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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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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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是身无分文闯天下,还暂时栖身在杨先生……家里。”

  看来他是位个性很强的人,面对生存的窘迫,无奈地垂下了头。

  李大钊的心渗出一丝同情,他很想帮助这位穷困的青年人:

  “你想来做些什么 ”

  毛泽东的心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与几位朋友商量多日的奢望:

  “听说北大流行雇用工人在课后擦地板扫地,即可得些工钱,又可抽空听课。不知先生能否向蔡校长引荐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先被李大钊爽朗的笑声打断

  李大钊沉稳地拿起桌上的皮包和信,含蓄地说:

  “堂堂师范生,做清洁工未免大材小用 我倒有个更好的主意,走!我陪你去见了蔡校长再说。”

  他带著有点受宠若惊的毛泽东转到了校长室门前。这是一座清代的大院,毛泽东见门外还有校警站岗,觉得为自己这点小事惊动了名扬海内的蔡元培,倒开始有点不安

  李大钊让他在会客室里等,自己先进去 没多久,就乐呵呵地走出来,扬扬手说:

  “你可以进去了,我还有个会先走一步。事后我们再碰头。”

  这就是以仁慈宽厚出名的蔡先生?见他仰坐在案前的靠椅里,抬起那张颧骨方正的脸,沉默不语地注视起自己。毛泽东开始不知所措了,面对着这位敬仰多年的大教育家,他突然有点敬畏地走到房子中间,弯下瘦长的身体,向蔡先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这在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中,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先例。

  蔡元培示意他入座,语音温和地说:

  “你想来北大工作,能否先谈谈自己的经历和志向 ”

  他说完便缓缓地起身,从茶几上摸出一罐茶叶,亲自为他彻了一杯热茶。

  毛泽东慌忙起身接住,眼眶已开始湿润起来。面对着这位慈父般的精神领袖,进门时那颗绷紧的心一下释然 他像找到了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者,觉得有许多心里话急于想倾诉。虽然他的一口湖南话不太好懂,但蔡元培却听得很仔细。渐渐地,他的目光泻出了一种欣赏之意。

  毛泽东简单地回忆起这些年的人生经历,真诚地说:

  “也许是受杨先生影响,在我求学时,您翻译的那本《伦理学原理》,就被我爱不释手地翻阅了好几年。记得书上密密麻麻地注满了我大约一万两千多字的心得和批语,几乎将全书逐字逐句都用红黑墨笔加上圈点、单杠、双杠、三角等符号。我们还发起了新民学会,与同学约法三章:不谈金钱,不谈男女私事,不谈家务琐事。为了强调德智体‘三育并举’,还提出‘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口号。坚持在冬天洗冷水浴,与同学少年壮游三湘大地,考察民间疾苦,读天下无字之书,探求救国救民的真理……”

  蔡元培欣喜地听着他的每一句话,觉得这是他所见的青年中难得的大造之人。当即摸出一张八行笺,提起笔写下了一份决定毛泽东人生转折的便条。当毛泽东微颤地接过时,眼泪突涌而出。

  从此北大又多了一位没有注册的旁听生。

  守常先生大鉴:

    毛泽东欲在本校谋一半工半读工作,请设法在图书馆安置一个书记的

  职位,负责整理图书和清扫房间,月薪八元。

                           蔡元培即日

  当时杨昌济家住在鼓楼后面的豆腐池9号,这是一座长方形的小院,前院南房三间,靠东一间腾出来暂时给毛泽东和蔡和森住。毛泽东兴冲冲地一进屋,见家中没人,只有杨开慧在等他消息,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开慧对他已暗生恋情,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忙去绞来冷毛巾,踮起脚尖为他擦汗。毛泽东俯下身子,面对着那娇美的脸和她白皙的脖颈,以及少女鼻息里诱人的气息,突然激动地拥住了她。杨开慧脸色绯红地挣脱开来,娇嗔地回眸一笑,说:

  “今天你可是一举两得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保证真心爱我一辈子 ”

  毛泽东一愣,他今年已二十五岁 还从来没有回答过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终于挺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喃喃地议论起美好的未来。

  北大图书馆终于又多了一位说湖南话的管理员。他的工作之一是在一张三屉桌前,登记前来看报的人员名单。身后是一间很大的阅览室,摆着长长的桌子和许多椅子。他非常注意来者的姓名,急于想结识一些名流和大学者。机会终于来了,这是个星期天的下午,快下班了,大楼里已人迹稀少。这时,匆匆拥来一批年轻人,为首者是一位戴眼镜的胖子。见他在登记本上飞快地签完名,连眼都没朝毛泽东正视一下,就进门而去。毛泽东低头一看,欣喜地差点叫出了声:

  “ 是傅斯年!”

  紧接着,本子上又出现了罗家伦、顾颉刚、俞平伯、康白情、毛子水、范文澜等一大串响当当的名字。

  他们好像不是来看报的,而是找这清静之地商量《新潮》的办刊宗旨和创刊号的稿件。他们围坐在长桌两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毛泽东侧耳静听,羡慕地注视着每个人的表情和发言。还是傅斯年果断,三言两语就把要点讲清楚了:

  “蔡先生已为我们书写了刊名,并批准每月拨二千元作办刊经费。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该杂志的宗旨应该有三点。一是批评的精神,二是科学的主义,三是革新的文词。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青年人个性都很强,一下子又提出了许多建议。毛泽东顿时来了兴趣,他想起今年四月创办新民学会时,他提出的宗旨是“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见都是同龄人,便大胆地站起来开始了插话。

  没想到他还没说完一句话,傅斯年就恼怒地问罗家伦:

  “这人是谁?说一口难听的湖南土话。”

  罗家伦不屑地回转身,教训起毛泽东来;

  “记住!你的工作就是管好登记本,没看到我们正在谈正事 少来打岔!”

  最可鄙的还是那位毛子水,冷冷地刺来一句,令毛泽东犹如万箭穿心,面色顿时苍白起来。

  “哼!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这里轮得上你说话 ”

  毛泽东是何等自尊之人,在湖南一师时他是公认的学生王,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他那有力的手掌终于愠怒地折断了那支铅笔,“啪!”地摔门而去。

  范文澜因经常来图书馆,与毛泽东较熟,慌忙赶出来一把拉住了他,好言劝慰道:

  “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青年人容易冲动,千万不可当真呀!”

  毛泽东愤愤然一甩手说:“我总算领教了‘新潮社’老爷们的民主和平等,记住,我这一辈子都发誓不改湖南腔!”

  因下班时间未到,他只好在门口来回徘徊。当里面散会时,出来的每一个人都讨好地向这位倔强的工友点头致歉。傅斯年毕竟是傅斯年,经范文澜一提醒,他大度地握住毛泽东的手,摇了摇说:

  “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唉!我们实在太忙 听说你在《新青年》还发过文章 咱们今后抽空再聊吧!”

  毛泽东和蔡和森此时已搬出杨家大院,与湖南学生租了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的一座简陋小院。由于八个人挤在一起睡觉,隆然高炕,大被同眠,每人只能占一块方砖宽的地方,常挤得筋骨发酸。夜里有事起来,还要轻声招呼左右的人。那天他回去一说,众人都很气愤。觉得就连堂堂的北大,都如此等级森严,更何况其他学校

  在这个秋凉如水的月夜,毛泽东却失眠 他抽着烟来到院子里,见房东大嫂的东房还亮着灯。这是一位很腼腆的中年妇女,发现湖南人不会做面食,常闹笑话,就动手教他们做饭。他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又想起了一件不算愉快的小事。

  毛泽东在读书时就对哲学发生了兴趣,听说胡适以《中国哲学史大纲》讲义编了本专著,还请蔡元培写了评价很高的序文,准备交商务印书馆出版。记得一个周末的下午,哲学系研究所搞了一个小型的学术讲座,请胡适谈谈此书的与众不同之处,毛泽东也欣然赶去旁听。这次讲座办得很活跃,由留校的第一批研究生冯友兰主持。

  冯友兰相貌堂堂,有点正人君子的味道。他的发言令毛泽东大开眼界,从心底里佩服胡适治史的那种革新精神。

  冯友兰说话时胡适就坐在旁边,左手托着下巴,面露得意之态。

  “胡先生以前的哲学家们,无论有没有新的哲学思想,著书时基本上都是用注释古代经典的形式表达的。所以都把经典的原文作为正文,用大字顶格写下来。而胡先生的这部书,却把自己的话作为正文,用大字顶格写下来,而把引用古人的话,用小字低一格写下来。这表明,封建时代的著作,是以古人为主。而胡先生的著作,是以自己为主。这也是胡先生的革新精神在史学中的自然流露。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全书全用白话,并采用新式的句读符号和标点符号。这在我国学术史上,应该说是一个创举。守旧的人以为,提倡白话者,大约都是不会读古书写文言文的人。不料提倡白话的胡先生竟能读古书,而且了解古书的眼光,绝不让于清代的乾嘉学者。这无疑是对守旧派国故家们的一种示威,也更增加了白话文运动的声势。”

  胡适见好话都被这位学生说完了,就换了个话题谈起实证主义,还透露了杜威明年要访华的消息。最后,留出时间让大家提问题。毛泽东就举起手提了个问题,好像是问杜威的实证主义与他这部书的关系。也许又是听不懂他的乡下话,也许因为自己是个没有注册的旁听生,反正胡适飞快地问清了他的身份后,就又管自己滔滔不绝地演讲下去。临别时,他热情地一一与人握手,包括自己,却一句不提刚才的事。

  毛泽东怅然长叹了一声,悟清了一个道理。夜空中,他把目光投向了苍茫大地,自言自语地说:

  “看来中国的所谓名流学者,一旦成为权威就以救世主自居。对待下等人,就会拿出地主对待佃农的腔调。唉!翻开几千年的史书,居然没有一本书是为我们的农民写的。可是这帮贵族老爷们恰恰忘了,世界上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中国是个农业国家 我今后一定要为农民写一部拯救他们出苦海的大书!”

  果然,他在半年后返回湖南创办了《湘江评论》,豪迈地站在劳苦大众的立场上,发出了史诗般的宣言:

  “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

  如果追溯起这种狂飙突进的激愤情绪,可能与他在北大的最初遭遇有关。谁都知道,在他今后漫长的政治生涯中,从来就没有对那些独立的自由派知识阶层,有过丝毫的好感和同情。

                  10

  一个巨大的喜讯,掠过茫茫大洋,震惊了世界:

  “德国战败了!协约国胜利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终于结束的消息,令千疮百孔的中国舒缓出一口长气。知识界和老百姓欢欣鼓舞,各派政治势力,各种党派,包括东交民巷里的各国使团,又开始了紧张的盘算和新一轮的交易。

  教育界首先激动起来。11月14日,经北京政府教育部批准,一个叫欧战协济会的组织发起了声势浩大的集会游行。北京城里六十余所大、中、小学校的三万名学生,在高奏的军乐队开道下,欢呼着穿过大街涌向东交民巷。各国公使和友邦人士都站在使馆前鼓掌欢迎,对中国民众的爱国热情真是感叹不已。最后,游行队伍齐集在天安门广场,推选蔡元培担任大会主席,主持演讲会。美国、英国和法国公使,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

  那天他回家很晚了,虽两腿发酸,却兴奋得面颊发烫,两眼放光。黄仲玉正等着他吃饭,见菜凉了,又去热了一下,还为他烫来一壶醇香的绍酒。

  蔡元培先和她痛饮了一杯,高兴地说:

  “哈!公理总算战胜了强权。这次协约国的胜利,证明了我早年提倡的‘互助论’,是代表人类大同理想的。为了庆贺胜利,我已决定北大于明后两日在天安门举行群众演讲大会。哎!仲玉,你能否为我挑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和仲甫、守常、胡适,还有马寅初、陶孟和等人都要登台亮相呢!”

  黄仲玉苦笑着叹了一声,放下筷子,去屋里取出一张记账单,脸色为难地递了过来:

  “我早已翻过箱子了,几件旧长衫都有补丁。唉!讲起来一月六百大洋,可待你东捐西送剩给我时,连日常开支都捉襟见肘 不好意思,我又开始卖点画 昨天,有位姓戴的老板订了几幅山水,待润笔费送来时,我一定为你做一套过冬的新棉袍。”

  蔡元培愧疚地望着日见消瘦的黄钟玉,他曾几次劝她去法国医院检查病情,都被婉言谢绝了、原来是因囊中羞涩 嗨!自己真是位粗心的丈夫,他慌忙低头看起本月帐单。不看则已,一翻竟大吃一惊。

    本月助徐悲鸿赴法国留学二百元。

    为留法俭学会各学校募款义演购票五十张,每张现洋二元。

    为赈湖南兵灾捐款伍拾元。

    为北大教授陈介入逝世一周年,接济其家属伍拾元。

    为请北堂医院院长贝熙业博士兼任北大校医,请杜伯斯古任北大讲师

  宴请三十元。

    张菊生来京商谈与北大出书事宜,宴请十五元,返沪前送土产伍元。

    助刘姓门房奔丧东北川资拾元。

    何以庄婚娶赠礼金拾元。

    ……

  唉!看来自己真是太不顾这个家了!整日在外奔波,威廉已长成大姑娘了,伯龄也开始有了独立见解。常想和父亲交谈对时局的看法,每次他回家时孩子却早已睡 上月说好给女儿做生日的,还许愿带全家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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