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书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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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堂书话-下-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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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搜集,以及这些故事之学术的整理与解释。即如那《睡美人》,既可作老
老少少娱乐的读物,又可以从仙女,法术,长眠,英雄各节作民俗学的考究,
得到极有兴趣的新发见,实在是从前的人所没有见到的。但是,这种考究也
比较地还是很新的学问,安特路阑(AndrewLang)发刊他的《神话仪式与宗
教》至今才四十年,有些人似乎还不大相信他的话。《花柬》的著者仿佛也


还是气象学派的门徒,容易“到处看出太阳”或是露水,这在我外行的个人
看来觉得是不大很对的。正当的解说恐怕要推阑氏,在他所校订的《贝洛尔
故事集》的序论里。

中国近来渐渐有人来从世界语译书了,但向来所译的都是小说或诗歌,
翻译论文这还算是第一次罢?使人家知道世界语所写的除小说诗歌以外还有
很有兴味的论文,使人家更进一步去读这些论文,这于世界语运动很有关系,
是极好的事。鲁彦的书初译成,我就说给他写一篇小引,但是一直拖延至今,
原稿又已不在手头,所说的话有些或与原书有点参差亦未可知,地名人名的
音译更不免分歧,这都要请鲁彦原谅的,至于序文之做得不行,那是更不用
说了。

民国十六年十二月五日,北京,周作人。

□1927年 
12月刊《语丝》》卷 
5期,署名周作人
□收入《永日集》

性教育的示儿编序

《礼运》上有一句话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假如世上有天
经地义这样东西,那么这句话总可以当得起罢?老子讲到婴儿,又说他“不
知牝牡之合而全作”,据老师讲解时说“全”即是小儿的男根,则更进一步,
大有维也纳医师之意,几乎是说一切都是性了。但是,归根结蒂,这是不错
的,全作的事暂且不论,儿童对于生命起源的注意总是真确的事实。斯丹来
和耳(G。StanlayHall)博士说,五岁至八岁的小孩最为注意,过了这个时候
便不再来问,因为不是问了无结果而灰心,便是已从别方面打听到了秘密了。
七月三十日《世界日报》上署名金白的一篇《虚伪的家庭教育观》也说到这
件事,“吾国性教育尚未萌芽,于是对于生理上种种故事秘而不宣,以为是
秽亵不足对儿童谈讲的,或是对儿童随意乱说,如儿童询问小弟弟是从哪里
来的,家人不是告诉他是老娘婆(助产妇)抱来的,就是说从母亲腋下割出
来的。等到儿童知识开了的时候,便会疑父母是欺伪。”其实不但如此,儿
童如从父母或教师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他一定会去找朋友和仆役获得确实的
说明,所说明的事实不打紧,可是经了那样的一说,结果如同《创世纪》的
教训仿佛,性的事情失了美与庄严,加上了一层隐密与羞耻的色彩,使儿童
的感情思想显著地恶化,便是以后再加科学艺术深厚的洗炼,也不容易把它
改变过来,这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了。

因为这个缘故,近世性教育的呼声忽然兴起,就是我们这

麻痹的中国也受到影响,有人知道性教育的重要了。不过天下事常常是
易说难做,性教育的理论已很完足,讲到实行还有些困难。性教育怎么实施
呢?说来说去,总还没有什么很好的法子,除了四十多年前萨列文
(Sullivan)女士教那七岁的盲哑的小女孩海伦开勒(HelenKeller)的方法:
拿了一本植物书,同她讲花和果子的故事。山格夫人所著,赵憩之君所译的
这本小书,就是这一类的册子,原名《母亲对小孩说的活》,由我代为改成
这个古旧的名字了。山格夫人是有名的性教育者,她特别注意于节制生育,
曾来中国讲演,社会上还没有忘记她。她这本书我希望于中国谈性教育的,
贤明的父母和教师有点用处,可以作为性教育实施的初步的参考。——可是
据北平报上记载,美国现在“维持礼教,查禁性学”,山格夫人己被罗马教
徒的当局所逮捕,而且“对于研究性的书籍查禁株连,诚得谓严厉之至”,
山格夫人与性学的末路似乎不远了。中国的沙门教(Shamanism)徒大约很不
少罢,性教育的前途如何?先贤曰,“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萨列文女
士与山格夫人的教法恐怕都要在违禁之列。讲到这里,植物学似乎就第一宜
禁。一一幄,禁止中小学校讲植物学,在一篇德国小说确是有过,但是实现
总还一时未必,我想至少总还有一两年罢?那么这本小书暂时总可以安然出
版矣乎。

一九二九年八月三日于北平,周作人。

□1929年 
9月 
16日刊《北新》3卷 
17号,署名周作人
□未收入自编文集

杨柳风

去年冬天在一个朋友那里见到英国密伦(A。A。milne)的著作,论文和儿
歌,觉得喜欢,便也去定购了一本论文集,名叫《这没有关系》
(NotThatisMatters,1928九版)。其中有一篇《金鱼》,我拟作了一篇,
几乎闯了祸,这固然是晦气,但是从这里得来的益处却也并不是没有。集里
又有一篇文章,名《家常书》,乃是介绍格来亨(Ken…nethGrahame)所作的
《杨柳风》(TheWindlntheWillows,1908)的。关于格来亨,我简直无所知,
除了华克(HughWalker)教授在《英国论文及其作者》中说及:”密特耳顿
(RichardMiddleton)的论文自有它的地位,在那里是差不多没有敌手的,
除了格来亨君的几本书之外。”密特耳顿著有论文集《前天》,是讲儿童生
活的,所以这里所引的格来亨大约也是他的这一类的书,如《黄金时代》等,
但总不是我所想要知道的《杨柳风》,结果还只得回来听密伦的话才能明白。
可是,他也不肯说得怎么明白,他说:“我不来形容这书,形容是无用的。
我只说这句话,这是我所谓家常书的便是。”他在上边又说:“近十年来我
在保荐它。我初次和生客会见常谈到这书。这是我的开场白,正如你的是关
于天气的什么空话。我如起头没有说到,我就把它挤在末尾。”我听了介绍
者的话,就信用了他,又去托书店定购一本格来亨的《杨柳风》。

但是我没有信用他到底,我只定了一本三先令半的,虽然明知道有沛恩
(WyndhamPayne)的插画本,因为要贵三先令,所以没有要,自己也觉得很
小气似的。到了上月中旬,这本书寄来了,我不禁大呼愚人不止,——我真
懊悔,不该吝惜这三九两块七的钱,不买那插画本的《杨柳风》。平常或者
有人觉得买洋书总是一件奢侈的事,其实我也不能常买,买了也未必全读,
有些买了只是备参考用,有些实在并不怎么好,好听不中吃,但也有些是懒
——懒于把它读完。这本《杨柳风》我却是一拿来便从头至尾读完了,这是
平常不常有的事,虽然忘记了共花了几天工夫。书里边的事情我也不能细说,
只记得所讲的是土拨鼠、水老鼠、獾、獭、黄鼠狼,以及《癞施堂的癞施先
生》(Mr。ToadofToadHall),和他老先生驾汽车,闹事,越狱等事的。无论
这给别位看了觉得怎样,在我总是很满意,只可惜没有能够见到插画,那想
必也是很好的了。据书页上广告说明这本书,我觉得很是适切,虽然普通广
告都是不大可靠:“这是一本少年之书,所以因此或者专是给少年看,以及
心里还有少年精神活着的人们看的。这是生命,日光、流水、树林、尘土飞
扬的路,和冬天的炉边之书。这与《爱丽恩漫游奇境记》相并,成为一种古
典。”

《杨柳风》于一九0八年出版,我得到的是一九二九年本,已是三十一
版了,卷首广告密伦的新著剧本《癞施堂的癞施》,注明即是根据《杨柳风》
改编的。恰巧天津有一位小朋友知道我爱那《杨柳风》,便买了这本剧本来
送我,省得我再花钱去定,使我非常感激。我得到这剧本后又把它从头至尾
读完了。这是根据格来亨的,却仍满是密伦,所以觉得很有意思。序文上有
些话说得很好,抄录一点在这里:“有好些随便的事,只肯让我们自己去做。
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见得比别人的手更干净,但是我们所愿要的那捏过一捏
的牛油面包,还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大拇指的那几片。把格来亨先生变成剧本,
或者会使得他遍身都印上不大漂亮的指痕,可是我那样地爱他的书,所以我
不愿意别人把它来弄糟了。因此我接受了那提示,便是我来改编《杨柳风》


为剧本,假如这是别一种书,我就以为太难,只好辞谢了。”关于书中的土
拨鼠,他说,“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
有时候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
土拨鼠,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一个认
真的人,我并不介意。”这些话我都很佩服,所以乐为介绍,至于剧本(及
故事原本)的内容,只好请它自己来说明,我觉得别无办法了,除非来整篇
地翻译。

《杨柳风》与《癞施堂的癞施》的确是二十世纪的儿童(一岁到二十五
岁!文学的佳作,值得把它译述出来,只是很不容易罢了。它没有同爱丽恩
那样好玩,但是另有一种诗趣,如《杨柳风》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吹萧者》,
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这个我怀疑是否系西方文人的通病。不过,
我们自己既然来不成,那么剩下的可走的路只有翻译了。这个实在难,然而
也顾不得它难,——到底还是难,我声明不敢尝试,虽然觉得应当尝试。从
前曾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没有迎合社会心理会给群众做应制的诗文的义务,
但是迎合儿童心理供给他们文艺作品的义务,我们却是有的,正如我们应该
拒绝老辈的鸦片烟的供应而不得不供给小孩的乳汁。”这是民国十二年三月
里的事,七月二十日在《土之盘筵》一篇后记里说:“即使我们已尽了对于
一切的义务,然而其中最大的——对于儿童的义务还未曾尽,我们不能不担
受了人世一切的苦辛,来给小孩们讲笑话。”也是同样的意思。实行到底不
大容易,所以至今还是空话介绍,实在很是惭愧,而儿童文学“这个年头儿”
已经似乎就要毕命了。在河南的友人来信说,“在中国什么东西都会旧废的,
如关税和政治学说都印在初级小学一二年级课本上,那注重儿童个性,切近
儿童生活,引起儿童兴趣的话,便是废旧了。”这有什么法子呢?中国的儿
童教育法恐怕始终不能跳出“读经”,民国以来实在不读经的日子没有多少。
我介绍这两种小书,也只好给有闲的朋友随便读了消遣长夏吧?

(八月四日于北平)

□1930年 
8月刊《骆驼草》15期,署名岂明
□收入《看云集》

谈土拨鼠——为尤炳圻君题《杨柳风》译本

平白兄:

每接读手书,就想到《杨柳风》译本的序,觉得不能再拖延了,应该赶
紧写才是。可是每想到后却又随即搁下,为什么呢?第一,我写小序总想等
到最后截止的那一天再看,而此书出板的消息杳然,似乎还不妨暂且偷懒几
天。第二,——实在是写不出,想了一回只好搁笔。但是前日承令夫人光临
面催,又得来信说书快印成了,这回觉得真是非写不可了。然而怎么写呢?

五年前在《骆驼草》上我曾写过一篇绍介《杨柳风》的小文,后来收在
《看云集》里。我所想说的话差不多写在那里了,就是现在也还没有什么新
的意思要说。我将所藏的西巴特(Sheppar)插画本《杨柳风》,兄所借给我
的查麦士(Chalmers)著《格来享传》,都拿了出来翻阅一阵,可是不相干,
材料虽有而我想写的意思却没有。庄子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为光也
不亦微乎?《杨柳风》的全部译本已经出来了,而且译文又是那么流丽,只
待人家直接去享受,于此又有何言说,是犹在俱胝和尚说法后去竖指头,其
不被棒喝撵出去者,盖非是今年真好运气不可也。

这里我只想说一句话,便是关于那土拨鼠的。据传中说此书原名《芦中
风》。后来才改今名,于一九0八年出板。第七章《黎明的门前之吹萧者》
仿佛是其中心部分,不过如我前回说过这写得很美,却也就太玄一点了,于
我不大有缘分。他的别一个题目是《土拨鼠先生与他的伙伴》,这我便很喜
欢。密伦(Milne)所编剧本名曰《癞施堂的癞施先生》,我疑心这是因为演
戏的关系,所以请出这位癞吓蟆来做主人翁,若在全书里最有趣味的恐怕倒
要算土拨鼠先生。密伦序中有云:

“有时候我们该把他想作真的土拨鼠,有时候是穿着人的衣服,有时候
是同人一样的大,有时候用两只脚走路,有时候是四只脚。他是一个土拨鼠,
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认真的人,我并
不介意。”这话说得很好,这不但可以见他对于土拨鼠的了解,也可以见他
的爱好。我们能够同样地爱好土拨鼠,可是了解稍不容易,而不了解也就难
得爱好。我们固然可以像密伦那样当他不是一个土拨鼠,然而我们必须先知
道什么是一个土拨鼠,然后才能够当他不是。那么什么是土拨鼠呢?据原文
曰 
mole,《牛津简明字典》注云:

“小兽穿地而居,微黑的绒毛,很小的眼睛。”中国普通称云鼹鼠,不
过与那饮河满腹的似又不是一样,《本草纲目》卷五十一下列举各家之说云:
弘景日,此即鼢鼠也,一名隐鼠,形如鼠而大,无尾,黑色,尖鼻甚强,常穿地中

行,讨掘即得。

藏器曰,隐鼠阴穿地中而行,见日月光则死,于深山林木下土中有之。

宗爽曰,鼹脚绝短,仅能行,尾长寸许,目极小,项尤短,最易取,或安竹弓射取

饲鹰。
时珍日,田鼠偃行地中,能壅土成坌,故得诸名。
寺岛良安编《和汉三才图会》卷三十九引《本纲》后云:

案鼢状似鼠而肥,毛带赤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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