明的后背和臀部，将她的翘臀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打扮一定会让人血脉贲张。
不过艾薇儿这个发育还不完全的女孩子传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穿了件不合身的大人衣服在装怪一样。
只会让人觉得这孩子真可爱，可完全不会兴起要把她直接推倒在浴室地上，霸王硬上弓的念头。
实际上，在常胜家中的这一个月多，艾薇儿一直都是这么穿的，常胜的衬衣就是她的睡衣。
听到门响，嘴巴里含着牙刷，满嘴都是白沫子的艾薇儿从卫生间中探头出来：“怎么了，大叔？”
“梅迪亚诺找我。”常胜回答道。
“那个记者？他找你做什么？”
“有封读者来信，希望我可以满足一个可怜的小球迷的愿望。”常胜扬了扬手中的信，把这事儿简单地给艾薇儿说了一遍。
艾薇儿来了兴趣，她从常胜手中要过信，仔细看起来，看完她的眼眶竟然有些微微泛红。
这个叛逆的摇滚女孩，内心深处还是善良柔软的。
“你满足他的要求，给他签名了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常胜。
常胜摇头：“我打算去看的时候再给他。”
“我也要去！”艾薇儿很坚定地说。
常胜有些吃惊：“不是说好了要……”
“我改主意了，大叔，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他。”艾薇儿看着常胜。
常胜被她哀求的目光打败了，举起双手投降：“好吧，好吧，只要你愿意，我反正无所谓。”
艾薇儿得到了允许，继续回卫生间刷牙，而常胜则坐在桌子上，抽出一张赫塔费俱乐部全家福的明信片，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给亲爱的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常胜。”
※※※很快常胜就接到了梅迪亚诺的电话，告诉他，孩子的父母对于常胜主动提出要去看望孩子，显得很激动也很高兴。
他们同意常胜随时来看望孩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叫上我。”梅迪亚诺说道。
“我们现在去。但我不能叫你。”常胜答道。
梅迪亚诺对于常胜回答很吃惊：“现在？为什么不能叫我？”
“因为这只是一次私人探访，我知道你需要新闻素材，卡洛斯。不过这次不行。”常胜不想让媒体报道艾薇儿的存在，艾薇儿现在虽然还未成名，但让她在媒体前曝光，常胜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
“这次不行？”卡洛斯。梅迪亚诺却听出了常胜的弦外之音。
“因为我打算之后再去看他，而且是带球队一起去。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梅迪亚诺高兴地替小孩子的父母亲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当然知道常胜带赫塔费全队去看望乔纳森的话，会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而且重要的是，听他的意思，第二次他就允许自己随队前去了……“到时候我再叫你，这次不行。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了，我自己找过去。”
梅迪亚诺把乔纳森家的地址告诉了常胜，然后说：“你能亲自去的话，我想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要知道我一开始想的是你把签名给我，我再帮你转交……”
常胜结束了和梅迪亚诺的通话之后，又打电话去附近的蛋糕店订了个生日蛋糕，告诉对方，急要，最好两个小时内能做好。
“好的。不过要加钱。”接电话的蛋糕店的伙计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就是常胜，否则连蛋糕前说不定都不要了。“蛋糕上要写点什么吗？”
“嗯……给乔纳森：生日快乐，永远快乐！”常胜说道。
店员将他的要求记了下来，告诉他两个小时之后，让他自己来拿。
常胜和艾薇儿在家中吃了个午餐，出发去乔纳森家，当然，他还没忘记先去拿蛋糕。
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就被蛋糕店的伙计们认了出来，他们全都愣住了。
常胜走到柜台前对他们说：“我来取我两个小时前订的蛋糕，它做好了吗？”
伙计们在最初的错愕之后，马上就清醒过来。
其中一人迅速跑到后面去，提出了一盒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
常胜很满意，便要掏钱，却被对方拒绝了：“免费赠送的，常。你带领赫塔费升级成功，这个蛋糕不收你的钱，算是我们大家谢谢你的。”
店里的其他伙计们也都纷纷点头表示：“是的，这是我们对你的感谢，常！”
常胜也不矫情，收回钱包，对大家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可千万别客气！”
从蛋糕店出来之后，艾薇儿笑着对常胜说：“做名人感觉不错吧，大叔？”
“还行。”常胜很傲娇地回答道。
艾薇儿笑得更开心了。
而常胜已经伸手拦下了一辆恰好下客变空车的出租车。
※※※赫塔费是马德里西南区的卫星城，这里聚集着大量的产业工人，如今马德里周边的重工业已经没了，自独裁者弗朗哥倒台之后，西班牙国内的自主工业体系也随之崩溃。弗朗哥治下的西班牙好歹还能生产自己的汽车——西亚特600，现在西亚特被德国大众收购，西班牙偌大一个国家，连汽车都没法自主建造。
工业体系的崩溃和解体，让很多产业工人失去了工作。
这样失业的工人们在赫塔菲彼彼皆是，他们主要靠政府的救济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赫塔费俱乐部会陷入经济危机的一个原因——因为赫塔费这个容量有限，潜力枯竭的市场根本养不活赫塔费足球俱乐部。如果俱乐部老板不能够持续往里投钱的话，妄想靠市场来自给自足，那是行不通的。
这里的球迷花不起太多的前来支持赫塔费，大部分时候他们连一万八千人的阿方索。佩雷斯球场都填不满。
如果不是常胜带领的赫塔费成绩实在是太好了，来球场看球的人会更少。就像常胜在c队时所看到的那样。不大的阿方索。佩雷斯球场显得空空荡荡的，球员们在这里踢球自己都觉得没劲。
赫塔费最常见的就是市政府主持修建的各种规格统一、外形一模一样的“经济适用房”，给那些穷人租住的房子。
这样的房子采光通风都谈不上好，能住人就不错了。
就这样，还有很多人住在这里。
常胜他们这次要去的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的家就在这么一片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公寓楼群中。
因为这片建筑群的外表看起来都一样，就算是赫塔费本地人的出租车司机都差点找错了地方。
他们还是问了人才找到的。
敲开了大门，开门的男人看到常胜之后先是一惊，随后显得很高兴，连忙开门让两位进去。
他就是乔纳森的父亲。
而陪在他身边的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女人就是乔纳森的妈妈。
“我听卡洛斯。梅迪亚诺听了您儿子的事情，冒昧前来只是希望亲手将这个送给他。”常胜拿出了他签了名字的明信片。
与他一起进来的红发少女说：“我也想来看看他。抱歉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因为我也不知道送什么……他肯定不稀罕我的签名。”
乔纳森的妈妈连忙说：“欢迎，欢迎，欢迎二位……”然后她一指左边那扇禁闭的门，“他就在里面，我带你们去……”
当乔纳森的妈妈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常胜有些吃惊。
因为他看到的是黑漆漆的一片，可现在外面阳光明媚，正是一个好天气的下午呢。
他不得不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房间中的东西。
乔纳森的妈妈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叹了口气，就快步走进去，在一面墙面前向两边一拉，屋外的阳光直射而入——原来那不是一面墙，而是窗帘。
借着外面进来的阳光，常胜和艾薇儿才看清楚了房间里的样子。
一张床，一个大衣柜，一个床头柜，就这些。
哦，还有，床上躺着一个人。
正用手遮挡着脸，阳光照在他的手掌心上，白生生的，但没什么血色。
这是常胜和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的第一次见面。
第两百四十一章 亡羊补牢
乔纳森。梅希亚。路易斯是一个才十岁的小孩子，脸上长满了雀斑，皮肤很白，没什么血色，人也没什么精神。
看到常胜出现，他的脸上才有了些许表情变化。
他很惊讶，以为自己看错了。
“妈，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