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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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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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终于在养心殿里安装了一部电话。溥仪高兴极了;整天翻着电话本,乱拨电话寻开心。当胡适告诉他自己来意后,庄士敦哈哈大笑起来。他提醒胡博士,进宫已不需要再跪拜磕头

  进宫那天,溥仪派了一个太监用车上门来接胡适。那时宫禁仍很严,他们在神武门前下车,在护兵督察处会客室坐了一会,等与宫里通了电话才得进宫。进去时,宣统已经起立,身穿蓝袍子,玄色背心,一副平民打扮。胡适对他行鞠躬礼,他请胡适坐在一张蓝缎垫子的大方凳子上。胡适激动地称他“皇上”,不知怎样说话才好。他也客气地称胡适“先生”,说自己看过他的白话诗。他的样子很清秀,也很单薄,眼睛比胡适还近视。室中略有古玩陈设,靠窗摆着许多书,炕几上摊着今天的十几种报纸,如《晨报》、《英文快报》等,还放着康白情的新诗集《草儿》。这位皇上好奇地打听起康白情和俞平伯的近况,说他也赞成白话,你们在外面的争论我都知道。他还说自己正在试作新诗,今后如有可能,他还想出洋留学呢。那一天最要紧的谈话,是溥仪充满歉意的反省。他真诚地说:

  “我们做错了许多事,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糜费民国许多钱,我心里很不安。我本想谋求独立生活,故曾想办一个皇室财产清理处。但这件事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因为我一独立,他们都没有依靠 ”

  胡适觉得清宫里的这位少年,处境十分寂寞和可怜。听说他有许多新书找不到,就表示以后如有找不着的书,可以告诉他。两人就这样交谈了二十分钟,胡适告辞出来

  没想到这件事在宫内宫外引起不小的风波。宫里的王公大臣们听说皇上私自见了胡适这个新派人物,便像炸了油锅似地吵闹起来 而北京各报也当作特大新闻,还登出“胡适请求免跪拜”、“胡适为帝者师”等传闻,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胡适不得已写了一篇《宣统与胡适》来作答辩。他心中委屈,就跑去见蔡元培。蔡元培老成孤倔,胡适任性率直,大概就生出吸引力,两人的关系近来非同一般。

  “蔡先生,一个寂寞中苦闷的少年,想寻一个比较也可算得少年的人来谈谈,不料中国人脑筋里的帝王思想,还不曾刷洗干净。所以这一件本来很有人情味的事,到了记者笔下,便成了一条怪诧的新闻 唉!想起来真令人沮丧呢。我还为此写了首小诗……”

  蔡元培好像心事很沉,紧皱着眉宇接过胡适的诗瞟了一眼。

    咬不开,槌不碎的核儿,

    关不住核儿里的一点生意;

    百尺的宫墙,千年的礼教,

    锁不住的一个少年的心!

  蔡先生缓缓地抬起头,话中有话地瞥来一眼:“不过溥仪可不是一般的寂寞少年哩,他是一个梦想恢复祖业的皇帝。而且在张勋的拥戴下,已曾经复辟了十二天……”

  胡适的脸顿时苍白无色,蔡元培虽然没直接责怪他,意思却很明白 胡适事后才知道,蔡先生那天正焦头烂额,他和胡适的努力会成员李大钊、丁文江刚想参与政治,就遭到了来自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两大阵营最猛烈的攻击。

  6月3日这天下午,北京教育界在国立美术学校隆重举行“六三”纪念会,各校的教职员代表,纷纷登台演讲,回想“五四”时期的这一天,军阀政府的马队狂捕上街示威的学生,腥风血雨弥漫着北大校园。正是在这次集会上,蔡元培受王宠惠的鼓动,竟领衔与胡适等二百余人致电孙中山和南方的非常国会,提议北方的非法总统徐世昌已经下台,护法的目的完全实现。现北方的军队已表示拥护代表民意的新政府,南北一致,无再用武力解决之必要。希望中山先生停止北伐,实行与非法总统同时下野之宣言。

  这份通电在北京《晨报》发表后,真恍如晴天霹雳,震得刚赶回广州平息叛乱的孙中山和南方革命党人目瞪口呆,异常恼怒。

  蔡元培怎么啦?这位正直的老革命党人,这位嫉恶如仇地支撑起北方学界的精神领袖,居然频频出入于直系政客的深宅大院,完全被他们包围 可他却浑然不知,又劲头十足地领衔征求北京学界签名,想发电催促黎元洪尽快来京复任大总统。胡适从报上一看见消息就知道不妙,慌忙写信去劝阻老先生。你不能盲人瞎马地全冲在前呀,像个老堂·吉诃德让人耻笑。这回蔡先生也哀声叹起苦经了,说我已答应了人家,实在没有退路 他没有说出躲在后台挟持他的人是谁,但胡适可以想象这些政客老奸巨猾的嘴脸。

  上海的《申报》率先开始反击,先刊登了号称“章疯子”的太炎先生来电。章太炎这些年精神寂寞,正应江苏教育会之邀,一边开馆主讲国学,一边倡导以联省自治取代中央集权,以联省参议院取代国会,以委员制取代总统制。听说直系想抬出黎元洪这个新傀儡,以恢复法统为名反对孙中山北伐,先秘密致书黎元洪,劝他坚持以废督裁军为复位条件。见劝说无效,蔡元培又正好跳出来瞎胡搅,真是恶从胆边生,在报纸上破口大骂起这位老朋友来。

    阅公劝中山停止北伐一电。南方十二省,惟六省尚称自治,其余悉为

  北方驻防军所蹂躏,贪残无道,甚于奉张。此次北伐,乃南方自争生存,

  原动不在一人,举事不限护法。公本南人,而愿北军永据南省,是否欲做

  南方之李完用耶?或者身食其禄,有箭在弦上之势,则非愚者所敢知也。

  章太炎只是信口骂骂而已,而另一位国民党的权威理论家,当年在法国最早倡导无政府主义的张继先生,却代表本党尖锐地通电声讨起这位党国元老。

    阅公劝中山先生停止北伐一电,不胜骇然。北军宰割江流,行同强寇。

  仆北人也,尚不愿乡人有此行动。公以南人,乃欲为北军游说,是何肺肠!

  前者知公热心教育,含垢忍辱,身事伪廷,同人或尚相谅。今乃为人傀儡,

  阻挠义兵,逸出教育范围以外,损失名誉,殊不值也。

  蔡元培一看完《申报》上的两则檄文,气得急火攻心,两眼一黑竟昏倒在地,醒来时人已躺在法国医院。胡适急忙和李大钊赶去病房探视,见蔡先生嘴唇发紫,虚弱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栗,胡适心头一酸,眼泪先哗哗流了下来。蔡元培眼眶一红,也委屈地饮泣起来。

  “唉!最受不了的还是自己营垒的误会和羞辱 说我身事伪廷……为人傀儡……不明真相的人看了,真是斯文扫地哟……”

  胡适因要赶回北大上课,匆匆安慰了几句先走 出门时他意气用事地昂起头说:

  “你只管好好养病,我会替你出气的。”

  李大钊却紧捏着蔡先生的手,像有难言之隐地凝视着对方。他刚接到陈独秀来信,被这位暴烈的总书记狠狠教训了一通。中国共产党中央局针对陈炯明的叛乱,张作霖和卢永祥等地方军阀“联省自治”的叫嚣,以及自由派的胡适等“好人政府”的主张,委托陈独秀发表了《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中共中央决定下个月在上海召开党的“二大”,又是陈独秀和蔡和森负责起草了大会宣言。为了及时和李大钊通气,陈独秀将《宣言》内容作了详细阐述。他分析了中国社会的经济和政治现状,第一次指出了中国社会的半封建半殖民地性质,揭露各派军阀是帝国主义侵略和压迫中国的工具。告诫李大钊说党的最低纲领也就是民主革命阶段的纲领,是打倒军阀,推翻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统一中国为真正的民主共和国,而不是搞你们那套军阀控制下的改良方案。陈独秀又说,党的“一大”通过的宣言,把孙中山的南方政府与北洋政府相提并论,批评得一文不值,看来是完全错 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下一步决定和孙中山建立广泛的民主联合战线,共同推翻英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走狗——直系军阀集团。陈独秀还让李大钊直接转告蔡元培和胡适,与军阀谈“好人政府”,简直是与虎谋皮,再不悬崖勒马,将会堕落成民族罪人。

  那天李大钊委婉地转达完陈独秀的意见,痛苦地嚅动着嘴唇说:“蔡先生,我们错 我已真心实意地向仲甫作了检讨。因为不管是吴佩孚,还是黎元洪,都不可能建设一个自由民主的新中国啊……”

  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一场夏季的暴雨携带着无限烦恼泼地而来。病房里的空气凉快了不少,可蔡元培仍目光幽幽地倾诉着衷肠:

  “我总觉得仲甫和中山先生的主张,离我们太遥远。我确实对黎元洪抱有幻想,因为前几年我还能整治北大,可现在连维持都艰难 唉!林语堂、刘半农在国外向学校要钱,我给林语堂寄了五百大洋去交学费,还是自己设法凑的。我们北大的讲义从来是随便拿的,这给许多旁听生、偷听生提供了方便。可总务处说一年要亏一万多,看来下半年也得收费 还有,我想请爱因斯坦明年来华讲学,这位德国人开的价也是个天文数字,还真不知往何处筹措 你也知道,最近北大评议会通过了《国立北京大学助学金及奖学金条例》。规定助学金每名每年得国币二百元,奖学金每名每年得国币五百元,完全以成绩为标准。全校学生欢欣鼓舞,我的心却一片悲凉。昨天,丁文江和李四光搞了份整顿地质研究所的方案,我一边鼓励他们,一边却又为添置设备犯愁呵!再这样下去,今年秋季招生只能大幅度压缩名额 我历来提倡平民教育,西城诩教寺有所平民补习学校,办了好几年,上个月举办游艺会募款,还请我当校董。恰逢直奉战争爆发,毫无收益。我见俄国盲诗人爱罗先河来北大讲世界语,会弹一手六弦琴,就让周岂明请他去义演。还遭豫才笑话呢,说蔡先生也挺懂生财之道哟。守常呀,我历来讨厌政治,也可保证绝不参与政治。你一定得转告仲甫,我不能不办教育,不能没有北大,我蔡元培已经没有一点退路了……”

  他唠唠叨叨地还想往下说,终因后干舌燥浑身乏力而哮喘起来。李大钊是个忠厚人,忙小心地为他轻捶起背部。蔡元培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又淌下两行清泪,他终于嗓音哽咽地叹息道:

  “人人都尊敬我蔡元培,可又有谁真正理解我,又与我同道 ”

  胡适说干就干,真的开始反击 当报上公布陈炯明倒孙兵变消息时,胡适公然在《努力周报》上写了“陈炯明此次是革命,不是叛逆”的短评。孙中山对胡适的表演非常愤恨,他的《民国日报》天天发文章攻击他。而孤立无援的陈炯明却少不得一番惊喜,他很快派人带信向胡适表示敬意,还再一次正式请他出任广东大学校长。

  胡适又开始得意起来,以布衣学者平交王侯的风骨,继续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中间搞穿梭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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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中山乘海轮退避上海后,整日隐居在寓所里,神情沮丧到了极点。在他先后向英、美各国求援均遭拒绝之时,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神秘地降临了,带来了令他惊喜不已的消息。他就是马林。

  那是八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马林和张太雷刚从莫斯科赶回中国,连陈独秀还没见面先来此地拜访。可人还没进门,就被蒋介石挡住 蒋介石是孙被困“永丰舰”时紧急召来做侍卫的,自然不认识这位共产国际的代表。

  孙中山闻声忙出来迎客,还叫蒋介石去请廖仲恺和张继前来议事。马林一进客厅,就大大咧咧地嚷着要喝酒。他刚下火车,又因又乏,孙中山高兴地请宋庆龄亲自送来一杯白兰地,两人先急切地密谈起来。

  马林是去年冬天去中国南方考察的,他先后到达汉口、长沙、广州、桂林等地,沿途参加了一些进步青年的集会,并同孙中山会谈了三次。两人一见如故,彼此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马林一回上海,就建议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实行国共两党的党内合作。没想到这个建议受到了中共的抵制,陈独秀还写信给维经斯基,提出了六条反对理由。马林说服不了陈独秀,只能返回莫斯科向共产国际执委会求援。他在一份书面报告中指责中国共产党根本不能领导工人运动,诞生的过于草率,中国目前还缺少一个真正能够担负政治领导的阶级。而国民党是个多阶级联盟的政党,起领导作用的是一批知识分子,其中孙中山等人自称是社会主义者,因此社会主义者加入国民党是完全可能的。当时列宁正在生病,马林的意见得到了斯大林和季诺维也夫的同意。7月中旬中共在上海召开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大会作出了《关于“民主联合战线”的决议案》,对国民党的态度有了明显转变。但当时中共主张的联合还是国共两党广义上的联合,而不是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的党内联合形式。

  马林是位非常自信又个性倔强的布尔什维克,他这次肩负着重大的历史使命。先要说服孙中山与苏俄联盟,答应与中国共产党合作,结成新的统一战线,实现资产阶级的建国方略。然后再去说服陈独秀等人坚决执行共产国际的最新指示。

  马林这次带来了一个最让孙中山兴奋的信息,苏俄政府打算无条件援助孙中山的南方政府二百万元卢布。其实没有这个筹码,孙中山也早已确立了以俄为师的政治策略。他兴奋地对马林说:

  “俄国革命在中国之后,成功却在中国之前,关键在于列宁先生的伟大。我们早打算以苏俄的经验来重新改组国民党,我还准备派代表团去苏俄学习和考察,并请求你们派顾问来帮助我们建立新型的军队。至于中国共产党,我们欢迎他们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五四’运动后涌现出一大批新青年,他们是中国革命的新血液、新力量,也是最终夺取北伐胜利的新希望!”

  马林见他表了态,心里有了底。马上去找陈独秀摊牌,要中共中央专门召开一次会议,贯彻共产国际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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