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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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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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警察验看了黎志坚的记者证,又看驾照,最后看黎志坚的裤裆。交通警察吃吃地笑,说黎记者呀黎铁肩,可惜你的鼎鼎大名了,竟然被一台三叉戟追出了例假。

第一章 山雨欲来



离开老白党胡同之后。黎志坚把采访结果打电话向值班总编汇报。之所以越过抗美主任,一是因为新闻题材重大,已超出了社会新闻的范围;二是当时她正在睡觉。

不久,黎志坚接到谷总编的电话。谷总编很激动,他要求黎志坚把这条新闻做大,做全,做出气势。他说,对海查干人而言,“化尘埃”和“风向标”是槌处囊中,而这一篇报道则应该锋芒毕露。

这之后是程启前的电话。程启前对黎志坚做出三项指示:一、再度深入老白党胡同拆迁区域,沿着夜间采访走过的路线,对新闻要点发生地做核实性调查。二、去肉摊,摸清垃圾注水猪的销售去向;去市郊几处大型垃圾场,调查垃圾猪的出处。4020三、保密,稿子在家中写,成稿后通过网络传入午报采编系统,直接输入终端提交总编终审。

程启前说,要把新闻做实,大约、可能、据说一类中性语言不能用,文章中不能出现让海查干人抓住把柄的硬伤。他提醒:采访可以一意孤行,但写文章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涉及到政府有关部门的问题,一律规避。他强调:将要面世的报道,是一篇关乎老百姓菜篮子的大文章,因此定位要高,决不能定位在报复海查干人的基点上,要有机关报的大气概,摒弃讨还牙眼的婆娘心理。

两位高层的两种指导思想存在着差异,黎志坚无法同时执行两种指导思想,于是制定出自己的思路:谷总编的指导思想为主导,程启前的指导思想为参照。报道出现纰漏或硬伤,自然有高层领导把关纠偏。他只管放开手笔去写,纵然稿子被狭隘和偏见毁了,也落得个痛快淋漓激情燃烧。

第一次在两位高层指导下做新闻,他不敢马虎。上午,他潜回老白党胡同踏察,下午,跑养殖场、跑市场,城里郊外马不停蹄,傍晚写稿。夜里十一时完稿,但激情没有用完。一直燃烧到后半夜。后半夜,裆间的伤口闹事了。他坐到马桶上清洗伤口,然后用棉球涂上些双氧水,再然后两腿夹紧伤口睡觉。睡觉的中间被疼醒了,涂些双氧水再睡,睡不多时,就被肖庆芸的电话吵醒。生猪黑市场的报道见报了,肖庆芸打电话恭维他,但恭维的语言实在没个层次:

哈尔滨地震啦!

黎志坚的报道痛快淋漓激情燃烧。

要闻版的后一版和社会新闻的前一版取消了广告,对开整版发表了黎志坚撰写的报道,这在午报史无前例。报道引题为:拆迁公司办黑市场收割头税坐地发财;主题为:老白党胡同惊现垃圾猪注水生产线;副题为:每日千余斤黑心肉上市民餐桌。通栏标题下,黎志坚第一次以铁肩署名。

报道配发了黎志坚拍下的一组照片。报道做了五个新闻链接:一、建筑界专家谈拆迁后、建设前的土地暂时管理规范。二、七十二蹬小区居民谈黑市场对他们日常生活的冲击。三、卫生检疫部门谈注水垃圾猪肉对人类健康的危害。四、文物局专家谈七十二蹬石阶的文物价值。五、东北林业学院动物专家谈动物福利法。

报道中,点名道姓地提到了梁洪畴,没有用梁某某。报道指出,作为新建集团下属拆迁公司部门主管,梁洪畴不但组织参与了生猪黑市场的经营,还率众驱车追赶记者。报道中提到了梁洪畴与新建集团前期部主任梁洪烈的关系——上下级兼堂兄弟。报道对二梁区别对待,提到梁洪烈的时候称其为梁某某。

报道向余建设命案更加靠近了一步。

报道中说:

注水垃圾猪加工场所,为原老白党胡同拆迁户余某某的旧宅。该余某某在拆迁一期工程进行时爆炸身亡,其旧宅即为案发现场。警方日前虽以意外爆炸立案,但结案尚需法鉴部门、检察部门的最后认定。为此,警方对命案现场实施封闭保护,并与拆迁方海查干拆迁公司协调,商定将该案发旧宅的拆毁推迟至拆迁工程的最后时。然而该公司背信弃义,改建命案现场注水屠猪,其对占用民房及土地使用的肆意性可见一斑。

接受记者调查时,当地警方对海查干公司与该命案有否牵连未做表示,但警方明确表示,该公司此举已带有破坏命案现场的故意。

这篇报道引发的社会震荡,超出了午报高层和黎志坚的预期。最大的震荡发生在哈埠的肉类市场,报道见报三天中间,生猪肉价格下跌,销量走低。在此期间,工商、检疫、公安三部门联手行动,一举打掉老白党胡同生猪屠宰黑窝点,不法商贩被留滞审查,垃圾猪被现场销毁。有关部门又派员分赴全市百余生猪肉销售网点,紧急排查注水垃圾肉。

反响强烈的还有七十二蹬小区。小区物业、业主委员会联合给午报送来一块匾,上写着:与猪共度不眠夜,铁肩担来晴朗天。

送匾的当时,黎志坚不在报社,不知道送匾的人当中有没有老刁。报道中,作为报料人老刁多次出现,但被改姓曲,以保护他不遭海查干人报复。

新建集团方面依然故我。老白党胡同一期建设项目上马,集团召开记者会,邀请了省市电视台及哈埠多家平面媒体,再一次地没有邀请午报。而这一次,午报学会了自尊自爱,黎志坚没有死皮赖脸地出席。

记者会上,梁洪烈赫然在座。虽然在座,但作为前期部主任和拆迁公司老总,在会议上他是配角,几乎没有讲话的机会。然而记者会之后,集团委托梁洪烈陪记者们用午餐,他成了餐桌上的主角。

明明没有邀请午报,梁洪烈偏偏在餐桌上找黎志坚:铁肩老兄来了没有?听说他老兄裆间大量出血,请他吃几片猪血肠补一补。注水垃圾肉治月经崩漏,海查干的民间验方。

铁肩这个记者品牌在读者中响亮起来。午报的公信力和美喻度也迅速提升,零售量大幅上扬。黎志坚的伤情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重视,哈埠一家保险公司免费为他保了一份职业伤害险。一家民营的博大医院提出为他免费疗伤。三天后黎志坚裆间的伤口化脓,全身低烧,不得不去了博大医院。

从报社到博大医院要穿过一条拥挤的巷,这条巷叫做红军巷。所谓红军,不是万里长征的中国红军,而是作为占领者的前苏联红军。半个世纪以来,红军巷的格局及建筑没有大变化,只是越来越挤了,昔日前苏联大兵拴洋马、列炮队的地方,而今是一层压一层的民房。

红军巷拥挤起来的原因,在于巷子的两端。巷子的一端是火车站广场,巷口的公交站点停靠十几条线路的公交车;巷子的另一端对着一幢写字楼,省市公检法的信访接待部门集中在写字楼里。因此,巷子里汇聚了三种人,来自天南地北的上访者、服务于上访者的居民、寄生在上访者身上的司法掮客。为了给上述三种人提供便利,巷子里面的那些民房改变了纯粹居住的功能,一些民房白天还是民房,夜间就变成了饭馆和旅馆:另一些民房则变成了律师事务所、法律咨询处、司法写作工作室、调查公司受理处、保安公司联络站。

红军巷如同一块城市中的沼泽,上访者是水,本地居民和掮客们是腐草,三者在沼泽中搅和成泥。

穷家富路这一民谚,只对普通人而言。而上访者往往是穷家穷路,尽管巷子里面那些白天是民房夜间是旅馆的旅馆,人住价格便宜得几乎不给钱,但还是有一些上访者露宿街头。红军巷对着公检法信访部门写字楼的巷口,有一处午报的报摊,看守报摊的老太太不坐板凳,坐着一摞电器行扔掉的包装纸壳,老太太把这些纸壳出租给露宿的上访者,让他们铺在街边步道板上当褥子。

老太太摆报摊的位置,背靠一处将近七十平米的街边绿地,绿地中的草木早已被践踏到地面下边去了,所以,这里成了一处小广场。这片广场给上访者带来了便利,他们在广场上面对公检法信访部门鸣冤造势,鸣冤造势的同时散发传单。当然,利用小广场也不是无偿的,造势者要给摆报摊的老太太几个钱,实在拿不出钱也要买几份报纸。黎志坚路经小广场上的时候,小广场内正有人造势。造势者被围在人墙内,人墙之上高悬着造势者的条幅:目击证人站出来。

他本不打算在小广场驻足,之所以停下,是被造势者的声音吸引了,一个带有南方腔的好听的女声在演讲。他捂住裆间的伤口在人墙后面跳了几跳,把人墙中的造势者看了个大概。造势者有两名,都是女性,一名低着头跪着,长长的头发垂及地面;另一名在读讲演稿,同时撑着太阳伞为跪着的那名女性和她自己遮凉。跪倒的女性是鸣冤的苦主,而读讲演稿的女性是她的代言人。

好听的女声说道:大哥大姐们、大爷大娘们、良心还热着的人们,请你们记住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这一天有一个忠厚善良的哈尔滨人被海查干黑帮害死了!一声爆炸制造了一起冤案、一声爆炸摧毁了一个家庭。一夜之间沦为寡妇的妻子,带着弱小的女儿踏上漫漫上访之路,官员的漠视、警察的冷淡、保安的喝斥、流氓的骚扰压不倒她;女儿的走失、经济上的拮据,不能动摇她为夫伸冤的决心,只要一息尚存,她一定将上访进行到底!

好听的女声说道:在场各位中的任何一位,只要提供爆炸杀人案的线索,我代言的苦主必有酬谢,没有钱,但有血肉之身。各位叔叔大哥,我代言的苦主可以为证人生孩子、可以为证人献器官,也可以为证人做性奴隶。在场的各位,卖身葬父舍命殉夫的烈女佳话,正由我代言的苦主演绎现代版。

黎志坚首先感到那个好听的女声耳熟,继而觉得好听的女声说的是余建设命案。好听的女声让他想起了红袖添香的艳姣,好听的女声和艳姣一样,都把大哥说成大锅。他不走了,站在报摊旁边听。听演讲的同时,他从老太太手中买了一份报纸,如果好听的女声果然是艳姣,那么就用报纸挡一挡脸。

演讲结束,人墙散去,读讲演稿的收了举着的伞,摘下太阳镜,果然是艳姣。

跪着的造势者身子歪向一旁,用一只手拄着地,压在两脚上的屁股移开,同时拉长上身,让心脏里的血液流向两脚。这个姿势保持了有一分钟,然后双手抱着膝盖试着站起。长时间被压的两脚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血液,因此不是很听话,站了几站没有站稳。艳姣过来扶,同时把跪着的造势者覆盖在脸上的长发向两边分开。

我的天,是贝贝。

贝贝直接跪在地上,双膝与步道板之间没有铺垫。贝贝膝前的地面上也有一幅条幅,比悬在高空的小些,小些的条幅上写着:苍天有眼,还我骨肉。条幅近旁,堆着一些没有散发出去的申诉材料,申诉材料的总标题叫六月雪。午报新闻热线上曾经提到过,贺小贺请愿时就打出这样的条幅、散发这样的申诉材料。

他忘了用报纸遮脸。

然而贝贝和艳姣没有往黎志坚这边看,她们把两幅条幅卷起来,放进随身带的包里,没有散发出去的申诉材料也放进包里,然后相互搀扶着离开,一边缓缓地走,艳姣一边用一册申诉材料为贝贝扇凉。

黎志坚向看守报摊的老太太了解贝贝和艳姣的情况。老太太是个话痨,她说,天天都来风雨无阻。一个多星期前,那个跪着的女的领着一个小丫头,小丫头跪着,她站着念材料。一个多星期后到现在,小丫头丢了,不来了,来了个南方妞,那个跪着的女的替小丫头跪着,南方妞替她站着念材料。跪着的、站着的分工明确,跪着的只管跪着,站着的只管念材料,有外人听就读给外人听,没外人听就读给自己听。

红袖添香的贝贝和拆迁命案的苦主贺小贺。两者远隔万水千山,黎志坚不相信她们会合二而一。想来想去想出了这样一种可能:贝贝和艳姣是在为贺小贺打工。余建设是位小老板,死后应该给贺小贺留下一些钱,贺小贺用这些钱雇佣贝贝和艳姣到这里作秀。按照这个逻辑推算,此前和贝贝一起作秀的萌萌也是雇佣的了。

在博大医院,虽然黎志坚以一个普通患者的身份缴费挂号。但他还是被医生认出来了。医生与院长联系,院长说,既然铁肩记者不愿享受免费,就让他享受特殊医疗服务,去高干病房输液。

在高干病房,黎志坚撞见老刁。

第一章 山雨欲来



三天前,也就是生猪黑市场报道见报的当天,老刁看罢《滨江午报》大叫一声:毁啦,铁肩记者把我毁啦!

老刁不姓刁,老刁姓曲。之所以把黎志坚晾在余建设家墙头上,是天快要亮了,如果他不能在天亮前从余建设家返回自己家,他将在海查干人面前暴露。他哪里想得到,黎志坚会报道中把他改姓曲。姓曲最要命,七十二蹬小区百余户居民中只有他老刁姓曲。

当晚,有关部门突击取缔生猪黑市场,嘈杂声中,老刁两口子彻夜无眠。天亮时,他们悲怆地预测:来啦,血腥的报复要来啦。果然,当天下午,几个海查干人送来一只花圈。堵在老刁所在单元的楼门口。海查干人比黎志坚更了解老刁,花圈挽联上指名道姓地写着:曲在岗先生不朽。

老两口打110报警。警察给花圈拍了照,询问老刁老两口后做了笔录,做得了笔录后要走。老刁说,麻烦警官把那个丧气的玩艺带走吧。警察说还是你们自行处理吧,110指挥中心没有放花圈的地方。

老两口在垃圾箱前烧了花圈,下决心要到一位住在城郊的朋友家躲几天。老伴心疼钱,不同意打的,老两口坐公交离开七十二蹬小区。三五个海查干人跟着他们上了公交车。臭烘烘地挤着他们,其中一个海查干人嗑葵花籽,不停地把葵花籽皮吐到他们脸上。

老两口忍到水道口车站的时候,一名海查干人摘下老伴的头套扔下车。老两口下车去找头套,被海查干人拉扯进丁香树丛,开打。一顿乱拳之后,老刁躺倒在地,老刁老伴则大喊大叫。一个海查干人把老刁老伴拦腰抱住,向上提,老刁老伴两腿悬空之后,另一个海查干人抱住她的腿,两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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