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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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谈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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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觉得人生太快了。他仍然记得刚刚进厂时,谢大山对他们训话的情景,就跟昨天
似的。那年的谢大山讲话声音洪亮,走路呼呼生风。转眼,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化成
了烟,什么都没有了。
  向大跃坐车上,没有人跟他说话。他闭上眼睛,感到自己很孤独。在火葬场里,他
碰到了阎玉梅,他曾想跟阎玉梅说句什么,可是阎玉梅看了他一眼竟没有理他,就去劝
哭天抹泪的谢珍去了。没有人跟他说什么,只是谢光从火葬场出来时,跟他握握手,淡
淡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人们送谢光一家回到家,就散了。向大跃觉得还应该跟谢光说些什么,就跟着谢光
进了家门。只见屋里有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向大跃认识,他们是来催账的。这些人已经
红了眼睛,他们怕谢大山一死,那一百万块钱没了下落。向大跃突然感到一种人性的丑
恶,就对谢光说:“我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打电话到厂里找我。我住在办公室。”谢
光淡淡地点点头。向大跃转身走了。
  他走了一会,就觉得身后有一辆车跟着他。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竟是阎玉梅。
  向大跃对阎玉梅一直有一种愧疚。
  他电大毕业那年,阎玉梅正和谢光谈恋爱,谈得热火朝天。应该说,他开始是无意
介入的。他是谢光的好朋友,三个人常常一块儿看电影。再后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愿
意单独跟阎玉梅在一起了,而且总在谢光不在身边的时候去找阎玉梅。等他明白他的确
已经和阎玉梅纠缠不清的时候,他和阎玉梅都已经陷入爱河而不能自拔了。那天,当他
俩正在阎玉梅宿舍里亲吻的时候,门不知道怎么没有闩上。谢光兴高采烈地出差刚刚回
来,一边叫着阎玉梅的名字,一边推开了门。然后,谢光就呆呆地傻站在了那里。再然
后,谢光就转身走了。等向大跃追出去,谢光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天下着小雨,向大跃把谢光从宿舍里喊出来,两人谁也不说话,就进了一
家酒店。向大跃涨红着脸向谢光讲明了他跟阎玉梅的事。
  谢光什么也不说,只是低头喝酒。向大跃也就不再说什么,也低头喝起来。窗外的
雨下得越发急了,两个人一声不响地喝了两瓶白酒。谢光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向大跃也
站起来。谢光当胸给了向大跃一拳,向大跃仰面跌了出去。
  向大跃没说话,就站起来,等谢光打他第二拳。可是谢光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向大跃看着谢光的背影,明白他们两个之间那些美好的东西是彻底完了。
  向大跃冲出酒店。这时雨下得正急,向大跃一动不动,在雨里淋了好一阵。第二天,
向大跃和阎玉梅去领了结婚证。
  但是,向大跃没有想到,他这个以深深伤害了谢光为代价的婚姻,却并不美满。婚
后,两个人总是吵架,生下小梅之后,两人更是常常吵得一塌糊涂,有时还动手。双方
都激愤地说着最刻毒的话,攻击对方。阎玉梅有一次疲惫不堪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才
能不吵了?”向大跃至今记得,阎玉梅问这话的时候,一脸悲哀,十分凄楚。又过了些
日子,向大跃终于提出离婚。
  原因是年轻漂亮的报社记者许雁闯进了他们的生活。有一天,向大跃到耿和民家里
串门,正遇到耿和民接受报社许雁的采访,三个就聊了一会儿。许雁临走时给了向大跃
一张名片,并笑道:“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有机会咱们再聊。”向大跃笑笑,就不在意
地装了那张名片。
  过了几天,他和阎玉梅又吵开了,向大跃就去了办公室,路上想起没带着烟,就去
路旁的小摊去买。掏钱的时候,就摸出了许雁的名片。他把玩着这张名片,突然有了想
找这个女人倾诉一下的愿望。他到了办公室,就拨了一个电话,竟拨通了。后来,向大
跃回忆起这件事,心想这就是缘份吧。
  许雁在电话里笑道:“是你啊,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记了呢。好吧,我们在东街酒
店见面吧。你要带足了钱,这种事可都是男人付账的。”
  向大跃突然觉得跟这个女人结婚一定是一件很有味道的事情。
  见到许雁,向大跃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许雁笑道:“我猜你一定受了老婆的气,才来找我的。”
  向大跃点点头:“真让你猜中了。”
  许雁一怔,笑道:“你真直爽。”
  两个人就进了酒店。
  向大跃突然没有了向许雁诉说的愿望,两个人就静静地喝着啤酒。许雁后来笑道:
“你扯我出来不是请我喝啤酒的吧?”
  向大跃脸就微微红了,也笑道:“或者我不该找你出来。”
  “你不像是一个不自信的男人。”
  向大跃苦笑道:“我今天真是什么也不想说了。”
  许雁叹口气:“你或者不知道,除去采访,你大概是第一个没事约我出来的男人。”
  向大跃一怔,许雁站起身来,笑道:“那就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又过了些日子,向大跃真的向阎玉梅提出离婚。
  阎玉梅没有想到丈夫会这样干,她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了?”
  向大跃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不想再跟你这样下去了。我们真傻,干吗这样不死
不活地到了今天?”
  阎玉梅没有讲什么,低下头。
  向大跃愣了一下:“你同意了?”
  阎玉梅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滚出去。”
  向大跃怔怔地看着阎玉梅,转身走了。
  两个人的婚姻又拖了一个多月。这期间,许雁打电话找过向大跃几次,向大跃都没
有去赴邀。他感觉自己在没有跟阎玉梅正式解决清楚之前,不好再见许雁。那天,阎玉
梅找到向大跃办公室,淡淡地说了句:“走吧。咱们离婚去。”就先走出门去了。向大
跃愣了一下。他看着阎玉梅的背影,突然有些自责了。但是这个念头刚刚问了一下,就
被他理智地赶走了。他跟了出去。
  两个人就协议离婚了。
  阎玉梅让孩子跟了她。又过了一年多,阎玉梅就辞了职,贷款到郊区办了啤酒厂。
她干得挺顺。她做的唯一绝情的事情,就是在向大跃跟许雁结婚之后,再不许向大跃看
孩子了。向大跃一度想小梅想得发疯,但几次打电话,阎玉梅都是很顽强地拒绝他跟孩
子见面。于是,向大跃心底那点对阎玉梅的愧疚感,渐渐被一种说不清的怨恨代替了。
  向大跃跟许雁结婚之后,也并不幸福。十岁的年龄差,使他们之间有了一段鸿沟。
他渐渐感到许雁那种潇洒的性格背后,是一种极端狭隘和自私,是一种及时行乐的现代
享乐主义。而许雁对向大跃的那种最初的好感也很快就烟消雾散了。向大跃在她眼里,
既没有现代气息,也没有潇洒的人生心态,而只是一个蝇营狗苟的小男人。于是,许雁
连孩子也没有给向大跃生。向大跃一度小心翼翼地避免着感情的破裂。而当许雁到广州
跑了几趟后,心野了起来,就提出和向大跃分手。向大跃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确应该
结束了。
  这一次的婚姻失败,使向大跃感慨万千,他甚至有点怀念同阎玉梅争争吵吵的日子。
那毕竟是一种生活的真实啊。
  阎玉梅停住车,打开车门笑道:“上车吧。”
  向大跃愣了愣,就上了车。
  两个人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向大跃感觉阎玉梅瘦了,他看她一眼,见她已经有了
白发。女人啊,真是不禁老啊。
  向大跃干干地问了一句:“梅梅好吗?”
  阎玉梅点点头:“挺好的,今年考高中,成绩也不错的。”
  向大跃叹道:“我想见见她。”
  阎玉梅冷冷地说:“不行。”
  向大跃突然火了:“为什么不行?我还是她的父亲。这些年你也做得太绝了!”
  阎玉梅冷笑道:“我可不愿意让她见到你这种倒霉的样子。”
  向大跃怒道:“阎玉梅,你不要以为你有了多少钱就神气得不行了。你可以再找多
少男人,但小梅的父亲是我。这一点你改变不了。”
  阎玉梅就要发作,却又笑了:“算了,别吵了,今天我不跟你谈这个了。我是要告
诉你,我要收买破产后的东风厂。”
  向大跃一愣,冷笑道:“好啊,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不过这是第一次从你嘴里说出
来。”
  阎玉梅道:“我希望你把厂子管好,别让工人们把设备弄坏了。”
  向大跃恨恨说道:“我这个厂长还不归你管吧?”
  阎玉梅笑了:“一个破产厂长,还这样神气?”
  向大跃冷笑:“你当然可以神气了,你是暴发户嘛。”
  阎玉梅笑道:“别这样说,多不好听。我可是勤劳致富,而且我现在还是全国小有
名气的企业家呢。”说着,阎玉梅随手扔给向大跃一本杂志:“上边有你夫人写的文章,
请过目。”
  向大跃愣愣地接过来,是本《新时代文学》。向大跃翻开,首篇是《天之骄女——
记明星企业家阎玉梅》,作者:许雁。”
  向大跃没有想到许雁竟会为阎王梅写这种歌功颂德的文章。两个视若仇敌的女人,
竟会突然合作,而且亲密无间的样子,自然是金钱在里边的撮合。他心里一阵疼痛,说
不清是为自己悲哀,还是为许雁悲哀。
  阎玉梅笑道:“你没想到吧?许雁能为我写这种东西。她文笔真是不错,人也不错,
你的眼力也不错。我不怎么恨她了。”
  “你给了她多少钱?”向大跃冷笑。
  “自然要远远高于国家规定的稿酬标准。”阎玉梅嘻嘻笑道。
  向大跃冷冷地问:“你们两个谁收买了谁?”
  阎玉梅笑了:“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市场经济,互利互惠的原则。”
  向大跃冷笑一声:“你们两个人是互相出卖吧?”
  阎玉梅哈哈笑了:“随你怎么看吧。”
  向大跃问了一下,喊道:“停车,我下去了。”
  阎玉梅没理他,继续开车。车子已经驶出了城。
  向大跃大喊一声:“听见没有?”
  阎玉梅仍不理他。
  向大跃咆哮了:“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下去了。”说着,就猛地打开了车门。
  阎玉梅猛地停住了车:“对不起,我也许伤害了你的自尊。”
  向大跃冷冷地说:“没什么。”他跳下车,大步走了。
  阎玉梅看着向大跃,发现向大跃真是瘦了,她心里颤抖了一下,眼里就涌满了泪,
猛地伏在了方向盘上。
  向大跃漫无目标地在街上乱走。等他感到肚子饿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路灯
已经很亮了。他开始在街道两旁选择饭店。他忽然听到有人喊:“向厂长。”
  他回头一看,是四车间几个工人,为首的是搅料工李志强。
  向大跃笑道:“是你们啊。”
  几个工人走过来:“您干什么呢?”
  “没事,瞎转。”向大跃笑笑,转身就要走开。
  有人笑道:“厂长,跟我们去喝点吧。”
  向大跃笑道:“我今天可是没带多少钱,你们想宰我得换个时候。”
  李志强笑道:“看您说的,今天我们请您,破坏党风一回。”
  向大跃笑道:“破产厂长,与党风建设无大妨碍。走,喝去。”
  几个人就走进了饭店。
  李志强跟服务员挺熟,一边说笑一边点菜。
  向大跃笑道:“看样子你们是常常来吃了。”
  一个工人笑道:“是我们一个哥们儿开的店。”
  李志强要了一箱啤酒。菜前呼后拥地上来了,啤酒也嘭嘭地开封了。
  向大跃笑道:“你们可别灌我,好汉难敌众手,我酒量再大也架不住你们人多啊。”
  “没人灌,没人灌。”李志强笑道。
  酒过三巡,李志强问:“厂长,咱们厂真得破产吗?”
  向大跃想了想,笑道:“我自己也说不清,你们说怎么着好啊?”
  一个工人说:“其实我们都清楚,东风厂不是在你手里败的。前任几位厂长,都是
捞够了就跑了,你上来倒是挺正派的,可是厂子到了这份上,神鬼也没得治了。”
  李志强苦笑:“其实我们年轻些的还能接受。本来吧,半死不活的,算怎么回事啊。
我们还真是挺同情您的。您才上来几天啊,这样一个烂摊子,诸葛亮怎么样啊?能呼风
唤雨,一样没能守住刘备的江山。您也就是一个末代皇帝,大清亡不能怪溥仪。咳,您
看我,瞎说了,没这么比的。”
  一个胖胖的青年工人笑道:“破产就跟办丧事似的,我们怎么也得跟着哭两嗓子啊。
我们挺同情您的,您刚刚上来,一没贪污,二没腐败,可是我们也得在下面跟着别人骂
您几声,要不大家就得骂我们是汉奸了。来,厂长,喝酒,不说这些了。”
  向大跃哈哈笑了:“来,喝!”仰脖干了一杯。
  李志强笑道:“厂长,我们听说您是海量,一斤酒放不倒的。可是没机遇跟您喝过,
今天咱们是不是……”
  向大跃不禁豪气大添:“今天咱们好好喝喝。”
  谢光自杀了。
  一大早,田克的电话打到了向大跃的办公室。向大跃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心就突
突乱跳起来。他傻傻地放下电话,还是不敢相信,谢光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他脸也
没洗,冲下楼骑上自行车就往谢光家里跑。到了谢光家楼下,已经听到何玉莲那哭天嚎
地的声音。向大跃腿就软了,歪在了楼下的台阶上。他真的相信谢光是死了。
  向大跃进了门,见厂里一些人已经在屋里了。有人告诉他,公安局的法医刚刚走,
谢光的确是自杀的。
  阎玉梅眼睛红红地进来了。何玉莲拉着阎玉梅,又放声大哭起来了。
  阎玉梅也哭着说:“嫂子,你就别哭了,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谢珍哭着告诉阎玉梅,昨天晚上,村里的几个乡亲在家里闹了半夜,逼着谢光还钱。
有的还骂开了。谢光的一个同宗叔叔用头直往谢光身上乱扎。何玉莲和谢珍吓得劝了这
个劝那个。谢光最后给这些红了眼睛的乡亲重重地跪下了,这帮人才悻悻地离去,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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