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禅日记+南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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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禅日记+南怀瑾-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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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六时打坐。
  他们不在家,坐中我把时间观念空掉,尽量延长时间,能坐多久就坐多久。好在现在打坐,腿无痛、麻、酸等感受,问题是现量境不易保持太久。奇怪的是两足的大趾和脚心常常跳动,趾甲长得太快,随时要记着修剪,否则坐中会被它妨碍。
  今晨一坐三个小时,接着读笔记。这几本笔记都是各书上的重点和老师的批示。看起来特别入神,有时候譬如参究体会意境上那点妙有,身心都能滚进去,一下时间过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似乎入定了。所以早上看书最好,因为精力充沛。但平时没有这分时间。如今天只看了几段,就十二点四十分了。我觉得有点饿,才想起来没吃早点。忙进厨房吃了午饭,在后院站了一下,回屋看《圆觉经》。三点打了一次坐。我认为白天打坐不比晚上差。晚饭后,八点给女儿去了一个电话,然后又看笔记。写日记。十二点一刻,打坐。
  六月二十三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今晨仍一坐三个小时,然后看笔记,我又感到饿了,一看钟整一点。真奇怪,看书太容易打发时间了。如果是做家事,或做针线,一天可做不少,成效可观。像这种要用功的书,有时看出了神,一呆就呆上半天,所以她们在家我总要记住时间。从前我奇怪打七的人为何会那么能吃呢?女儿也说打七会饿。现在我懂了。如我一天多打一两次坐,多看几个钟头的书,不吃早点就会饿,人家还要动要跑呢!今天三点打一次坐,六点又坐一次,晚饭后,九点又坐一次。然后看《圆觉经》。写完日记,一点半打坐。
  六月二十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今晨仍坐三个小时,然后看笔记,十二点整打了一次坐。我觉得子时和午时打坐有点不同,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今天他们要回来了,连日的雨,不知路上好不好走。宾州地方很大,和我们这儿纽约州一样,地方很宽。所以虽然我们这儿出去不远,就属宾州地界,但刘教授家距此有七八个钟头的车程,到家也不可能太早,所以我在午饭后在后院站了一下。这时天已晴了,地上也不太湿。回屋看笔记,三点钟打了一次座。下坐已五点半,忙进厨房做晚饭。七点他们才回来。小妞几天不见了,饭后在我屋里玩了一阵才睡。我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五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又带她去后院看梨树。现在果实有点样子了,连小妞都看得出来,用小手指点着说这一个,那一个的。我奇怪这儿的果实何以长得那么慢,大约是气候太冷,不易成熟。热带就不同,记得台湾故居邻家的芒果树,不知怎么就长起来了。提到院子里栽果树,又是此地的一个优点。我们后院并无围墙,也无树篱,而邻家的孩子也并不少,从来没有人来打扰。记得故居邻家那棵芒果树,一天到晚都有附近的孩子来,甚至因此孩子们打架。更伤人的是,如果谁家孩子从树上掉下来,大人还会吵架,半夜都有人在树上玩,不回家。后来那家主人一口气砍了三棵果树。所以我从来就不主张院子里栽果树,不料此间却很安静。
  晚间看《圆觉经》。十一点,写日记后打坐。 
  六月二十六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将下坐,就听到有人敲门,我已知道是谁。开门一看,果如我所料,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她说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看电视,美国电视半夜放长片,就为这些睡不着的人,或夜间有工作的人。譬如当大夜班的护士,在照顾病人之暇,又不能睡,就可用电视为伴。这位老太太有糖尿病,我劝她少吃点,她却劝我多吃点。当然她有她的看法。她认为委委屈屈地最后还不是一死?不如得乐且乐的好。我也同意她的看法。可惜我的个性不同,既不爱玩,又懒得吃,看来是天生的出家命了。
  晚间仍看《楞伽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中恍恍惚惚,似在虚无杳冥之间,这是坐中最好的境界。但这种情形自打坐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时是亡身亡心的,但其中又有一个能做主的东西,并非空空洞洞。这境界非言语所能形容,我更不能用笔墨说清楚了。我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境界而已。(怀师批示:此乃庄子所说的坐忘之境,甚好。但究竟言之,此境乃神识清净现量之一面,可以暂住,不可以久恋;可以休息,而不可认为归家稳坐之处。如以《法华经》理言之,此亦乃“化城”,并非“宝所”。)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现在的卡通真是进步了,有许多情节都是由童话改编的,人物都很漂亮,不似过去的卡通只逗孩子玩,乱七八糟的。现在的大人也可以看。小妞每晚睡时都由她妈妈念故事书给她听。
  晚间我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现在天越来越长了,六时天已大亮。因每夜下坐总在一两点后,一睡到亮,太早起不来。人家睡不着,我却睡不够!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又带她到后院转转,因为我每天反正要出去透透空气,顺便带着她玩,一举两得。梨树也渐渐大了,每下一次雨,梨就长大不少。这时似乎听到电话铃响,急忙进屋,小妞大叫,我只得回头看她。等把她带进屋里,铃声早停了。我们常接错电话,希望又是错的。
  晚间看《佛法要领》。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三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我想五点起床打坐总办不到。因为如果五点起来,下午就会疲倦,午间不能休息,只好作罢。今天周六,下午她们带小妞出去了。我洗澡之后,顺便洗洗衣服。又为小妞母女改了两件衣袖,一面做针线。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是美国人都喜欢做木匠。一次我问一个女孩,何以他父亲和她弟弟都是木匠。她说美国人即使不是木匠,也喜欢做木工,家里的桌椅最好是自己做的。只是拿一块木头,砍砍弄弄就成一件用具。不花多少钱,不费多少事,也不要很多时间,就可见到成果。他们也不无道理。
  晚间我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十一点二十分阅。)
  七月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小妞上午虽有三小时不在家,我并不闲,忙为她做午饭,送牛奶的,送果汁的,送蛋的,都得我从大门拿到厨房,放进冰箱。有时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再陪她坐坐,就忙不开了。有时女儿买来肉类,一定得早上就做出来,否则晚间气味还没散完,这家男主人会受不了。这家到处都是印度香料味道,我们也习惯了。下午带小妞去看松鼠。美国松鼠好大。在波士顿时,我们楼下院里随时可见,大雪天它也出来觅食,它不怕人,也没有人理它,想是太多之故。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三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暑假期间,他们忙教暑期班,仍然早出晚归。小妞仍上半天学校(早上三小时)。因为一般父母都有暑期工作,所以孩子仍须进托儿所。其实小妞有我她可以在家的,但他们怕她下学期又不肯上学了,又怕她无玩伴。
  下午带她去看松鼠。梨却相当大了,只是不熟。那位中国老太太又来了。多高兴地用棍子打下一个,一看是烂的。因为不熟,打都打不下来。她说:“过一阵叫我孙子爬上去替你摘。”我告诉她,这儿邻居早就说过,不要摘,也不要打,自己掉的才是好的熟的。她大笑。她说:“掉下来的都是烂的,如果换我住在这儿,我才不听他的呢!”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她要看电视,电视上有儿童教育班,有老师教学,类似示范,她学到很多玩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节目。电视上的小说她不会看,我也不喜欢看。我只看那个长片:《追求明天》。每天半小时,似乎一辈子都演不完。因为人物熟习了,比较亲切,但每次看完,我都把它空掉。过去我会为古人担忧,现在不会了。现在知道连自身都是虚幻,何况故事!
  晚间看《习禅录影》。
  我有一个问题:人在极度惊骇之际,顿然失去个我的感受,那一刹那是不是就是本来面目?(怀师批示:岂但在恐惧时,凡人在喜、怒、哀、乐至极度时,皆自接近性地,呈现性境之本来面目,但因平常不认知定力,不参透慧观,故当面错过,不自觉知,不能证自证耳。)
  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观想白骨观。
  我不知道白骨观可不可以随时观?我喜欢自己变成一个白骨人,白如珂雪,也可以把别人也观成这样,而且不一定在坐中,睁起眼睛也可以,很好玩。(怀师批示:当然可以随时随地观,但在智境上,不可偏执耳。)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然后带她去看松鼠。梨快熟了,松鼠抱着一个梨跳下来,顺着路又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小妞问:“松鼠呢?”我说“它回家了。”小妞忙说:“再给它一个,它还有妈妈呢。”我说:“它会再来,再给它好了。”她笑了。赤子之心,纯洁可爱,污染心都是后天的。记得她妈妈小时侯用一根树枝打一只蚂蚁,我先叫她不要打,她笑着以为好玩。于是我说:“你打它,它妈妈会哭啊。”她一惊,立刻停止动作,而且泪流满面。从此她再也不打小动物了。怕它妈妈会哭!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八日 雨
  晨六时打坐。
  坐中我觉得意识现量境如虚空,意念如浮云,意念之起是不知不觉的。我认为内缘法尘比外缘外境更麻烦,此所谓内魔也。必须在依他起时,一觉即离,或大意了,正缘时勇敢地一断。但说得容易,实行起来,不太简单。因为如果去注意它,心就不净。大致都是刚上坐时心是一片空灵,但时间一久,何时妄念起来有时不太清楚,有时能清楚知道马上就不依他起了,就不会形成遍计所执。
  下午带小妞玩。她有画葫芦的天才,只要你给她个样子。不像我从来就不会画葫芦,只会讲自己的话,一学别人就会弄得四不像了。
  晚间看《楞严大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九日 阴
  晨刚起床,就感到脚不对劲,原来发脚气了。大趾全是水泡,不弄破胀得很,又痒,于是我就把它剪破了,流了不少水。女儿买了一种喷汽的药,喷上去立刻止痒,但不能行动,因为脚肿了,不能穿鞋。于是把小妞送到一个大女孩家,一点钟一块钱。他爸妈下课,约四点半后才接她回来。我既不能打坐,也不能写日记,只得把要点大概记下来,以后补写了。
  七月十日 阴
  晨起见脚仍旧肿胀,我用热水一烫,又喷了几次药,当时虽能止痒,但不持久,于是愈喷愈肿,最后两只脚都烂了,越弄越糟糕。据说留学生体格检查时,有湿气不准出国,虽然许多有脚气的人照样出来了,但你不去碰他,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于是我想到一个有脚气的朋友,她住得不太远,打个电话给她要药,正好她有香港来的湿气药,她说马上寄出。但只有半瓶,先寄来用用再说。
  七月十一日 晴
  晨起见脚肿得更厉害,两只脚全是酒精味。我懂了,湿气细菌是最顽强的,酒精加一点药,不但杀不了细菌,反而把好肉都淹坏了。于是我擦台湾带来的达母膏。小妞一见面,就问哪天才会好。达母膏可以消肿,凉凉的也颇舒适,但可治标而不能治本。而且止痒也不太行。它毕竟不是专药。
  七月十二日 阴
  晨起见脚肿全消,但我知道没用,因为虽然消肿,水泡全在。下午朋友的药到了,急忙洗脚擦药,我知道这点药不会够,又忙忙记写了几个字请台湾朋友寄药来。我一天都在床上,只要脚不痒的时候我就睡在床上把心空掉,如同打坐。效果也不差。
  七月十三日 雨
  晨起见脚肿全消,但我不敢再弄破水泡,因为药不多,一定要等台湾的药到了才行。但我有信心,药来的一定很快。只要有药我就知道怎么办。自从打坐以来,这是第二次发脚气。上次病了一年多,也是台湾寄来药医好的。台湾的成药相当好,普通小病,用不着找医生。我一生只有脚气和胃病。在台湾都不成问题。我这脚气病也不知是不是我爱走路的关系?发病是不是打坐的关系?(怀师批示:一半由打坐而发,今后如再发时,当即来信,我即寄中药给你,须内外兼治方好。)晚间我看了《西游记》。
  七月十五日 阴
  晨坐半小时,脚上水泡由小变大,不理它,把它空掉。但还不能走路,就在床上看点书,又不能用功,只能看一点平时看过的书,等于复习,或看看批改的日记。如果脚不太难过,就睡在床上做打坐的工夫。只等台湾的药。因水泡不弄破,擦药没什么用,但药不够,弄破了更麻烦。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十二点二十分阅。)
  七月十六日 晴
  晨起见脚肿全消,试试打坐。坐中脚痒坐不下去,只能说休息了一下,颇觉心烦。于是睡着把心空掉,但不如平日心静,总是心情不宁。这几天食睡都失常,一想到什么都不能做,我又是个爱走路的人,连坐都坐不惯,尤其是不能用功,这是我最怕的事。因我平日全靠看书,尤其是用功的书,才能心情平静而舒适。一旦卧病,睁起眼睛不能做事,真受不了!(怀师批示:由此可见平时定境皆是假相,真正明证,无往不定,无处不定,随时都在定中,并不因顺逆境而变去。)于是看《红楼梦》,此书可以作道书看的。我喜欢开卷和结尾的那些诗。
  七月十七日 阴
  今晨试坐半小时。脚又胀坐不下去。昨夜听雨声入睡很好。不啻打坐。记得在国内一发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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