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美]米奇.阿尔博姆(完整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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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美]米奇.阿尔博姆(完整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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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标记将成为宝贵的资料。一架飞机在远处轰轰作响,爱迪突然感到一阵令人恶心的绝望。这种自由和被俘之间的短短距离,对于每一个被俘士兵来讲都是一种内心折磨。爱迪好像只要一跳起来,抓住飞机的机翼,就能飞离这场失误了。
  事实正相反,他和其余的人被困上了手脚绑在一起。他们被放在一个竹棚式的兵营里。竹棚是吊脚式的,下面是泥泞的土地,他们在那里一待就是几天,几星期,几个月,他们睡在塞着干草的粗麻布袋上。一个泥罐充当他们的马桶。到了晚上,敌方看守会爬到竹棚下面,偷听他们讲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讲的话越来越少了。
  他们变得瘦弱起来,肋骨都露出来了——雷勃奏也不例外,他参军的时候可是一个敦敦实实的小伙子。他们吃的食物是咸大米饭团,每天还有一碗上面浮着草叶的黄乎乎的清汤。一天晚上,爱迪从汤里挑出来一只黄蜂,翅膀都没了。大家都吃不下去了。
  抓他们的人似乎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晚上,他们会带着刺刀进来,一边在这些美国人鼻子面前晃动着刺刀,一边喊着外国话,等待回答。但是,这从来没什么效果。
  据爱迪观察,他们总共只有四个人,上尉估计他们也跟大部队走散了,像在真实的战争里时常发生的那样,他们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他们面黄肌瘦,脸上长着一撮撮的黑毛。其中一个看起来当兵还太年轻。另一个长着爱迪见过的最歪的牙齿。上尉管他们叫“一号疯子”,“二号疯子”,“三号疯子”和“四号疯子”。
  “我们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他说。“我们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
  在被俘的环境中,一些人的适应能力比另一些人强。莫顿是一个清瘦多话的年轻人,来自芝加哥市,每次听到外面有动静,他都会坐立不安,摸着下巴唠叨,“噢,见鬼,噢,见鬼,噢,见鬼……”直到大家叫他闭嘴。史密迪是一个消防队员的儿子,来自布鲁克林,他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但是,他好像常常在咽什么东西,喉结一上一下地移动;爱迪后来发现,他在咬自己的舌头。雷勃奏是一个从俄勒冈州波特兰市来的红头发年轻人,醒着的时候,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夜里他常常从梦中惊醒,大喊着:“不是我!不是我!”
  爱迪大部分时间都是愤愤然的样子。他攥紧拳头,啪啪地打自己的手掌,一连几个小时,关节对着皮肤,他年轻时曾是个跃跃欲试的棒球手,当年的自己就是这副模样。晚上,他梦到他又回到了码头,坐在名叫“奔驰骏马”的旋转木马上,有五个人坐在马上转圈,直到铃声响起来。他好像跟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或者他哥哥,或者玛格丽特。然后,梦变样了,四个疯子坐在他身边的马上,一边戳着他,一边嘲笑着。
  在码头上多年的等待——等待一部游乐车开回来,等待海浪退潮,等待他父亲跟他讲话——已经磨炼出了他的耐心。但是,他想离开这里,他想报复。他咬着牙齿,挥着拳头,回忆起他在自家的老街区里打的那些架,回忆起那次他用一个垃圾桶盖子把两个孩子送进了医院。他设想如果这些看守没有枪的话,他会怎么收拾他们。
  一天早晨,俘虏们被一阵叫喊声惊醒,刺刀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四个疯子将他们拉起来,绑在一起,带到了一个竖井里。竖井里没有灯光,地上冰冷。他们看到一些镐、铲子和铁桶。
  “这是个他妈的煤矿,”莫顿说道。
  打那天起,爱迪和其他人被迫在矿井里从矿壁上刮煤块,供敌方战时之需。有人铲,有人扒,有人扛石板建三角架撑住矿井的顶部。还有其他的外国战俘在那里,不会讲英文,只是用凹陷的眼睛望着爱迪。他们也不许讲话。每隔几小时,他们会有一杯水喝。一天下来,战俘们的脸都黑得看不出了模样,他们的肩膀和脖子因整天哈腰而阵阵抽痛。
  在被俘的头几个月里,爱迪睡觉的时候,总把玛格丽特的照片放在钢盔里,摆在面前。他不习惯祈祷,但还是祈祷了,每天晚上,他计算日期,用自己编的词儿祷告着,“上帝啊,如果你给我六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这六天时间交给你……如果你给我九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这九天时间交给你……如果你给我十六天的时间跟玛格丽特在一起,我就会把现在这十六天时间交给你……”
  到了第四个月的时候,情况有了变化。雷勃奏的身上长出难看的疹子,且伴有严重腹泻。他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半夜里,他浑身盗汗,把身上穿的脏衣服都湿透了。他大小便失禁。因为没有干净衣服给他换,他只好光着身子睡在麻布袋上,上尉将自己的麻布袋盖在他身上当毯子用。
  第二天,在矿井里,雷勃奏几乎站立不稳。四个疯子毫无同情心。他一慢下来,他们就用棍子戳他,让他继续刮煤。
  “别碰他,”爱迪吼道。
  二号疯子是抓他们的人里边最凶残的一个,他用枪托朝爱迪狠狠地砸了下去。爱迪摔倒在地,脊背上一阵刺痛。雷勃奏又刮了几块煤,然后,瘫倒下去。二号疯子朝他叫喊着,让他站起来。
  “他病了!”爱迪大叫,挣扎着站起来。
  二号疯子又把他击倒在地。
  “闭嘴,爱迪,”莫顿悄声说道。“别给自己找麻烦。”
  二号疯子俯下身,把雷勃奏的眼皮扒开。雷勃奏呻吟了一声。二号疯子皮笑肉不笑,像哄小孩一样细声说道,“啊,”然后,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望着俘虏们,目光与他们对视着,保证他们都在望着他。然后,他拔出手枪,将枪口塞进雷勃奏的耳朵里,开了枪。
  爱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撕成了两半。他两眼模糊,大脑僵滞。枪声在矿井里回旋,雷勃奏的脸一片血肉模糊。莫顿把手捂在嘴上。上尉低垂着头。人们一动不动。
  二号疯子朝尸体上踢了脚黑土,眼睛瞪着爱迪,在他脚上啐了口唾液。他朝三号疯子和四号疯子喊了些什么,他们两个似乎跟俘虏们一样惊呆了。有一会儿,三号疯子摇着脑袋,嘴里嘀嘀咕咕,好像在祷告,他垂着眼睛,嘴唇愤愤地动着。但是,二号疯子挥着枪,又叫了起来,三号疯子和四号疯子于是慢慢地抬起雷勃奏的脚把尸体拖走,矿井的地上留下了一道新鲜的血迹,黑暗中看去好像是洒在地上的油。他们靠墙把他放下,旁边有一把镐。
  从那以后,爱迪不再祈祷。他不再数日子。他和上尉只谈论逃跑的事,他们不想遭到同样的下场。上尉估计,敌人正在孤注一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每一个半死不活的俘虏来挖煤。矿井里挖煤的人数日渐减少。晚上,爱迪听到炮弹的轰炸声,声音似乎越来越靠近了。上尉估计,如果形势再恶化下去的话,敌人可能就要撤了,他们会销毁一切。他看到了俘虏营外挖出的深沟和陡峭的山坡上竖着的大油桶。
  “那些油将用来烧毁证据,”上尉低声说。“他们正在给我们挖坟墓呢。”
  三个星期之后,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三号疯子在俘虏营里站岗。因为闷得慌,他拿着两块砖头大小的石头在耍着玩。石头不断地掉在地上,他又捡起来,高高地抛到空中,然后再掉到地上。满身煤灰的爱迪抬起头来,石头咚咚落地的声音使他恼火。他正想睡觉。但是这会儿,他慢慢地坐起身来。他的视线清晰了。他感到他的神经活跃起来。
  “上尉……”他悄声说。“你准备好行动了吗?”
  上尉抬起头来。“你在想什么?”
  “那些石头,”爱迪朝看守的方向点了点头。
  “石头怎么样?”上尉说。
  “我会杂耍,”爱迪耳语道。
  上尉斜起眼睛。“什么?”
  但是,爱迪已经在叫看守了,“嘿,你!你耍的不对!”
  他用手掌做了一个环形的动作。“这样!你要这样做!拿来给我!”
  他伸出手。“我会耍。拿来给我。”
  三号疯子警惕地望着他。爱迪觉得,在所有的看守中,这个可能最好对付。三号疯子偶尔会偷偷地拿一些面包给俘虏,他会把面包从竹棚上那个当窗户用的小洞里扔进来。爱迪又做了一次环形动作,笑了笑。三号疯子朝他走过来,停下脚步,回头拿起他的刺刀枪,然后,走过来把石头交给了爱迪。
  “像这样,”爱迪说道,然后,开始轻松自如地耍起石头来。这一招他是在七岁那年,跟杂耍团里一个一次能耍六个盘子的意大利人学来的。他曾经在海滨走道上花了无数个小时来练习——卵石、胶皮球,他用任何他能找到的东西来练习。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码头上大部分孩子都会杂耍。
  这会儿,爱迪拼命地耍着两块石头,越耍越快,他想哄住那个看守。然后,他停下来,伸出石头说:“再给我一块。”
  三号疯子哼了一声。
  “三块石头,明白吗?”爱迪竖起三个手指。“三。”
  这时,莫顿和史密迪也坐了起来。上尉慢慢地凑到近前。
  “现在我们干什么?”史密迪含糊地说道。
  “如果我能再拿到一块石头……”爱迪也含糊地答道。
  三号疯子打开竹门,做了爱迪正希望他做的事:他大喊着让其他人过来。一号疯子拿着一块大石头进来了,二号疯子紧随其后。三号疯子把石头塞给爱迪,喊了句什么。然后,他退后几步,朝其他人咧嘴一笑,示意他们坐下,好像在说,“看着。”
  爱迪抛着石头,有板有眼地耍着花样。每块石头都有巴掌大小。他唱起了狂欢节的调子。“嗒,嗒,嗒……”看守们大笑起来。爱迪笑了。上尉也笑啦。强装欢笑,为了争取时间。
  “靠近点,”爱迪唱道,假装这是歌词的一部分。莫顿和史密迪悄悄地靠了过来,佯装来了兴致。
  看守们饶有兴味地观看着。他们的身体松弛下来。爱迪屏住呼吸。再等一会儿。他将一块石头高高地抛到空中,耍弄着下面的两块,然后,他接住第三块,再来一个循环。
  “啊——!”三号疯子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你喜欢?”爱迪说道。他耍得更快了。他不断地将一块石头高高地抛起,望着看守们的目光跟着石头移到空中。他唱道,“嗒,嗒,嗒……”然后,“当我数到三的时候,”然后,“嗒,嗒,嗒……”然后,“上尉,左边那家伙……”
  二号疯子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爱迪微微一笑,就像“红宝石码头”上那些杂耍人在观众失去兴趣的时候那样笑起来。“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他用哗众取宠的腔调说道。“孩子们,看世界上最精彩的表演!”
  爱迪耍得更快了,嘴里数着,“一……二……”然后,将一块石头抛起,抛得前所未有的高。疯子们望着石头飞起来。
  “动手!”爱迪大喊一声。他接住一块石头,然后,拿出他那优秀棒球投球手的架势,将石头朝二号疯子的脸上狠狠砸去,打断了他的鼻梁。爱迪接住第二块石头,用左手将石头正正地砸在一号疯子的下巴颏上,一号疯子向后倒去,上尉扑到他身上,夺过他的刺刀枪。三号疯子愣了愣神,伸手掏出他的手枪,胡乱扫射起来,莫顿和史密迪抱住了他的大腿。门被撞开了,四号疯子闯了进来,爱迪将最后一块石头朝他扔去,石头从他脑边擦过,没有击中,但是,上尉此刻正手持刺刀候在墙边,在他弯身躲石头的时候,上尉将刺刀一下子插进了他的肋骨架里,冲力之猛,使得两人一起栽到了门外。爱迪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跳到二号疯子的身上,用拳头朝他的脸上猛砸起来,在皮肯大街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狠地揍过人。他抓起一块石头,朝二号疯子的脑壳上狠狠地砸过去,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淡紫色黏液,他意识到,那淡紫色黏液原来是血、皮肤和煤灰的混合物——然后,他听到一声枪响,赶紧抱住脑袋,手上的黏液抹到了他的太阳穴上。他抬起头,见史密迪正站在他身边,手上握着敌人的手枪。二号疯子的身体瘫软下去,胸口流着血。
  “为了雷勃奏,”史密迪低声说道。
  几分钟之内,四个看守都完蛋了。
  这会儿,几个身体瘦弱、打着赤脚、满身血迹的俘虏正朝着陡峭的山上跑去。爱迪以为还会有枪战,还要跟更多的看守搏斗,可是,周围一个人影都不见。其余的竹棚都是空的。事实上,整个营地都是空荡荡的。爱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只有他们和四个疯子在这里了。
  “其他人大概听到炮声都跑掉了,”上尉悄声说道。“我们是最后留下的一伙人。”
  油桶竖在第一个山坡上。不到一百码远的地方便是煤矿的入口处。附近有一个储备供给物资的竹棚,莫顿弄清楚了里面没人,跑进去,捧出来一抱手榴弹、步枪和两个看上去很原始的喷火器。
  “咱们把这地方烧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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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爱迪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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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糕上写着“祝你好运!狠狠打击敌人!”在蛋糕侧面的香草糖霜上,有人用歪歪扭扭的蓝色字体加上了一行,“愿早日归来,”但是,“早日”两个字挤在了一起,看上去更像“儿子”或者“愿儿子归来”。
  爱迪的母亲已经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洗好烫平,用衣架挂在他寝室壁橱的门把上,他的一双皮鞋摆在下面。
  爱迪正在厨房里,跟他的小表弟们闹着玩,他把手背在身后,让他的表弟们用拳头打他的肚子。一个表弟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巴黎式旋转木马”,这会儿它正为了迎接晚上的客人给照得通亮。
  “马!”表弟兴奋地叫道。
  前门打开了,爱迪听到了那个即使现在还会让他心跳的声音。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该带到战场上去的一种软弱。
  “你好,爱迪,”玛格丽特说。
  她站在那里,在厨房的门口,样子美丽极了,爱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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