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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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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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家小酒馆,里边乱烘烘她,还有人在“崩楞崩楞”的弹琵琶。 
  幼霞拉了雪瓶一下,说:“你看,萧姨夫又在这儿啦!他天天除了喝酒、吃、赌钱,就来弹这只破琵琶!他简直就不想到钦差的公馆里去,我想,都是因为他不行,要没有他,也许咱们就能见著你伯父了。” 
  雪瓶也扭头向那酒铺里著了著,见里边有许多穿短衣的人,都不像是本份人,都隔著窗户直著眼来著她们。她不由得生气,急忙拉著幼霞走过。依著幼霞是要到十字街上去逛逛的,她还要买两盒宫粉。雪瓶却悄声讯:“我们也不便到人太多的地方去,再说你看,这街上来往的人,穿著像我这样衣棠的,实在没有,我们也不必太叫人注目。宫粉也可以临走时再买,现在我想到钦差公馆那边去看看,认一认那个门儿,过几天,我想瞒著萧姨夫萧姨娘,我自己去,也许我伯父能够见我。” 
  幼霞说:“对啦!我想也是,你应当自己去见见,可是我只听说钦差的公馆是在甚么官花园,我可不知应往哪边去走。” 
  雪瓶说:“我知道是在西门那边,咱们就往西边走吧,我想一定能够走到。” 
  于是两人往西又走了不远,看见街头有一条很宽的胡同,两人就走进去了。这胡同地下净是土,走了不远,就把雪瓶的鞋弄脏了。她倒不大在意。这里两边都对开著门儿,也没有其么大户人家,有的门儿里出来旗装的老太太叫狗,有的门里又出来抱著小孩的缠足妇人,雪瓶就去找了个旗装的老太太打听,她的装束,和她所说的北京话,都使这位老太太觉得亲近,认为是同乡,她所打听的宫花园,原来在此地是无人不知,老太太就用手向西指著说:“你就一直往西走,看见城墙再往北就到了,那儿的墙很容易认,下面是虎皮石,上面是咕噜钱,我的儿子就在抚台衙门当差,去年抚台大人就在那儿给老太太办的寿,我还去听过戏呢,现在听说那儿住的是钦差大人,也是从咱们北京来的。” 
  雪瓶见这位老太太爱说话,恐怕她问自己的来历,忙道了声:“劳驾!”赶紧就走了。幼霞跟著,她两人就往西走去,走了半天,才走到城根,这地方很荒凉,住户很少,她们往北走,眼看快到西门了,她们才望见路东有一道高墙,墙的下面是砌著各色的“虎皮石”,中间涂著白灰,似是新涂的,上面是拿瓦做成的透明的钱形,墙里有许多棵柳树,把金黄色的柳丝抛到墙外,大门就对著城墙开著。 
  原来这真不是平常的花园,门前站著腰挂钢刀的官人有五六个,还有仆人、差役出入,并有个身约六尺的大汉,赤黑的脸,大辫子,腮上有一块很深的刀疤,披著青缎大夹袄,正在那里闻著鼻烟,扬眉吐气地跟守门的官人在谈话。雪瓶跟幼霞,这两条艳丽的影子照到他们的眼睛里,他们就都把脖子歪过来,眼睛都直了,幼霞的脸上已经现出紧张之状,但雪瓶却从容镇定,连眼珠儿都不稍斜一斜就走了过去。 
  原来往北走不远,就又是通到东边去的一条巷子,她们走了进去,见这巷里的住户还不少,铺子也有几家,靠著右首即是那官花园北边的墙,墙里起了几间楼,画栋雕梁,十分华贵,而窗槛旁有柳丝飘飘地挪动,小鸟在里边唱著歌,更显得雅致。 
  幼霞就不禁笑著说:“哎哟,这几间楼可真好。”又低声向雪瓶说:“大概钦差大人就住在这楼上吧?”说完了这话,仰著脸儿瞧了瞧雪瓶,雪瓶却装做没听见,一直往东走去,幼霞却追上了她,声音不大也不小的叫著说:“瓶姊!你不是说要进去见你伯父吗?怎么你又不去啦?怕官人吗?” 
  雪瓶回身拿眼睛瞪她,悄声讯:“嚷嚷甚么?”一抬头,见刚才官花园门首站的那条大汉——腮上有一块很深的刀疤的大汉也跟著她们来了,这人长得真凶,两只眼更凶,且含著一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走一边还用鼻子吸烟。 
  雪瓶却向幼霞使眼色,赶紧又往东边走。这条胡同原来是四通八达,有车也有马,很热闹,雪瓶只想躲避那个人的追随,也不顾方向,走著走著竟来到大街上了,这是西大街,车马更多,两边的铺子更繁盛,她看见有一家香粉店,就急匆匆带著幼霞走进去,幼霞的脸儿不住地发白,胸脯儿紧喘,旁边有红漆的大板凳,她就坐在那里休息。 
  雪瓶却到柜前去买胭脂,其实她现在系著白辫根,胭脂本来用不著,但她还不住地挑来选去。这家铺子里面也悬著金字的大匾,字号是“异香斋”,不独卖妇女用的胭脂粉等物,且卖线香,檀香,佛烛,黄表纸钱等等,柜前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忽然背后有一个人进了门,惊得幼霞立时就站起身,雪瓶也回身去看,却见又是那个大汉走进来了,直到柜前,站的地方离雪瓶不过两三步,他就大声向柜裹说:“掌柜的!给我来一封上好的线香,十五那天我要到关帝庙去烧香,求求关老爷作个媒,赏给我一个好媳妇。” 
  店里的掌柜的和伙计都像很怕他似的,赶紧给他去拿香,雪瓶匆忙地买了两包胭脂,同幼霞点点头就往外走,幼霞还发著呆扭头,不料那大汉手指捏著一点鼻烟,就向雪瓶一弹,雪瓶倒是没有被弹著,可是幼霞的脸上已经著了一块鼻烟,她立时就瞪起眼来要骂,雪瓶却急忙拿眼色拦住了她,用自己的手绢轻轻地替她抹下去,就拉著她出了这铺子。 
  幼霞嘴里还嘟嚷著,忿忿地说:“我非得回去打那个人不可!” 
  雪瓶却低声劝她:“不必!不必!你先忍著点气,跟我回到店里,我再告诉你,我还有点事要叫你帮我办呢!” 
  幼霞遂就跟著她很快地走,走到十字街,那里很热闹,有个耍狗熊的,熊还会耍叉,她们也没走过去看,就转到了南街,一迳回到了店房,在经过那个酒铺之时,还听见萧千总在那里弹琵琶,并有人叫好儿。 
  她们进了店房见了绣香,幼霞还是一脸的气,雪瓶却趁著绣香没有看出来的时候,就低声劝她不要露出来声色,并说:“等到晚间,我有话要对你说!”幼霞听了,却又有些疑惑的样子,她们都取了掸子抽打鞋上的泥土,绣香一个人坐在里屋愁闷不语,因为她的故主玉娇龙的死耗,真是刺伤了她的心。到了晚间,用过了饭之后,雪瓶就叫店家另给找了一间很干净的房子,带著幼霞去住,两人随身的东西也全都拿到屋里,点上了灯。 
  这个小院很清静,不似前面大院子那样的喧哗,萧千总大概不是赌钱就是又在那茶棺弹琵琶,所以绣香那屋里也没有谈话之声。 
  这里幼霞皱著眉,悄声对雪概说:“今天你是怎么啦!那样的胆小,那样的能够忍气?到了官花园,你又不敢进去,在那铺子里,那个高身材的汉子,那样欺负我,你也叫我忍著,你怎么也学成老婆子的样子?” 
  雪瓶沉思了一会,然后悄声说:“你得知道,迪化城与别处不同,今天咱们遇见的那个人,大概就是我伯父所雇的镖头,不是铁霸王,就是甚么仙人剑或方天战,反正他必是个会武艺的人。” 
  幼霞说:“他会武艺,莫非咱们就得怕他?你不想想当年三爹爹活著的时候,她曾怕过谁?咱们也别太给她老人家去了名声,灭了锐气!” 
  雪瓶的脸上当时又现出一种悲哀和忿怒之色,她说:“我们并不是怕人,我们现在真不能够惹事!现在迪化城里大约还没有人认识咱们,今天那个大汉也只是可厌,并不是有心要跟咱们作对,我已经看出来了,以后我们白天更要少出门,别惹事!” 
  幼霞忿忿地点头说:“对啦!咱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店里待著,当大姑娘,当千金小姐!可是我不能,我看,与其这样,还不如回尉犁城去呢!” 
  雪瓶又低声讯:“我的意思是无论怎样,也得到钦差公馆见我伯父一面,把我爹爹的事情告诉他,爹爹生前改名换姓,埋没了半生,死后不能不使她的家人知道。” 
  幼霞说:“他不愿见咱们,不认你,你又不敢进它的公馆,可有甚么法子?我看这辈子也没法子了!” 
  雪瓶说:“我想白日见不著他,夜间……”她说到这里,幼霞忽然脸色一变,雪瓶又悄声说:“今夜我就想到官花园,私自进去,虽然一定要吓他一跳,可是我为见他的面,也没有法子。” 
  幼霞神情兴奋地悄声儿说:“去也好,我帮助你,咱们可得带著剑,说不定就得跟那三个保镖的打起来!” 
  雪瓶说:“我们既然去,就得带著点防身的兵刃,可是我们要谨慎,不要伤人,顶好不叫他们看见,你跟我去,你不要进去,你就在那小巷里等候著我,我一个人从那座楼进去,一会儿我就能把事情办完,咱们就回来。” 
  幼霞说:“那么他要是见了你的面,肯认你吗?” 
  雪瓶说:“我不知道,不过只要他肯认我,我就叫他去白龙堆散灵,然后运灵回北京。” 
  幼霞说:“那我可也得跟著灵去?” 
  雪瓶点点头说:“自然我们全都得去,到了北京,我还得叫他给爹爹办一件热闹的丧事才行,他才能算是对得起他的胞妹!” 
  幼霞听了很高兴,不禁笑了,当下两人都抱著美妙的希望,窗外的天色却越来越黑,更鼓已敲过两下了,两人就悄悄地收拾东西,换了衣裘,雪瓶把新做的青色的紧身小衣裤取出两身来,自己换上一身,令幼霞也换上一身。 
  幼霞悄声讯:“外边的天太黑,咱们得带上点火儿才好,三爹爹早先有一个火折子,可惜咱们没带来。” 
  雪瓶说:“那不要紧,只要带上火镰火石,和几根纸煤子就得了,到时也许用不著,宝剑带上我那一对就得了,你拿著,我不用,如若拿著创见了那钦差,也许要把他吓死!” 
  幼霞听得又不住捂著口笑,雪瓶倒是沉著脸儿,她此时并没有快乐的情绪,也不紧张,只是有一点悲哀埋在心里,预备著见了那位“伯父”之时发泄。又待了一会,一切都已收拾好了,店中的里外院全都十分岑寂,各个屋中的人此时都睡著了,更声过了多时才徐徐地敲起,一、二、三,正正敲了三下。雪瓶早先听爹爹说过,一切的夜行人,偷窃、办事,或是行侠,都在这子时三更。她又将袖口挽了挽,转脸看看幼霞,见幼霞一身青,腰间、胸上,且都用一条青色的丝围绕著,背后的辫子藏在衣服里,并背著一对宝剑,直瞪著眼晴对著她,悄声说:“现在还不走吗?还没到时候吗?” 
  雪瓶却一点儿也不慌,又用一幅青纱将头发包住,一回身,扑的一声吹灭了灯,她轻轻地启开了屋门,她先出屋,等幼霞跟著出来时,她又将屋门轻轻地闭好,一纵身,就上了房,真比狸猫还轻还快,幼霞也随之腊上去,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黑幕似的天空上挂著无数繁星,虽有一新月,然而光芒不大,秋风贱磁,四面无灯光,也无人声。雪瓶在前,幼霞在后,踏著墙头蹿蹿越越地往北而去,一连走过了几处房屋,向左边转转脸,才见下边的大街,路西有一家铺子里的灯光很亮,还有人出入著,里而似是十分乱杂,这就是那家小酒铺,晚上是赌局,萧千总一定又在这里了。 
  过了这几个铺子,她们二人又蹿房越脊地往北走,走了不远,雪瓶就停住了身,她观测著,这里大概就到了白天她们往官花园去时走的那条巷子了。 
  幼霞跟上她来,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附耳向她问道:“瓶姊!你怎么忽然不走啦?你别疑惑,下面的人没有察觉出来。”雪瓶便向她摆手,天色虽然黑,可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幼霞就急忙将话止住,雪瓶脚踏著屋瓦,下面大概就是一家店铺的门面,她做微地伏身,见街上有两个人谈著甚么:“我那一注押错了,谁想得到他是个六呀?” 
  “我看那小子作的庄,一定有毛病,萧千总今天也非输不可!等著我回家拿了钱再来,用眼睛瞪住了那小子,只要看出毛病来,咱们就给他嚷出来,方天战跟仙人剑,人家那两个可不是好斗的,一定揍死他。” 
  雪瓶听了,知道那官花园的镖头此刻都在那里赌钱,她就更放了心,等著下边这两个赌鬼向北走过去,夫远了,她就又拉了幼霞一下,两人一同跳下去,到了大街上。往北行不远,就寻著白天经过的那条长巷,进了巷口,见两边的人家都紧闭著门,一个行人也没有,她们就急急地往西走去。幼霞还随走随笑,雪瓶回身轻声申斥她,她仍是笑,可是一走出了巷口,望见了那一道黑兀兀的城墙,她就立时不笑了。那官花园的大门前还有一盏半明不灭的灯光,可见还有人在防卫,她们却顺著城墙悄悄地走过去,然后又进了那条官花园北边墙外的胡同。 
  这时那巷子里更是岑寂,连更声、犬吠声都没有,那座楼、柳树,都黑忽忽地,雪瓶就止住步,回身悄悄嘱咐幼霞在这儿等著,不要动。她要过取火的东西,便即上了墙,柳丝触在她的脸上,她用手掠开,然后脚下一用力,就由墙头跳到了那座楼上,手攀著楼柱,腿刚迈过栏杆,却听楼里边咕噜咕噜的一阵乱响,她不禁吃了一惊,细一听,这种声音不大,却也不停,大约不是老鼠,就是黄鼠狼,在楼板上乱跑呢,她才知道这原是一座空楼。她放胆地上前,启开了一扇窗户,就跳进楼内,果然无人,老鼠都惊得向四下逃奔,窗上的尘土也簇簇地往下落,她就敲著了火,燃著一根纸煤,用口吹了两下,立时就起了微微的火焰,就跟一盏小灯儿似的。她就用这四下照著,只见这座楼上摆著许多红木家具,还有一张桌上放著纸墨笔砚,可都积著很厚的埃尘,壁间裱装著字画,正中的高处有一块匣,题名是“绿霞楼”。 
  忽听楼外近处梆锣齐敲,仍然是徐徐约三下,她急忙将纸煤子焰灭,趴著前面的窗户向下一瞧,见院中有摇摇荡荡的灯光,随著更声走过去,灯光所映之处,可以看见这院里的柳树很多,房屋也不少,但房里都没有灯光。她心中不免著急,就暗想:钦差大人可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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