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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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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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剑一直默默跟在石越身后,不敢多问,直到接近桑家时他才察觉石越似乎正往桑家而去,不由问道:“公子,我们这是去哪儿?”

石越甩甩马鞭,有些自嘲地笑笑,道:“去桑家。”

侍剑颇为不解又有些气闷,道:“桑公子这样对您,为什么还要去他家?!该等他上门陪罪后才去!”

石越看看侍剑,微微苦笑:“此时桑家需要安抚。我不能让这点嫌隙落地生根,你明白吗?”

侍剑想了想,摇头:“不明白!”

石越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许多坚定的盟约被击碎,起因不过是一小小误会,小嫌隙一旦种下,双方都会心生疑忌,以致嫌隙渐深、终成大祸。对此,我不可不防微杜渐!你日后行事,亦要谨记这一点:勿让嫌隙生根、勿让疑忌种成。”

尽管桑充国这一手让石越措手不及,让他心下难过,但他终不会为情绪左右,稍稍冷静一点,便已想明白中间的利害得失。此事一出,桑俞楚会担心他怀疑桑家有二心,桑俞楚也会借此事观察他的人品性情,观察他会如何对待有隙之人,他若处置不当,与桑家的关系便不容乐观了,日后分道扬镳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以桑俞楚、唐甘南的精明,怎可能对李丁文做的那些手脚毫无察觉?此时他们不在乎,是因为两下无隙,便容下那些人以让他放心;但若双方有了嫌隙,这些手脚就足够人心寒了。难道真要他用桑梓儿来拴住桑家吗?!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的——况且就算他愿意,桑俞楚也未必愿意牺牲亲生女儿。

侍剑想了想,隐约有些明白,便轻声应了。他看看石越,微微一叹,又道:“只是……这样也太委屈公子!”

石越失笑,道:“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欲有所作为,岂能计较这些!”

说话间,已来到桑府门前,两人将马匹交给大门上的家丁,一路走进去,便听见桑俞楚正在大发雷霆,桑夫人与桑梓儿正好言相劝。

桑来福在门口见到石越到来,连忙迎上前来。石越低问:“可是为了军器监的报道?”

桑来福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略带恳求地望着石越。

石越笑笑,拍拍桑来福以示安抚,轻道:“不要担心,我去劝劝伯父。”他大步进去,笑道:“些须小事,伯父何必如此动怒?”

桑俞楚听到石越的声音,早迎了上来,他大步走到石越面前,长揖到地,道:“子明,子明!充国行事无状,我真是愧对于你!”

石越连忙趋前一步,倾身将桑俞楚双手扶起,道:“伯父快别如此!你我虽无血缘却情同至亲,何须如此见外!”

桑俞楚直起身来,恨恨地一叹,咬牙道:“充国如此行事,深失我望!子明放心,我绝不轻饶他,我已令人去唤他回来,定要他向贤侄你磕头认错并设法弥补,此外我已决定停止帮他办义学,桑氏印书馆也不会再印他的报纸!”

石越表面含笑,心中却明白桑俞楚这通火气有七成是真,另三成却是为了试探于他、发给他看的。

当下,石越将桑俞楚扶回座位坐下,微笑道:“伯父且消消气,听我一言。”他轻啜一口清茶,从容道:“长卿此事,虽在我意料之外,然从公义而言,我却是赞成的……《汴京新闻》虽是长卿主事,却是小侄多年之梦想。报纸传达民意、监督官员,最要紧的便是公正与中立的立场,这也是小侄多次向长卿提到的,难不成事到小侄头上,便要长卿违背一贯的宗旨循私么?!若如此,只怕朝中御史饶不了小侄,亦饶不了《汴京新闻》和长卿。如今长卿报道此案,虽于小侄声誉略有薄损,然《汴京新闻》从此屹立,亦正是小侄所冀盼的,伯父又何须因此而怪责长卿呢……”

石越侃侃而谈,分析利弊,尽量不去想自己是此事的当事人,说到后来,竟连自己也有些相信自己的说辞,心中郁结减轻不少。他只顾畅谈,丝毫没留意桑梓儿那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

石越一番高论,令桑俞楚脸色渐渐缓和,桑俞楚重重一叹,道:“子明心胸,可容天地,老夫既感且佩。只是,此事太过对不住你……”

石越正想说话,便听到重重的脚步声风风火火地自门外传来,随即便见唐棣气呼呼地闯进来。他硬梆梆地拜见了桑俞楚和桑夫人,便转身面对石越,却是欲言又止。呆立片刻,他向石越深深一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刚才面对大发雷霆的桑俞楚,石越能够从容自若地高谈阔论;而见唐棣这副神情,石越却觉心中一酸,再不能像刚才那样镇定自若。他勉强笑笑,问道:“毅夫何时回京的?”

“刚回来。子明,盼你……大人大量……”在唐棣心中,桑充国与石越皆是兄弟,兄弟龃龉,实令他心如刀绞。他虽在白水潭将桑充国骂个狗血淋头,然此时面对石越,却只能好言相劝,以免火上浇油。

石越展颜一笑,拉唐棣坐下,道:“刚才正与伯父谈及此事,毅夫放心,我断不会如此心胸狭小……”石越一边和唐棣说话,一边暗自苦笑——这角色似乎有些颠倒了,受伤害的是自己,为何却是自己在劝慰他们?

桑俞楚放下心来,人也轻松不少,他笑道:“此时已近晌午,子明吃了饭再去如何?再忙也不争这一会儿!”

石越道:“正要叨扰伯父!许久未试过桑府厨子的手艺,可想煞我也!”

众人都笑起来,唯桑梓儿笑中带泪。



夏日的暑气渐渐褪尽,随暑气一起消褪的,还有人们对轰动一时的军器监奇案的关注。沈括躲在白水潭的研究院中,暂时忘却了此案带给他的麻烦和烦恼,而石越和桑充国的关系,却终究没有回复往日的推心置腹。这其实怪不得石越,桑充国所固守的书生意气,让他们失去了开诚布公的机会;而程颢等人见石越处处为桑充国说话,自也不会想到要把当日情形说给石越听。

对军器监一案耿耿于怀的,还有开封府捕头田烈武,但大老爷不着急,军器监又不让进,他也无计可施。他在白水潭遇到石越后,一回家就说了石越请他当教头的事,老爹与婆娘自然是极力支持,且不说每月三贯线与巴结上高官的现实利益,单是冲着“石越”这两个字,他们也是愿意的——毕竟传说中的左辅星君转世,不是人人都有福气见到的,更遑论在他身边做事。

这天下午,田烈武从开封府出来就直奔石府而去,到了石府充作校场的一个小院,便见侍剑、唐康还有其他几名家丁小子已在练箭,一个身着白袍、身材挺拔的年青人背对着自己,正在纠正唐康射箭的姿式,田烈武觉得此人背影挺熟悉的,倒似曾在酒楼里见过两次的那个白袍公子。

侍剑见田烈武到来,“嗖”的一声将搭在弓弦上的箭射出去,然后抱拳行礼:“田师傅!”那个白袍青年也含笑转身,田烈武大吃一惊——果然是他!

侍剑为两人做了介绍,田烈武方知这司马公子原是石府幕宾,只是侍剑介绍得不尽不详,田烈武并不知道司马梦求前天方入石府,只对军器监一案更加疑惑。司马先生那天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的?田烈武很想问问端的,但即便纯厚如他,也知道有些事是不应当随便问的。

司马梦求望着田烈武微笑。田烈武耳力好能听见他的话,他武艺不在田烈武之下,自也会听到许多有意思的话,他喜欢田烈武纯朴忠直,这才一语点醒梦中人,免得他兀自钻牛角尖浪费精力。他听侍剑说起田烈武表演箭术的事,便对这个小捕头产生了兴趣,想亲自试试他有多少斤两。便道:“听侍剑说,田兄武艺出众,箭术更是十分了得,不知可愿与在下切蹉一下?”他不愿在田烈武面前转弯抹角,是以直言不讳。

田烈武也已回过神来,抱拳道:“不敢!司马先生文武全才,在下羡慕得紧,正想跟先生学学!”他对于“文武全才”四个字,印象十分深刻。

司马梦求朗声一笑,道:“田捕头客气了!你我箭法都不弱,就用线靶如何?”所谓线靶,是取一根细麻绳,下面吊一块小石头,上面拴在粗绳上,麻绳晃荡不定又难以着力,要射断很是不易。绝顶的箭术高手比箭时,便喜欢用这种专门为难人的靶子。

田烈武一听线靶,立刻暗叫糟糕。这种线靶他偷偷玩过,若不限时间还可全部命中,若要比快他便只能命中五六成,司马梦求敢提线靶,必然把这个玩得极熟,自己岂非要输得很难看?!不过即便如此,田烈武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所谓输人不输阵,他是绝不会临阵退缩的!便道:“好!就用线靶!”

司马梦求察其形色,便知田烈武不擅于此,但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由有些高兴,便吩咐人去准备线靶。这边侍剑、唐康等人早已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听到司马梦求吩咐,连忙问明了什么是线靶,随即众人一齐动手,准备了四十个线靶。

田烈武的手指轻轻抚过弓弦,仿若抚摸爱若性命的珍宝——石府的弓箭自然都是上好的,田烈武极其喜欢,教习之余,便用这些弓箭试射,虽只三四日,却已对这些弓箭的性能了然于胸。“限时多少?”他的目光好不容易离开手中的弓,便笑问司马梦求。

司马梦求有心放宽时间,便拿了一根计时的线香点上——虽然这种线香燃得极快,但若依司马梦求平时的玩法,只需点上一小截便可射下四十个线靶。

田烈武瞧见了那香的长度,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会输得太难看吧?

四十个线靶分左右悬在同一根长索上,自会相互影响,每一个靶子被射中,都会带着其它靶子震颤不已,影响另一个人射箭,是以相互捣乱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司马梦求见田烈武不擅于此,便也不与他捣乱,只慢悠悠地比照着田烈武的速度发箭;而田烈武却不管司马梦求如何,只是自顾自地瞄准、发箭,既不燥进,也不迟疑,却也能箭无虚发。到田烈武射第十九支箭时,司马梦求早已摸清他射箭的节奏,抢在他发箭前那一瞬射出一箭,射断自己的第十九个线靶,带得田烈武的靶子一阵剧震,田烈武的第十九箭便落空了。司马梦求趁田烈武怔愣之际射断最后一个线靶,便放下弓含笑而立。田烈武摇摇头,笑笑,射断最后一个线靶,抱拳道:“司马先生好本事!”

司马梦求笑着还礼:“田兄也不弱啊!石大人请你为教习,真是慧眼识英雄!”

田烈武不大会说客套话,再加上他对读书人、特别是“文武双全”的读书人的崇敬,在司马梦求面前便始终有些拘谨,便如幼时在先生面前一般。但这一场比试下来,他已稍稍放松,便道:“比过了箭法,再比比刀剑枪棒如何?”箭法输给了司马梦求,他心中微微有些不甘。

司马梦求哈哈一笑,见田烈武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朴刀,便也取了一柄长剑,转瞬便与田烈武斗在一起,开始时双方还保存着实力相互试探,斗得兴起时便全力施为,侍剑等人只见刀光剑影上下翻飞,目眩神摇之际不由大声喝采。

石越正在书房练字,本不想理会外面的喧闹,奈何喧闹声越来越大,叫好声也越来越劲爆,惊得他手一抖,原本就难看的字更加无法见人,索性便不写了。他放下笔,循声来到练武的小院,便见小院人头攒动,几乎合府人等都聚在了这里,兴高采烈地看司马梦求与田烈武比试枪法。

这是石越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高手过招”。前夜虽然司马梦求舞了一套剑法,但石越这个外行又如何知道好歹?此时见司马梦求与田烈武对打,虽远不及武侠片里的场面眩目,但攻守之间、进退之际,自有一种流畅、犀利的美感,看到精采处,便也忍不住击掌叫好。

两人战到酣时,便见司马梦求一个避让不及,被田烈武的枪头擦过衣衫,留下一道石灰印,司马梦求跳出战圈,看看胸前的白印子,大笑道:“田兄好枪法!”

田烈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别是你让我的吧?”

司马梦求道:“田兄何出此言?你枪法精妙,在下确实不敌!”

田烈武正不知说什么,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赞道:“正是!田捕头何须妄自菲薄?”田烈武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石越,连忙上前行礼。

石越笑道:“田捕头不必多礼!来,这边说话。纯父也过来歇歇。”对于田烈武的箭法,石越已略有所知,但他没想到这个小捕头还有这样精妙的枪法,能胜过司马梦求——即便真的是司马梦求有意相让,能让司马梦求甘心相让的必然也有其过人之处,因此便起了爱才之心。

小院的一角备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茶水点心,旁边还有几张椅子,司马梦求吩咐侍剑等人自行练箭后,便随石越、田烈武走到桌边。

石越招呼两人坐下后,便问田烈武:“田捕头武艺出众,想必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田烈武不安地动动身子,道:“是。不过如今练得少些了,以前习武时每日早晚各练两三个时辰,如今事情多,每日早晚便各练一个多时辰。”他虽然经常见客,却没有与大官一桌坐过,此时坐在石越面前,甚是不自在。

石越笑道:“每日一个时辰那也不错了!田捕头真是爱武之人!”

田烈武回道:“是啊!小人自小便喜欢舞枪弄棍,这才求爹爹送小人去习武。”

石越见他仍然局促不安,便故意说些轻松有趣的话题,司马梦求也跟着凑趣,不多久,田烈武果然轻松不少,不小心说出了他小时候跑去私垫淘气,结果被先生家的狗追咬的糗事。司马梦求笑问:“那你后来还去吗?”

田烈武道:“后来爹爹送我去私垫读书,我一看那狗就发怵,只好避着它走。好在先生家的狗是拴着的,渐渐地便也不怎么怕了。”

石越温言问道:“田捕头识字?都读些什么书呢?”

田烈武面色微赧,道:“我识字有限,只在闲时读读兵书,不过不大读得懂,瞎琢磨罢了……”

石越与司马梦求相视一笑,石越道:“读不懂不要紧,多问问便懂了,要紧的是上进之心。我家中所藏兵书,田捕头尽管借阅,白水潭也有一些藏书,田捕头可让康儿、侍剑他们代为借阅。良材美质,断不可自弃!”

司马梦求道:“正是!田兄若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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