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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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地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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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打架呀,你还不赶快上去!”许静在旁边见小调看得出神,推了推我道。    
    我想,这不是要我上去送死吗?但是许静的话却如有神助,在她的手离开之后继续推着我,一步步向前冲。    
    “住手!”    
    小调上前很用力地喊了一声,但那音调感觉好像有点凄凉。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干吗,小子?”那群人暂停篮球场上的脚法训练。一个人回过头,小眼睛从镜片后瞪着我,发出凶狠的光。    
    “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说着,心跳开始习惯这加速度,逐渐恢复正常。    
    “你算什么东西?”眼镜对我明显不屑一顾,“兄弟们,给我继续踩!管他,校长来都不怕!”    
    踢踏声重起,那男生开始继续在地上翻滚,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模样可怜。    
    小调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抓住眼镜的手:    
    “你说不理谁?我想,在篮球场上,好像还没有人舍得不理我!”    
    这次我的音量足够,眼镜的背后回来了一只蝴蝶,迅速地在夹杂着汗臭的人群中穿梭过,然后重新消失不见。    
    “哈,给我继续继续……你,你你你,给我放手。”    
    眼镜终于从群殴一个人的乐趣中回到现实中来,他的手臂连带到太阳穴上的青筋痛到暴起,一滴汗珠从那突起的筋脉上滚落。    
    他的同伙们不得不再次暂停混乱的舞步,重新编排队形之后,团团转,将我和眼镜迅速包围在一个六角形的正中央。    
    “放手吧朋友,有话好说啊,放手吧朋友,不然我的兄弟不会饶了你的啊。”眼镜被我拧得痛得龇牙咧嘴,竟立马让我从“小子”升级成“朋友”。    
    “我只是不喜欢看见一个人被群殴。”    
    我的这句话让六角形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六面体一转,包围圈就换成一个四角形。    
    “哦?哦……”眼镜痛苦的面目,仿佛是一个不小心从板车上掉下的番茄,虽然摔坏了,但幸好还没有脱离掉水果的基本形状。    
    “得了,今天我不打了,不打行了吧!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他的嘴巴在不知不觉中贴近,口气喷到小调的脸时,我很想找个池塘潜水,可是我找不到。    
    我放开了眼镜的手,同时,他的身后有声音:    
    “他说他是陈小调。”    
    我推开眼镜的脸,才看见在他身后许静正带着兴奋的表情朝这边挥手。    
    “今天算是给你一个面子,我们还没完。”    
    眼镜转身离开之前,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我轻轻地推开,深深呼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偷偷放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男生很帅,目光细远,鼻子如勾,嘴形似雀,尽管说嘴角有一丝血迹,可是掩饰不住他自然散发的优雅气质。    
    他的同学拉他起来的时候,他却推开,先向我伸出手来:“我叫李伟,谢谢你。”    
    “你去谢她吧。”我指了指身后的许静,接过她抛过来的篮球说,“我该回家了。”    
    “嗯,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再见。”许静摘下发夹,转头向我微微笑,先于我跑开了,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风中散开,仿佛延长到我眼前,我想抓,却抓不住。    
    我打开自行车锁,再抬头时,整个操场已重新只剩下我一人,人都散尽。风缓缓从身边绕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家的这一路上,似乎只有风愿意一直缠着我,而小调要做的很简单,仅仅是克服它所带来的一点阻力而已。眼看天已经全黑,回味着消失的许静带来的自然芬芳,我的双脚加快了速度。


正文第三章 战场中走神的士兵

    5    
    晚挚说只有隐匿太深,缺失太多安全感的人才会遇到这样的梦魇。就像她,就像我。    
    其实,比起好梦,我宁愿遭遇噩梦。美梦在醒来时只会怅然若失,而噩梦却能让人对这一切只是梦境而庆幸无比。然后推开窗,看到阳光就能获得安慰。    
    那一夜再度在窒闷中醒觉。空气中弥漫着一个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包裹在那副嗓音中的语调透着慵懒,在深邃的夜里静静蔓延,意外地安抚了我的心悸。    
    我抱着薄毯,重新靠上睡枕,任自己被他的声音包围。    
    电台里的顾月戎语气始终幽然,平稳徐缓的语速和着潮水般的音乐流淌着。与其说他是作为一个DJ在工作,还不如说他只是在缔造一个能和自己对话的空间。他用淡然和悠远的方式找寻着另一个蛰伏在深处的自己。    
    和自己交谈,和自己矛盾,和自己和解。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吧。    
    我在这个漂泊、沧桑的男人的声音里找到了一种平静,如同置身开阔的无际旷野。没有娇贵鲜美的花蕊争艳,徒留下蓬勃葱郁的绿草漫坡。空气里只环绕着干净清爽的青草味道,什么浮华也没有。    
    回到家,妈妈马上“关切”地问候小调:“这么迟,没死就回来了?”    
    手中的饭碗突然被她摔在地上。米饭散开来,在地上缤纷绽开,我安静地站在一旁看母亲,她莫名其妙发泄完,怒气冲冲走进卧室,然后“啪”的一声关了门。    
    小调在卫生间取了一块布,拿到厨房蹲下身一直擦。沾满饭粒的碎碗片,经过手周转,还来不及真正发挥盛饭的作用,就进入了垃圾筒。    
    一边默默擦着地板的我,一边怀念起小学三年级时,小调做完作业后,总把本子翻到最后几页画孙悟空。    
    我喜欢《大闹天宫》这部动画,也喜欢画画,画得很认真。    
    有一次,连母亲站在身后都没发觉。    
    纸上勾勒出的线条逐渐凝聚成一只红色猴子的样子,我满心欢喜。直到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在我的左脸上,皮肤热烈发烫,我才回过神。    
    双手捂着脸,却捂不住小调满心的惶恐。随着母亲想用力撕碎本子的双手,我的心情陪同她一手扬起的纸片失去重心,在整个房间里慢慢纷飞,飞得沸沸扬扬,东几片漂浮,西几片悬空;随着挂钟里的秒针跳过一个格子,一切同时重重落在地上,一下子摔成无数瓣。    
    “谁叫你画画的?”妈妈用手指着我的脸,不等我回话,就穿过一地纸片摔门而去,关门时带起的风无力地赶跑了门周围的一点碎屑。    
    破碎的书本整理到最后,看到画在语文书最后一页的雪孩子没被发现,我连忙撕下来,对折叠好,仔细藏到新华字典的封套里。    
    从此,我不再幻想着学画画、学钢琴……诸如此类与课业无关的东西。    
    每次回家的路上,风吹着脸,思绪会出神到离我很远,直至什么都模糊掉。    
    收拾完残渣,轻轻关上自己的房门,打开台灯,我开始在昏黄的亮度里写作业。    
    一个数学题目,让我的脑袋从十一点开始一个变成两个大,几乎可以感受到脑细胞一个个膨胀开来,拼命想逃出去,却被手中转动的笔困在原地,不得安宁。直到脑细胞在数字里互相挣扎着,绝望地循环转圈到凌晨一点,几乎快从太阳穴里挤出来,答案才姗姗来迟。流畅地写下结果的一刹那,不想做却不得不做这题目的我有一丝丝莫名的兴奋。听说这就是从学习中获得的快感,十分珍贵,哪怕我不要,别人都说该好好珍惜。    
    6    
    所里派楚博去日本出差,他问我要不要同行,我说好。    
    去院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导师只看了我一眼,说,别误了期末考。然后便在假条上盖了章。    
    机舱里响起空姐刻意低柔的嗓音。复诵流利的叮咛,失却关怀的暖度。灯被熄灭,飞机即将起飞。透过身旁一小方弧形的机窗,我看到机翼缓缓转往跑道的方向。笨重的身体,艰难地转身,发出了很大声响。    
    闭合双眼,让感知敏锐。我听到机轮疾速滚动的声音,摩擦着光整的跑道。也许还迸闪着干烈的橘色花火。    
    飞机的加速度很快,机身开始逐渐猛烈地颠晃。在临近跑道的尽头终于获得足够腾跃的力量。划破渐急逆流的空气,义无反顾地扎入蓝天,挣扎着凌空。我的身体也好似瞬间轻盈,如羽般浮起。    
    我听到翔鸟的高亢悦鸣。天与地,世界是乘了二的广袤。这一切让我无端地产生了一种接近自由的心理错觉。而且,不想清醒。    
    天刚蒙蒙亮,不如小调的眼睛亮。我发现书桌上多了三盒营养品,包装上的名字很显眼,也很有名。要是谁在教室里宣布有喝,就好比宣布和刘德华合过影,立刻就会引来一群羡慕的目光。可是,让小调觉得灰心丧气的,却是那包装上四个字:强力提神。    
    还没刷牙,我就赶紧喝下一瓶,不知道有没有药效,只知道如果不去上课,就会在三个月后在高考的独木桥上被挤下来。尽管说我现在刚刚醒,却依然感觉没睡够,好想再倒头大睡,睡到自然醒。    
    盒子里掉出一个东西,吓了我一跳,将它捡起来看,才知道是附送的一本高考倒记时日历,每页上面印着每天必须喝掉的药水的量,下面印着距离高考还有几天。    
    我一手将它扔出旭日初升的窗外。    
    “回去吃饭。”妈妈面带着近几年罕见的笑容,那神色是如此勉强,而皱纹是那么自然,用左手拦住将要出门的我。    
    “吃饭?”我感觉受宠若惊。小调早就记不起有多久没在家吃早饭了。为了从根本上杜绝迟到,我一向都是两个包子加袋牛奶,在路上解决。尽管说我每每边吃边想,这样下去胃一定会消化不良。没关系,有胃药。何况小调因此顺带练就了骑自行车可以放开双手,连转弯都不必扶车把的本事。    
    学校规定学生迟到的数目达到三次,就要给予记过处分,张榜公布。陈小调的出勤记录一直是优,他不想打破。    
    小调看了看手表,离早自修还有十五分钟,吃完可能会迟到,但我还是坐到了餐桌旁。    
    我边吃边想,妈妈为什么突然要重新开始给自己的儿子做早饭?为什么?    
    我想起课本,不知道昨晚背得断断续续的东西,今天会不会被老师在课前抽到又问到。    
    吃完,妈妈又递来一碗参汤:“给我喝下去。”    
    “谢谢妈妈。”我看见妈妈左边的鬓角有几根白头发,但是压抑住自己的惊讶,将浓汤一饮而尽,尽管说我很不喜欢这味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妈妈每天都会给你做早餐,你不要再去外面吃了。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我走出门的时候看见窗户下有一个本子,好像是小调的,我将本子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    
    距离高考,还剩下28日。    
    将本子放进书包,小调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而这好处即将持续的时间,也许恰恰只能是一个月。    
    灰灰的乌云,把整个天空压得不能再低,一群我叫不出名字的小鸟聚集在地上悠闲地走动。在被我的车子冲散起飞之前,它们轻松蹦跳着,啄着自己想吃的食物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自由自在。    
    7    
    飞机拔高的速度很快,陡降的气压胁迫住耳膜。两耳被强行塞闭,几乎要失聪。窒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逐渐囤积成势。喉咙口泛起隐约甜腥的滋味。    
    楚博朝我比画着“没事”的嘴型,把我的手小心捂进他的掌心。我点头,知道这是飞行必经的过程。    
    在我不胜负荷之前,飞机终于进入平流层。气息瞬时通畅,耳朵渐渐恢复了听觉。灯亮起,机舱里也仿佛重新有了生机。    
    窗外无尽的流云,填满我全部的视野。一场云上的飞行,恍如幻境的背景。我睁大了眼,看她们在下空悬浮萦绕,无比缠绵的姿态。比飞絮更轻盈。    
    两小时行程。飞机在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左右开始下落到机场。当地时间是下午五点。    
    我没有把表上的指针调快,因为不想无端弄失了一整个小时。    
    下降比起飞平稳许多。起落架接触到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心头一片释然。不觉从口中吁出一口久郁的呼吸,悬吊着的心也跟着回复到了最初的安定位置。    
    我毕竟不是鸟禽,注定习惯不了飞行。    
    接过钥匙卡。一○一六房间。    
    城市中心的标准间,形象地诠释了寸土寸金的深刻内涵。空间被无比精细地度量,极尽可能地规划,不存在任何一平方米的浪费。所有的摆设都足够精巧:电视是十二英寸的,顶上搁着与她等宽的DVD播放机,占据了书桌一半的面积,剩下的一半桌面恰好供一人伏案;床是贴着墙的,过道要侧身而行;两平方米的卫生间部件齐全,正方的浴池面积极小,不过足够深,恰好容下我一整个躯体。    
    楚博放下行李便被催去开会。涤净尘嚣,我躺倒在床上。两个钟点的上天入地已足以让我感觉疲倦。    
    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昏昏然睡去。    
    高考前一个星期,学校已经集体放假,小调无处可去,就天天在家里看书。老师留给同学们的那些电话号码,我一个都没有抄下来。    
    过着从家到学校又从学校到家的两点一线的生活,又要不断接受来自两点的高压。这痛苦那些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但不懂的会装懂,懂的也只会说懂了。    
    人人或许有着相似的痛苦,但仍旧人人有所不同,无法沟通,只好说不需要沟通。这个世界这么大又这么小,竟然从来没有人一辈子都是快乐的。而一切都是所谓的过程,我们不得不经历。    
    放下课本走到阳台,看着天空的我觉得它宽广无垠,深不可测,吞没了我发红的瞳孔。同一秒,有多少人在经历相同的世事,却不认识,然而又有多少人再次经历曾经的经历。    
    8    
    醒来时天已经全暗。没有开灯,窗外要比屋内亮堂。对过的高层建筑亮着整楼的灯。莹白的光,如同黑夜被划破面颊而乍现的细痕。高楼之间的道路极窄,袖珍了的车辆,用擦肩的方式往返。恍然间,对面的四方高楼忽然膨胀了数倍体积,变得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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