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白雀神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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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白雀神龟-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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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鸿卢尴尬地一笑,说不出话来。  
瀛棘王一把捉住他的手,说:“走,我到你屋子里看看。”  
他进了书记官的屋子,却看见他的那间小屋内摆满各色的树根石头,还夹杂着些银子、珍珠和金粉。他的孙子正蹲在那儿把这些东西细细地研磨成粉末,分成不同的碟子装着,看见大君进来,他慌张地跳起身来,几乎把几个碟子打翻,连忙垂手站在一旁,低下头去。  
我父亲瀛棘王皱了眉头,说:“长孙鸿卢,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和孙子饿着肚子,尽收藏这些东西,还伸手向外人乞要,未免大失斯文吧。”  
“斯文值什么钱?”老头大声抗争说,“这些磨成的颜料可是金不换啊。整个北荒,得上哪儿买颜料去……”  
“你还在倒腾东陆的庄稼佬们喜欢的那些玩意儿?”瀛棘王回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若非东陆的文字和笔墨,此刻我怎么替你大君立传?东陆之风,必定势不可挡啊。”老家伙硬着脖子说。  
“真是世态颠倒啊,被判了刑的人反过来给贵官们施舍吃的,”我父亲瀛棘王感叹说,“这样太不正常了。”  
我叔父铁勒延陀则半躺在马鞍子上,带着嘲讽的讥笑看我父亲,说:“一边都是鳏夫,一边都是寡妇,这就是人的本性啊,你连这也要管吗?”  
瀛棘王皱了皱眉头,背起手问:“找我什么事,说吧。”  
“有人偷偷摸摸在跟着我的商队走,我来问问怎么回事?”铁勒延陀翻着眼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我不知道这事,”瀛棘王语气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猜得出来,那是老五昆天王的手下。他们不满大库和你的抽成太多,唠叨过好几次了。”  
“你不管他?”  铁勒延陀好奇地半抬起身体问他。  
瀛棘王苦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现在管得了什么吗?”  
铁勒延陀抬了抬眼皮看他,“在我们兄弟中,我最佩服你这个三哥了,可如今,嘿嘿,我真是替你着急啊。”  
“要论上阵对决,我依旧不惧你。”我父亲瀛棘王森然说,他的威严依旧是让人不可污蔑的。他捏了捏拳头,又缓缓松开,“可登上了这个位子,就不得不左右前后都照顾到。老五偷点腥膻,只是小事,你还能为此杀了他不成?我瀛棘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保养元气啊。”  
“你老了。”我叔父铁勒延陀直言不讳地说,他从那张宝座上跳起来,大步离开。
 
九州·白雀神龟 正文 第三卷 北荒之乱 (2)
章节字数:6858 更新时间:070511 00:47
2  
十日之后一个无星的夜晚,昆天王的两支马队满驮货物,分别在墨弦河东岸和大望山北麓隐秘的小路上艰难跋涉,突然间被四面掩至的刀客杀了个干净,盗贼尽取货物金银而去。  
“你要有什么生意上的损失,尽可以到我这来,我双倍支付给你。你干吗要动手?”我父亲瀛棘王气哼哼地问。  
“那不一样,”铁勒延陀干脆地说,“这是我们自己抢到手的东西,可不承你的情。”  
“喂,”他又说,“这个老五,包里的货色可真不少啊。你们集体迁庭的时候,他大概吞没了不少好东西吧。你不想知道有些什么吗?”  
“不想。”瀛棘王没好气地拂袖而去。  
铁勒延陀抢劫昆天王的货物,杀了他的人也就罢了,但他手下的人却大模大样地拿着这些东西来大营泡妞,这就有点过分了。说到这里,我该讲讲左骖的故事。  
左骖此时看上了原白梨守藏室史的老婆白小宁。白梨守藏室史虽然是名文吏,却性子刚烈,在青阳纵兵入城时从城墙上跳了下去,把满腔子的血溅到了吕光的马前。小宁出身白氏名门,本来是瀛棘主祭祀的奉常之女,自然带着股书卷气息。她父亲奉常白翮早死,丈夫死后,她坚守不再嫁,家中下人又尽数被遣到瀚西戍边,只能一个人从白梨千里迢迢挨到了北荒,历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磨难,依旧是年轻貌美,门前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目光,就连昆天王的大公子瀛台寿也常到她门前献殷勤,要给她在东营修建一所独屋,却被她坚拒不纳。
她此刻住着的卡宏中人多拥杂,三十名各色不同等级官吏的妇人以大床铺在其间居住,梳洗起居都无隐私可言。这些妇人都无力独自立户,每日里要为官库织粗布十五匹,便能一人分得四豆粟、二两肉和半两麻油,维持温饱足矣,但却辛苦异常。从天明开始,机枢的唧唧声不绝于耳,梭子穿梭往来。暗淡无光的卡宏里,羊的细细绒毛飘荡在空中,覆盖了一切,让里面的人眼睛鼻子总是发痒。小宁的眼睛就总是红的,但她依然安之若素,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左骖在她门前的横木上留了一道刀印,他的亮银刀刀背笔挺,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刀。他这一刀就如在她门上画了一道记号,寻常无赖少年没人再敢上门啰嗦。日子一晃过去几个月,左骖在这女人身上费了许多时候和计策,最后却也没能将她搞到手,他虽然窝火,倒也心中钦佩小宁的烈性。  
这时候瀛棘大营中男子短缺,好女子多的是,左骖虽然面目狰狞,却是铁勒手下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出手又很豪阔,那些女人金子在手,看他也就不难看了。他很快就在营地里找了四、五个相好的姑娘,但却没有忘记小宁,常常送来些肉食衣物,小宁每次也就笑笑收下,随手分给左右的同伴。  
那一日,左骖照例拐到小宁门前看看,他嘴里叼着牙签,松着马缰百无聊赖地走着,正好看到小宁担着副巨大的水桶,原来正是她轮值出门汲水。自她的卡宏至龙牙河边有一里来远,小宁人又瘦弱,挑上担子走走歇歇,半个时辰才一来回,灌满卡宏中的大桶得来回十二次,这一日她便无布可交,虽然同屋的妇人会凑起来分点食物给她,毕竟累得不行。左骖目光闪烁,看着小宁拖着桶走远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他就带了一匹卷鳞毛的灰骟马过来送给小宁,那马毛长腰健,背上六个水桶拉水的话走上两个来回也就够了。那时候瀛棘的马极少,一匹马怕要值上千金,小宁想着同屋中的伙伴们都需要这匹畜生,也不多问就将它收下,却不料收了个大麻烦。  
左骖走后,昆天王的两位公子骑着马闯了过来,一眼看到那匹灰马立在那儿,屁股上的烙印却还没有改掉,正是他们东营的烙印。公子寿脸一长,想到屋子里那位不听话的花朵也似的女人,心中酸味直泛上来。他想到这些盗贼居然用他的东西来和他抢女人,不由得气上心头。  
这两人原本跋扈,当初昆天王手下本来颇多扶风旧部,西凉关一战后实力尚存,他又上下打点,将这些下属户籍归入扶风,倒留了大半下来。到北荒后昆天王又与七曲的人勾搭上,东营的实力隐隐然盖过瀛棘王的大营,昆天王的两位公子也眼见得下巴越抬越高。直到铁勒蒙了脸将昆天王商队一网打尽,昆天王的东营吃了一个大亏,又无处追究,公子寿等人一股气只能憋在肚子里。此时见了这匹马,压抑了十来日的怒气登时都爆了出来。公子寿手一挥,手下伴当一拥而入,将小宁拖了出来,不容分辩就捆在卡宏前的栓马桩上。  
公子寿提着鞭子,趾高气扬地喝道:“着慎刑司过来,问问他通贼不报如何处罚?”  
一个眼眉瘦小的老男人跪在地上奏道:“男子贯耳穿营,女子鞭三十。”  
公子寿侧了侧头,望见那小女人两手高高地被扣在铜环上,露出的胳膊如藕荷般白嫩,一双黑如点漆的倔强眼睛里满是轻蔑地看着他。  
“好。”他咬了咬牙,摆了摆下巴,一名伴当扯起鞭子,一五一十地打了捆在拴马桩上的女人三十鞭子。公子寿等他打完,挨近那个微微喘气的女人脸颊,低声在她耳朵边说道:“好个没眼光的贱女人,你宁愿喜欢那个贼囚徒吗?这顿鞭子,倒要让你烧得舒服的脊梁清醒清醒……”  
他在马上直起腰来,猛地在她背上又重重抽了两鞭子,空地边上四方卡宏里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鞭子着肉的声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公子寿大声地宣布说:“跟你偷的那个臭男人说,这两鞭子,你是代他吃的。”  
这时候,他手下的伴当和兵丁已经散开来到各卡宏里搜查,这一搜倒搜出十来匹红绡、三四筐貂皮、玉石镯子和戒指无数,看上去都颇似那日晚上昆天王被抢走的东西。公子寿的手下连踢带打,从那些哭喊的女人手中抢下东西,牵上系在小宁卡宏门口的马,一干人等吆五喝六地走了。  
那时候瀛棘王几乎都呆在温泉河边的秋营里,大营里事务都由舞裳妃摄管。她听了这事,问明了情形,便派人将铁勒延陀召来询问。  
铁勒在她面前反倒没有在瀛棘王面前放肆。他摇了摇头:“你别管啦,这事是小左惹下的,就让他处理好了。”  
他拍马出了营地,左骖也过来问他该怎么办。铁勒延陀瞪了瞪眼,说:“东西被抢了,你就再送一次呗,还能为了个女人杀了我侄儿不成。”
左骖晚上到了营地里,他看了看小宁背上的伤,扔了条巾子给旁边看顾的妇人,说:“把她眼泪擦了。”便掉头而去。当夜他没有再来,不过其他的徙人似乎不受影响,到了夜里,他们成群结队地偷偷溜进大营,照例带着一匹红绡或者一匹素绡,在那些热气腾腾的卡宏里找到自己的女人,胶胶粘粘地过上一夜,早上再打马而去。谁料到公子寿偷偷地在营里布下了眼线,徙人的马蹄声还未在稀薄的晨雾里完全消失,公子寿的人就已经到了卡宏的门口,他们如狼似虎地冲入门中,迫不及待地将这些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全都搜走,那些舍不得放手的女人——一匹红绡可值十天的配给啊——都被皮鞭子抽了一顿。  
有三五名睡着懒觉的铁勒手下被公子寿的亲兵抓了个正着。他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就被乱棍打出了营地,棍子在他们的光脊梁上噼啪做响。“谁是阴羽原的主人?”看着那些人在尘埃里打滚,公子寿骑在马上问道。  
这下子铁勒的人终于吃了教训,于是几日里不见人影。夜里,瀛棘的女人们躺在床上,不习惯了宽松的褥子和没有马蹄倒腾声的长夜。到了第四日的傍晚,左骖踏着夜里薄薄的月色再次摸进了瀛棘大营,这无法无天的汉子骑着的马屁股上依旧带着昆天王的烙印。他找到相好的住处,在那里盘桓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跨马直闯入小宁住处。在昏黑的火把下,他掏出一包大珠哗啦啦地往桌上一倒,滚了一桌都是。那些珠子圆光玉润,大如鸽卵,便是见惯了珍品的官吏大员的女人,见了这些珠子都要抖一抖。这样一颗珠子,在阴羽原,足可买上骏马十匹了。  
“给你治伤。”他低沉着嗓子说,转身就要走。卡宏里的女人们连忙拦住了他。她们说:“这些东西,我们消受不起。左将军还是把它带走吧。东营那边要见了这珠子,还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呀。”  
左骖皱了皱眉,在桌子前坐下来,把刀子往膝前一靠,突然说:“小宁,快过来亲下嘴,我今天不走了,在这里陪你喝酒好不好?”  
小宁那时候鞭伤未愈趴在床上,她听了这话,生气地哼了一声,似乎想要把个药罐扔过来。  
左骖露出锋利的牙齿一笑:“开个玩笑,何必当真。”他将那些珠子收回袋子,自己从怀里掏出了一包熟牛肉和一皮袋酒,果然自己吃喝了起来。  
小宁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快走,我不要贼赃。”连城书盟。
左骖停了嘴,火光下看她脸白如纸,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将脸盖了一半,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左骖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说:“你干吗不跟我,非要吃这么多苦?”他的嗓子依旧沙哑难听,但此刻听上去却温柔如绵。左骖历来是一副铁板般不苟言笑的面容,突然现出这副表情就如同一匹狼在龇牙而笑。  
这道柔情就如一团火焰掠过他的脸,转瞬即逝。他抬头看了看周围远远站着的女人,喝道:“来来,坐下一起吃。”  
那些女人面面相觑,一个年长的女人突然跪了下来,说道:“左爷,这里现今到处都是东营的耳目。你还是快走吧,不要拖累了小宁。”  
左骖大口往嘴里塞着牛肉,仿佛没有听见她们的话,然后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你们听,”他说,“糟糕,走不了啦。”  
她们侧耳倾听,顺着风听到了营地四周传来隐约的海潮一样的嘈杂声,那是大队人马调动的脚步声,是兵刃和铁器碰撞的声响,这些声响如同一场浩荡的洪水,迅猛而没有预兆,眨眼间已将外面包围得水泄不通。  
卡宏那扇粗壮的红松圆木钉成的大门轰隆一声被人踢开了,十来名提着明晃晃刀子的武士闯了进来,她们认得他们都是公子寿手下吉蛇营的卫士。他们踢开门后就持刀闪在两侧,公子寿低头大步跨入卡宏内,看见果然是左骖坐在里边,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狞笑。  
此刻公子寿身边虽然人多,但毕竟听闻过左骖的名头,对这头夜狼颇有几分忌惮。他微微侧身,摆了摆头,外面呼啦啦又闯进了十来名带刀卫士,将小小一间卡宏挤得满满当当,一圈刀尖都闪亮亮地对着桌子边坐着的左骖。  
东营中原本有六百多名弓箭手和短刀手,公子寿能调动的总有三四百人,这些人尽数而动,将卡宏外围了四五层,也算是极给左骖面子了。  
公子寿定了定神,扶着刀柄跨上前去,从鼻子里哼着问道:“门口这匹马可是你带来的?”  
左骖好奇地歪头看了看四周。“不错。”左骖回答说,他的刀子依旧夹在两膝之间,周围的兵丁眼睛一眨也不敢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要他有去碰它的意思,就要一拥而上。  
公子寿大声喝道:“它身上怎么会有我们东营的烙印?——你不说个清楚,今日可没那么容易走得了!”
“你今年多大?”左骖抬着头看他,突然问道。  
公子寿一愣,似乎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拿回这些东西吗?”左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反正她也不要,我留着没用,你就拿回去好了。”他拨了拨桌子上的那个布袋,硕大的圆珠就叮叮当当地相互撞击着,在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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