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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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伊斯-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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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莫里哀(一六二二—一六七三),法国喜剧作家。

  ②当时的三家剧院是:意大利喜剧院、王家歌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

  悲剧的教育意义,在编剧人的心目中,有一个足以使它获得成功的宗教基础。此外,它还使希腊人通过他们的仇敌波斯人的灾祸,通过被人民推翻的国王的罪恶和荒唐行为,看到一出既有教育意义又使人感到愉快的表演。在伯尔尼,在苏黎世,在海牙,人们演奥地利王室过去的暴政,演人民对祖国和自由的爱;我们觉得这种戏很有趣味。不过,有人问我;在这里演高乃依①的悲剧有什么用?还问我:庞贝②或塞尔多里乌斯③与巴黎的人民有什么相干?希腊的悲剧演的是著名的真人真事,观众看到的就是当时的情景,而且有史事可稽。但是,纯洁的和英雄的火焰,对大人物的灵魂能起什么作用呢?有些人不是说爱情和美德的斗争往往搞得他们夜里难以安眠吗?不是说爱情在国王的婚姻中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吗?请你根据那么多以虚构的题材为内容的戏剧的真实性和所起的作用,去判断他们的话对不对!



  ①高乃依(一六○六—一六八四),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

  ②庞贝(公元前一○六—四八),古罗马将军和政治家。

  ③塞尔多里乌斯(公元前一二三—七二),古罗马将军。

  至于喜剧,它本来就是为人民而编的,因此,它应当如实给观众表演人民的风尚,以便他们在看戏之后,能像人们对着镜子擦去脸上的迹印一样,改正他们的过错和缺点。德朗士①和普鲁特②把他们写喜剧的目的搞错了,但在他们之前的阿里斯多芳③和麦兰德尔④给雅典人演的却是雅典的风尚;后来只有莫里哀还能比较客观地描写上一个世纪的法国人的民风民俗。画面变了,画家也就不再来了。现在,戏中的对话,都是从百十来个巴黎人家中的对话抄来的。除此以外,戏中根本看不到法国人的风尚。这个大城市有五六十万人,然而这五六十万人的生活,戏台上就压根儿没有演过。莫里哀既敢描写有资产的市民和手工匠人,也敢描写侯爵;苏格拉底把马车夫、金银匠、鞋匠和泥瓦工的生活也搬上了舞台。但今天的剧作家却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们觉得自己如果描写商人柜台上的交易和工人作坊里的劳动,那是很丢人的。今天的剧作家笔下的人物都是知名人士;他们靠他们笔下的人物来表现他们本身所没有的才华。观众也变得很精明,他们担心:去看喜剧,就等于是去拜访了剧中的人;那是会贬低自己身分的,因此,他们不愿意去看戏中所演的那些比他们身分低的人。他们好像是世界上唯一的居民,他们根本看不起其他人。有一辆四轮马车,一个看门人,一个厨师,这才像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为了要像一个上流社会的人,就必须像很少数的那么几个人行事。出门步行,那不能算是上流社会的人,那是小有产者,是普通人,是另一个社会等级的人。我们可以说:他们之所以要有一辆四轮马车,其目的不是为了乘坐,而是为了生存。有那么一小撮狂妄的人,自以为天下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坏事,他们是不值得人正眼去瞧他们的。喜剧演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他们在戏中既被人表演,同时也表演了他人,他们两边都沾边;戏台上演的是他们,坐在观众席上装模作样的人也是他们。这样一来,观众和剧作家的距离就缩短了;这样一来,现代戏就离不开它那一套令人厌烦的神气样子,靠漂亮的衣服来表现人。你也许会说:这是因为法国只有伯爵和骑士这两种人,老百姓愈穷苦,我们愈应当把他们的生活表现得很美好。这样做,其结果是:在表演那些对他人起模范作用的等级的人的可笑的事情时,不仅没有起到痛斥它们的作用,反而把它们加以扩散;人们都成了猴子,总想模仿有钱的人:他们到戏院去,目的不是拿戏中富人干的那些荒唐事开心,而是去研究富人的做法,学富人的样子,最后变得比富人更荒唐。这种情况的造成,始作俪者就是莫里哀本人。他本想纠正宫廷的习气,结果反而拿宫廷的习气去感染了市民;他笔下的可笑的侯爵,反倒成了那些将成为侯爵的小有产者们学习的第一个榜样。



  ①德朗士(公元前约一九○一—五九),拉丁喜剧作家。

  ②普鲁特(公元前二五四—一八四),拉丁喜剧作家。

  ③阿里斯多芳(公元前四五○一三八六),希腊喜剧作家。

  ④麦兰德尔(公元前三四二一二九二),希腊喜剧作家。

  一般地说,在法国戏台上,台词多而动作少;的确,法国人说得多而做得少,或者,至少是:法国人重言而不重行。有人看了《暴君德尼》这场戏之后出来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听见许许多多人在台上说话。”你听,这就是人们看了法国戏之后的结论。拉辛①和高乃依尽管有天才,但他们本人也只不过是能说善道的人罢了。那位继承他们衣钵的人②,还是头一个敢模仿英国人那样在戏台上偶尔表演一下剧中人的心情。他们的戏,通常都是用漂亮的对话来进行,对话的句法很严谨,用辞也极其华丽。人们一眼就可看出,每一个对话者首先关心的是如何引起观众的注目。几乎所有的台词都用的是很空泛的警句。不管他们是多么激动,但他们心中想到的是要观众叫好,而不是如何表现自己的内心;他们重台词的道白,而不重感情的表演:除了拉辛和莫里哀的戏③以外,在法国戏剧中,如同波罗亚修道院的文章一样,一律不用“我”这个字,因此,凡是在谈到人的情欲时,尽管你基督徒的谦卑那样克制,也通通用“人们”来代替“我”字。此外,在表情和道白中还有某种矫揉造作的成份,使感情不能通过语言确切地表现出来,使作者的思想不能通过他笔下的人物得到体现,并在台上加以表演,结果,使作者必然要受舞台效果和观众的反应所制约。因此,在最生动的场面上也要精心安排演员说几句高雅的话和做几个漂亮的姿态。如果表演一个人因绝望而自杀的话,尽管他已在自己的胸口上捅了一刀,他也不会像波丽克丝娜④那样直挺挺地倒下去,他死了也不倒,他死了之后也要昂然挺立;所有那些表演人死的演员,明明刚才已经断了气,却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①拉辛(一六三九—一六九九),法国诗人和剧作家。

  ②指伏尔泰,卢梭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往往和伏尔泰的看法相左,两人成见甚深,笔战不已。在这一句中的“模仿英国人那样”七字,在卢梭赠卢森堡元帅的《新爱洛伊丝》手抄本中是没有的,很显然,卢梭的这句话,意在讽刺伏尔泰虽在诗剧的创作上有所改进,但不是他个人的独创,而是学英国人的样子。

  ③在这一点上,不能把莫里哀和拉辛相提并论,因为前者和其他的剧作家一样,爱用箴言和警句,尤其是在他的诗句中更是这样。但在拉辛的剧作中,通篇都注重表现人的感情;他善于让每一个角色说自己的话;在这方面,他在法国的剧作家中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④波丽克丝娜,传说中的特洛伊国王普里亚蒙斯和王后艾卡柏的女儿。特洛伊被攻破后,阿基里斯的儿子要把波丽克丝娜作为牺牲,杀死在阿基里斯的坟前。她的父亲告诫她“死要死得威严!”事见希腊剧作家欧里庇德斯的悲剧《文卡柏》。

  这些情况的产生,是由于法国人不喜欢在戏台上表现自然和幻想;他们偏重于精神和思想的表现,他们重视乐趣而不重视模仿真实的生活;只要看得痛快,就是因此而受到引诱,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到戏院去,不是为了去看戏,而是为了去看人,为了让别人看他们,为了收集戏散之后可供闲聊的话题,因此,他们之所以对他们所看到的东西动脑筋思考,那纯粹是为了先揣摩一下别人将说些什么。在他们看来,演员就是演员,而不真正是他们所表演的人。那位以世界的主宰的口气说话的人,是巴隆,而不是真正的奥古斯都①;庞贝的遗孀是阿特里茵扮演的,阿尔齐尔②是高苏小姐扮演的,那个高傲的野蛮人是格兰瓦尔③扮演的。在喜剧演员方面,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幻想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动脑筋想过幻想的来由。他们把古代的英雄放在六排年轻的巴黎人中间;他们仿照罗马人的服装剪裁法国人的衣服。观众发现哭得很伤心的高尔勒丽④脸上还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卡托的脸上扑了白粉,布鲁土斯身穿一条用裙环撑开的裙子。所有这些,谁也不觉得不好,对戏剧的成功也无影响。观众表面上看的是剧中人,而实际看到的却是演员;同样,人们看的是剧本,实际上看的是剧作家。既然衣服问题并不严重,则其他一切也都可以原谅了,因为人们都知道:高乃依不是裁缝师傅,克雷比翁⑤也不是假发师。



  ①奥古斯都(公元前六三—一四),古罗马帝国皇帝。

  ②阿尔齐尔,伏尔泰的悲剧《阿尔齐尔》中的女主人翁。

  ③阿隆、阿特里茵、高苏和格兰瓦尔,四人都是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一七三一年卢梭第一次到巴黎时,曾看过他们演出的戏。

  ④高尔勒丽(公元前一八九—一一0),罗马将军塞皮翁之女,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孀居,以美而贤,教子有方著称。

  ⑤克雷比翁(一六七四—一七六二),法国剧作家。

  所以,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一切全是胡言乱语、晦涩难懂的词儿和无关紧要的废话。在戏台上也如同在社会上一样,听台上的人说的话,也是自听,学不到什么东西,再说,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只听一个人讲话,你就能知道他的品行吗?他什么事都没有干过吗?他就没有被人家议论过吗?其实,此间的所谓好人,并不是指行为端正的人,而是指说话漂亮的人;一个人只要不加思索地脱口说出一句不得体的话,就足以给他造成今后做四十年好事也弥补不了的过失。总而言之,尽管他们做的事不符合他们说的话,但我发现,他们观察一个人,也只是听其言而不观其行的。我还发现,在一个大城市里,上流社会的人似乎比行为不故意矫揉造作的人显得更平易近人,甚至更牢靠;然而,他们是不是真的就更通情达理和行事更公正呢?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所看到的这一切,只不过是表面现象;在那些极其光明和文雅的外表下面,他们的心比我们的心更深,更阴险。我,一个外国人,与任何事情没有牵连,与任何人也没有关系,对他们的那些事儿,我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过,我现在也觉察到:这纷纷扰扰的生活也使我像那些过这种生活的人一样地感到陶醉;我深深地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我眼花缭乱地仿佛看到有许许多多东西从我眼前飞快地过去。虽说在使我吃惊的事物中,没有一样曾打动过我的心,但它们加在一起,就使我的心混乱了,不知道爱什么好了,甚至有时候竟忘记我是什么人,我为谁而活着。我每天在走出住处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感情深深地藏在我心里,同时表现出一副能适应一切我将遇到的无聊事的样子。我听别人怎么分析和判断事物,我不知不觉地也学着他们那样分析和判断事物。虽然我有时候试图摆脱他们的那些偏见,事情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看它们,但我立刻就被某种似乎颇有道理的空泛的理论弄得哑口无言。人们有根有据地向我论证说:如实地观察事物的人,都是半瓶醋的哲学家,真正的智者是只看事物的表面的;他们还说,应当把偏见当作原则,把社交惯例当作法规;最明智的做法是:要像疯子那样生活。

  由于我迫不得已地改变了我的道德情操的准则,迫不得已地给虚幻的妄念以一定的评价,并压制我的天性和理智的声音,结果,我发现,我埋在我心中作为向往目标和行为准则的神圣榜样的形象发生了变化;我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荒唐事,我的审美观不断为舆论所左右,我没有任何一天敢肯定我今天喜欢的东西,我明天还爱不爱它。

  我惶惑不安和十分羞愧地发现:人的天性在我的身上已趋堕落,我在那使我们火热的心互相鼓舞的内心的高尚情操面前已显得非常卑微;我晚间回来,心里深感忧虑,对一切都感到无比的厌倦;我内心十分空虚,宛似一个充满空气的气球。爱情啊!我从爱情中得到的纯洁的感情啊……当我恢复我本来的面目时,我是多么的欢喜!当我重新找到我原来的爱和原来的尊严时,我心中是多么甜蜜!当我再次看见美德的形象发出灿烂的光辉,看见你——朱莉——坐在光荣的宝座上一口气就吹散那些幻象,我欣喜若狂,连连鼓掌!我感到我受压抑的心又重新活跃起来了;我认为我又恢复了我的存在和我的生命的活力,我和我心爱的人又重新具有了所有一切使爱情配得上它的目标的崇高感情。



  书信十八 朱莉来信

  亲爱的朋友,我刚刚亲眼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动人场面。这位最聪明可爱的姑娘,现在终于成了最文静贤淑的妻子;那位最诚实的男子(她已满足了他的愿望),对她是十分尊敬,一心一意地爱她,使她感到幸福。当我着到我的女友得到了幸福,或者说当我分享到了她的幸福,我快活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我深深相信,你当然也有此同感,因为她一直是非常喜欢你,几乎从少女时候起就把你当作她亲爱的人,并且对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所以你更应当把她当作亲人。是的,她所感受到的种种感情,也使我的心像她的心那样有同样的感受。她感到快乐,我们也感到快乐;这是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友谊的结果。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得福,就足以弥补其他两人的痛苦。

  但是,我们也不能假装不知道:这位难得的女友将部分地离开我们,她将把我们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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