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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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记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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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启前下命令立即停止这次活动,同时命令筹委会及午报所有在场成员全力以赴疏散群众。他孤零零地跨在桥栏杆上,对着对讲机声泪俱下:午报的全体员工们,参与活动的老百姓不受损害,是我给你们的最高原则,为维护这个原则,午报倾家荡产在所不惜。他说,下面是我给你们的死命令:疏散中死一个人,应该是我程启前。死一百个,应该是组织活动的一百名午报员工,我不许死第一百零一个!

按照分工,程启前负责启动,谷向东收尾,此刻谷向东正在防洪纪念塔筹备颁奖庆典。在对讲机里了解到东江桥的事故,按照重大事故通报制度,他打电话向市委书记做了汇报,同时请求治安和医疗两个方面的支援。然后留下两名女记者留守,带领其他人赶往事故现场。

从西江桥绕过去,太远,而东江桥已然不通了,被拥堵的车队已然排到防洪纪念塔下面。陆路不通走水路,谷向东带着十几个人分乘五台水上摩托过江。

第一次乘坐水上摩托,谷向东经不起颠簸,几次扭转头向江中呕吐。尔后衣服淋湿了,头发淋湿了,他抱住驾驶员的后背瑟瑟打抖。上了岸,市委委员、机关报总编失去了作用,他在混乱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全然一个障碍物。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与同行的部下们失散了,同时也失去了方向感,他本打算去引桥,结果被人群裹挟到一处医疗救助站。医疗志愿者批评他:哪里危险往哪里去,这位老同志可真有意思!他指了指心脏,艰难地说,硝酸甘油片。

这时候,抗美主任和她的部下在最前沿。

抗美主任和她的部下被人流挤下引桥护路坡,在引桥下的排水沟中人仰马翻。抗美主任也向部下发出死命令:不许动,用身躯为被挤下引桥的读者垫底!

这个悲壮的时刻,她接到了黎志坚的电话。泣不成声之后,她说,保护读者捍卫午报,我和小弟小妹们团结成一块铜墙铁壁!如果这是最后时刻,那么记住我的话黎首席:我爱你也爱部里所有人!

黎志坚说,我过去!

通向东江桥的道路被警方封锁了,禁止车辆通行,为从主会场退下来的人提供了一条绿色通道。从绿色通道退下来,大部分参与活动的市民没有散开,他们围堵了午报写字楼。活动中遭受损失的市民,要求午报赔偿损失;活动中没有遭受损失的,由于郊游的情绪被破坏,也要求午报给个精神补偿。同时为他们的报名费讨个说法。

由察哈尔街到炮台广场,黎志坚必须经过午报写字楼。他不敢在激动的人群面前张扬,他把车扔在路边,徒步绕过人群。但他仍然被人认出来了,有人拍他的肩膀:铁肩啊铁肩,这上面没有诚信还有道义吗?

逆人流而上,他来到炮台广场。破碎的气球碎屑、被踩踏的旗帜、放飞信鸽后留下的鸽粪和羽毛、装有食品的塑料袋、被踩丢的五颜六色的鞋子。主席台有一面用纤维板搭起的临时墙,墙上写有滨江午报字样,有人在这四个字上淋了可口可乐。主席台下面,一个与家人走散的妇女用手机联系失散的家人:你伤着没?孩子伤着没?

黎志坚泪流满面。

当晚,谷向东用总编码给黎志坚打电话,要听汇报。

黎志坚把近期的采访成果详细汇报之后,谷向东说精彩,然后指示办一期铁肩专版,告诉受众,午报蒙难,缘自为拆迁百姓代言。和生猪黑市场的报道一样,铁肩专版不经初审和中审,成稿输入午报采编网终端,直接交总编终审。他说,终审是我。我从启前那里拿过来明后两天的终审权。不是把徒步郊游说成是程老大工程吗?那么,明后两天的报纸就是我谷老大工程。

黎志坚问谷向东的身体情况,谷向东说,还活着。

黎志坚的铁肩专版包括以下三个内容:头题发七十二蹬警方快速破案的励志报道;二题介绍老刁被打案始末;中间版面用拆迁方面的法制问答、拆迁户维权指南等等资讯类文章灌水。

励志报道以对七十二蹬警方的宏扬开篇,落笔在老刁遭殴打与生猪黑市场被端掉这一因果关系上。结尾部分引用焦尔健目前还没有落实的口供。把海查干拆迁公司和梁氏兄弟从后台推到前台。

他在计算机前整整坐了一夜,凌晨三点结稿。三点睡到四点,他被裆间的伤口疼醒了,熬过去疼痛之后又感到十分饿,捱到六点,去黑列巴餐厅。

早餐时,先看同城两报。往年,出于报业竞争需要,冰城和塞北对午报的徒步郊游活动不予报道。而今天,也许是物伤其类、也许是幸灾乐祸,两报都发表了徒步郊游遭受冲击的报道,言辞隐讳,称闹事的海查干人为少数不法分子。两篇报道各自配发了图片。没有表现群众、海查干人,而是表现事故现场的午报记者。一名男记者扛着一捆没有旗帜的旗杆满脸油汗;一名女记者面对无人领奖的颁奖台欲哭无泪。如果说报道有些物伤其类,那么图片则完全是幸灾乐祸。

再看午报。在哈埠三家报社中,午报记者的装备是一流的。每名记者都配备了声相采访器材,三年一换代,因此,午报记者做出的新闻和拍摄的图片也是一流的。由于人手一台照相机,有人还有摄像机,徒步郊游事故的当时,记者们采集到大量的现场影像资料。午报以推动精神文明建设为主题,以徒步郊游遭破坏为载体,搞了对开四个整版的图片新闻。海查干人在徒步郊游活动中的丑恶形象被一一曝光:

海查干人在东江桥主会场赤身露体、海查干人举发令枪抢在领导之前鸣枪、海查干人提着酒瓶子走上东江桥、海查干站在桥栏杆边向松花江撒尿。向引桥路面上排沥青的油罐车、摔倒在洒满沥青路面上的人群,一位身上沾满沥青的老太太举着摔伤的手在控诉。

下面的图片说明写着四个大字:丧尽天良!

图片新闻中夹了条简短的启示:凡交付万家万米徒步郊游活动报名费、并同时购买太阳岛公园门票的读者,其有效性顺延至明年,明年的活动时间不变,届时将不再另行通知。另,在活动中受到人身及财物损害的读者,可凭保单与保险公司协商索赔。午报向活动中受到精神损害的读者致歉,并承诺参与本活动的征订读者,下半年度午报征订费用减半。

图片新闻版尽管十分成功,但透露给读者的信息无非两种:愤怒与无奈。图片新闻的最大与最后功能,不过是用午报的气急败坏换取海查干人的心惊胆战。虽然海查干人破坏了哈埠一项颇具盛名的群众性活动,手段恶劣影响极坏,但很难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不过是调皮捣蛋胡乱鸣枪、不过是酒后无德随地便溺、不过是沥青车事故性泄漏。而能够向海查干人讨还公道的,只有铁肩专版。

夜里几乎耗尽的激情重又燃烧。

由一位退居二线的总编终审、由一位记者组版,铁肩专版不走正常出版程序,其目的是,一旦出现新闻官司,由谷向东和他担责任。也就是说,在这一场对海查干人的舆论讨伐中,谷向东和他组成了两个人的敢死队。做新闻敢死队,头上缠着写了红字的白布条,这很豪迈!能够与德高望重的老总编一同赴汤蹈火,对他而言是抬举!

黑列巴掰开,红肠夹进去,奶油涂进去,捏着自制汉堡包,他离开餐厅一路吃着走回家。回家后把写成的稿子打乱,重写。

法制问答和拆迁指南等等灌水性内容换上了实质性内容。新换上去的文章直言不讳,指出拆迁办在三十户钉子户拆迁补偿问题上出现重大工作失误。在九十年代街区平面图和居民现有居住状况发生时代性偏差时,应本着尊重现实、保护弱势、让利惠民的原则制定出双方都认可的补偿方案,拆迁办按照九十年代街区平面图发放拆迁补偿金的做法,显然违背了让百姓享受改革发展成果的方针政策。因此,老白党胡同三十户钉子户拒签拆迁合同、拒领补偿款的做法,可以认为是维护私权的一种无奈之举,不值得提倡,但值得同情。

文章中说:规划是政府定的,房屋价格是政府定的,搬迁日期是政府定的,拆迁听政会由拆迁办选定的人选出席,拆迁户们没有对拆迁的异议权、对建设的知情权。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这个句格言体现的是外国古代的国情,而老白党胡同拆迁居民的房屋则是另一种景况,拆迁办,这个拆迁区域的国王可以破门而入,并且呼风唤雨。

攻击拆迁办是为了给老白党胡同一期拆迁工程的钉子户们、二期拆迁工程的拆迁户们树立信心,使之聚而不散,与拆迁办、新建集团长时间处于三足鼎立的局面。拆迁办耗得起,他们是政府机关;钉子户们耗不起也得耗,他们有吃不进去的亏;新建集团和海查干人耗不起,他们有几千口人需要养着,屁股后头还有工期逼着。

文章明确指出,海查干人提前强迁,拆迁时断水断电,违背目前国家有关拆迁的法律条文,拆迁户有理由就提前搬迁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向海查干拆迁公司索赔。

加进去的文章中包括以下内容:余建设命案悬疑、十二指肠调查会钉子户发言摘编。摘编过程中,他有意造成了这样一个态势:攻击海查干人的起点是分散的,但落点集中,集中在余建设命案上。

小区的网络光纤出了毛病,写成的稿子不能直接输入午报的采编系统,他只好把稿子存入U盘,然后送到报社去。他坐在驾驶座上颠了颠。还行,伤口不算太疼。车到报社门前的时候,伤口开始疼了。

第三章 棺材与南墙

十八

报社一片凄凉景象。

采编大厅里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位记者,都在忙稿子,午报近几天的版面就靠这几个零零星星的记者支撑了,其他人都在外面处理徒步郊游活动事故的善后。接待大厅里,堆放着徒步郊游活动中损坏的音响、锣鼓等等器材,大厅两侧的接待室里摆着一张张行军床,疲于奔命的编辑记者们困了就倒在床上睡。

把铁肩专版从U盘输入采编网,黎志坚又给谷向东打电话做了个简短的汇报,然后他问,徒步郊游活动的善后,要我跟着大家去处理吗?

谷向东说不用,他们在处理午报的善后,你的工作更重要,你在料理新建集团的后事!

黎志坚决定今晚乘火车去绥芬河,有卧铺睡一宿,没有卧铺坐着睡一宿。他上网查发往绥纷河的车次,十一点十分恰巧有一列去绥芬河的火车。这之后他又查绥芬河建材网,查到了一家一个月前开张的建材店,就叫西门居建材行。网页做得不错,有建材店的经营项目、地址、门面,还有总经理西门居的大头贴。大头贴上的西门居在微笑,是那种小老板自封企业家的微笑。

从绥芬河建材网里退出来,他又进入海查干新闻网。打了忍者帮三个字,页面上出现了大量与该团伙有关的新闻资料。这些资料来自三年前的省报和海查干地方报纸。

《海查干日报》在打掉忍者帮的报道中,点到了该团伙几个主要案犯的名字,其中有梁洪烈和梁洪畴。报道中说,二梁等涉黑团伙骨干均被判刑,刑期均在五年以上。

他们怎么出来的,减刑还是越狱?网络上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一条信息介绍忍者帮做案手段,颇有些骇人听闻:忍者帮在报复过程中,采用三步走的方法,第一步,在被害人的家门上画一个心字,第二步画一个刀字,将被害人残害之后,在刀字上再画一点,成了个忍字。

一条信息中介绍了海查干武术界的情况,其中也说到了梁洪畴,江湖名称叫做闪电旋风手,蝉联当地三年武术冠军。这一点黎志坚信服,他看过梁洪畴抓苍蝇。

信息中还提到了焦尔健,说焦尔健的牙齿很有功夫,可以咬住一根钉子把自己悬挂在墙上。所以他的江湖名称叫做贴墙壁虎。

焦尔健的信息让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焦妍母子下午三点的火车到哈尔滨。他翻看案头的信件笼,在一大堆投诉信中,他发现了焦妍寄过来的焦明明的病历。

他立即给谷向东打电话,问铁肩专版的第一校小样什么时候发排?

电话中谷向东说,下午他要到市里面去汇报,汇报到什么时候还难说,所以,一校小样最早也要到晚六点才发排。他推测,徒步郊游的事故,市里面怪罪下来了,谷向东是和程启前去市里面做情况说明。这么严重的情况,估计一时半时说不清楚,谷向东回报社看稿子的时间最早也要在下班后,一个整版的稿子谷向东最快也要看两个小时,那么一校清样发排时间应该在晚七点左右。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到晚七点有八个小时。他把时间做了这样一个安排:现在就回家,一是吃饭,吃了几天的饭店,他想吃家里煮的面条了。吃面条之后吃药、给伤口换药,然后睡,睡到两点半。两点半出发去火车站接焦妍母子。出发前换衣服,这几天他一直穿着报社的制服,他想换一身休闲装去火车站,他不想给焦妍母子一个一本正经的第一印象。

他又给杜平凡打电话,问焦明明的手术联系妥当没有。杜平凡说,给医大附院主管三产的副院长打了一个电话,副院长给手下的一名干事打了个电话,焦明明的手术事宜就安排妥当了。

说到这里,杜平凡做了两项说明,第一、他和那位副院长有着公私两个方面的交情。副院长在医院里面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副院长的儿子在医院外面办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办这两个公司他都帮过忙。第二、副院长手下的那名干事,是一名全天候、全科、公用医疗掮客。他指出,公用不是共用,老百姓是没有资格用这种医疗掮客的,是公家用。医院里养这种医疗掮客,专门用于协调医院与有权机构、有钱单位的关系。他说,虽然公用医疗掮客与挤在门诊部倒卖挂号票的黄牛党不同,黄牛是民间的,自发的,且带有黑社会性质,但二者之间也有相同之处,都要得到一些酬金。

黎志坚说给多少?杜平凡说一千。黎志坚说我操!

杜平凡说操什么你操,给人家一千,人家给你省一万。这之后他把那名公用医疗掮客的手机号码、姓名告诉给黎志坚。

这名公用医疗掮客是丁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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