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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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4期-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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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这条冷清了多年的老街简直是一夜之间变成了黄家镇的食品烟酒一条街。镇上的人如果要买烟酒和食品,都会来下河街购买。因为在下河街能买到所谓的批发价。糖果饼干、瓜子花生和梅子桃肉等等,在下河街买的都比别的店子便宜。那时候这条街每天都门庭若市,人们三三两两地来,或者大人牵着孩子来,将大把大把的钱丢在一个一个的摊点上。在八十年代中期,镇上出现了一条这样的街,大家都很高兴,几乎家家户户的大人和小孩都来这条街上买过食品。就是这条破旧老街的兴起,致使黄家镇百货商店和另外一些大集体商店的生意江河日下。 
  后来这条街也不行了,这是镇上一些惟利是图的家伙在这条街上贩卖假货。假货比真货便宜,那些商贩就在真货里掺假货,鱼目混珠地卖给别人。比如就有人买了假烟,忽然发现酒也是假酒,因为酒的味道很怪,喝进嘴燥喉咙。一些人就愤怒了,跑来吵架,骂人。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经常这家摊位大打出手,那家摊位刀子见红,血一路滴落着,弄得围观的人大呼小叫且如鸟一样飞散。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传开了,镇上的人就不再上下河街购买食品或烟酒了。因为再怎么便宜,一旦买回家的是假货就吃亏了。下河街的辉煌也就是十来年,它之所以像一炉火一样熄灭下去了是那些企图牟取暴利的不法商贩将这炉火浇灭了。如今这条街冷清了。镇政府在镇文化电影院对面建了食品市场,组织几个下岗职工进行管理,你在市场上卖假货,就会遭到罚款,甚至被驱逐出市场。 
   
  三 麻将馆 
   
  麻将馆是一个小社会,云集在麻将馆里的男女大多是些吃了饭没事干的人。他们的精力都过剩,如果不把它打发完,势必会干出一些有害于社会的事情。他们全是镇街上下了岗的工人或已退休的老人。他们不喜欢散步,不喜欢站在树下打太极拳,也不爱坐在家里清谈,甚至也讨厌看电视,因为电视里人人都生活得那么好,有好房子住好车开,有漂亮女人或英俊的男人陪伴,这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他们觉得这不真实,与其坐在电视机前感叹自己倒霉或无端地羡慕别人的生活,不如坐在麻将馆里打打麻将来得具体和实在。他们不再关心国家大事,只爱谈论今天的输赢。 
  老子今天的一手牌打得真是臭,他们骂.自己,为此痛悔不已。 
   或者:我小七对吊五饼自摸,老子去吊一饼结果还放了下手清一色的大炮。 
  或者:我今天的这手牌打得真是漂亮,我本来准备打将将胡,突然有预感样,看到对方打碰碰胡,我怕放炮,临时改为打碰碰胡,结果自摸了。 
   或者骂道:老子操他娘,又放一炮。 
  或者叫道:我日你的,你又自摸。 
  麻将馆里每时每刻都会爆发出这种喊叫声。这是打牌的人很多,不是这一桌的某人痛悔就是那一桌的某人因放大炮而嚷叫。光裕里麻将馆从中午一点开始摆下“战场”,要到午夜十二点钟才宣告战斗结束。一天的战斗里,总有人懊丧不已,甚至痛恨自己来打牌,自然也有人因赢了钱而沾沾字自喜。钱是好东西,钱可以使人快乐。没有人不想赢钱,不想赢钱的人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参与赌博,因为即使再没事干,看看电视或睡觉总可以吧? 
  二牛是麻将馆的常客。他所在的镇陶瓷厂早倒闭了,而他的老婆早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 
代末就随一个笑起来像猫记样的男人“孔雀东南飞”了,据说先是飞到广州打工,后又掉头飞到了江西南昌。二牛没后代,只有一个老母,老母七十多了,半瘫在床上,二牛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弄饭给老母吃。除了这件烦人的事,他就再没事可干了。这大量的时间如果不放在麻将桌上打发,他还真不晓得上哪里去打发。二牛从不看书,也懒得看电视、。为逃避现实,他喜欢走进麻将馆里与另一些人“厮杀”,尽管这种厮杀的输赢只是十几元或几十元,但都其乐融融。二牛就沉醉在这种赌博制造的欢乐或痛苦中。偶尔,他会想到那个少年的想当将军的他,那个他已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了。他经常后悔当年没好好读书,没学一门过硬的本事,现今只好眼睁睁地盯着别人发财。二牛太想发财了,因而做下了一件让他后怕的事。这件事换到今天,他是不会做的,因为这事一旦败露,等待他的就是一粒铁铸的花生米。这件事给他带来了钱,一张张红色的老人头就藏匿在他床下装烂鞋子的纸箱子里,还有一部分钱搁在房梁上。话又说回来,因为有了钱,他在麻将馆打一块两块一炮的麻将心里就不再慌张,不像早两个月生怕放炮而打得畏首畏尾的。在早两个月,即便是一块钱对他也很重要,因为一块钱可以买包错烟抽(比没烟抽好),也可以到农民挑的担子上买两把小菜吃。有时候他一天的莱钱就是一块钱,煮一大锅饭,买一把小菜和两片香干,刚好是一块钱。他经常领导着他老母一天只吃一顿饭,另一顿基本上是免除,实在饿得不行就用开水泡一团冷饭充饥。 
  这天中午,他煮了两碗豆豉辣椒面,每一碗面里放上一调羹猪油,放点味精,拌好。他端一碗面走进老母的房间,老母亲瘫坐在床上,正在给二件衣服缝纽扣,见二牛端着面进来就放下针线活,望着二牛说:你扶下妈吧,妈想解手了。 
  二牛不太愿意做这种事,说吃吃吃了面再解解手吧。 
  老母说:不行了,再不解手会屙到裤子上。 
  二牛放下碗,一家伙把老母抱起床,几步走到马桶前,放下老母。老母自己揭开了马桶盖,一股难闻的臭气让二牛感到恶心。二牛皱起眉头,老母解裤子时手哆哆嗦嗦的,他转过背,逃跑似地走开了。他端起另一碗面,这碗面比母亲的那碗要大,猪油也多放了一调羹。他端着面走到门口,门外摆着张旧木靠椅,他就坐到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面。这是九月中旬的一个中午,这一天不热,连续下了几天雨,把热烘烘的秋老虎下蔫了。他吃面吃到一半时忽然觉得有一片炽热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有点像开水样泼在他那毛细孔很粗的右边脸上。他转过脸来,瞧见收破烂的老五用一种火热又古怪的目光盯他。他遭遇这个人的目光已经很多次了。他觉得奇怪,这个收破烂的男人怎么老是这样盯他看,这种目光真让他讨厌。以前他懒得理这人的目光,今天他却既好奇又警惕地回盯着这个收破烂的男人。 
  收破烂的老五见他把硬生生的目光杵在他脸上,就移开了视线,边大叫一声:收买废品啊,有旧电视机、旧洗衣机、旧电风扇,有废铜烂铁、旧书旧报纸旧布旧衣服烂塑料都可以卖啊。收买废品啊……他推着三轮车,这么叫嚷着从二牛身前走了过去,走过去后他又掉过头来瞅二牛一眼,且对盯着他的二牛表示很懂意思的样子挤了挤眼睛。 
  二牛感到奇怪,这个收买废品的男人干吗对他挤眼睛?二牛边吃面边瞧着这个收买废品的男人,直到这个推着三轮车的男人从他视野里消失,他才把目光收回来。二牛忽然警觉地想,这个收废品的杂种未必知道了我和三伢子摘的路? 
  老母对二牛说:妈这一生最难过的是妈拖累了你。 
  二牛没说话,烦躁地瞪着老母。 
  老母又难过道: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妈死前你能让妈抱一下孙子。 
  二牛说:抱抱卵咧,你又又神经错错错乱了。 
  老母深深叹口气说:要是妈没中风,妈会替你再娶个媳妇。 
  二牛瞪一眼老母,说我我要老婆打打打鬼哎? 
  老母为儿子惋惜道:你还只四十几岁啊,还年轻啊。没有老婆没有孩子,将来老了谁来照顾你啊? 
  二牛觉得母亲非常老了,老得头发全白了,老得哕哕嗦嗦的使他烦躁了。二牛想假如他活到母亲这个岁数时像母亲一样瘫在床上那他就自杀。但他又觉得他可能活不到母亲这个岁数,他只要再活十年就够了,无须成为一个令人可怜的孤寡老人。老母又说:咳咳咳,妈活着有什么用啊?一个要死不活的人,真的死了好了。妈是你的负累啊。 
  二牛非常讨厌老母唠叨死啊活的,他说:烦烦躁不你! 
  二牛抛下唉声叹气的老母,脸上有气地走了出来。他趁碗上的油还没凝固,把两只碗洗了,这事是没法捱给别人做的。他以前懒,把几天的碗都累积到一起洗,结果付出的劳动更多。这是有的碗上结的痂牛天都洗不掉,用指甲抠也要抠好一阵子。现在他学乖了,吃了饭或面的碗都趁热洗掉。洗了碗,他把自己的房门锁上,出门,看了眼天,天空一片灰白,有一股阴湿的气味在小巷里飘浮,还有隔壁家炒菜的油烟子也在巷子里飘荡。他走到一处小商店前,望着柜台里的白沙烟说:拿拿一包白白白沙烟。 
  小店子的老板同二牛很熟,也晓得二牛很少抽一块钱以上的烟,便惊讶道:哎呀,二牛鳖你抽这么好的烟,赢了钱罢? 
  二牛笑笑:这几天手手手气还可可以,赢赢赢了钱。 
  老板拿包白沙烟给二牛,收了二牛的三块五毛钱,说祝你今天手气更好,多赢钱。 
  二牛将烟盒撕开,抽出一支点上,美美地吸了口,向麻将馆阔步而去。 
   
  四 杨 琼 
   
  杨琼住在幸福街上一栋两层楼的房子里,房子的墙灰已剥落了,门窗也旧了。这栋楼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称得上幸福街最气派的房子。那时幸福街的房子一派破败,它的凸现在幸福街如鹤立鸡群,漂亮得令街坊们咂舌。那时候杨琼等于是一朵美丽的牡丹花,又红又艳,让街上众多的女人一看见她就自惭形秽。现在她老了,如同花样凋谢了。她住的房子也破败了,陆陆续续凸出的一栋栋房屋都超过了它,它一旁的两栋房子建得都比它高,也比它讲究。尤其是去年建在它对面的那栋三层楼的住宅,外墙上贴了乳白色墙面砖,窗户是茶色铝合金玻璃窗,门则是防盗拉闸门。这在幸福街犹如平地一声雷,让人震惊和嫉羡,因为房屋的主人并非镇上的大老板。事实上他是个下岗多年的中年男人,而老婆是迎春路小学的一名教师,只因他们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据别人透露建房子的钱都是他女儿从深圳或广州汇来的。杨琼是瞧着它一天天建造起来的,心里难免不妒忌,想要是她男人不变成傻子,她早就让男人掀翻这栋房子,重建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她男人是建筑施工队的包工头,那时很多人都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那时她男人确实显得英明神武。举例而言,她男人唐志国是第一个在黄家镇街上骑着摩托车狂飙的青年。想想吧,八十年代中期,即便在大城市里,一些人犹豫了半天才舍得买辆嘉陵70或重庆80那样的摩托车,而她男人唐志国却是镇上第一个骑CGl25的,尽管这几年骑摩托车已不再稀罕,但在八十年代末期,在偌大的黄家镇,只有唐志国一人骑着一辆这样的摩托车飞奔。 
  事情就是出在这辆摩托车上。唐志国骑着它去县城结账,回来时天色已晚,加上就要下雨的样子,唐志国想趁下雨前赶回家。然而还在途中天老爷就任性地下起雨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滴欢快地打在唐志国那身高档西服上。他穿的那套银灰色毛料西装,是他和杨琼旅游结婚到长沙时于友谊商店买的。这身西装一穿到身上,所有的土气全被抹掉了,好像烂桌子上铺了块干净的桌布样。为此,两人放弃了去上海旅游的计划,因为这套高档西装花了一千八百元。唐志国极珍惜这身西服,担心西服淋了雨会缩水。他的一个朋友喝酒时弄脏了西服,一洗,结果缩了水,皱巴巴的再也不能穿了。他一想起这事,就飙得更快了。一辆东风牌货车也想快点赶回县城,他的岳父岳母从外地来了,老婆等着他回家炒菜,这是他的菜炒得比老婆的好吃。唐志国骑摩托车的速度很快,在事发的那处山坡拐弯处他没减速,东风牌货车的速度也很快,也没怎么减速。当东风牌货车和摩托车相遇时,双方都来不及躲避了。摩托车狂热地扑了上去,唐志国像一颗射出去的导弹样飞出三丈多远,飞到了山坡下。 
  他没死。他还不如死了好,因为他的脑袋受了严重撞伤。那一撞,将他脑袋里的几根神经搭错了线或是撞断了,短了路。他成了三岁的男孩,过去的事情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伸出五个指头问他这是几,他只晓得睁着眼睛傻笑却不知道回答。他哭着鼻子要东西,鼻涕流到人中上也不晓得揩。而最重要的是他晚上尿床了,一尿就是一大摊,不但弄湿了垫单,还把被子也尿湿了。杨琼的美好生活随着唐志国于一夜之间成了白痴而成为历史了。随之而来的是没完没了的服侍男人并希望奇迹出现。例如忽然有一天她的丈夫于一觉醒来问她今天是星期几,或者问我这是在哪里之类的话。每天早晨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丈夫,希望他如她所愿,问她“我这是在哪里”或“今天是星期几”。但很遗憾,掀开被手,冲到她脸上的仍然是一股强烈得恶心的尿臊气。她不得不恼怒地将这个大孩子赶下床,不得不将屙湿的垫被和被子拿到太阳下曝晒。尽管如此,她还是在等待,因为县人民医院的医生说:他这病很难说的,也许一辈子都是这样,说不定哪天他又突然好了。杨琼相信后面那句话,等待着,等待这个奇迹于某一天突然降临到她头上。 
  那一年杨琼还只二十多岁,还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热情,每天写日记,记载着男人每天的表现,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并没做过一件坏事,上天不会如此薄待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天天落空了。儿子大了,开销也一天天大了,而丈夫唐志国仍然是那么一副不死不活的情形,一出门就追小孩玩,见其他孩子手上拿着玩具就伸手向她要玩具,仿佛她不是他老婆而是他的母亲似的。杨琼哭了,决定跟丈米离婚,然而离婚离到节骨跟上时,当她看见丈夫像孩子样眼泪婆娑地望着她,她的心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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