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匠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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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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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女儿的名字;后来,厨房的猫生了几只小猫,我捉了一只做宠物,还用她女儿的名字为小猫命名。只要斯黛尔太太在附近,我就会以全副音量喊出小猫的名字:“过来,珀丽!噢,珀丽!多可爱的孩子啊!你这一身黑毛毛多好看啊!过来,亲亲妈妈。” 
  你看到吗,我制造出的这番场面? 
  斯黛尔太太颤抖着,听了我的话,她眨眨。 
  当她忍无可忍时,她对芭芭拉说道,“把这个肮脏的小东西拿走,叫英克尔先生淹死它!” 
  我埋着脸跑开了。我想起我过去的家,那些爱我的护士们,思念令滚烫的泪珠儿从我眼中奔涌而出。 
  “噢,芭芭拉!”我叫道。“说你不会把它拿走,说你不肯!” 
  芭芭拉说她不能这么做。斯黛尔太太把她支走了。 
  “你是个奸诈、讨厌的小孩,”她说道。“别以为芭芭拉不知道,别以为她看不透你和你的处心积虑。”   
 然而后来号啕大哭的人是她,看到她的眼泪,我自己的泪珠儿瞬间就蒸发掉了。 
  因为她对我来说,算什么东西?这些人又算什么?我曾想到我的母亲们,护士们,她们会派人来救我;过了半年——再过了半年,又过了半年——她们谁都没派来。我确信她们已经忘了我。 
  “想念你?”斯黛尔太太满面笑容地说道。“什么呀,我敢说你在疯人院的地位已经被一个新来的好脾气小女孩取代了。我敢肯定,她们很高兴摆脱你。”很快,我就信了她的话。 
  我开始遗忘。往日的生活被如今的一切冲刷得日渐模糊——也许,正如我在抄写本上抄下又擦去的课文,那些擦掉的笔画,往日偶尔会浮现出来,在梦中,在残存的记忆里,印衬出当前的阴暗,乱我心神。 
  我恨我的亲生母亲。难道不正是她,在其他人之前抛弃了我?我把她的小画像放在床边一个小木盒里;然而她白皙美丽的面容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渐渐地我憎恨起这个小画像来。有一回,我打开盒子说道,“让我来给妈妈一个晚安吻。”而我这么做,就是想折磨斯黛尔太太。我把小画像举到唇边,这时斯黛尔太太望着我,以为我正难过呢——“我恨你。”我喃喃低语道,我的呼吸沾湿了小画像的金边。那天夜里我这么做了,之后的夜晚我也如此这般;最后,就好象钟表有规律的滴答转动一样,我发觉我睡前必须这么做,不然躺在床上就心神不宁。再后来,那个小画像必须妥善放置,上面的丝带不能弄皱了。如果那个相框碰到盒子的绒布衬里,我就会把它拿出来,再仔细地重新归置好。 
  斯黛尔太太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做这些。而我从不肯安静老实地躺着,除非芭芭拉来了。 
  与此同时,我舅舅关注着我的功课,他发现我的字体,我的手,我的声音,都大有长进。他以前偶尔会在布莱尔招待绅士朋友:现在他叫我站在他们面前朗读。我读的是外国文本,我并不理解他叫我读的是什么东西,绅士们看我的目光很古怪,就象斯黛尔太太一样。 
  我渐渐习惯了这些。我读完了,我舅舅示意我行屈膝礼。我的屈膝礼做得很好,绅士们纷纷鼓掌,还走上前来与我握手,拍拍我的手。他们经常跟我说,我有多杰出多难得一见。我相信我是个天才,我会在他们的注视下羞红了脸。 
  如此这般,白色的小花在凋零之前变成了红色。 
  有一天,我到了舅舅的书房,发现我的小桌椅被挪了地方,挪到他的藏书中去了。 
  他见了我的目光,招手唤我过去。 
  “摘掉手套,”他说道。我摘下手套,手接触到寻常事物时不由得颤抖起来。那是个寒冷静谧的阴天,那时我在布莱尔已经待了两年,我面颊仍然如孩童般圆润,声调尖细。我还没有开始象女人一样流血。 
  “好,莫德,”我舅舅说道,“你终于越过那个手指,走到我藏书当中来。你将要了解你职责的真正含义。你害怕吗?” 
  “有一点,先生。” 
  “你会做的很好。因为这需要敬畏。你认为我是个学者,嗯?” 
  “是的,先生。” 
  “那好,我不仅是个学者。我还是个毒药看护人。这些书——瞧,注意这些书!好好看看这些书!——这就是我所说的毒药。这个——”说着,他手虔诚地放到一大摊纸堆上,那些纸张墨迹斑斑,乱糟糟堆在书桌上——“就是毒药的目录索引。这些索引将指导他人收藏或者做适当研究。当此索引编纂完成,将是此领域中无与伦比的成就。我花费多年心血,进行释义和修订;我还将投入更多时间和心血,因为这项工作需要如此。我在毒药中浸淫多年,早已对此免疫,我打算令你也对此免疫,你可以协助我完成此事。我的眼睛——莫德,看着我的眼睛。”他摘掉眼镜,将脸凑到我面前,一见到他轻柔的毫无遮挡的眼睛,我如往常一般退缩着——不过此时我也看到,他眼睛表面有一层薄膜,乳状物的样子。“我视力变差了,”他戴好眼镜说道,“你的眼睛将代替我的眼睛,你的手也将代替我的手。因为,在普通人的世界里——这屋子以外的寻常世界——掌管胆矾和砒霜的人必须用这些玩意儿做防腐剂,以使肉味保持鲜美,而你保持着最新鲜的触觉来到这儿,你跟他们不同。这里才是你的归属。此事由我一手促成,我已让你尝试过点滴毒药。现在,来点大剂量的吧。”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给我,把我的手紧紧按在书上。     
“这本要跟其他的区分开。记住,我们工作很罕见。在没受过教育的人眼里,这项工作或许有点怪。如果你跟他们说起,他们会认为你思想败坏。你明白吗?我已将毒药点在你嘴唇上了,莫德,要牢记。” 
  那本书名为《帘幕大开》,又名《劳拉的教育》。我独自坐下,翻开封面,最后终于明白我读过的东西,那些令绅士们热烈鼓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世人称之为乐趣。我舅舅收藏这种乐趣——保持整洁,顺序摆放,摆在书架上,防范周全——并不是为了书籍本身,不是,绝不是;而是因为这些书籍对满足一种奇异的欲望,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是说,读书人的占有欲。 
  “看这儿,莫德,”他会轻声对我说道,拉开他书柜的玻璃门,手指划过他显摆的书的封面,“你注意到吗?这本书纸张上有大理石花纹,书脊是摩洛哥皮,还镶着金边?注意看这个做工,看。”他斜捧着书给我看,却并不让我碰一下,惟恐有失。“还不行还不行!啊,你也看看这个。黑体字的;这些标题,看,用红字标出来。大写字母是花体的,天头、地脚、切口跟版心一样宽。多么奢侈啊!还有这个!普通版式;可是你看这儿,这幅插画”——那插画是一位女子斜靠在沙发上,身边坐个男子,男子的阳物露出来,顶端深红色——“仿波莱尔而作,最为珍贵。我年轻的时候从利物浦的小摊子上买到这本书,花了一先令,现在给我五十镑也不卖。——过来过来!”他见我面红耳赤的。“别象女学生那样矜持!我带你来这儿,传授你藏书之道,难道就是要看你面红耳赤?好了,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这是工作,不是玩乐。如果你仔细研究过行文形式,很快就会忘掉那些东西。” 
  这番话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我才不信他。我十三岁了。刚开始,那些书令我满心恐惧:因为那似乎是件可怕的事,小孩子正成长发育为成年男女,他们会按图索骥,有样儿学样儿——欲望萌发,私处发育,血气方刚,不惜冒险,一门心思只想着追求没完没了的肉体交合。我想象着我的嘴在亲吻中静默下来,想象着我两腿分开,想象着我被手指抚过,我的身体被穿刺……毕竟,正如我所说过的,我十三岁了。这恐惧令我心神不宁:我夜夜躺在芭芭拉身边,她呼呼大睡,而我开始彻夜难眠。 
  有一回我掀开毯子,观察她胸部的曲线。我还在她洗澡或更衣时偷偷观察她。她的腿——我舅舅书上说应该是光滑的——黑而多毛;她的下身——我舅舅书上说应该是整洁而美好的——却是最黑的。这令我颇为困惑。最后,有一天,她发现我在看她。“你看什么呢?”她说道。 
  “你的阴部。”我答道。“那儿为什么那么黑?” 
  她仿佛被吓了一大跳,从我身边跳开,双手护胸,结果裙子落到地上。她双颊通红。“噢!”她叫道。“,你从哪儿学到这些词?” 
  “从我舅舅那儿。”我说道。 
  “噢!你说谎!你舅舅是正人君子。我要告诉斯黛尔太太!”她真这么做了。我以为斯黛尔太太要揍我了;谁料,斯黛尔太太跟芭芭拉一样也跳起来了。接下来,她拿了一块肥皂,让芭芭拉按住我,她往我嘴里塞肥皂——她力气好大,她用肥皂在我嘴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又搅又擦。 
  “还要说那些脏字吗?”她边塞边说道。“还要学荡妇和畜生说话吗?还要学你那个废物母亲吗?还要吗?还要吗?” 
  然后她松开我,任我跌落在地,她站在那儿,双手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在围裙上擦着手。 
  那天晚上开始,她让芭芭拉回自己床上睡;让她把房门半开着,还放了盏灯。 
  “感谢上帝,她至少还戴着手套,”我听她说道。“戴着手套不至于让她错的太远……” 
  我漱口,洗嘴,一直洗到舌头破了流出血来;我一直哭啊哭;然而我嘴里还是有熏衣草味道。我甚至以为,我的嘴巴中了毒。 
  可很快,我就不在乎了。我私处发育得跟芭芭拉的一样黑,我明白我舅舅的书里充斥着不实之词,而我居然信以为真,我为此深深鄙视自己。我火烧般的面颊冷却下来,红晕消褪,心神不宁变成了轻蔑不屑。我变成我舅舅希望将我教养成的那个样子。我变成了一个图书管理员。 
  “那本《淫荡的土耳其人》放在哪儿?”我舅舅会从他的纸堆里抬起头来问我。 
  “在这儿,舅舅。”我如是说。——不到一年时间,我就对他书架上每本书的位置了如指掌。我知道他想做索引目录的宏伟计划——他的《普瑞艾波斯和维纳斯书目大全》。他把我的青春献给普瑞艾波斯神和维纳斯神,正如别的姑娘把青春献给针头线脑。   
我认识了他的朋友们——那些前来拜访并聆听我诵读的绅士们。我现在知道他们都是出版商,藏书家,拍卖人——都是他的狂热支持者。他们给他捎来书籍——每周都有很多书——还有信件来往:“‘李先生:于克里兰德。《巴黎的黑短尾猴》一书中并无不为人知的鸡奸内容,我是否继续寻找此书?’” 
  “你怎么想?莫德?”他说道。“——好了,现在别管它了。我们得让克里兰德继续折腾下去,希望春天有好消息。那么,那么,让我想想……”他理理桌上的纸堆里的纸片儿。“现在,我们是不是只有从霍粹那儿借来的第二卷?你得把它抄下来,莫德……” 
  “我会抄的,”我说道。 
  你觉得我温顺,可我还能如何作答呢?早些时候,有一次,我一时忘形,打了个哈欠。我舅舅盯着我。他从书上拿起笔,慢慢转动着笔尖。最后他说道,“看来你觉得你的职责乏味无趣?或许你想回到你房间里去? ” 
  我没作声。 
  “想回房间吗?” 
  停了片刻,我答道,“有点想,先生。” 
  “有点想,很好。那就把书放回去,去吧。不过,莫德——”当我朝房门走过去时,他扔出来一句。“告诉斯黛尔太太不要给火添煤了。你不会指望我付钱就是为了让你暖暖和和地什么都不做吧?嗯?” 
  我稍事犹豫,还是离开了。这回又是冬天。——那儿好像总是冬天!我裹着外套坐在房间里,一直等到换衣裳吃晚饭。然而当我坐到饭桌边,魏先生要往我盘中添菜时,我舅舅阻止了他。“在这所房子里,不做事的人没肉吃。” 
  于是魏先生把托盘端走了。他的手下查尔斯看上去一脸同情,我真想上去给他两下子。可我不能,我必须老老实实坐着,将心中的怒火一点一点吞下去,正如我曾吞下那些泪珠儿,耳朵里听着肉滑过我舅舅那被墨水染黑的舌头,直到他允许我离开。 
  第二天早晨八点,我回去继续工作,当心留意着,再没打过哈欠。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长高了。我变苗条了,也更苍白了。我变漂亮了。我的裙子、手套和鞋都小了——我舅舅不动声色地注意到了,他命斯黛尔太太按旧样式给我做新袍子。她照办了,还让我缝那些袍子。遵照他的喜好来装扮我,我相信她定然从中获取了某种恶毒的快感;也许她沉浸在女儿的悲惨遭遇中,忘记了小姑娘会长成大姑娘。总之,我在布莱尔住的太久了,现在对清规戒律已处之泰然。 
  我渐渐习惯了手套和硬邦邦的袍子,解下胸衣带子会令我畏缩起来。脱下衣裳,我就感觉自己象我舅舅摘下眼镜的眼睛一样,赤裸裸的,没有安全感。 
  睡觉时,我会被梦。有一回我发烧了,医生来看我。他是我舅舅的朋友,听过我诵读文章。他拨弄着我柔嫩的下巴,大拇指按在我颧骨上,掀掀我的眼皮。“你是不是为一些不同寻常的想法而困惑?”他说道。“好了,我们应该想到这一点,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他摸摸我的手,给我开了个药方——一颗药丸,杯水送服——“可以安抚精神的。”芭芭拉把药混到水里,斯黛尔太太在旁边盯着。 
  后来,芭芭拉离开了我,她结婚了,我又有了个新女仆。她名叫阿格尼斯。她很瘦小,象小鸟一样娇小——那种绅士们捉来关进笼子里的小小鸟。 
  她一头红发,皮肤很白,上面还有雀斑,就仿佛长了潮斑的纸。她十五岁,如凝脂般纯净。她以为我舅舅是好人,刚开始她以为我也是好人。她让我想到我原先的样子。她让我想到原先的我,让我想起我应当是什么样的,我再也不会是那个我了。因此,我非常厌恶她。 
  一旦她迟钝,一旦她动作慢了,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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