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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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和生命-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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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自有一个新问题会嗷嗷大叫,呼唤人们去解决,于是,乱糟糟的活动重又开始,又

  一次失去了控制。

  社会科学家,特别是经济学家,近来正在深入探讨生态和环境问题,他们的研究得

  出了令人不安的结果。知道可以对湖泊、草地、作巢的塘鹅甚至整个海洋进行收支分析,

  我们总觉有些难受。要我们直面环境方面的多种可能性和难于作出的选择,已经够不容

  易了,而看到那样醒目的代价时,我们就更觉得难受了。甚至那新术语就让人心烦:读

  到environments(环境)时,我们的心就发痛。那个复数形式,意味着还有那么多选择,

  象在市场上挑选商品一样得考虑一番,而且还得投票表决。经济学家作这些研究时真得

  有冷静的头脑和冷酷的心才行,而他们写出的文章也必定是冷冰冰,常常还得是滑如冰

  的散文。

  我们大多数人刚刚开始意识到,我们人类在控制地球上的生命这一方面已卷入多深。

  这意味着人类思想的又一次革命。

  这场革命的到来也不容易。我们刚刚在同一题目上走过了一段成果未稳的路程,刚

  要就我们对自然的态度拿定主意,就象一个庞大的委员会刚刚达成了某种一致意见就发

  现,又该把议题重新审议一遍了。现在,就让我们再作一遍。

  最古老、最容易接受的想法是,地球是人类的私有财产,是人类的菜园、动物园、

  金库、能源,它摆在我们手边,任我们消费、装点,愿意的话还可以将它撕成片。按我

  们过去的解释,改善人类处境是世界存在的唯一理由。人要胜天,掌握奥秘,控制一切。

  这是一种道义责任和社会义务。

  最近几年,我们这种看待事物的方法突然扭了个弯,并达成了某种一致看法。这就

  是,我们过去想错了。虽然在一些细节问题上还有争论,但我们已经勉强在几乎所有方

  面承认,我们并不象从前想的那样是大自然的主人。我们依赖于其他生命,就跟树叶、

  蠓或鱼依赖其他生命一样。我们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一种表述方法就是,地球是一个

  结构松散的球状生物,其所有的有生命的部分以共生关系联系在一起。照这样的观点看

  来,我们既不是所有者,也不是操纵者,至多可把我们自己看作是一种专司信息接受的

  能动组织——或许在所有可能的世界当中那个最好的世界里,我们的作用是整个生物体

  的神经系统。

  有些人认为,这种观点过于强调了依赖性。他们愿意把我们看作是一种独立的、具

  有质的不同的特别物种,跟任何其他生命形式都不同,尽管我们也与其他生物有着共同

  的基因、酶和细胞器。不管怎样,这种观点的深层还是有这样的意思:不管我们处于统

  治地位与否,我们都要关心自己生活其中的生态系统,不然,我们不可能单独存活下来。

  这一意思已经相当强固,足以发起保留自然环境面貌和保护野生动物的运动,足以关闭

  不知餐足的技术开发,足以导致维护“整个地球”的运动。

  但时到今日,正当新的观念似乎得势之际,我们也许要再转一次弯了。这一次比从

  前经历过的转弯都更让人沮丧,更没有把握。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将被迫返回来,我们

  仍然要相信新的看法,但又受着种种生命事实的制约,因而就只得生活在旧有的生活方

  式中。或许,就象事情结果已经显示的那样,要想按新观念过活,已为时太晚了。

  实际上,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我们就是万物的主人。

  这种形势真叫我们绝望。一方面,我们实际上已是21世纪的人类,非常富于新知识,

  具有着万物一家的观念;而另一方面,又仍是19世纪之民,穿着带钉的皮靴,踏在大自

  然毫无遮盖的脸上,使它臣服,使它开化。而且,我们不能够停止这种控制的行为,除

  非我们自己从山脚下消失。这真够让人为难。若真有世界之灵这东西,怕也要在这难题

  面前发疯吧。

  真实情况是,我们的卷入之深,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们这样坐成一圈,认真地忧

  心着最好怎样保护地球的生命,这件事本身就最能表示出我们卷入控制地球上的生命的

  程度。并不是人类的妄自尊大,把我们引向这一方向。这是自然界最自然不过的事。我

  们就是这样发展和成长起来的。我们就是这么一个物种。

  尽管痛苦,尽管不情愿,我们还是又成了大自然本身。我们到处生长,象一个新的

  生物体盖满整个地球表面,触动和影响所有其他种类的生物,也合并着我们自身。地球

  有因我们的充溢而窒息的危险。现在,我们是我们自己环境的主要特征。人类,这地球

  上庞大的后生动物,被居住在他们体内的共生微生物提供的能量驱动着,按照由最古老

  的、具有生命的核酸发出的指令,依靠从本质上与地球上其他生物一样的神经原获取信

  息,具有柱牙象和地衣共同的结构,靠着太阳生活着。这就是人类,现在是地球的负责

  人,掌管着地球,管好管坏又当别论。

  可真是这样吗?你也知道,事情可能正好相反。或许,我们是被侵略者,是被征服、

  被利用的一方。

  某些海洋动物变成半动物、半植物而活了下来。它们吞并海藻,海藻则把自己变成

  对整个结合体的生命至关重要的复杂植物组织。我揣想,如果巨蛤有稍好些的头脑,它

  或许该为自己怎样奈何了植物界而时时痛悔,悔恨自己吞并了这么多生命,把这么多的

  绿色细胞变为奴隶,而自己则靠它们的光合作用而活着。但是,对待这件事,植物细胞

  兴许会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自己是以最满意的条件俘虏了巨蛤,靠它组织内的小小镜片

  而为自己的利益聚集着阳光。也许,海藻也会因自己以众凌寡奈何了蛤界而有伤心之时

  呢。

  还算幸运,我们的处境或许跟巨蛤差不多,只是规模大些。大概事情无非如此:在

  地球形态发生的某一具体阶段,需要有我们这样的生物,至少有一段时间,需要我们获

  取并输送能量,照看新的共生系统,为将来的某一时期积累信息,作一定量的装饰,甚

  至把种子向太阳系里撤播。就是这么回事。地球算是找着干活儿的了。

  假如我还有一点发言权,我就会很愿意扮演这种有用的角色,而不去做一种本质上

  不属这地球的生灵(我们实际上似乎正在向这种生灵演进)。这将意味着,如果我们真

  的认为,我们是自然的不可分割的成分,那么,我们在对待彼此的态度上就得来一番相

  当根本的改变。我们最应该忧心的环境无疑是我们自己。我们将从自己身上,发现我们

  已从大自然的其他部分看到的奇观。说不定,我们甚至会承认,我们有着所有高度分化

  的生物所固有的脆弱性,于是会开展一场运动,把我们自己作为濒临危险的珍贵物种加

  以保护。我们不会失败。

  伊克人(Iks)的小小部落,从前是在乌干达北方山谷里采集、打猎的游牧人种,现

  在可是一举成名了。他们成了文学上的一个象征,用来代表整个人类失去信心、失去人

  情味后,最终命运将是什么。两桩灾难性、决定性的事情降临到他们头上:第一件,政

  府决定开辟一个国家公园,于是,他们为法律所迫,不再在山谷间打猎,而成了耕种于

  山岭薄地的农民了;第二件,他们在此后两年期间受到一个人类学家的采访。那个人类

  学家憎恶他们,写了一本关于他们的书。

  书的意旨是,伊克人已把自己变成了一群不可救药的、让人讨厌的人、六亲不认的

  野蛮动物,极端自私,毫无爱心。这是他们传统文化遭到摧毁之后的结果。另外,这也

  是我们其余的人内心的真面目。如果我们的社会解体,我们都会变成伊克人。

  这种论点当然立足于有关人类本性的某些假设,而且无疑是推测性的。你必须事先

  同意,人如果独自走到外界,本质上是恶的,表现出感情和同情等德行只是一些习得的

  习惯。如果你取这种观点,那么,伊克人的故事可以用来证实这一观点。这些人似乎生

  活在一起,聚集在密集的小村子里,但他们实际上是孤寂的、互不联系的个人,没有明

  显的互相利用。他们也说话,但说出的只是些粗暴的强求和冰冷的回绝。他们什么东西

  都不共享,从来不歌唱。孩子一旦能走路了,就把他们赶出家门去抢劫。只要可能,随

  时都会把老年人抛弃,让他们饿死。行劫的孩子从无能为力的老人嘴边抢走食物。那是

  个下贱的社会。

  他们生儿育女时毫无爱心,甚至连粗疏的照顾都没有。他们在彼此的大门口排便。

  他们对邻居幸灾乐祸,只是见到别人不幸时他们才笑。那本书上写到他们常常笑,也就

  是常常有人倒运。有好几次,他们甚至笑这位人类学家,而他对这种事特别反感(人们

  可以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那位学者本人并不是世间最走运的人)。更糟的是,他们把他

  拉到家里,夺过他的食物,在他的门口排便,叫唤着不喜欢他的声音。他们让他过了艰

  难的两年。

  这是本让人泄气的书。果真象他所暗示的,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只是伊克人,那么,

  我们还能继续拥有人这个称号的唯一希望,就在于无休止地修补我们社会的结构。而社

  会的结构这样快、这样彻底地变化着,我们会连找针找线都来不及。如果把我们孤零零

  地撇在一旁,我们将变成同样的无欢乐、无热情、互不接触的孤独动物。

  但这种观点恐怕太偏狭。伊克人首先是与众不同的。实际上,他们是极其令人惊讶

  的。那位人类学家在别处从没见过他们那样的人,我也没见过。你会想到,如果他们就

  是代表了人类的共同本性,他们本应更容易了解。相反,他们是古怪的,反常的。我也

  知道一些特殊的、难处的、神经质的、贪婪的人种,但我一辈子还没见过任何真正令人

  始终厌恶的人。伊克人听起来更象反常的、病态的人种。

  我不能接受这种观点。我不相信伊克人代表着孤立的、赤裸的、没有以社会习惯加

  以伪装的人。我相信,他们的行为是某种外加的东西。他们这种不懈的、强制的排外性,

  乃是一种复杂的仪式。他们这样行事是后来学会的,是不知怎么模仿来的。

  我于是有一次说:伊克人发疯了。

  孤独的伊克人,在被毁的文化废墟中被孤立起来。他们已经为自己建起了一种新的

  防御。假如你生活在一个吃不开、兜不转的社会中,你也会建立自己的防御的,伊克人

  就是这样行事。每一个伊克人成了一个团体,是人自为战的单人部落,是一个选区。

  这样一来,一切都各归其所了。难怪他们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我们从前见过他们。

  大大小小的团体、机构,从委员会到国家,恰好正是这样行事的。当然,正是人类的这

  一方面落后于进化的行列。这就是为什么伊克人看起来这样原始。他极端自私,一毛不

  拔,就象是一个成功的委员会。当他站在自己茅屋的门口长篇大论地大声辱骂邻居时,

  就象是一个城市在向另一个城市讲话。

  城市具有着伊克人的全部特征,在人家门阶上排便,在自己和别人的河湖里排便,

  到处倾倒垃圾。它们甚至设立机构来遗弃老人,把他们弄到人看不见的地方。

  国家是最象伊克人的机构了,无怪乎伊克人看上去这样眼熟。在极端贪婪、强取豪

  夺、无情和不负责任等方面,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国家了。国家在本性上是孤独的,

  以我为中心,离群素居,国家与国家之间是没有感情这东西的。真的,没有哪个国家爱

  过另一个国家。它们从各自的门阶上叫骂,往整个大洋中排便,抢夺所有的食物,靠仇

  恨而生活,对他人幸灾乐祸,为他人的死亡而庆贺,为他人的死亡而生存。

  就这么回事。我不再为那本书心忧了。它并不意味着人的内心是个孤独的、非人的

  东西。他没有什么不对劲。那本书只是说出了我们一向知道、但还来不及心忧的东西,

  说我们还没学会在聚群而居时如何保持人性。伊克人绝望之下露出了这种败相,或许我

  们应该给以更密切的注意。国家这东西已变得让人不可思议,想一想太可怕了。不过,

  我们或许可以从观察这些人而学到些什么。 

  你造得出差不多象人一样的计算机。在某些方面,它们是超人:它们可以在棋盘上

  杀败大多数人,眨眼之间记住整本电话簿,能谱某种音乐,能写朦胧诗,能诊断心脏病,

  会向为数众多的方面发送私人请帖,甚至还会一时发疯呢。迄今还没有一个人设计一种

  计算机能在解决难题时转念再用另一个办法,或突然发出大笑。但这样的计算机说不定

  真会问世。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真正与人一样的硬件,出现一些嗡嗡叫、嘁哩咔嚓响的

  大盒子,聪明到能读杂志,能选举,脑瓜转得极快,快得我们没法比。

  这可能吧,但至少一时还不会出现。我们有一天会开始为我们自身这软件开辟禁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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