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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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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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大庆抱着萌萌踏进上车厢门,贺小贺才哇地一声哭了。她奔到车厢门前,拉着萌萌的手说,妈妈亲亲,妈妈亲亲。萌萌不让亲,把手从妈妈的手中抽出来,像个小疯子一样地在妈妈的脸上乱抓。

贺大庆不太会哄孩子,性格也不柔和,他抱着萌萌用力抖:哭啥你哭,哭啥你哭!

两个人挤进车厢里。不一刻,贺大庆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喊:小贺走吧你,你走了萌萌就消停了。

贺小贺在车下边喊:不许打萌萌,哭得厉害了她哮喘。

萌萌的脑袋探出车窗:妈妈亲亲,妈妈亲亲!

贺小贺跑过去,抱着萌萌的脑袋亲。萌萌趁势在贺大庆胸前一蹬腿,整个人就从车窗里冲出来,把贺小贺扑倒在地。母女俩抱在一起在地上哭成一个肉蛋,看来一时半会儿哭不完。

女列车员跑过来,拍打着母女俩焦急地问,走不走,孩子走不走?

肖庆芸也忍不住过去劝:小贺别哭了,萌萌别哭了,老肖受不了这个。对母女劝说无效,肖庆芸又向女列车员请求:等一等再发车吧,哭够了,娘俩自然会分开。

女列车员也急了:列车走列车表,啥时候发车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肖庆芸一跺脚。跺脚之后,肖庆芸的质量似乎陡然问大了起来,相当于站台上其他人的一个半。她轻而易举地就把贺小贺和萌萌两个竖起来,然后把她们分开,把萌萌扛上肩头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列车,她向车窗里的贺大庆招手,把萌葫装幼儿画册和玩具的包要回来夹在腋下,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出站口。她一边走一边说,萌萌舅舅自己走吧,萌萌不走了,萌萌往后就住我旅馆,我老肖做她的贴身保镖。吃喝拉撒睡,二十四小时全陪!

黎志坚追过去扯了扯肖庆芸衣角,说你再考虑考虑,问一问贺小贺同意不同意。

肖庆芸说考虑什么考虑、同意什么同意?几个忍者帮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不就是两只龟头带着几只乌龟吗?你们怕老肖不怕!有我一口气就有萌萌一口气,没我一口气也有萌萌一口气,从今往后,老肖和萌萌两个人用一条命。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二十八

周五,循环中心全科医生对焦明明进行了一次会诊,结果证明,焦明明的手术达到了预期效果,各项体征正常,创口愈合很好,符合进入康复期的标准。

周六,黎志坚来到刑警队看守所,向吴队长说了焦明明做手术的情况,又说了焦尔健的家庭情况,指出焦尔健夫妻虽然在职业、性格有很大反差,但仍然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他向吴队长提出,能否让焦尔健和妻儿见上一面,那样将有利于焦尔健交代罪行和接受改造。之后自己也觉得过分,于是加上了一句:如果不行,就算我没说。

吴队长说,就算你没说吧。

焦尔健全家团聚的要求被驳回,黎志坚并没有气馁,他提出第二个要求,允许焦尔健和妻儿通个电话。

吴队长说行,三分钟。

还是那间审讯室,还是那张铁椅,焦尔健还是坐在铁椅里,表情仍然像一只熬不死的鹰。但他瘦多了,眼皮瘦得包不住眼球。见到黎志坚后,他表现出一种明显的亲切感和期待感,张开嘴笑笑,笑得很难看。黎志坚给他烟,他依然掰下一节放进嘴里嚼。

吴队长打开焦尔健一只手的手铐,把审讯室的固定电话机放在他面前,然后打开电话机免提。焦尔健和妻儿通话要在他的监听之中。

黎志坚给焦妍打手机,告诉她焦尔健面前那部电话的号码,之后叮嘱焦妍:只说儿子手术方面的事情、情感方面的事情。不要说与案情有关的事情。

焦妍说喂,是尔健吗,尔健你还好吗?焦尔健说,直接说明明的事情。

焦妍把焦明明手术前后的事情浓缩起来叙述,从洪专家、丁干事、郑先生叙述到黎志坚、肖庆芸、贺小贺。说到后三个人的时候她开始哭,且哭且诉:尔健啊尔健。如果你能有机会重新活人,就把手臂上的那个忍字弄下去,把这三个人的名字文上去。这之后她由且哭且诉发展到干脆哭。

焦尔健说哭什么哭,最后一分钟你想哭过去嘛?一边哭去,让儿子说话。

焦明明说,是爸爸吗?焦尔健说嗯。焦明明说,我好了,心不跳了。焦尔健说瞎说,是跳得正常了。焦明明说,你住的地方很冷你感冒了吧?声音哑得像老头。焦尔健说,爸爸是老了,手背上的毛都白了。焦明明说等一等再老吧,至少等十年,十年后我手背上的毛才能长出来。

三分钟到了,吴队长摁断了电话,捧着电话机要出去。焦妍在那边按了重拨键,电话机在吴队长手里丁零零地响。吴队长放下电话机说,追加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焦尔健与焦妍的情绪比前三分钟冷静。两口子先就焦明明的疗养和锻炼做了交流,之后交流了焦明明的成长和学习。焦尔健说,明明的小学可以在海查干念,中学以上直到大学要走出去,到哈尔滨甚至北京去念。他叮嘱焦妍,焦明明什么都可以学,比方舞蹈和外语,但千万不可以学武术。

焦妍说不学,明明身体弱,而武术运动强度大。这之后她提醒焦尔健,剩下最后一分钟了,你挑选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吧。

焦尔健说,下面的事情最重要,你最好用笔记一记。焦妍说你说吧,我手头就有笔。

焦尔健让焦妍替他做一件事,去果戈里大街无极限电料行取回他的一包东西。他存在那里的东西有三样:一些股票、三样古玩、一部手机。股票和古玩留给焦妍和明明,手机送给铁肩记者做个纪念。

黎志坚明白,焦尔健让焦妍给他的那部手机,应该就是焦尔健对他的回报,因此他没再提他和焦尔健的交易。不提那笔交易,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是那笔交易不宜在吴队长面前提起。第二,是刚才焦家三口人的通话,可以视为一次阖家团聚,这种团聚对这个家庭而言。仅此而已,他不想再用交易的事情败坏他们的情绪。他把焦明明手术的情况替焦妍做了一些补充,同时说了对焦妍和焦明明的印象,他说,端庄文雅的母亲、聪明善感的儿子。

上天把最好的老婆和儿子给了我,焦尔健说,现在我把他们退回去。他说,麻烦黎记者代我向焦妍捎句话,让她改嫁吧。嫁一个知识分子。只要待焦妍好,那个知识分子姓什么,明明就可以姓什么。

按规定,看守所外的一片纸也不许送到在押人员的手里。黎志坚从采访本中抽出焦明明上手术台前夜写的那份遗书,郑重地呈给吴队长,他说,写遗书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生命垂危的时候,他用这份遗书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和谅解。我当时感动,现在依然感动,我还很想把这份感动传递给孩子的父亲。如果不能给孩子的父亲看,那么我可不可以读给他听?

吴队长把那份遗书看一遍,又看了看背面,然后递给焦尔健。

焦尔健反反复复地看焦明明的遗书,嘴唇哆哆嗦嗦地反复念,两只瘦得眼皮包不住眼球的眼睛,渐渐变成两汪水洞。

吴队长向焦尔健伸过手去,意思是让焦尔健把遗书退还给他。焦尔健突然间把遗书塞进嘴里,嚼了几嚼往下咽,手指塞进嘴里往下捅。遗书堵在他食道里,他像一只濒死的禽类,伸长了脖子,胃向上直到喉管都在叽叽咕咕地叫。

吴队长和黎志坚大叫:焦尔健!

谢天谢地,咽下去了。焦尔健此后再不讲话,他采取了一个极其舒服的姿态坐着,后颈枕在椅背上,眼睛看着上方,嘴唇依旧哆哆嗦嗦,似乎还在阅读那份儿子的遗嘱。再此后嘴唇也不动了,一副了无牵挂的怡然神态。

抗美主任为了赞助费要答谢黎志坚,季双双为了新闻稿源也要答谢黎志坚,黎志坚都谢绝了她们的宴请,为的是去老刁家。

今天是老刁老伴祝美渝老师的生日。生猪黑市场事件之后,祝美渝老师对黎志坚颇有好感,认为黎志坚不但做起新闻来有性格,而且生着一张很入画的性格型脸。于是祝美渝老师为黎志坚做了一幅画,画作恰在她生日这一天完成,因此她决定要办一桌生日宴,生日宴同时也是赠画仪式。老刁说,祝美渝老师的身体情况很糟,这幅画恐怕是她生平最后一幅了。

黎志坚不但答应去,并且偕肖庆芸一同前往。

肖庆芸有自知之明,鉴于文化上、形象上的差距,她很少和黎志坚一同出席场合。另外,每当出席场合前,黎志坚都让她把自己润色润色,但润色之后,黎志坚几乎都不满意,说她把主题润色没了。这使她自尊心很受伤,黎志坚偶尔请她出席场合,她都拒绝:没工夫润色。然而今天,她不但答应出席祝美渝老师的生日宴,而且还带了萌萌一同来,并且把自己和萌萌都润色得很好。

她穿了一身绵麻的深色休闲装,配了一只绵麻的包,绵麻起到了收缩作用,她只健壮而不肿。萌萌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显然是肖庆芸刚刚给她买的,价格最低在五百元左右。萌萌对得起那五百元,气质顿时高傲起来,俨然一位大富之家的千金。

去老刁家还早,黎志坚领着肖庆芸和萌萌到中央步行街上转转。萌萌走在中间,他和肖庆芸在萌萌两侧,一个人提着萌萌的一只手。

余建设和贺小贺的家庭是一个殷实之家。萌萌的物质生活不匮乏,但夫妻忙于生计,他们很少带萌萌出来玩,所以萌萌对儿童娱乐场很感新奇。肖庆芸让她去玩,让她钻迷宫,到蹦蹦床上尽情地蹦。黎志坚抓紧这个时间和肖庆芸讨论萌萌的事情。

关于带不带萌萌,肖庆芸拒绝和黎志坚讨论。她说,别的女人有一个老公、一个孩子,而我只有半个你。喝点酒我老肖朋友遍天下,酒醒了孤单得要死。老公啊志坚,你就让我过过带孩子的瘾吧!孩子可怜,我也可怜,你们就放过我们两个可怜人吧,让我们感情用事一回行不行?

第一个问题无可讨论。那么讨论第二个问题:怎样带萌萌。

肖庆芸采取了三项措施:一、安全方面。她辞去了旅馆的两个打更老头,雇用了两名警校毕业的年轻保安。她和萌萌住在旅馆后院的单间,避免萌萌与入住旅馆的杂人接触。二、教育方面。她向幼儿师范学校预约了两名家教。要女的,一名教萌萌文化课,一名教萌萌少儿舞蹈。一年以后,她将把萌萌送到公立幼儿园或学前班。三、健康方面。她在书摊上买了一本儿童营养食谱,昨天起萌萌已经按照食谱用餐。另外,一季度一体检。

在这三项措施的基础之上,黎志坚又加上两条建议:一、尊重贺小贺的母亲权利,有关萌萌的大事情,一定要和贺小贺商量。二、肖庆芸短期内改变一下个人状况,首先是口腔卫生,不在萌萌面前说粗话;其次是仪容仪表,彻底告别送盒饭的形象,开始成熟母亲的形象,比方像今天。

受到黎志坚表扬,肖庆芸高兴得臭美,在中央商城里买了两只化妆盒,自己一只,贺小贺一只。

虽然年事已高,但祝美渝老师的画作风格十分现代。这是一幅碳笔画,画的是黎志坚的肖像,画作的名字就叫铁肩。

黎志坚的脸被祝美渝老师从眉心、鼻尖分开,另一半扔掉,只表现一半。祝美渝老师向黎志坚讲述了她的创意:只有扔掉另一半,才能着意表现这一半。表现这一半也不是目的,目的是表现这一半上的耳朵、鼻子、喉。耳朵广纳天下各种声音,鼻子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喉舌传播党的声音。更重要的是肩,要突出铁肩记者铁肩的承载力和张力。她说,如果说整幅作品的用功是十,那么画肩的功夫过五。

正如老刁所说,祝美渝老师的身体情况不好,四肢非常瘦,而面部则浮肿。

黎志坚对这幅画很满意,特别是满意面部。画面上他的表情中,有他平日里缺乏的东西,比方果断和顽强。不太满意的是肩,他的肩没有画面上的厚。他站起身向祝美渝老师和老刁鞠躬,毕恭毕敬地接过画卷,转交给肖庆芸:裱一裱,挂起来。然后他对老刁老两口说,画面上的寓意志坚读懂了,二位长辈是在勉励我,勉励我做一个刚直不阿的新闻工作者。

然而肖庆芸不喜欢这幅画,趁老刁两口子进厨房忙着做菜的时候,她对黎志坚说,医院解剖室里的玩艺,怎么可以在家里挂?

这之后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客人,苏所长、负责刁家安全的两位民警、祝美渝老师的几名学生。

尽管人多起来,但老刁两口子还是把萌萌放到了首位。老刁两口子精明,他们不问萌萌与黎志坚和肖庆芸之间的关系,但把萌萌当成黎志坚肖庆芸的女儿对待。萌萌面前的食碟里集中了桌面上所有菜品的精华,老两口还不断地用筷子给她夹。席间,祝美渝见萌萌有些犯咽,于是把萌萌抱向卧室,她说宝贝,奶奶带你去认识一个小朋友。

祝美渝说的小朋友是她孙女,那只叫丫丫的狗。

从卧室出来,萌萌再不说话。当晚,萌萌发烧了。肖庆芸和贺小贺抱萌萌去儿童医院输液,输液之后烧退了一些,但说胡话,胡话的内容只有一个:丫丫是芽芽。

周六上午,黎志坚接到焦妍的电话。

焦妍说她已经把焦尔健存放在无极限电料行的东西取出来了,包括焦尔健答应给黎志坚的那部手机。她问,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到医院来取?黎志坚说,我去取。

放下电话,他忽然想到,手机会不会是余建设的?

他给贺小贺通了个电话。

在询问余建设手机的样式之前,他先问了问贺小贺对肖庆芸带萌萌的看法,他说,母亲对子女的监护权至高无上,肖庆的做法虽然很悲壮,但对你而言似乎有些武断。

贺小贺说,如果能在这个世界上选一个人替我带萌萌,那么选你;如果选第二个,那么选肖姐;如果选两个人同时替我带孩子,那么你和肖姐。能生活在你和肖姐中间,是上天对萌萌的可怜。

黎志坚说,能带一带萌萌,也是上天对我和肖庆的照应。

贺小贺说,如果生孩子也是女人感恩方式的一种,那么我就给你和肖姐做一回代孕母亲。

把你的感恩强加给我,这叫情感侵略你懂不懂?黎志坚嘴上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已然被贺小贺弄得酸热难耐。于是他不再绕弯子了,直接问起了余建设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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