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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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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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贝茜竭力劝她吃些镇静剂,费尽心机后总算达到了目的。 不久,里德太太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过去。 我便离开了她。十多天过去了,我没能再和她谈话。 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满口胡话,就是昏睡不醒。 大夫禁止任何使她痛苦,令她激动的事情。 与此同时,我尽可能与乔治亚娜与伊丽莎和睦相处。 起初,她们确实很冷淡。伊丽莎一坐就是半天,缝纫、看书、写字,不论是对我还是她妹妹都几乎一言不发。 乔治亚娜则十分无聊,一点钟又一点钟的对着她的金丝雀瞎扯,压根不理我。 但我决心不显得无所事事,无计排遣的样子。 拿出了随身带来了绘画工具,它们令我既有事干,又可以消遣。我拿上一盒铅笔,几张纸,离开她们,坐到窗前。 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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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抹一些在我脑海中幻想的小画,表现变幻无穷的想象的万花筒中瞬间闪现的景象。两块礁石中的大海一瞥,明月初上,一艘船儿驶过它的光轮。簇生的芦苇和香蒲,水仙子的脑袋,戴着莲花,在花丛中升起。 小精灵,坐在篱雀巢中,山楂花环下。一天上午,我动开始手画一张脸,具体是什么样的脸我并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我取出一支软芯黑铅笔,笔尖留得很粗,画了起来。 很快,在纸上就勾勒出一个宽大突出的额头和方方正正的下巴轮廓。 这轮廓令人愉快。 手指忙给它加上五官。 那额头下面必须画上两道浓重平直的眉毛。 接下来自然是线条优美的鼻子,挺直的鼻梁,大大的鼻孔,然后是灵活的嘴,形状不小。 再添上刚毅的下巴,正中有一条明显的凹痕,当然还需要一些黑色的络腮胡。 乌黑的头发,一簇簇丛生在鬓角,波浪般盖住前额。 现在该画眼睛了,它被留在最后,因为它们需要特别细心。 我把它们画得很大,描得很好,睫毛长而忧郁,眼珠大而明亮。“不错!

    不过还不完美。“

    我边看边想效果,“它们还缺乏力量与神采”。于是,就把阴影涂得更黑,使投光部分更明亮——恰到好处地润色之笔。瞧,眼前出现了一位朋友的面容。 那两位小姐不理我又有什么关系?看着这张唯妙唯肖的画像,独自微笑,又专注,又满足。“这是你熟人的画像吧?”伊丽莎问。 我没留心她已走到我跟前,就回答说只是想象出来的而已,又赶紧把它压在了别的画纸下面。 那当然是撒谎,事实上,它非常真切地再现了罗切斯特先生。 但除了我,这与她或任何旁人又有什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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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乔治亚娜也走过来看,别的画让她很开心,不过那一张却被她称之为“一个丑男人”。

    她俩对我的画技似乎大为吃惊,我就提出让我给她们画像,两人轮流坐下来,让我画一幅铅笔速描。 接着乔治亚娜拿出了她的画册,我答应给她添一张水粉画,她一听顿时大悦,提议让我和她到院子里去走走。出去不到两小时,我们便无所不谈。 她赏光大讲了一通两个社交季前,她在伦敦度过的那个辉煌冬天——如何令大家艳羡不已——如何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甚至还暗示在那里她征服了一些有贵族头衔的人。 下午和晚上,她继续扩充这些暗示,报道了种种温存的谈话,描绘了幕幕多情的场景。 总之,那天她为我即席凑出了一部完整的上流社会生活的小说。 日复一日,她接着谈下去,而且永远围绕着相同的主题:她自己、她的爱情、她的忧伤。 会令我奇怪的是她一次也未曾提及母亲的病或哥哥的死,或目前家中暗淡的前景。 她似乎满脑子都是对过去欢乐的和对未来放荡的渴望。 每天,她在母亲病房中最多待上五分钟。伊丽莎少言寡语,显然没时间谈话。 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忙碌的人,可又说不上她在忙些什么,或不如说很难发现她勤勉的果实。 她有只闹钟叫她早起,早餐前不知道她都干些什么。 早饭后她的时间全都划分有序,每小时有每小时的任务。 一天要三次钻研一本小书,我仔细一看,发现是本《祈祷书》。有一次我问她这书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她说是“《仪式规程》”。三个小时用来做针线活,给一块深红色的方布做金线镶边。 这块布大得足以做地毯,我问她是干什么用的,她说是给盖茨黑德附近新建的教堂盖祭坛的。 两小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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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写日记,再两小时独自到菜园干活儿,一个小时清理帐目。她好像不需要伙伴,也不需要谈话。 我相信她自得其乐。 这种机械的方式令她心满意足。 倘有任何意外,搅乱她时钟般准确的规律,那可让她最为恼怒。一天晚上,她比平日话多些,对我说约翰的行为,并论家庭面临的破败衰落是她极为痛苦的根源。 不过现在她已静下心来,打定了主意。 她自己的财产已被留神保全,等母亲过世——她平静地说,她母亲完全不可能康复或拖得太久——她将实施一项向往已久的计划,去寻觅一个归隐之处,使自己苛守时间的习惯永不受干扰,把自己与浮华的世界完全隔开。 我问乔治亚娜会不会和她作伴。当然不会——乔治亚娜与她毫无共通之处,一向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愿背这个包袱。乔治亚娜应当走她自己的路,而她伊丽莎,也会走自己的路。在乔治亚娜不向我倾诉心事时,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沙发上,为家里的乏味而烦恼。 一遍又一遍地希望吉卜森舅妈会寄来请帖,邀她进城去,说她“要能避开一两个月,等一切都了结,那样就会好得多”。我没问她“一切都了结”是指什么,不过我想她是指她母亲预料之中的死亡及随后举行的悲惨的葬礼。 伊丽莎通常不理睬妹妹的懒惰和牢骚,仿佛眼前根本不愿在这个受唠叨而又极随便的人。 可是,一天,她放下手中的帐薄,打开绣花的活计,突然对她发难。“乔治亚娜,所有拖累地球的动物当中,肯定再也没有比你更愚蠢更荒唐的了。你根本没有权出生,因为你虚度年华。你不像个有理智的人该做的那样,为自己生活,而是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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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软弱强加在别人的力量上。 要是没人肯背上你这个既胖又弱,完全无用的包袱,你就大喊大叫,指责别人亏待了你,冷落了你,说你痛苦得要命。 而且,对你来说,生活必须充满变化充满刺激,不然的话世界就变成了牢宠。 人家必须爱慕你,追求你——你必须享受音乐、舞会、社交——不然你就百般无聊,一天天憔悴下去。难道你就没脑子想出个办法来,不依靠他人的努力,他人的意志,而只靠自己么?拿一天来说,把它分成几份,每一份都安排好任务,把一天的全部时间都算进去,别留一小时,十分钟,甚至五分钟的空闲。 把每件事都要做得有条有理,严守规矩。 这样,一天的时光简直还没等到你发觉它开始,就已经过完了。你也不欠谁的情,叫人家陪你打发空闲时间。 用不着找人作伴交谈,也用不着求人同情、忍耐。 总之,那样你就能像个独立自主的人那样对待生活啦。 接受忠告吧,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忠告,只要你听从了我的忠告那么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需要我,也不需要任何别人了。 不听我的话——一意孤行,照旧想入非非,怨天尤人,无所事事——那就只能吞下你自己愚蠢行为的苦果,不管有多么糟糕,多么难受。 我坦率地告诉你,好好听着,虽说以后我不会再重复此刻所说的话,可我会实实在在照它去做。 妈妈一去世,我就和你一刀两断,从她的棺木运到盖茨黑德教堂墓穴的那天起,你我就分道扬镳,和素不相识一样。 你不要以为咱俩碰巧同父母是姐妹,我就会由着你用哪怕最微小的理由来连累我。 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整个人类都被毁灭了,地球上只剩咱们俩了,我也会把你留在旧世界,自己奔向新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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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停止说话。“你大可不必费心长篇大论,”乔治亚娜反驳她,“谁不知道你是世上最自私最无情的家伙。我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手里早有证据。 在埃德温。 维尔勋爵那件事上,你就对我玩了诡计,唯恐我比你爬得高,得到了贵族头衔,被你连面都不敢露的社交圈子所接受,你就当奸细告密,永远毁掉了我的前程。”说完乔治亚娜掏出条手绢,擤了一小时的鼻子。 伊丽莎冷冷地坐着,无动于衷,仍旧埋头干活儿。的确,宽厚大度的感情不为有些人重视。 但这里的两种性格里,正因为少了它,一种刻薄得难以容忍,另一种乏味得着实可鄙。 缺乏判断力的感情固然乏味不堪,但没有感情调和的理智也实在太苦涩,太粗糙,让人难以下咽。在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乔治亚娜看着小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伊丽莎去了新教堂,参加圣徒节礼拜。 在宗教方面,她严守清规戒律,风雨无阻,按时履行虔诚的义务。 不论天晴下雨,她每礼拜都必须去教堂三次,周日只要有祷告仪式也必去无疑。我想自己还是上楼去,去看看垂危的病人情况怎样,她躺在那儿简直无人照顾,连仆人们待她也是忽冷忽热。 雇来的护士因无人管束,随时就可能开溜。贝茜倒是忠心耿耿,可她也有自己的家庭要打理,只能偶而到正宅瞧瞧去。 不出我所料,病房里无人看护,护士不见踪影,病人静静地躺着,大约在昏睡,铅灰色的脸孔深深陷入枕头。 炉栅内火焰快燃尽了。 我加上燃料,理理床单,注视她片刻,而她现在却已无法注视我了。 随后我走开去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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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大雨狠狠地敲窗,狂风猛烈地呼啸。 “有人躺在那儿,”我暗自思忖,“很快就要超脱尘世间风风雨雨的战场。此时,那灵魂正苦苦挣扎着要脱离躯体,在终于解脱之时,它将奔向何方?”

    思索着这个大秘密时,我禁不住想起海伦。 彭斯,想起她临终的话语——她的信仰——她关于出壳的灵魂一律平等的信念。 依然倾听着心中她那记忆犹新的声音——依然描摹着她那苍白高尚的容貌,憔悴的脸庞,庄严的目光。 她宁静地躺在临终的病榻上,喃喃倾诉着回归天父怀抱的渴望。 我正在出神——突然背后床上传来虚弱的低语:“是谁?”

    我知道里德太太已有好几天没说话了,现在她苏醒过来啦?就走过去。“里德舅妈,是我。”

    “谁是‘我’?”她回答,“你是谁?”她惊异而又慌乱地看着我,但还能自制,“我根本不认识你——贝茜在哪儿?”

    “她在门房呢,舅妈。”

    “舅妈,”她重复道,“谁叫我舅妈?

    你不是吉卜森家的人,但我好象认识你——这脸,这眼睛,这额头,都挺熟悉。 你就像——咦,你就像简。 爱!“

    我没作声,害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害她休克。“可是,”她说,“我搞错了,我的脑筋在骗我。 我想见简。爱,我以为是她,但不可能是。 再说,八年了,她一定变化很大。”这时我就和气地要她放心,并告诉她我就是她所猜想和希望的那个人。 我见她明白了我的话,神态也有些清醒过来了,就解释了一下贝茜如何派她丈夫去桑菲尔德把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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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我病得很厉害,我知道,”没过多久她说。“几分钟前我想翻个身,可手脚都动弹不得。在我死之前能安下心来也好。健康时我们不怎么去想的事,到了眼下这种时候就沉沉的压在心头。 护士在吗?还是屋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要她放心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唉,我曾经做过两次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挺后悔。 头一件是违背了我对丈夫的誓言,没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大。 另一件——”她停了一下,“或许这毕竟已无关紧要,”她自言自语。“再说兴许我会好起来,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实在令我难堪。”

    她想换个姿势,却没成功。 她的脸扭曲的变了形,内心似乎经历着某种激动——也许是最后一阵剧痛的前兆。“唉,必须面对它,永恒就在眼前,还是告诉她的好——你到我梳妆盒那里去,把它打开,把里头的那封信拿来。”

    我照她吩咐的做了。“看看那封信。”她说。 信很短,这样写道:

    夫人:烦请惠寄我侄女简。 爱的地址,并赐教其近况。我拟尽快去函,嘱其来马德拉我处。 上天保佑我一片苦心,终获相当财产。 我未娶妻,无有后人,愿于有生之年,收其为养女,并在死后将全部财产遗赠于她。约翰。 爱,谨启于马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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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所署的日期是三年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我问。“因为我恨你,并且恨得透骨,绝不愿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交上好运。 我忘不了你对我的行为,简——忘不了你那次对我发泄的怒火,你宣布在世上最讨厌的是我时的腔调,你那不像小孩子的神气和口吻,你说一想到我就恶心,还断定我待你既恶毒又残忍。 你这样突然大发脾气,一古脑儿倒出你的恶气,当时给我的感觉让我无法释怀。 我害怕,好像我打过的畜生,突然用人的眼睛看我,用人的声音骂我——给我点儿水!哦,快!”

    “亲爱的里德太太,”我一面递水给她一面说,“别再想这些了,忘掉它吧。 原谅我当时的气话,那时我还小。 这事到今天都已过去八、九年了。”

    她不理睬我的话,喝过水,缓过气后,又接着说。“告诉你我永远也忘不了,所以我要报复——因为让你叔叔收养了你,你就能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我受不了。 我给他回信说,抱歉让他失望,简。 爱已经死了,在洛伍德害伤寒病死的。 现在你随便吧,写信去驳斥我的话吧——马上去揭穿我的谎言。 让我看你生来就是害我的,我快死了还得想起这件事而不得安宁。 要不是因为你,我决不会有干这种事的念头。”

    “但愿你能听从我的劝告,不要再去想它,舅妈。 对我仁慈些,宽容些——”

    “你性情坏透了,”她说,“至今我也搞不明白,九年中,不论人家怎么待你,你都极尽忍耐克制,不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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