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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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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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咆哮不已,怒气冲天。
血婴的眼睛亮了亮,颤声道:“姐姐啊……我怕、我真的好怕。我痛,我一定是要死了。我的喉咙里一直在流血,没人来救我……呜呜,没人来救我……”
但她没有搞清楚的是,雪儿的思路毕竟单纯,反过来,就不太会被太多的甜言蜜语所打动,甚至她连这些较为复杂的话听懂了没有都难说。她现在脑子里死死锁住的只是前一天晚上,血婴欺骗她的情形。眼见她一面哭,手指已经按上暗格机括,骤然尖声厉叫。
尖厉的叫声回荡在这个并非很宽敞的地下室里,到处和尖锐的硬体,如石台、晶体、房梁相撞,产生巨大的噪音。血婴手猛地一颤,再不犹豫,立刻开启暗括,向外逃蹿。
“救命!”的呼声立刻响彻四方。
雪儿盛怒之下,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前肢用力,跃入水中。
剧痛排山倒海一样淹没了她,有一刹那的眩晕,但她随即发现,这种疼痛没有她想像中那样可怕,远远不如第一次沾到这血水时的割裂般的痛。她不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也无心去想,只是用力划拉,几下已经到了岸边。她拖浆带水地爬上岸,似虎狼一般顺着甬道追了下去。
血婴失去了她寄体的血鸟,本就元气大伤,喉咙的伤痛和心虚,越发使她脚软,刚刚打开那间卧室的门,雪儿喷着热气和血气的味道已在脑后,她顾不上关门,脚下却生出一股新的力道,以飞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雪儿追出卧室,恰巧看到血婴凭空消失在一面墙体当中,它闪电般跟上去,身体撞上那面墙,斜飞出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卧室以外这条路,雪儿只有走过一次,就是徐夫人带它进入地下室那一次,之后它再也没能出去过。所以它对这条路,非但一无所知,甚至是没有任何印象。它飞快从地上翻爬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地面上那布满了繁复花纹的石板地面上,轻微地起了变化。
它那落地一震,已然触动了机关!
由于是无序触动机关,现在,整个暗室秘道的预警装置全面提升到备战级别。
此刻,每一个拐角,每一只暗孔,每一寸角落,都化作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冗道天花板上,一盏盏摇曳的水晶灯都随时可能变成杀人武器。
雪儿不甘地再次撞向那堵墙,破风声旋即从背后袭来,她灵活一闪,一道银光擦肩而过,噗的一声射到墙上,像被拔去箭头似的钝然无力,碰落在地。
雪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地底下那枚银色小箭,不可思议地打了个寒噤。那枝箭,箭头光亮得不知有多么锋利,就算是一块铁,估计也能被戳进几分,可那堵她亲眼看到血婴消失的墙,丝毫不为所动,那该是何等坚硬的墙体!
陡然,冗道内所有的亮光灭绝,漆黑一片。雪儿大吃一惊,下意识想要退回那间卧室,却发现来自那边的一道微弱亮光早已熄灭。有一股呼呼的寒风在冗道内吹着,她全身紧绷了起来,直觉告诉她那是暗藏的杀机。她灵敏地向旁边一滚,叮的一下,有什么东西落在身边。
暗器像雨点般密集袭来,她只能躲闪,渐渐的眼睛适应了绝对黑暗,她可以分辨黑暗之中暗器的微弱闪光,这时她身上已有了深深浅浅的二十余道伤口,若不是她皮坚肉厚兼身手灵活,早有一两支暗器嵌入肉体以内了。鲜血淋淋而下,她全然顾不上,只是瞪大眼睛注意着四周。蓦然大吼一声,径自朝前一冲,一口巨大雪亮的铡刀从天花板上直切下来,落在她刚才的栖身之处。
脑海里电光一闪,猛然想起它跟随琉璃罩上升的经过,她一下子跃上了铡刀背刃!
人有顾虑,有自私,有恐惧,还有取舍之间的犹豫不决。但雪儿通通没有,几乎没有哪一个武林高手,能做到它这样决绝,不计较生死和伤有多重。她永远处于一个精力充沛反应敏捷的状态,随时随地解除危机并发动攻击。这也许就是学会动物生存以后凝聚起来的力量,人类无法比拟!
铡刀果然重新升上去。上升过程有个休息瞬间,雪儿连扑带咬,只三下,便咬断了联在铡刀背上的粗大铁链!
铡刀重重砸下去,本就刻有繁复花纹的大理石地面立时四分五裂,岔开更多道奇形怪状的深痕,无数道光点随着地面裂开而疯狂激射,但这时雪儿却拉着铁链攀升到了天花板顶上那道铡刀闪现的机关缝隙里!在天花板合缝的一霎那,她钻了进去。
但是危机并未减除。她仿佛进了一个充满杀机的冰窟,到处闪耀着细碎冰冷的光亮,星星点点,流光闪烁,有些划出长长一道雪痕。
雪儿攥着铁链,猛地向左边荡开,十几枝羽箭擦着它身边过去。她直觉感到继续拉着铁链不安全,松开手,在半空横翻出去,而后坠落在实地,强大的惯性将她反弹出来,翻了几个筋斗。
四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就像一叶小舟在发狂的大海之上,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沉入谷底。又似乎一个陀螺以肉眼无法区分的转速急速旋转。雪儿伸出四爪胡抓乱打,找不到半点可供平衡的支力点。
在这阵激烈晃动中,她开始打滚。
她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滚了多远。滚动的方向不一定老是向下,有时会急速拐弯,在她的头部或者四肢重重撞上某物时,突然又改变方面,有时甚至平地上扬,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在暗中策动,随心所欲地驱使着困在机关中的狼孩。
这种山崩地裂似的摇晃和滚动骤然一震,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雪儿还闭着眼睛。眩晕的感觉留了无数动荡的残影在脑海之中,一时还无法清晰分辨。
一道鞭子当头抽下来,劈碎了空气。头顶有热流涌现,顺着脑门流至面庞。她微一挣扎,但手足无法动弹,连脑袋也无法转动,这时才醒悟过来,已然全身禁锢在冰凉坚硬的铁具之中。
耳边有娇嫩而尖刻的响声:“它想杀我!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它杀死了!”
它费力地张大眼睛,透过弥漫血雾,模模糊糊地瞧着那两个身影。
经过彻底休整,盛装之下的徐夫人又恢复一贯的雍容华贵。
但此刻,她咬牙切齿,“畜牲!我警告过你,畜牲!善忘的下贱东西!你敢动我的宝贝!”
她迷迷糊糊咧嘴一笑,仿佛是无声自嘲。眼睛又沉沉合上。
然而,徐夫人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在她闯下这样的大祸以后,徐夫人却似乎没有立刻动手杀她的意思。细长的凤眼眯得更为狭长,里面有种奇特而犹豫不决的光在翻涌着。
好聪明的狼孩……甚至远远超出自己一开始的估计。她的应变能力、战斗力以及意志力都是不可思议的强,苦心培养的大批死士和药人,没一个能够相比。
以前是自己疏忽,只想让她成为血鸟助手,随时可以利用和丢弃。但是,如果充分估计她可以起的作用,说不定它能是另外一只血鸟。……尤其是,剑神出现,而且已经发现血鸟,此人和血鸟有深仇大恨,必定不会就此罢休。茫茫人海中,我只怕一个人,居然偏偏就会被他发现,而失去艰难练了五年的寄体。——冥冥中事,又如何能够定准?
只不过,徐夫人也在犹豫,这个狼孩,很明显她有人性,她的人性究竟重到何种程度?她被发现时,很明显已经有人在养她,虽然表面上她仍未被教化,但是如果的确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话,自己对她的信任就可能会遭致杀身大祸。
徐夫人皱眉思考,杀气在她身上一阵一阵地出没,却始终无法下最后决断。
血婴拉拉她的衣角。
“宝贝,别打扰,让我想想。”
“娘啊。”血婴不依不饶,她咽喉部位的伤口已用白纱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不过看起来还是非常虚弱和苍白。她发声处的伤使她的声音显得痛楚。
“以后我把你们分开就是了。”徐夫人蓦然微笑,下了决心,“放心,它不敢再侵犯你。”
血婴负气转过头,清澈的眼神危险地跳动了一下。
徐夫人拍拍她光滑的脊背,柔声说:“好了,别耍小孩子气。它只不过是个畜牲,不必和它一般见识。宝贝,你现在失去了附身寄体,连生存都会变得很困难。即使相到相同寄体,你也要从头练起。我收伏这只畜牲,你就会安全得多。”
血婴唇边现出微笑,乖顺地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血婴自从蜕变成血婴,眼睛张开的一瞬间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一生追随。徐夫人狡狯多疑,惟独对于血婴坚信不疑,听她一说,不由得眉开眼笑:“好孩子!”
徐夫人向雪儿缓缓走去,她修长的手指里多了一颗绿色丹药。每个将进行训练的死士一开始都必须服用这种“水月镜花”,只要服下这颗丹药,雪儿原有的淡薄记忆就会全部冲刷迨尽,不会再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感情。这样虽然必须重新锻炼它的应变能力和忠心,但是比之可能会有的危险,却好得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神智几近半昏迷状态的雪儿死死咬住牙关,怎么都无法掰开它的嘴。
“啊……”血婴轻轻叫起来,“娘,我忘了说,刚才我看见它嘴里有一个东西。”
徐夫人一怔:“是么?”
她面容冷下来,对这头桀骜不驯的小野狼不再有耐心,挥了一记巴掌:“张开嘴!”
雪儿半边脸立刻肿起来,血往下流,整个头部都在痛,它感觉不到这是哪里流出的血。它愤恨而恐惧地盯着徐夫人和她手里的那颗药,危险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它心里跳得从来没有过这样有力,这样激慨!
沈姐姐、沈姐姐……我、我就快保不住最后一点牵挂。
徐夫人捏住它下巴,它脸部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所以几乎毫不费力地迫使其大张开来。
果然有一个东西。
徐夫人手指一探,从中取出。那件物事伴着唾液和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徐夫人极端厌恶地朝地下一掷。
血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满不在乎在身上擦拭干净,递给徐夫人:“一个透明的小东西哦!好好玩!”她脸上绽开纯真无邪的笑意,声音里却掩不住一丝狂喜。——谁也不能断定,她提醒狼孩口里有物的话,究竟是出于无意或者有意。
徐夫人就着她手中看着,那是只透明的葫芦,端口有一截断掉的黄色丝线,里面有字,似乎用红色干漆所写,不容易脱落,加上端口密封,虽多日含在嘴里,大半仍辨识得出,“……艺……雪。”头上一个字,被口里热气呵得模糊不清,但应该是崔、霍、崖等笔划众多的上下形结构的字。
崔艺雪、霍艺雪,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一个名字,会是谁的名字呢?徐夫人瞬间把武林中知名人士想过一个遍,没有与此相近的人名。随即恍然大悟:这只畜牲当时应该戴在颈项之中的,分明就是她的名字!
“艺雪、艺雪!”徐夫人怒笑,“我差点儿被你骗了!畜牲!我以为你真的是狼!畜牲!——我说血鸟修炼那样隐秘大事,我躲在那么荒远的后山山谷之中,怎么也会被人发现!原来都是你!”
盛怒中的徐夫人不顾一贯风度,抢下血婴手中的葫芦,狠狠砸到地上,冲上去又踩又踏。写着名字的葫芦立刻粉身碎骨。
当属于人的最后一点印记被拿走,被砸烂,雪儿陡然间觉着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双眸飞快地黯淡下来。
“你、不、用、活、了!”
徐夫人一字字地说,眼睛里瞬然点起惊悚的雪亮!
接下来,黑暗如浪吞没了四周。
“谁?是谁?”只有徐夫人恐慌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伴着血婴微弱而远去的呼唤,“娘!娘!”

徐夫人面前,有一道镜墙平整地展开。
旋即,在她前后左右,都迅速展开和墙体一样大小的镜子。
这是一个宽敞无比的大厅,共有八面墙,现在都镶嵌着明光闪闪的镜面,连天花板和地面都不例外。这是一个用镜子组成的不规则形的大厅,连头顶和脚底总共有八面镜墙,光芒四射,奇丽万分。
奇怪的是,这铺天盖地的镜子里面虽然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景象,但是当中并没有徐夫人自己的身影在内。
徐夫人沉着脸,正在看她左前方的一面镜子。
一道微弱的白影在里面快速移动,只是一闪,便见不到那袭飘飘白衣。
这种速度实在太快,简直非人所有,超出极速,处于镜厅洞观八方的徐夫人,竟不能准确捕捉到来人的具体方位。
她微微倒抽了口冷气。
剑神!
但是他应该身中剧毒了啊!她亲眼看到他把自己整个身躯挡到那个女孩子面前,血鸟全部的毒素喷射到他身上。
血鸟虽只练了五年,但它体内所凝聚的毒已经是无人可解,没人能够在承受全部的毒素后,闯过戒备森严的明碧楼重重防卫,直接闯入地下迷宫,这才引发了警报!“戒备森严的明碧楼重重防卫”,徐夫人清楚地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她受伤后,明碧楼外面,整整提升了一倍的力量,在八条最主要的通道上,每条干道平时一班八人,总共六十四人,现在是一百二十八人!
但这一百二十八人形同虚设,竟然任由他直接出现在明碧楼下面庞大的地宫内!这才由整个地下装置的预警系统发出了警报!
这简直不是人而是只有神才具有的能力!但这又怎么可能?!
徐夫人脑海中急速翻腾设想,难道他是通过别的入口进来的?明碧楼下复杂而大型的阵法,连她所知,也仅是根据残卷说明上得来的一部分,相当部分她不清楚也不能操纵。从卷帙上看,进入地宫的通道远不止一条,可是,除了一开始就机缘巧合发现的入口,从未发现过更多。
剑神似乎也不可能知道地宫奥秘。若他知道,以他身手,绝不会引发警示。从他现在不可捉摸、但又茫无头绪任意闯荡来看,明明是仗着极端高深的武功以及对一般机关阵法的通晓,强自破开重重险阻,强行深入并搜索。
“好吧,你一定要找死,我就成全你,让你死得早些!”
徐夫人喃喃地说,手指按下所坐黄金大椅的一个暗钮。
包括明碧楼在内,一阵天摇地动,地底下庞大阵法的攻击力量,一下提升至最高阶!


突然闯进来的男子身着雪白衣衫,衣角随着他闪电般的速度无风轻摆。
明碧楼底下有玄秘,早在二十年前同上届江湖首盟九天魔帝战时,便已知晓。九天魔帝不敌,从而隐入地下不见,当时他对于机关阵法知之不深,感觉到地下阵法的巨大威力,只能浅尝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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