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红尘》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舞红尘-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述一番。           
                 
  “大小子,上下街,走南到北买东西。少老头,坐睡椅,由冬到夏读春秋。”沐夏念着妹妹转述 
的对子,有些好笑,“那姓陆的举子原本取笑人家汲汲功名利禄到处奔走钻营,却不想自己也是名科 
考举子,被笑话读不通圣贤书没出息也是绺由自取。”                            
                 
  临秋奇怪了,“姐姐从哪儿看出这副对子在笑话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我也只是随便猜的罢了。”沐夏无意深谈,“你再说别的。”                
                 
  “嗯……还有一个对子,难的很,是这么说的:夫子之墙数仞高,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文王之 
囿七十里,与其民同乐不亦宜乎。姓陆的想出那么古怪的上联已经很不容易,季允能够很快对出下联 
,才华比姓陆的更高,大家都赞叹不止呢!”                                 
                 
  “这一副对子上下联各出自《论语》和《孟子》,能够用原句对的工整,可见的确饱读文章,倒 
也不枉才子之名。”                                 
                 
  “姐姐也觉得季允才华横溢,对吧?”心上人受姐姐肯定,临秋暗暗兴奋。 
                 
  “季允是,陆易游也不差。”沐夏客观地评价。                              
                 
  “那又怎样?姓陆的还不是输给了季允。”临秋崇拜之色不免溢于言表。 
                 
  这丫头!要她从迷梦中清醒,怕是暂时不容易办到吧?                        
                 
  沐夏摇摇头,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临秋,母亲明天要上护国寺烧香礼佛,叫我们也一同去祈福 
,你早点歇息,明天要早起。”                                 
                 
  “嗯,知道了。”临秋没什么兴趣地应。                                 
                 
  *********************************************                           
                 
  护国寺在京城东郊一座丘陵上。寺周围遍是松柏,空阔处又植上大片翠竹,虽无云峰深山藏古寺 
,也有幽邃山林滤澄心,足以做禅修之地了。因此,香火颇为鼎盛。                
                 
  沐夏和临秋的母亲江氏喜欢到护国寺参禅,往往一呆就是一天。沐夏没有出嫁前常陪伴母亲到此 
,出嫁后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现在故地重游,不免想要四处走走看看。            
                 
  沐夏支开身边的小丫头,一个人走向古木参天的松林。一早起床,临秋因为昨天出门中了暑气, 
奄奄的没有气力,必须静养,被留在家里,只由沐夏陪母亲来护国寺,也所以,沐夏现在才有一个独 
自清静的机会。     
                 
  生在一个大家庭,嫁入另一个大家庭,有时候,孤独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现在,沐夏就在尽情享受孤独的乐趣。                                 
                 
  沿着林间小径,踏着松针,随意游走,整个幽静的松柏林,只有山泉流过山石迸发出的幽咽声, 
很有王维诗“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的况味。                                
                 
  沐夏走得有些累了,薄汗微微沁出,于是停下脚步,从袖里掏出一方罗帕擦汗。正在这时,几声 
箫音蓦然传来,凌乱不成曲调,仿佛是萧的主人在试箫的音色似的,然后,悠长的箫声幽幽响起,绵 
绵流转,回旋在幽深的松柏林里,使清凉的空气添了几分凄冷,使山林无人的冷寂更加突出,此时此 
刻,沐夏心底油然升起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孤独寂寞感——她有一大堆家人,有亲爱的 
妹妹,有慈爱的母亲,原本不应该感到寂寞的,但,这箫声却在突然之间令她感觉到寂寞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感到寂寞的应该是吹箫的人吧?吹箫的人把自己的寂寞寄予箫声,又让箫声把寂寞带给别 
人,那个人——会是谁呢?是男人?还是女人?                                 
                 
  沐夏有些好奇了。她移动脚步,循着箫声往前走,很快走出松柏林,走入松柏林旁边的竹林。那 
箫声像是从竹林里传出的,时起时伏,若有若无,令人难以分辨吹萧的人具体在哪一处?所以,当沐 
夏一路行入竹林深处,行到无路可行打算原路返回而蓦然转身之际,一个盘腿坐在山石上的人几乎吓 
了她一跳。         
                 
  这个人,双手执着一管紫箫,停止了吹奏,睁着一双稍带讶然的星眸,直直地看她,似乎也没料 
到自己独处的一方天地突然闯入另一个外来者似的。                              
                 
  沐夏很快认出吹箫的人是谁了。                                 
                 
  是——他!     
                 
  那个吹箫的人是——季允!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季允,发现整片林子只有她和他,沐夏突然意识到,自己孟浪了。数千年来,闺中女子一直 
被谆谆教诲谨记“男女授受不亲”,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一直遵循这样的教条安分地生活,从未有 
过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的情形发生——如果不算上赵隽的话。现在,她是实实在在地与一个陌生的男 
子单独待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了,正确的做法当然应该是——退!              
                 
  因此,沐夏在看到季允后,没有一丝迟疑,转身便退回来路。如果,她此时能够顺利走掉的话, 
那么,就永远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了——偏偏,上天专爱作弄人。                
                 
  沐夏才转身走上一步,呼吸蓦地一窒,脚步停在那里:一条毒蛇横在来路,狰狩的扁头高高昂起 
,伸缩的蛇信咝咝作响,丑陋恐怖的怪样令人在这暑天也能感觉到恶寒从足底升起,冻麻心脏,寒毛 
根根竖起。         
                 
  “姑娘请退后——”                                 
                 
  随着一声急促的喝声,沐夏看到眼前一晃,季允已经奔过来拦在她的面前。 
                 
  不好——       
                 
  沐夏根本来不及警告他,那条毒蛇已经身子往后一缩,然后高高跃起,直扑向季允……电光火石 
之间,沐夏瞥一眼拦在自己身前的季允,却见他呆愣愣的,对毒蛇的攻击毫无反应,打算学佛祖割肉 
饲鹰似的也打算来个以身试蛇毒的无畏壮举……沐夏无暇感叹,只能用力把他推开,顺手抢过他手里 
的紫箫,迎着扑来的蛇身横萧一抵,迅速一绕,施力一甩,把毒蛇扫出几丈开外,那毒蛇骤然被甩落 
在地,不知道是昏头昏脑找不到攻击者还是怕了攻击者,溜入一丛密竹头中,不知潜到哪儿去了。 
                 
  击退了毒蛇,沐夏收回目光看向季允,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抱歉。季允刚才被她一推,竟然狼狈地 
跌倒在地,此刻正一脸尴尬地挣扎站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没有事吧?”沐夏关切地问。季允一介书生,危急之时却能想着替他人抵挡危险,她要再度 
拔腿而走置对方不顾于情于理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让姑娘见笑了!惭愧——”季允摇摇头,如冠玉似的脸上浮现出淡淡微红,显然在难为情。 
                 
  “怎会?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沐夏客气地说,双手递过那管紫箫,“情急之中借用它,还给 
你罢。”           
                 
  “不客气!如若不是姑娘相救,季某今日定然命丧于此,区区一物,何足挂齿!”季允接过紫箫 
,再抬眼看沐夏时,面色已经如常了。                                 
                 
  “别这么说——”沐夏边客气边想叹气。本来是他想救她,结果又变成了她救他,如果像这么样 
一直客气来客气去,什么时候才有完?所以,她决然地转过身,抛下一句话,“今天多谢了!不过先 
生以后见着蛇还是礼让为先吧!”                                 
                 
  然后,施施然走开,走远,走出季允的视线……                              
                 
  而留在后面的季允呢,他收回良久凝视那纤秀背影的目光,在打算离开之前弯下腰去,捡起一方 
落在竹叶上的罗帕。                                 
                 
  她——总是这样容易丢东西。                                
                 





第 8  章

  季允坐在“悦来客栈”自己租住的客房的书桌前,不读书,不写文,反复做的事情竟然是——赏 
玩一把折扇。       
                 
  所谓玩物丧志。                                 
                 
  季允苦笑地想:古人说的一点没错。不然,他又怎会对着一把折扇发呆直至消磨完应当发奋用功 
的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以及暮色渐浓的傍晚。                                 
                 
  他手里的折扇由雪白的细绢糊成扇面,扇面上有他以行楷题下的欧阳修一阕《玉楼春》:尊前拟 
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恋上某个人,也许,真的不必需要理由。他——季允,活到二十一年,平生第一次深深领受到绝 
望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他思念着那个人,那个白绢折扇的主人,那个——有着一股清洌如泉的独特气韵的女子。她如同 
清泉一样清澈、清冷,更如同幽泉一样幽雅、幽静,也如同温泉一样温暖、温和……那个泉一样的女 
子,是他之前未曾期盼遇到了却认定的理想,他坠入了她的潭,瞬间灭顶!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她的那一天——                                 
                 
  他在岸的这一边,她在岸的那一边,他在闲适地吹萧,隔着脉脉流水,不经意望见了对岸的她。 
她抱着膝仰首望天,一脸的空灵,一身蓝色的少年装束,蓝的像天空最悠远的一角,清澈可见又难以 
捉摸,可他却在第一眼毫不迟疑地怀疑那是伪装,因此,他压抑不住内心的疑惑和冲动,涉过那条清 
溪,向她走去……   
                 
  他也永远忘不了重见她的那一刻——                                 
                 
  他在护国寺的竹林里,试图在这清静的禅修之地安抚遇见她之后起伏悸动以及横生寂寞的心灵, 
他用萧声来排遣寂寞,以为思念也会如同萧声消去,她却意外地降临在他的眼前,把他的寂寞和思念 
加深加浓……       
                 
  这,是命运安排的宿缘吧?                                 
                 
  当他涉水向她走去,迷惑地分辨她的真实时,当他在空寂的竹林里,因无从寻觅而打算任她从他 
心底消散一切如云烟寂灭时,她反而以不可阻挡的姿态一步一步更加深入他的心…… 
                 
  他沉沦了,不可自拔。                                 
                 
  她匆匆离开“西郊别业”时遗落的折扇,他捡了;她不小心在护国寺竹林里丢落的罗帕,他也拾 
了——那方罗帕一角,用深蓝色的丝线绣了一个篆体的夏字。他记得她曾经说自己姓夏,他深信夏是 
她的姓名,但只知道这点远远无法让他觉得足够,于是,忍不住从护国寺僧友那里打听,知道她其实 
不姓夏,也知道了一个当下把他震傻在原地的事实……她,是当朝丞相的女儿、晋王世子的夫人—— 
尹沐夏。           
                 
  使君未有妇,罗敷已有夫。对痴情人而言,最悲惨的境况莫过于此了吧? 
                 
  可他,仍然没法做到不思念她。                                 
                 
  她不是他可以恋慕的人,他还是无可救药地恋慕上她,即使知道将会万劫不复,也没法子遏止, 
再没法子……       
                 
  季允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条罗帕,痴痴地凝视雪白底子上那格外显眼的深蓝色的“夏”字。不 
论是折扇还是罗帕,都是她随身的物品,他应当还给她的,却私心地占为己有,或者……他此生能够 
拥有的也仅仅只是这两样了——季允苦涩地想:那么,何妨让他拥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