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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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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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这时候赶他走,怎么向人解释他大白天从你屋里走出去?而且公主你真想让他死么?他应该是宇文昭一心想杀的人,你也帮宇文昭杀他么?”夕姑姑依旧温和,却是一连串的反问。
我瞪着那个显然已经懂事——至少比我久经人事的少年,很想冲过去杀了他。
可惜目光终究无法杀人。
夕姑姑已拉着我道:“我们出去换衣服吧。公主既觉得不便,这几天就跟我睡在外间吧,这屋子先让给他好了。——便是觉得脏,改日我们叫人多打些水来冲洗可好?”
不好也得好。
我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母亲知道我葵水来了,又忧又喜,只悄悄和夕姑姑道:“嗯,先悄悄的吧,不要让人知道了。”
葵水来了,便是女人,而不是小女孩了。
宇文昭父子若是知道,看我的眼神想必会有些变化了吧?
我恨恨想,有本事他们现在把宇文清弄来和我成亲,我一定想法把他给弄死。
那个素未谋面的宇文清,比安亦辰还可恶许多。
安亦辰的事,却一时不敢让母亲知道。她的心事本就重,不想再让她操心了。
宇文昭显然有心事,上午和母亲、君羽一起受了众人朝拜后便匆匆离去。我因身上不自在,中午和母亲吃了饭,便回屋去睡觉。
夕姑姑一面用暖炉焐着被子,一面道:“我虽换了新被褥,可床小了些,也不知公主能不能睡得惯呢。
我不怀好意地向我自己的内室探头看着,道:“也许我们可以睡进去,另外找个平常用不着的黑屋子把那人给扔进去关上几天。”
安亦辰居然还守在炭炉旁边,盘膝坐着,面色更加萎顿苍白的模样。
桌上放了夕姑姑为他备的清粥和包子,依旧整整齐齐,看来一口也没动过。
“真娇气。那么热的屋子,还只守着火炉。”我嗤之以鼻。
夕姑姑也探头瞧了一瞧,却似吃了一惊,急急扔了暖炉奔入屋子,奔向安亦辰。
“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夕姑姑伸手在他额上一探,立即缩了回来:“你在发烧?”
安亦辰睁开眼,很勉强地笑了笑,道:“夕姑姑,我没事。”
我伸手在他额上一摸,也吓了一跳,烫得快和火炉相似了。怪不得一直抱着火炉,半死不活的模样!
“是冻着了?”夕姑姑猜测。
“一定是伤口发炎呢。”我还记得起他受过伤,然后又记起将葵水认作他的血的事,顿时郁闷:“病死活该。”
“公主,别任性了。把这公子扶床去,我看下到底伤在哪。”夕姑姑不依我了,急急扶起安亦辰,挽向我的雕花纹凤大床。
安亦辰似觉得对不住我,有些愧疚地望我一眼,方才艰难迈起脚步,向床边挪去。
夕姑姑扶他躺好,转而问:“伤在哪呢?”
我指指他的腹部:“就这里吧,昨晚看见流血来着。”
夕姑姑急急将他的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的宝蓝撒花小棉衫,解开包裹伤口的衣带,忍不住叹息道:“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居然不包扎上药,就这么捆着,不病才怪啊。”
伸手便解他衣衫,露出伤口来,果然红肿的厉害,正往外溢着血水。他的皮肤本是很白皙的那种,平坦的腹部那么突兀肿出一处,更形伤口狰狞得可怕。
安亦辰注意到我正观察他,苍白的面颊又转过潮红,垂着眼睑轻轻道:“有劳姑姑了。”
我寻常好动,免不了有磕伤碰伤,因此宫中寻常伤药倒有备着,夕姑姑也不敢惊动他人,自己悄悄去取了,小心敷上药,又用绵软纱布为安亦辰裹了,才松口气,发愁道:“他烧得这么厉害,只怕就光外敷没用啊。

安亦辰强撑着道:“夕姑姑,我身体好得很,休息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但他那模样,分明手足俱软,浑身乏力,不找大夫看下,必定险得很。
夕姑姑皱眉道:“公主,你能不能去找到颜护卫,想法带些伤药过来?他常在刀剑丛中打滚,伤药一定多得很。”
“救他么?”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知为何,我本能地便觉得这人不该活着。这人活着,以后对君羽,对我们大燕王朝,一定会有威胁。
“不必麻烦了。
”病成那样,安亦辰依旧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夕姑姑显然对他印象极好,转身拉住我道:“公主!救人一命……”
我忙捂住耳朵,叫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急急冲出去。
而夕姑姑犹自慈和地对安亦辰说着:“我们公主嘴硬心软,必定会帮你找药去的!”
“谢谢夕姑姑。”安亦辰年轻温顺而又带了磁性的声音无坚不催,更别说夕姑姑那么温柔的人了。
如果不给他找药,夕姑姑向我絮叨起来同样无坚不催。
颜远风正坐在某处屋檐的翘角处,迎风饮酒。
金色的阳光,寒冷的风,灼烈的酒,再加上那样美好的容貌,他看来总是那么别拘一格,风采出众,却落拓忧伤。
“颜叔叔!”我大声地叫他,欢喜中忍不住有点凄凉。颜远风,为何从不见他真正开怀的笑容?
他瞧见我,丢了酒壶,躬身见礼,温文道:“公主,有事?”
我把他拉过一边,将救起安亦辰的事,一一说了。自然,即便颜远风跟我再亲密,关于葵水的糗事,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我苦恼道:“颜叔叔,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颜远风眸光中的郁郁更是明显,他沉吟着,慢慢道:“若从现在来看,与宇文昭作对的人,都是咱们的朋友,我们都该救。不过,安氏……天下若落到安氏手中,皇甫氏更该没了立足之地了。”
前路茫茫,敌我莫测。
我也有些心寒,踢着路边颗颗精选的光滑五色鹅卵石,喃喃道:“那么,颜叔叔,我们到底要不要救他呢?”
颜远风将我的雪白狐裘拢了一拢,柔声道:“我把药给公主,公主看着办吧。”
我闷闷地问:“颜叔叔不帮我出主意么?”
颜远风轻轻说:“公主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了满天的蔚蓝如海,嗓中有些气团涌着:“颜叔叔,如果母后问你,你也这般敷衍她么?”
颜远风的眸子里有丝刺痛一闪而逝,他强笑道:“公主,你说什么呢?远风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这些军国大事,一窍不通。”
颜远风的才华,又岂是普通舞刀弄剑的侍卫可比?父亲在世时,就曾几次提及要授以军权,委以重任。但母亲显然更放心颜远风留在宫中,就如颜远风分明只愿做守护我们母女和君羽的侍卫一般。
他伤势平复之后,虽然依旧是三品的护卫,却已不再是东宫侍卫统领。宇文昭已将他原先的部下尽数裁撤,给他个散职,只为我和母亲都信赖他的护卫而已。
关于他自己的职位权力,他从没有抱怨过,甚至提都不曾提过自己被削职之事。他本份地听从我和母亲的吩咐,却越来越落落寡欢。我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越来越深的褶皱,宛如刀刻。
这么美好的男子,一转眼也会这么萧索老去么?
禄禄一世,一无所获。
我鼻子又是一酸,抓住颜远风的手,仰着下巴道:“可颜叔叔,永远是我最了不起的叔叔。
别人不知道,我和母后,却是知道的。”
颜远风迷蒙的黑瞳有些晶莹,很快地别过脸去,道:“公主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药。”
外用的内服的,颜远风拿了一大堆来,用个包裹扎紧了,让我掩在厚厚的裘衣里悄悄带走。
他到底没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酸酸涩涩地想,其实我该告诉他,我并不想做必须事事自己拿主意的厉害公主。我只想做那个在父皇母后怀中撒娇的无忧无虑小女孩。
可惜,一切过去,无法重来。
就像我再也无法用小小的胖手抓住颜远风的手指,在花圃间的小径漫步,带着最温暖最幸福的笑容,走向花圃尽处的母亲。
母亲望着我们,曾经那么美丽的嫣然一笑,风华倾国。
到了晚上时,安亦辰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本来还有几分丰润的面颊,颧骨突起,泛着令人心惊的惨白,再不能带着他安闲而甜蜜的笑容,带着几分孺慕叫着夕姑姑了。
夕姑姑很着急,几乎用了双倍的药量喂他,不断用冷湿的毛巾敷他的额。
因为不便假手于人,夕姑姑照顾不来时,就叫我帮忙。
以我公主之尊,照顾这个倒霉的病鬼?
真想把冷水泼到他的头上!
可我的夕姑姑啊!眼泪都快出来了。
“公主,我那孩子也是个男孩子呢,如果活着,大概也快有他那么高了。
”夕姑姑说着,细心地用湿棉花蘸润着安亦辰青紫的唇。
我想,如果现在这个安亦辰睁开眼叫夕姑姑一声娘亲,夕姑姑一定会为他把命都给舍了。
“夕姑姑,他是晋州安世远的儿子。他的父亲,在父皇在世时就反了大燕王朝了。”我提醒夕姑姑。
夕姑姑不以为意,道:“这孩子才多大?能懂什么?但凡懂些事,便不会为了旁人直闯险地了。”
这人还不懂事?我早已刮目相看了!才这么一天的工夫,就收了夕姑姑的心!
如此厉害的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
但夕姑姑也是我的夕姑姑。她的意愿,我自然也得尊重。
所以安亦辰昏迷的那两天,几乎是我最郁闷的日子。
虽是正月初里的大喜日子,可隔年的血腥仍旧飘在皇宫上空,所谓的嫔妃们更无甚值得庆贺的,连放爆竹都免了,益发无聊。
宇文昭每次来皇宫,只是留心着找人,反倒将母亲和我疏远了些。我除了见见母亲,便只能呆在屋里,替夕姑姑留心着安亦辰的动静了。
好在我素来挑剔,脾气也不是太好,找个借口发下脾气,不让一个宫女进我屋子倒也不困难。
直到第三天,安亦辰终于醒了。他看向夕姑姑的眼神,简直感激涕零,注视我时,眸光也是亮晶晶的。
我却懒得去感受他的好意。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趁着夕姑姑去为他打水,我问。
“好多了。”他无力地回答,唇角向上弯起漂亮的弧度,道:“谢谢你,栖情。”
“我是衔凤公主!”我骄傲地撅着嘴,道:“你没资格地直呼我的名字。”
他有些尴尬,然后沉默片刻,又注视着我,那样不容置疑地说:“我会有这资格的,公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以和你对等的身份,叫你栖情。”
那样苍白的面容,在他说这话时居然耀出奇特的光彩来。那是一种不甘,一种自信,一种骄傲,和一种天然的高贵。
和我对等的身份?
我是公主,难道你要当皇子,甚至皇上?
我心里狠狠地沉了一下。
以这人的气度,才华,家世,以及天生吸引人的无与伦比的魅力,在这乱世中大逞身手,最终成为绝世枭雄,绝对有可能。
那时,我呢?
我的母亲和弟弟呢?
我们会身在何处?
安亦辰依旧泛着自信的微笑,那样眉目蕴光望向我,神情柔软而温柔,居然让我有种感觉,感觉这少年终有一天会凌驾于众人之上,念在今日的救命之恩,向沦于微尘的我施舍他的感情,同时炫耀他的财富和权势。
他正半倚坐着,枕着我的蜻蜓点水戏莲棉枕。他的身畔还有一只温软而厚实的棉枕,寻常我很喜欢抱着睡。
我吸一口气,取过那只棉枕,在他诧异的眼神里,狠狠压向他,蒙住他整个的脸。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我要这人死。
这个念头,迅速而激烈地压过我其他所有的顾虑和思想。
无法呼吸的安亦辰挣扎着,双手甚至按到了我的胸部,我也顾不得了,只是用力地按紧,按紧。
而安亦辰触着我胸部后立刻缩回手去,只在床褥上乱按着,做无谓的挣扎。
他原来的力气固然胜我许多倍,可惜,他已经昏迷了那么久,又有伤在身,挣扎的力道慢慢小了下来。
“公主,他的烧完全退了么?”夕姑姑的声音忽然在门口传起。
我一怔,手下一松。安亦辰趁机用力推开棉枕,别过脸,透了口气,开始剧烈咳嗽。
夕姑姑匆匆走来,放下水盆,拍着他的背问道:“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了?”
安亦辰早已气色不成气色,胸口起伏到全身颤动。
他仓皇地望着我,勉强吞吐着字眼:“我没事,刚喝水……呛着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直到半夜,我睡在夕姑姑的床上,都能听到里间他强自压抑住的咳嗽。
我心里不安,转而又想到,假如有一日,是他处了我的位置,他会不会杀我?
会,一定会!
而且,我终于记起了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安亦辰时我会觉得面善。
因为我们有一双很相似的眼神,明亮,清澈,却暗藏汹涌激流,深不见底。
波斯猫清儿不知是不是怕冷,在墙角的猫窝里一声接一声叫唤着,让我心烦意外,随手捞起踏板上的绣花鞋,“啪”地摔打在猫窝上,怒喝道:“叫什么叫,再叫明天宰了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清儿顿时静寂。
连里屋的咳嗽也静寂下来,鸦雀无声。
屋外是寒风瑟瑟,还有梅花瓣片片摇落于地的轻嗒声,明日必定又是落红满径了。
第二天,安亦辰便下了床,自己倒水喝。看得出,他的身体恢复得并不好,脚下虚浮,眼眶周围在苍白中有着一圈圈的黑边。
我似笑非笑望着他,道:“昨晚睡得好么?”
安亦辰回头看我的眸子很黯淡,但他还是微笑一下,喝了口水,振足了精神,道:“睡得很好。特别是……公主让你的猫闭嘴后。”
他继续安坐着,专心喝他的水,看着白瓷茶蛊上精致的青花纹,绝口不提前日我意图置他于死地之事。
“看来,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我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淡淡道:“这里面是一套太监的服色,入夜后你换上,自己找机会混出宫去吧!”
安亦辰终于抬眼,凌厉中已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受伤,许久才褪去,瞳仁重新变得清澈,而且明亮,明亮到将他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迫到黯然失色,然后浅浅笑道:“好,今晚我会走的。”听来云淡风轻,并无一丝爱恨。
我笑了笑,转身走出去。
到掀开描双凤戏珠门帘时,我听安亦辰苦涩地低低说道:“皇甫栖情,你是恶魔!”
恶魔?也许!
这年头,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差不多都已是恶魔了。
门帘外,夕姑姑正笔直地立着,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怔了怔,忙笑道:“夕姑姑,你不放心,想他多休息几天再走也成。”
夕姑姑低哑着嗓子道:“公主,我知道你向来主意大。只是……你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逃得出皇宫么?”
我转着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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