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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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骑银瓶-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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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的身上全都尽湿。林外天光大亮,眼前展开了一片无边的碧绿的草原,白云在青天上飞看,除身边的两匹马是黑的,呼二爷脸上抹著鼻烟是红的,那铁柱子的脊背是紫色的,其余,地下是如铺著大幅的绿毯,天空是展著蓝缎,云似是在高处悬挂著的成团的丝棉。而林鸟被惊飞出,回翔于天空,忽上忽下,尤其使人心旷神怡。 
  原来这儿就算是呼二爷跟铁柱子的家了,不远之处有一匹骆驼,全身的毛都快脱净,趴在草地上不大显得出来,地下扔著他们两人的衣棠跟行李,他们的衣服也完全跟韩铁芳穿的一样,且有一件黄色的绸挂,大概是姓呼的服装。他们的行李很多,还有卷起来的布帐棚,真非骆驼载不动,由此可见他们是到处为家的飘泊的人。还有铁锅、水袋,和一只绍兴罐子,装的大概是北京的“老白干”。另外还有木棍子,这是他们挑东西用的,有一口带著销的刀,出门的人照例应有此物护身。老羊皮袄一件,大概就是他们两人的被褥,包里两只,里面装的不晓得是一些甚么,最奇怪的是一只方形的匣子,好像冯老忠卖花样子的那只匣子似的,有皮带子可以背著。而匣子的旁边横一块,直一块,贴著许多褪了色的红纸,上面全有字,被日晒雨打,墨迹已淡,然而尚可以看得出来,除了些直著写的蒙古字,横著为的缠头字,韩铁芳一个也不认识之外,但上面的汉字却写的是:“赛八仙”,“六爻宰神”,“奇门遁甲”,“预知祸福吉凶,保佑牛马平安”等等。 
  韩铁芳看了,这才明白,这呼二爷所以自命为“二三路的神仙”之故,原来因为他是个卖卜的,大概是他曾在北京学会了一点卜卦之术,拿到这里欺骗一些人,藉此以谋生活,他一个塞外的人自称为“赛八仙”已是很滑稽了。又想那徐客人是贩茶叶带卖药,他是卖卜还许有别的行当。怪不得他们彼此熟识,原来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这新疆辽远之地,还容有这般人谋生,可知并不荒凉,我来到这里不要紧,万一把钱花尽了,没饭吃了,我也许还在这里打拳卖艺以求糊口呢。 
  当下赛八仙呼二爷拉过来那件老羊皮袄,就请韩铁芳坐下,他也卸下了鞍销,叫马与骆驼同在草地上去“瞰青儿”。叫铁柱子烧水,原来他们是带著晒干了的骆驼粪,一会儿就升起很旺的火来。赛八仙先摇手,说:“你且别忙!春大王爷的事情咱们先别提,我全知道,可是我都不敢说,因为我虽会算卦,可是我却算不出她现在是在哪儿,她有遮身的帽子隐身草,咱们两人在这儿说话,她就许正在旁边偷听呢!” 
  韩铁芳不由得批驳他,说:“你太胡说八道了!她春大王又不是神人。再说我们私下谈论的也不是她的坏事,即使她知道了,大概也没有其么!” 
  呼二爷依然是摇著头,说:“虽然没有其么,然而也是少谈为妙,反正你要找春大王爷的那个亲近的人,你就跟著我走好了。咱们先到未虚城,然后再到且末城……” 
  韩铁芳问说:“那春雪瓶就住在且末城吗?” 
  呼二爷摇头说:“不是!不是!我说的且末城是在西南,离此地有一千四百多里,走半个月就可以到,春……飞骆驼住的地方是在正西,孔雀河旁尉犁县,离此地的路程也有一千里,可是从且末城商住尉犁,拐这么一个大椅角儿,绕这么大弯儿,一共是……差不多三千里吧。” 
  铁芳听了,心中不由有些生气,认为这呼二爷不是个有疯病的,就是成七玩耍自己,他就不由冷笑了笑,说:“这真成了笨人了,我为甚么只一千多里不去走,跟著你去走二千里路?你要晓得我并不是一个没有事的人,我若闲著无事,倒正可以跟你游山玩景,但是我如今是有急事要同春雪瓶去办,恨不得现在就能见看他的面才好!”不禁叹了口气,呼二爷也摇头表示出很为难。 
  此时那铁柱子已烧了一锅水,泡了一壶茶水送了来,倒了两碗,呼二爷请韩铁芳喝茶,他自己也喝著,说:“按朋友的交情来讲,我本应当带著你去见……咳!说她的名字不要紧啦,我应当领你去找春雷瓶。若没有人领你,我就是告诉你她住的地方,你也是找不到,因为她们的名字十九年来无人敢提,说出来立时就有性命之忧,就是你与她走在对面,旁边的人也不敢指告你。” 
  韩铁芳问说:“这为其么?”赛八仙呼二爷喝完了一碗茶,又斟了一碗,韩铁芳也将一碗茶饮尽,瞪著眼专听他的讲话。 
  只见他先把头向左右前后扫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听我细说!可是,这咱们只当是谈论别人家的事,不是说著大王爷家,将来你见了人也不要跟人乱谈!” 
  韩铁芳点头说:“我全晓得,你放心吧。” 
  呼二爷才说:“在十九年前由玉门关里来了一位奇人,骑著马带著宝剑跟小弩箭,还抱著一个小孩!”他疾忙掩住口,面色惊慌的向四下望望,森林在后,眼前的草原无边,天际有鹰以健翅撩著白云,正在盘旋下击。韩铁芳也面现惊诧之色,急急地说:“你快接著往下说吧,不要紧。” 
  呼二爷伸著一个手指,悄声说:“这位奇侠,——我说大王爷,她老人家来到了孔雀河边,住了些日,找到一位名叫美霞的哈萨克的太太,两人好像是干姊妹,又听说两人在很多年前就相识。那奇人,俊俏的脸儿大眼睛,那时才不过二十左右,穿著男子衣服,就是一位少年公子,比你还俊俏。春秋赛马,冬季打猎,常有成群的哈萨克姑娘追著她,围著她,但是她有时又穿女装,哈萨克打扮的时候也有,就是连我见了她都得看直眼。她以箭射雕,无论射甚么鸟都是百发百中,她骑马,一千万匹马也没有一匹能赶得上她。她瞪眼就打人,说话就要人的命。她生平最忌三件事,第一,她自称姓春,不许人问她的姓名跟来历,曾有个人说她原是北京城的甚么……当天那人就在草原士失去了首级。第二,不许人说她是男还是女,允许她爱甚么打扮就甚么打扮,有个千户长,是孔雀河边的一方之王,断定她是个女子,想要娶她,备著十匹马,歇著几千两银子,前去求亲,她当时就翻了脸,小弩箭连珠一般的发出,就射瞎了那千户长的双目。第三,她不许人问她的那个孩子,有的人在背地里偷偷地谈论猜测那孩子是她亲生的,还是她抱养的,不知怎么就让她知道了,好!每个人的腮帮子士都被射穿了一个大窟窿。从此,只要有人敢在背地谈论她,就必遭横祸。可是她为人虽是这样凶,却又时常济困扶危,惜老怜贫,作了无数的好事。后来她就走了,在库台县住过,在和阗、于阗也都住过,还有人在伊犁,在且末城都见过她。她越过昆仑山,走过大戈壁,在白龙堆瞥单身杀死过三百多名的强盗,她蒙古话,缠头话,哈萨克话全会说,她名头极大,十几年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怕,地无人对她不尊敬。她是神仙,是侠客,是大王爷,百到近二年她隐居于尉犁县附近,才不常出来,听说她得了病,可是她的那……就是飞骆驼春雪瓶,已经长大了……”说到这里,脸色愈变得惊恐,探著头,低声又说:“比她还凶!” 
  韩铁芳赶紧问说:“春雪瓶是男是女?” 
  呼二爷摆著双手说:“得啦,得啦,你别再问了,我也不再说了,再多说半句话,我的头就许下啦,那可不是玩,我们现在变成朋友啦,咱们就都得说实话,我第六爻神课,几年来颇为发财。至于我是怎么认识的春大王爷跟春雪瓶呢?早先我虽听说,但没有会过他们的金面,百到去年冬天,下著雪,快到年底啦,我跟我这伙伴走在尉犁县,就被春大王爷传了去给她算命,她叫我给她算一个在远方的人,她问那个人现今在何方?是否平安?是否已经长大成人了?将来是否还能够跟她相逢?我这个玩艺本来就全凭眼睛跟嘴,我的眼睛看出她对那人很是关心,关心大概也不只一年半年,我的嘴也就得说使她宽心的话。我就说:那人在正南,如今平安无病,诸事顺心,不到半年,他必定要来到这儿看您:她听了我的话,似乎不大相信,可是她的两只美人眼儿……不,大王眼,竟扑簌扑簌的流下泪珠儿来。那小王爷春雪瓶正在旁边,我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原来飞骆驼……” 
  韩铁芳由他这表情也确认为春雪瓶即玉娇龙之子,年纪约二十上下,身体强健,性情直爽,慷慨任侠,是一条好汉,而玉娇龙到底又关怀著甚么远方的人呢?真可疑! 
  此时呼二爷喝簌茶又说:“那时候我看她就黄瘦极了,哭簌还咳嗽簌,她赏给了我五两银子,她真有钱。由那儿我又到乌尔土雅混了几个月,现在是要往且末城,昨晚我们就宿在这儿,今早打鸟儿想吃了饭好走,这才遇见了你。我想你还是随我们一块儿走,将来我们再带簌你到尉犁县,其实由这里往尉犁县去原是一股直路,你由此一直往西走,再过一段小沙漠,就是一个大湖,那个湖,番名叫作“罗布诺尔”,汉人叫它“东海子”,越过湖岸就是孔雀河,顺簌河再一直往西,马快的有四天就能到尉犁县,这一股路上虽说没有汉人,可是也有些蒙古人多少会说几句汉话,并且我知道黄羊岗子那镇上,还有凉川人开设的一家店房呢!只是你就是走到了尉犁县……尉犁县是个大城市,陕甘人在这里作生意的也不少,那里还有衙门。但是你要请问春雪瓶,还是没有人告诉你,因为看你这样儿,别人猜不透你是个干甚么的,万一你要是去找春家的人作对,那么闹出事来,谁也吃不住。因此我说,不如你先跟我到且末城去,沿途你也算是我的一个伙计,我也把算卦的法子教给你,将来你若万一时运不济,混穷了时,也可以拿著换饭吃,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啊!” 
  韩铁芳听了他这些话,只细细地记住了往西去的路程,却对他劝自己拜他为师,助他去走江湖算命之事付之一笑。更疑惑那春雪瓶的地方原来很好找,说他们是如何的凶狠、神秘,那也未见得靠得住,不过是赛八仙这家伙故作处词,以拉自己入伙而已。他把头摇了一摇,说:“我不能去跟你作买卖,我没有口才,连江湖话我都不会说!” 
  呼二爷说:“那不要紧,可从慢慢地练,再说,说实话,我也不是叫你真帮助我去干甚么,只是藉著你的像貌人才给我壮壮招牌罢了。因为找算命的,有不少都是大姑娘小媳妇,我这样儿现在不行啦,所以买卖不好,不然我也不到且末城去,且末城还许有点买卖作,到别处,除非有你……” 
  韩铁芳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更是有些气忿,就摆手说:“不行不行!我来此是寻春雪瓶有紧要的事情要办,实在不能奉陪。”赛八仙呼二爷听了这话,半晌也没有言语,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这时候,他的那个伙计铁柱子,烧的也不是甚么饭,牛肉、羊油,连剩饭带干锅饼都熬在一起,上面还撒了一些黑砂似的碱盐,端过一大木盘来,还有两个木头的调羹,韩铁芳此时很饿,便也不客气,不能计较好吃不好吃了,就与呼二爷对坐而食,呼二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过来,跟他又说又笑。 
  待了会,饭用毕又喝茶,依著呼二爷今天还要和韩铁芳多盘桓些时,并拿著他那弓箭说:“老弟!你一个人就带著两口宝剑,我不信你不会武艺,这弩箭是自从春大王爷来到新疆之后,就人人都想学,可没有一个学得好的。实在,射准了真是一件难事,老弟一定比我们强,你来试试,到林子里给我们射下几只鸟儿来,作为我们晚饭的酒菜好不好?”又说:“不瞒你说,刚才我们从草地上一揉眼睛爬起来,就进林去射鸟,倒赔了十多枝节,连一只马儿也没射著!你进去,给我们开开张,好不好?” 
  韩铁芳站起身来,却摆手说:“我也是不行!幸遇呼兄,指给了我往尉犁城去的路径,现在我就得赶紧前去,早一天见看春雪瓶,就算早一天卸了朋友对我的重托!” 
  呼二爷也突然站起身来,惊惊慌慌地说:“原来你真想去见她?你告诉我行不行?你找她究竟有甚么事?”韩铁芳叹息了一声,说:“现在恕我不能奉告,将来你必能知晓,我们再会吧!”拱拱手又同那铁柱子招呼了一声,就去牵起两匹马,并将那群人送给病快的那两只羊尾巴取出来,送给了呼二爷,以作茶饭之酬。 
  原来这羊尾巴是此地的买重礼品,呼二爷真有些受宠若惊似的,不住地作揖道谢,又说:“那么,咱们是后会有期了!我们到了且末城先去抓几个钱,也许再到尉犁去找你,咱们在那儿再见吧!路上平安。” 
  韩铁芳也拱手,上了乌烟豹,牵著病侠遗下的那匹黑马就往西走。 
  才走了不远,忽听呼二爷在身后叫他,他赶紧回头,就见呼二爷跑得直喘,到了临近说:“我还忘了告诉你一句话!你去找春雪瓶,绝没人知道。你要想打听,你就说:“秀索奇法”,这就是番话的飞骆驼,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韩铁芳又拱拱手致谢,他就策马走去,口中不住的暗暗念著「秀索奇法”,觉著番语太是难记,他就按照著这句番音,改成了汉字的意义,是:“秀树奇峰”,又不由高吟出来:“秀树奇峰春雪瓶!”回头再看看,呼二爷跟铁柱子还在那里坐在一块大吃大喝,他又向前将道路辨识了一下,就再也不回头,一直催马西去。 
  马蹄踏著青草,一前一后,全都轻快绝伦,两旁的青草芳香,今人心怡神旷,而高空上冉冉的白云、青天,远处的苍翠奇峰,葱龙秀树,更为可喜,他的口中时时念著「春雪瓶”的名字,然而到底也想像不出春雪瓶是怎样模样的一个人,只因为“飞骆驼”的这个名字总觉得他的像貌一定很丑恶,可是又想以玉娇龙那样的人,无论是她亲生的或抱养的孩子,大概总不至于大拙笨了,而他的武艺既是盖世奇侠传授出来的,当然也是高超极了,只可惜玉娇龙现已死了,今后这里的大漠草原,森林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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