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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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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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著成的一本书,题名曰“春龙新著”,又写上“留授瓶女”四个字,她又抚摸著那只银瓶,并一手掣出了宝剑,一阵傲然发啸,又一阵低首寻思,便决定了叫这孩子为“雪瓶”,雪是象征著剑光,兼志那天张腋店房中的雪夜,瓶是跟这孩子同时来的,不能不保存,不能不纪念。 
  于是她就自言自语地说:“春雪瓶!春雷瓶:春雷瓶!”虽然念著仿佛有点不顺嘴似的,但她不管了。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又想这孩子将来不知道怎么样,她长得很好,将来也许出落得比我还好看,我携著她远去边荒,授她一身武艺,她当然能够不务浮华,而免去女子的柔弱,跟男子一样的健壮,跟熊、彪、牡鹿一样的活泼。但她长到十来岁时,能够不生出一点情心么?万一她在那大漠、草原,遇见其么雄健美貌,唱著昂壮的歌儿的男子,她能够不动情么?她不会因此生出许多的痛苦、悲痛、挫折和惆怅么?现在她是我的女儿了,便不能不遵承我的意志,我因为放纵,才致贻害家门,落得声名破碎,身世凄凉,我不能也叫她这样。 
  于是取纸笔又在旧的背面写上: 
  “训我瓶女,切记切记。 
  勿生私情,勿近强盗。 
  宝剑自玩,花月自赏。 
  勿与他人,徘徊惆怅。 
  心应如刀.智应如水。 
  森严明澈,不为俗累。 
  沙草为家,熊鹿是友。 
  终于此地,勿恋他乡。 
  天涯侠女,不求人知。 
  银瓶宝剑,日月永照。” 
  写完了,身体也倦乏了,就熄了灯上床抱著小孩儿睡去。次日收束了一切,起身离后,偏午就到了玉门关。这玉门关是边塞一座伟大的工程,一出了这关口,再往北或西走去,那就是黑海子、甜水泉、白龙堆,都是碱水湖,莽莽的草原和万里无根的大漠。 
  唐人诗云:“弄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裹的春天都是严肃恐怖的。这里有个风俗,就是在关口外,立有一块大石头,凡出关人必要由地下捡起一块小石,向这块大石头技击一下,然后就再也不回头,一直去了,这种意思,大有去而不返,投石示绝之意,因为大凡出这关口的人,都是些征夫、远客,或被流放的罪人,一出关口,实未必再能生还,因此几千年几百年以来,天天有许多人这样作,打得那块石头上面斑斑点点,数不出来有多少坑儿。 
  玉娇龙来此正见有一群客商约四五十人,个个由地下捡起碎石来抛打,“叭叭叭叭”如雨点似的打得那块大石像沉著脸在发愁,玉娇龙在旁看著,心里一阵阵地难受,等到许多人打完了她却取出来弩弓,安箭,向著那块大石,叮的一声射去,心说:决不再进此关!回身策马就走。 
  马蹄踢起尘土,天连远漠,云累边荒,她的倩影、青衣、红马、剑响、鞭声,越走越远,渐渐消逝,嘉峪关内永不见了玉娇龙,新疆大漠草原之中也难寻她的踪迹。 
  沙尘时时的滚扬,星斗年年的转移,一连几年过去了。像烟一般飘飞,梦一般的易醒。但在这期间,草原荒山之中的小牛儿小鹿儿都长大了,而纷纭的人世之中,也出来几个崁奇磊落的少年英雄,与那矫捷风流的侠女。    
第二回 琵琶巷把花怜远嫁 望山庄扳石慨前尘     
  在玉娇龙投入边荒之后一十九年,此时早先的一般豪俊皆已垂老,而江湖后起之秀又俱登场。是时江湖技击共分四派,北派为杨健堂之梨花枪,俞秀莲之风翅双刃,他们所传弟子最多;南派为武当山诸道士,门徒皆为羽士;东派为九华山江南鹤李慕白所传,因功深技奥,且不轻授人,故后起者最为寥寥;西派则出于蜀地,以蜀北板中侠所传的弟于最众,蜀南州虎高隆技精术邈,不下于东派,但传人也不多,三十年来只有柳穿鱼韩文佩,金刚跌赵华升,一提金萧仲远,连枝箭徐广梁,这四个人是属于西派的豪侠,但是高隆的门徒本来最杂,良莠不齐,有的只跟老师学过三四手儿,便在江湖厮混,丧名取辱的事情很多,独有这四个人不屑与那些同行中的败类为伍,且羞为西派弟子。 
  各人走了几年江湖,都已略有积蓄,便各自返里务农,四个人于分手时,且抛开师兄弟的称呼不算,重新磕头结盟,并各发宏愿,第一,愿永为人间除不平,行侠仗义;第二,愿永远洁身自爱,不作非义之事,不取非义之财;第三,到了五十五岁须一齐洗手,不准再事争强斗胜,让江湖于后进。 
  立誓之后,各自分手,天南地北,弟兄四人很少见面,外间人也不大知道他们的详情。 
  四人之间以柳穿鱼韩文佩年最老,技最高,可是也最厌烦武艺,他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身体变成硕胖,连拳也不能打,剑也不能提了,并且他的名号已久无人知。只是在河南府洛阳县城东望山庄内,有一位韩老善人。 
  韩老善人是村中二百余家之中的首富,他本不是此地的人,据他自称他原籍是陇西凉州府,在青海贩过盐,在新疆贩过牛马,所以发了大财。因为久慕洛阳是个大地方,是周朝的首邑,所以全家才搬到这裹来,其实他的全家人口也很简单,只是老夫妇带著一儿一女,统共才四口,十年前迁到这里来的时候,先是在城内开设了一家米粮店,字号是“义佩公”,雇用的司账和伙计全都是本地的人,他的同乡跟亲戚没有人看见过一个。生意很好,第二年这老人家就在望山村一带买了十顷良田,在村中盖了很大的庄院,又过两年,老婆儿死了,再过了几年,儿子到十六岁,他又给娶了一房媳妇,女儿也订给城裹的大财主刘家,可是还没娶过去。 
  这位老人家的性情极为耿直,不和蔼,小有不如意就大发雷霆,但心却最善,凡有穷苦孤寡,他必慨然资助,有人争讼殴斗,他也必力为排解,如遇远方人困在这里,不用人来亲求他,只要他知道了,必派人送去银两助人还乡,并且放账不收利,修桥造路不出名,遇有荒年歉收之时,他也必拿出许多资财赈济。 
  因此,河南府十九县,无人不知“韩老善人”之名,千里之外的人也常慕名来求他救济,他也不暇细察,多多少少让人不空手回去,自然,有不少人故意作出死母丧父的样子来求他可怜,骗取他的银钱,可是他也不在乎。 
  “义佩公”米粮店早先在城中不过开著一家,现在已发展了四家分号,而且他的田地也一年比一年增多,现在望山庄的田地一半多是属于他的了,人家都知道他是财神爷,是行善而得的好报,可是惟独他对待一个人,大家却不明白,那人是自他迁来此地之后,惟一由远方来找他的人。 
  此人姓萧,年有四十来岁,极穷极瘦,人都叫他“瘦老鸦”。他初来到这裹见了韩老善人,韩老善人对待他非常之好,给他换了新衣服,给他打扫出一个小院来叫他住,令少爷叫他为“萧三叔”他似是韩老善人旧日的好友,可是他在韩家住了不到十日,就与韩老善人争吵起来,争吵的原因也不知道是为甚么事,他是很无赖的,韩老善人发起脾气也是没人敢劝,所以两人就此绝交,瘦老鸦脱了韩老善人给他置的衣棠,怒冲冲摔在地下,换上他原来的破旧衣棠就走。 
  可是他并没去远,天天就在洛阳城东关的街上厮混,每天蹲在街头,跟个乞丐似的,凡是附近店房有客人来了,他就上前帮助卸车、溜马,临完了讨上五文八文的赏钱,每天顶多也只挣上三四十文,遇著风雨年节的日子旅客稍少,还会一个钱也得不到,所以他度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晚间他就在东关外一间草屋内睡觉,那草屋仅容一人居住,并且一进到房里,连头都不能抬,躺下连腿也不能伸,但房后却是一块平坦的荒地,听说这裹本来是一座大庙,后来被火烧了,残砖破瓦,烂木碎石,都已陆续被人盗走,倒成了一块宽敞的平地。 
  此地离市街有里许,又不靠近大道,平日就没甚么人到这裹来,后来才有个行脚僧,来到这儿结庐栖居,天天往附近募化,化了点钱打算将庙重新盖起,可是还没有找人动工,那行脚僧就病死在这屋裹了,钱也都叫小偷给偷了去。听说行脚僧的阴魂不散,天天夜里在这儿哭号,说:“给我钱!叫我修庙!给我钱!叫我修庙!”因此本地人都管这小屋叫“鬼洞子”,即使白昼,也无人敢来这里。 
  瘦老鸦自从得罪了韩老善人,困顿于洛阳城,他就把这个“鬼洞子”占住了,作为他睡觉的地方,果然那鬼不肯饶他,虽然他没得病,也没死,可是却一直受穷,越来越瘦。他在这里也住了五六年,有时在街上与韩老善人相遇,二人也互相不理,竟如路人似的。并且韩老善人没资助过他一文钱,他也不要。有人问过他说:“喂!你不跟韩老善人是好朋友么?他那么阔。”瘦老鸦却说:“他阔是他有福,我穷是我没命,彼此不相干!好朋友若是一旦绝了交,就连路人也不如。”这是韩老善人和瘦老鸦的关系。 
  至于韩老善人之子韩大相公,早先呼瘦老鸦为“三叔父”,后来见了面也是像不相识。冬天瘦老鸦在铺子的门前蹲著,身上穿著罩衣,韩大相公骑著枣红色的大马,穿著火狐皮的袍子、青缎帽,帽花都嵌著大块的宝石、大粒的珍珠,同著他三三两两的朋友,进城去“琵琶巷”,随带著的仆从都穿著「西皮筒儿”,沿路把成串的钱舍给乞丐,但瘦老鸦是一个钱也摸不著。 
  韩大相公本年整二十岁,是个漂亮的少年,身高腰细,但肩背很宽,面白貌秀,可又双目炯炯,一睁起来便很大,他是兼有龙虎之姿,既清秀,且威猛,性情跟韩老善人一样,极为宽厚,可是若发起脾气也真难惹,他的名字叫韩良骥,号叫铁芳,从小就读书,五经四书,诸子百家,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但是却没有下过试场,没博过功名,因为像他那样的家道,不必做官,也可以享福。而且韩老善人最见不得官儿,他说他一见上官儿,就不由得又生气,又害怕,所以也就不叫儿子去做官。 
  韩铁芳是四年前结的婚,娶的是登封县巨绅陈家之女,小夫妇的感情并不坏,可是结婚不多日,他的萧三叔瘦老鸦走了之后,他就把他父亲为萧三叔腾出来的那个小院落,重新布置了一番独自居住,白天虽也许夫妻见面,可是晚间决不同房,但若说他是性喜孤独,厌嫌女于,他却又常往琵琶巷里去游玩,琵琶巷的那些名妓,没有一个不认得韩大相公的,所以韩大相公也是个怪人,好在韩老善人只要知道儿子不与做官的往来,不与那些保镖的教拳的江湖混混为友,他就放心,就甚么事儿也不管,尤其听说他见了瘦老鸦竟如不识,他更是喜欢。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瘦老鸦越瘦越穷,韩老善人胡子越白,身体越胖,大相公韩铁芳是越发出落得英俊潇洒,同时,繁华的洛阳城,绿禾如海,红花如锦,又到了春天了。 
  望山村裹桃花最盛,这时开得满村的红云,都像美人的脸儿。向东望去,远远的就是青色的嵩山,又像妇人的眉黛一般,两旁碧绿的田禾随风飘荡,如一幅丽人著的衣裙,而那细细的宛转的道路,两旁点缀著蓝的、白的、红的心朵野花,又像是女子身边垂下来的汗巾。小溪的流水像姑娘的眼波,柳丝像娇娥的头发,黄莺藏在柳叶底边清丽地说著那好听的话,东风似女人的温情。 
  这天午后一时许,小厮长庆就喊人给大相公备好马,大相公虽是念书人,可是最爱骑马,家中有马十匹,他轮流著骑,今天备的是一匹白毛只脸上有一条红的骏马,大相公给他取的名字叫“雪中霞”,与“枣色彪”、“乌烟豹”并为大相公所喜爱。这匹马一备在庄门前,许多在门前坐在磨盘上绣活计、做衣棠、闲话谈天的少妇姑娘们,就都跑进各自的门裹去了。因为韩大相公要出来了,她们都怕脸红,都不敢看,可是躲到门裹又都向著门缝儿或隔著柴扉偷偷地瞧,要瞧瞧大相公今天换的是甚么样的衣棠。 
  待了一会,韩大相公就走出来了,手里提著一条细皮子缠成的马鞭子,来回轮动著,他白中透著红润色的脸儿,真比姑娘媳妇儿们擦脂粉的脸还漂亮,比桃花也俊美。双肩上挑,两目闪烁发光。不过今天似乎有些异样,他脸上没有往日那常泛的笑容,穿的是浅灰色绸子的夹袍,没戴帽子也没穿坎肩,青绸裤子、青缎的变脸鞋、雪白的罗袜,今天他出门特别匆忙,向长庆说了几句话就上了马。 
  马高人也高,短墙裹的一些姑娘们都藏不住了,拿著针线活计,小脚儿一颠一扭的又都往屋里去跑,还有的互相推著笑著,韩铁芳在马上著得清清楚楚的,在往常他见此情形,心中必很欢喜,但今天他却觉得厌烦。出了村子他就策马向西走去,在道旁正在耕作的一些农夫齐都双手扶著锄把,高声笑喊说:“大相公进城去么?”若是往日,他就是不驻马,也会扭著头向人笑笑,但今天他竟如没听见,头也没转,一直地走过去了。 
  这条小径路平坦,平日往来的车马不多,地下的土坚硬而不松,昨夜刚下周一场细雨,土已湿润,马蹄都荡不起一点烟尘,只有蹄声达达的紧响著。前面飞著一对蝴蝶,一红一白,见马头快要冲过来时,就翩然地避开了,飞在左边田禾上飘台著,韩铁芳不由得目光随著蝴蝶向左边一望,左边田禾的尽头就是一排杨柳,还有几十株不大高的松树,韩铁芳的母亲就葬埋在那里,他不由得心中一阵凄然,催马再走,就踏上了大道。马再往西,路上的人、车子,就多了,都招呼著他说:“韩大相公!……”他只管点首,却不用眼看人,仍然自顾自走著。 
  忽然旁边走著个穷妇人,见了他就跪下磕头,说:“大相公!上回老善人给的那二两银于,我们又花完了,我男人的痛还没好,柴米又没啦,我正要到庄上再求求老善人,可怜可怜我们!大相公………”韩铁芳却赶紧下了马,急忙从身旁袋裹掏出一块银子来,也不计多少,就抛在那妇人的眼前,妇人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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