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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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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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连着三个晚上都是这样。接着,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理查德开始领我们去河边。他命苏坐在远离我的地方,靠在倒扣着的小船旁;而他,一如既往,不离我左右,我作画时,他装模作样地看着。我反复多次地涂在同一点上,画纸在我的画笔鼓起来,都快碎了;我却还是顽固地画着,他时不时探过身子对我耳语几句,貌似悠闲实则暴躁地说道: 
  “该死的,莫德,你怎么能如此冷静如此稳当地坐着?嘿?你听到那个钟声吗?布莱尔的钟声在河边听得特别清楚。又过了一个小时,可是,你让我们待在这儿——” 
  “挪开一点好吗?”我说道,“你挡到我的光线了。” 
  “莫德,你挡到我的计划了。看看,要驱散那阴影有多简单?只要一小步,走一小步就够了。你看到吗?你有看吗?她看不到。她喜欢画画。那幅——噢!让我找根火柴,我要烧了它!” 
  我望着苏。“安静,理查德。” 
  那些日子天气越来越暖和,最后这天非常闷,空气都凝滞了,气温令他心气勃发。他将衣裳铺在地上,人躺在上面。帽子斜靠在头上,遮住了眼睛。于是,午间有了片刻宁静时光,甚至是令人愉快的:周围只有芦苇丛中的蛙鸣,河水拍岸声,鸟叫,几艘偶然经过的小船。我以从未有过的优美而缓慢的笔触,在画纸上描绘着,整个人儿几乎要沉入梦乡。 
  这时理查德笑起来,我手一震。我扭过头望着他。他手指放在嘴唇上。“瞧那儿。”他轻轻地说道。说着他朝苏使了个眼色。 
  她仍旧坐在那只倒扣的小船旁,而她的头则耷拉在腐烂的木头上,四肢松散地舒展开来。一绺青丝弯到她嘴角,那发梢儿曾被她咬嚼过,颜色略显深沉。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她在熟睡。阳光斜斜地落在她脸上,印出她下巴的弯儿,睫毛的尖儿,还有她脸上暗色的雀斑点。在她的手套和衣袖之间,露出两道窄窄的粉红肌肤。 
  我又转头看看理查德——正碰上他的目光——立即又转向我的画作。我平静地说道,“她脸会晒坏的,你不叫醒她?”   
“叫醒她?”他嗤之以鼻。“在她出身的地方,人们都不大习惯晒到太阳,”他言语颇含怜爱,笑容却与那言语并不相称;接着他又轻轻加了一句:“我觉得,在她要去的那个地方也一样。可怜的小娼妇——她还睡得着。从我第一次骗她得手,把她带到这儿,她一直没睡醒过,还蒙在鼓里呢。” 
  他此番言语,不象有意为之,倒好似对这个想法充满兴趣。他伸伸懒腰,哈欠连连,然后站了起来,打了几个喷嚏。好天气令他不适。他用手堵住鼻孔,用力吸吸鼻子。“请原谅,”他掏出手帕说道。 
  苏还没醒来,只是皱皱眉,脑袋动了一下。她嘴唇微微开启,那一绺头发在她面颊旁飘荡着,仍是那个曲线和那一撮发梢尖儿。我本已举起画笔,触到我那蹩脚的画稿;此时,我却在离画稿一寸处定住;我凝视着,她正熟睡。仅此而已。理查德又吸吸鼻子,轻声诅咒着这热气,这季节。而后,如同以往,我以为他会安静下来。我以为他在研究我。我以为我手中的画笔有颜料滴落——因为后来我发觉裙子上有一滴黑色。然而,那颜料滴落时,我并未留意;也许正是我未曾留意,反泄露了我的心事。要不,就是我的表情。 
  苏又在皱眉。我又望了一会。然后我回过头,看到理查德的眼睛盯着我。 
  “噢,莫德,”他说道。 
  他就说了这一句。可从他脸上,我终于看出,我有多么渴望她。 
  有一会,我们什么都没做。然后他走过来,攥住我手腕。画笔掉落在地。 
  “快过来,”他说道。“趁她还没醒,快点过来。” 
  他拉着我,我脚步踉跄,沿着芦苇走过去。我们顺着水流,走在河流和围墙弯转处。 
  待我们停步,他双手按住我肩膀,牢牢抓住我。 
  “噢,莫德,”他又说道。“我来到这里,我以为你能秉持公道心,或者别的什么嗜好,可是这个——!” 
  我将脸别过去不看他,却感觉到他在笑。“不要笑,”我颤抖着说道。 
  “不要嘲笑。” 
  “嘲笑?你应该感到高兴,我没有更失态。你会明白——如果人人都明白,你也会明白!——人们都说绅士的好胜心会被这种事儿激起来!感谢上帝,我还不是这种泼皮绅士:我们的喜好不同。你可以喜欢,也可以他妈的厌恶我喜欢的东西。——别乱动,莫德!”我试图挣脱他的手。他手上愈加用力,还揽住了我的腰,让我离他更近了一步。 
  “你可以喜欢或者厌恶,”他又说。“但是让我摸不着我的财宝——让我们在这儿:推迟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期望,你自己的光明前程——你不会的,不会的。我可不是现在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芝麻小事儿,而一直让我们原地踏步。现在,叫醒她。——我向你保证,你这样挣扎,对你对我其实同样腻味!——叫醒她,让她来找我们。让她看看我们这个样子。你不肯再靠近点?非常好,我会这么抓住你,最后让她以为我们是情侣;这样计划就好进行下去了。现在,站稳当点。” 
  他上身后仰,长啸一声。这声音划破沉滞的空气,令空气也起了波浪,而后归于沉寂。 
  “这会引她过来。”他说道。 
  我扭动着双臂。“你弄疼我了。” 
  “规规矩矩地站好,象个情人的样儿,那我就会温柔如水。”他又微笑。 
  “把我当成她。——啊!”我试图掌掴他。“你是想让我跟你动粗吗?” 
  他更用力了,双手一直抓着我,更将我手臂扭到身后。他很高。他很壮。他几根手指就可将我手腕全部攥住——正如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我相信,要攥他们心上人的手腕一样。我奋力挣扎了片刻:我俩僵持地站着,都出汗了,好似角斗场上的一对角斗士。但是我觉得,隔开一定距离看,我们俩倒象是在恋爱中卿卿我我似的。 
  而我朦胧地想到这些;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开始疲倦。艳阳依旧高照。雾气依旧萦绕不散,河水依旧轻拍着芦苇荡。可是时光(the day)已被击穿,被生生撕裂:我能感觉到时光开始凋零,沉淀,紧紧地包围着我,层层叠叠令我窒息。 
  “我很抱歉。”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现在,你不必抱歉。” 
  “我只是——” 
  “你得坚强。我以前见过你坚强。” 
  “我只是——” 
  然而,只是什么呢?我该从何说起?当我于昏昏然中苏醒,只有她将我拥在胸前。只有她曾呵气为我双足取暖。只有她用一枚银顶针为我磨牙。只有她为我端来了汤——清汤——而不是鸡蛋,还微笑着看我喝汤。只有她的眼睛是有一只带着深色瞳仁的。只有她以为我是好……   
理查德凝视着我的面孔。“听我说,莫德,”此刻他说道。他将我拥得更紧。我吊在他臂膀上。“听着!如果这是别的姑娘而不是她。如果这是阿格尼丝!嘿?但这正是那个为了成全我们的自由,而必须被欺骗、被剥夺了自由的姑娘!” 
  我点头。“可是——” 
  “什么?” 
  “反正,我开始怕了,我不忍心……” 
  “不忍心?那你对小蟊贼发了善心?哦,莫德。”此时他的声音中充满不屑。“难道你忘了她来到你身边所图何事吗?你以为她忘了吗?你以为你对于她,除了她追求的那些,还有什么别的价值吗?你在你舅舅的书里浸淫太久,在书里,姑娘之爱稀松平常。那就是书的卖点。如果生活中姑娘们也那么相爱,那些书就不会被写出来了。” 
  他目光深邃地望着我。“假使给她知道了,她会当面嘲笑你的。”他腔调诡异起来。 
  “她会当着我的面嘲笑你,假使我告诉她……” 
  “你不能告诉她!”我抬起头,全身僵硬。这念头太可怕了。“你要是告诉她,那我就永远待在布莱尔。我舅舅就会知道你是如何利用了我——我才不在乎他为此事如何处置我。” 
  “我不会告诉她。”他一字一句答道。“如果你能恰如其分地做你应做的,再无拖延。我不会告诉她,如果你能让她以为你爱上了我,并已答应做我的妻子;如此一来,可令我们顺利逃脱,正如你曾承诺的。” 
  我将脸别到一旁。又是一阵静默。这时我喃喃自语起来——还有什么是我应当喃喃自语的呢?——“我会的。”他点头,叹息。他仍旧牢牢抓着我,又过了片刻,他将嘴贴到我耳朵上。 
  “她来了!”他耳语道。“她在墙边摸索。她要观望一下,不想打搅我们。现在,让她明白我拥有你……” 
  他亲吻了我的头。他的块头,热度,还有他的压力,空气里( the day)的暖意和厚重,我自己的昏沉,让我立在那里,虚弱无力地由他去了。他一支手放开我的手腕,抬起我的胳膊。他亲吻了我的衣袖。待我感觉到他嘴唇覆上我的手腕,我惊得一缩。“好,好,”他说道。“乖一点,就一会儿。原谅我的胡须,就把我的嘴唇想象成她的吧。” 
  他将我手套褪到手心,张开嘴,舌尖轻触我手心;我颤抖不已,因为软弱,因为害怕和厌恶——因为沮丧,明知苏站在近旁观望,她心满意足了,以为我归了他。 
  他已令我认清自己。他带我与她会合,我们一起向宅子走去,她拿着我的斗篷,提着我的鞋;她仍旧双颊绯红。 
  她皱着眉站在镜子前,抬起一支手,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脸……她就做了这些;但是我看在眼里,我的心一沉——那个崩塌,坠落,如此黑暗,我觉得那是恐惧,要么是疯狂。我看着她转身,舒展身体,以她随意的步履走在房间里——看到她摆出的所有不经意的姿态,毫不做作,那都是我曾如此痴心妄想地,又是如此长时间地念念不忘。这就是所谓的欲望吗?多么离奇呀,在所有人当中,就是我该不明所以!不过我原以为欲望更渺小,更纯净。我以为欲望是以其器官为限的,正如同味觉以嘴为限,视觉以眼为限。这种感觉纠缠着我,深植我体内,象疾病一样。这感觉包裹着我,如同皮肤。 
  我想她可能也将这欲望看在眼里。如今他已直言不讳,我觉得这欲望还令我变了颜色,在我身上留下印记——我觉得这欲望给我打上了深红色的标记,如同我舅舅藏书中,用颜料标记出的血脉贲张的红色端点,嘴唇或睫毛,赤裸裸的被鞭打过的肢体。 
  那天夜里,我害怕起来,我怕在她面前更衣。我怕躺在她身边。我怕我睡着了。我怕我会梦到她。我怕我在睡梦中会翻过身来,触摸到她…… 
  然而毕竟,假使她感受到我内里的变化,她也会以为我是因理查德而改变。假使她感觉到我颤抖,假使她感觉到我心跳剧烈,她会以为我是为他而颤抖。她在等待时机,还在等待时机。次日,我带她散步,我们去了我母亲的墓地。我坐下来,盯着墓碑,那墓碑经我维护,如此整洁干净,毫无瑕疵。我真想用铁锤砸碎这墓碑。我许下心愿——正如我曾许多次的那个心愿——希望我母亲还活着,这样我就可以再一次杀死她。我对苏说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我的出生所致!”——可真不容易,没让我声音露出胜利的音符。 
  她没注意到这个。她望着我,我开始哭泣;她可以说点什么安慰我——什么都可以——她说出口的是:“瑞富斯先生。” 
  于是我心怀不屑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她过来带我到了礼拜堂门口——也许,为了让我改变心意,答应婚事。礼拜堂大门紧锁,进不去。她等我先开口讲话。最后我老老实实告诉她:“瑞富斯先生向我求婚了,苏。”   
她说她很高兴。并且,当我再次哭泣——这回是虚假的泪珠儿,将真实的泪珠儿都冲走了——当我哽咽住,绞着双手,哭喊出来,“噢!我当如何是好?” 
  她轻抚着我,直视我的眼睛,说道,“他爱你。” 
  “你觉得他爱吗?” 
  她说她知道。她眼睛瞬也不瞬。她说道,“你必须听从你的心声。” 
  “我不知道,”我说道。“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要是不爱他,”她说道,“就会失去他!” 
  我发现她时而紧闭双眼,时而目光闪躲。她跟我说起什么奔流的血液,颤抖的声音,还有梦境。我想起他的吻,在我手心上好似一块烧伤;她立即领会其意,我不爱他,我是多么怕他,恨他。 
  她脸色变白。“你要如何?”她低声说道。 
  “我能如何?”我说道。“我何尝有选择的余地?” 
  她语塞。她在我面前转过身,盯着了片刻那紧闭的礼拜堂大门。我望着她面颊上那片苍白,望着她的下巴,她耳垂上的针眼儿。等她转回过来,她神色全变了。 
  “嫁给他,”她告诉我。“他爱你,嫁给他,照他说的去做。” 
  她来到布莱尔,来毁灭我,来蒙骗我,来伤害我。我望着她,这样告诉自己。瞧瞧,她是多么渺小,多么黝黑,多么微不足道!一个小偷,一个小蟊贼——我想我会咽下我的欲望,正如我曾咽下悲伤和怒火。难道,我就该被她挫败?我就该被她选中,牢牢栓在我的过往里,而触不到我的未来?我想,不应该。我们计划付诸实施之日渐渐近了。不应该。白昼日益温暖,黑夜日益闷气。不应该,不应该是我——“你真叫人抓狂,”理查德说道。“我觉得你不象你应当表现出的那么爱我,我觉得——”他狡猾地望了一眼苏——“我觉得你中意的另有其人……” 
  有时候,我看到他望着苏,我就觉得他已经告诉了她。有时候,她望着我,眼神奇特——还有她的手,触摸到我,好象特别僵硬,特别紧张,特别不熟练——我就觉得她都知道了。时不时,我不得不让他们俩在我房间单独待着;他可能就趁机跟她说了。 
  你以为如何?苏?这个事儿?她爱上你了!爱上我了?象小姐爱女仆那样的吗?也许是象某些小姐爱上她们的女仆。她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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